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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提亲小风波,灿秀大谋划

    今日,大姐姐的双平髻上簪了淡青色蝴蝶玉饰,穿了一条茶白色褶罗裙,外罩竹绿色地绣“穿枝夏荷秋桂图”的轻纱阔袖直领对襟褙子,那一对墨玉雕金嵌珠缠臂,透过纱衣,隐约可见,叫人忍不住遐想。

    灿秀心里道:“这两年,大姐姐出落得越发秀美。这一身,可谓淡雅得很,叫人喜欢。”

    走近大姐姐,灿秀见其柳叶眉不舒,桃花眼似睁未睁,含着某种淡淡哀愁。

    思量片刻,灿秀猜测大姐姐有心事,故意放轻脚步,绕到大姐姐的侧后面,悄悄溜过去,本想吓唬大姐姐,却早早被识破了。

    钟秀嗔道:“灿哥儿,你个淘气鬼,这吓唬人的路子,可要改一改?”

    灿秀问道:“大姐姐,你是不是早早就瞅见我了?”

    说着,灿秀扑到大姐姐身上,大姐姐嗔怪“灿哥儿无礼”。

    大姐姐面如凝脂,眼如点漆,貌美无二,体态风流,灿秀最爱与她胡闹。

    二姐姐、三姐姐也秀美,灿秀甚爱之。

    钟、灵、毓三大秀都是闺阁女儿,自幼一起长大,往日里相处,没甚避讳,自由自在,颇为欢愉。

    然,灿哥儿虽说是同父异母的弟弟,但毕竟有“男女之别”,而钟秀素来内敛,颇重礼法,常常看顾着灿哥儿,不叫他在园子里肆意胡闹。

    不过,大姐姐温和,那嗔怪之辞,在灿秀听来都好像百灵鸟唱歌一般。

    听到大姐姐又责怪自己,灿秀反驳道:“大姐姐,我哪里无礼?若是外面来的女儿,我还不愿意与她们玩耍呢。”

    灿哥儿性子活泼、热情,说话行事不按章法,这两年里,钟秀已然领教过了。

    钟秀道:“你啊,总是仗着母亲宠爱,肆无忌惮。”

    说着,钟秀转头略微打量一下这四弟弟。

    今日,灿秀束发绾髻,簪一根和田白玉簪,没有雕花,只是简简单单一根簪,衬得他十分干练;身着藕荷色直裾交领罗袍衫,系一条远山蓝玉带,玉带上挂着大小两块红玉圆佩,镂刻成双狮交盘的样子;脚下踩一双白绫袜衬墨绿色文士缎履;手持斑竹折扇……乍一看,活脱脱是一个“美男子”从书中走了出来。

    灿秀骨子里是现代人,喜欢利落些的装扮,他虽然还未到束发的年纪,但日常都是照着成年男子般打扮。

    父亲、母亲都不甚约束他。

    打量了片刻,钟秀道:“灿哥儿,再过几年,你可要议亲的。你这般倜傥洒脱,兼通诗书,一定能聘个高门嫡女。在自家园子里,姑且算了,出了门,你可要谨慎些,坏了名声,可不好。”

    灿秀连连点头,陪着大姐姐并坐在石头上。

    大姐姐虽然像往常一样“教训”自己,可神情不似往常那般轻松愉悦,蛾眉微蹙,淡雅忧郁。

    坐在山石上,灿秀思索片刻,盘算着替大姐姐解闷,便找个话头,言道:“大姐姐,你可还记得东坡先生的《阮郎归》?”

    “自然记得。”说罢,钟秀便吟诵起来:“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

    吟诵到一半,钟秀卖起关子,转头看向灿秀,问道:“你可还记得?”

    灿秀仰起头,随即吟道:“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钟秀笑道:“灿哥儿念得真好听。”

    虽然笑着,可神情依然放不开,那俏丽的鹅蛋脸上隐隐透着哀愁。

    钟秀爱诗词歌赋,可此时此刻,她全无作诗的心绪,心头不净,眼神不定,说话间,又把目光散落到远处去了。

    往日,若有不开心的事情,灿秀只需说个笑话抑或念几句诗,自然便开解了大姐姐。

    可是,今日,大姐姐所愁之事似乎格外凝重。

    灿秀性子急,不惯猜东猜西,索性直接问道:“大姐姐,你有心事?”

    闻言,钟秀低着头,不说话。

    由此,灿秀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灿秀又问道:“大姐姐可是怕我向母亲告状?”

    钟秀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灿秀道:“大姐姐,你放心,咱们说的私密话,我绝不告诉母亲。”

    说完,灿秀看向大姐姐,举手便要起誓,被大姐姐拦下。

    钟秀训斥道:“灿哥儿这是作甚?咱们姐弟,若要靠起誓才有信任,日后还有大把的日子,可如何相处?”

    灿秀道:“大姐姐莫生气,我与你开玩笑罢了。”

    说完,灿秀“咯咯”笑几声,歪倒在大姐姐右臂上,靠着大姐姐晒太阳。

    大姐姐身子柔软、香甜,灿秀恨不得日日贴着她,只无奈“男女有别”。

    有时候,灿秀忍不住想:“我要是女儿多好……那不行,若是女儿,我长大后就不能娶得美人归了。”

    灿秀胡思乱想一阵子,逼着大姐姐吐露心事。

    静坐须臾,钟秀无奈地叹口气,缓起朱唇,说出她今日所愁。

    原来,这一切,是钟秀的舅母郝氏在作妖。

    幸小娘有个哥哥,其嫂郝氏见皇甫府上繁盛,张大娘子又待钟秀好,为了套取钟秀的陪嫁,竟然谋划着替儿子求娶钟秀。

    幸小娘没城府,以为这样“亲上加亲”,竟然同意了。

    钟秀道:“我那表哥,灿哥儿你是没见过,不学无术……”

    说着,钟秀眼睛泛红,似乎要哭。

    当即,灿秀大怒,替大姐姐抱不平,生气地说道:“大姐姐你内秀外惠,是人世间最洁净、最美丽、最聪慧的女子,怎能配幸家那个笨猪?大姐姐你别急,咱们去求母亲作主便是。”

    说着,灿秀起身要走。

    钟秀拦住弟弟,言道:“自古女子嫁人,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灿秀道:“父母,说的是父亲和嫡母,你阿娘虽然是你的生母,却全然不为你考虑,你何必听她之命?”

