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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生意

    “嘎吱。”

    轿车最终停在了剧院后门。

    车门打开,出来的却不是露兰春,而是两个彪形大汉,大汉守在车前环顾四周,紧接着是几个提包,打伞,开门的佣人。

    最后才是一抹紫色的身影。

    与关山越初次见时的不同,今天的露兰秋穿了一件旗袍,旗袍是如意襟的款式,刺目玫红缀着粉色花朵,嫩绿叶子印着深紫。

    按理说,紫衣压人,但露兰春身着紫色,反而更显的有一种出格的美,肆意而张扬,旗袍开到小腿处,随着她步形的变换偶尔显出象牙般的白来。

    关山越两人迎着两个彪形大汉的眼神走了过去,距离五步时,被两只手臂拦了下来。

    关山越摸不透这女人的脾性,只好耐着性子开口:

    “露小姐,杜先生让我来跟着你一段时间。”

    露兰春眼神玩味,甩下了了一句“我不认识你”便在一群人的前呼后拥下走进了剧场的后门。

    两个保镖看着似是满口胡言的关山越,面露凶光。

    八子也用奇怪的眼神瞄着自己的大哥。

    “册那,这十三点。”关山越的脸终于黑了下来。

    ...

    露兰秋进了门刚刚三五秒,就听见身后的门又有了开关的动静,随即停下脚步扭头一看,关山越领着一个臊眉耷眼的男人已经追上了自己这群人,他身后的地上,两个鼻青脸肿的脑袋撑开了门扉。

    随着两人的靠近,这群人明显开始骚动起来。

    “站住!”

    身旁拎包的女佣紧张不已,结结巴巴的挡在了身旁女主人的面前。

    露兰秋噙着笑看着两人在面前站住,抛了个媚眼:

    “愿意跟,那你们就跟着吧。”

    关山越随着人群到了一座宽阔的大厅,他的眼里只能认出来一些打光板,摄像机,老式威亚之类几乎是电影场必备的设备。

    房间里人来人往,为即将开机的电影片段做着准备。

    露兰秋从进入这个房间的那一刻,就像一位皇帝回到了她的宫殿,她高昂着下巴巡视属于她的领地,每个看到她的工作人员都会深深的鞠躬,称呼她一声“兰小姐”。

    她没有回应任何人,只是保持高傲的姿态,走到了专属于自己奢华的躺椅前。

    躺下后她轻轻的摊开手掌,立即就有人把最新的剧本交