    钟秀委屈道:“然……然,生母的话,岂能不顾之?”

    灿秀开解道:“大姐姐,我知道你孝顺。但咱们不能愚孝。”

    钟秀问道:“愚孝?何为愚孝?”

    因为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钟秀有些好奇。

    灿秀解释道:“愚孝,便是愚蠢的孝顺啊,父母说什么便听什么,全不讲是非对错,全不顾自己的心。大姐姐,生而为人,咱们是要孝顺父母,可生而为人,咱们只这一辈子,过去了,便没有了。大姐姐,就算咱能活到100岁,你算一算,似乎也没多少好时候。我记得有一次,三姐姐说她好武时,曾被小五她们几个打趣,说三姐姐是要做‘绿林莽汉’,而大姐姐却说‘自己觉得欢喜,便是好的’,那为何今日临到你自己头上,反而糊涂了?难道大姐姐不想从心活着?”

    从心活着?

    何为从心?

    听到这样与众不同的观点,钟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书经里学到的可从不是这样。

    见大姐姐犹豫着,灿秀“乘胜追击”,接着怂恿道:“大姐姐,以你的聪慧才智,进宫做娘娘都是可以的,怎么能甘心嫁给你那个不成器的表哥?”

    灿秀骨子里是现代人,所秉持的自然还是现代人的观念,他希望身边的姐姐妹妹都能独立自爱,自求其福,而不是处处被礼教框架束缚着。

    不料,灿秀话音一落,钟秀便赶紧制止她,嗔道:“什么娘娘,灿哥儿你又胡说!”

    灿秀道:“怎么胡说了?大姐姐,再过几年,你便及笄可嫁,要是赶上宫里选秀女,大姐姐一准儿能成。”

    说着,灿秀高兴起来,神情里写满对未来的憧憬,似乎大姐姐马上便能做枝头凤凰一般。

    其实,在灿秀心里,大姐姐已经是“凤凰”了,且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凤凰”。

    不管未来嫁去何处,灿秀都认为大姐姐是绝世倾城、无与伦比的女子。

    莫说做娘娘,便是天上的嫦娥,也不及大姐姐。

    “你……你个浑小子,竟说胡话……”说着,钟秀急得面红耳赤,不知言何。

    灿秀在一旁哈哈大笑。

    其实,今日来园子玩,钟秀本来是打算“利用”四弟弟灿哥儿。

    灿哥儿在母亲跟前说得上话,母亲连家里的买卖都放心交给他打理,可见疼爱他要多些。

    钟秀不想嫁给表哥,但又不能公然忤逆生母,若是贸然告诉嫡母,又怕落个不孝生母的名声。

    况且,一个女儿家,哪有自己“择婿”一说?若传扬出去,岂不是白白落个污点?

    再者,钟秀也想通过这件事告诉嫡母大娘子,自己不愿将就那些没出息的夯货。

    嫡母大娘子的眼光很好,看人选婿自然也不差,若日后嫡母能亲自给自己选婆家,想来是极好不过的……这些都是钟秀心里的盘算,不敢告诉旁人。

    生母幸小娘是个目光短浅的人,贪图钱财,又是个只顾一时的性子。

    钟秀觉得指望不上小娘,才想通过灿哥儿向嫡母表明心迹。

    不想,灿哥儿竟然说出这一番话来。

    这一番话,足见灿哥儿的见识远在自己之上。

    由此,钟秀心里对这个弟弟又多了几分敬佩。

    方才,灿哥儿说起进宫做娘娘的话,这对自己来说,虽然是异想天开,但的确是值得向往的一条路。

    钟秀心里一直希望自己未来的夫婿是一个有气魄、有胆识、有才情的大丈夫,虽说不敢期盼高门,但天底下哪个女孩子又真的不想嫁进王侯世家做正室大娘子?

    钟秀低着头,摩挲着绿褙子上的“夏荷秋桂”,一直未再开言。

    灿秀笑够了,又贴到大姐姐右臂上,言道:“大姐姐,你若真的有心,且不管你表哥一类的蠢物,我自能替你谋划,让你嫁给皇上做娘娘,再不济,也得个王侯之家那样的去处,绝不委屈你。大姐姐你这等美人,婚配大事,岂可将就?”

    被弟弟一通夸,钟秀羞红了脸。

    灿秀知道大姐姐面皮薄,便不再多说,只道“一定不叫大姐姐嫁给她表哥那样的蠢材”。

    灿哥儿不过十岁,如何这般成熟?

    钟秀略感吃惊,反问道:“灿哥儿,你如何替我谋划?”

    为了叫大姐姐信服自己,灿秀把自己替大丫鬟关雎谋划寻亲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里里外外,若没有灿秀,六七岁的小信则哪里能得到那么好的一个去处?

    听完灿秀的话,钟秀既震惊又敬佩,言道:“怪不得,前几日,我还纳闷,关雎是小八的大丫鬟,如何与你相熟?还给你编玉穗子,原来是为了感激你啊。”

    灿秀点点头。

    其实,关雎为自己做的事情,可不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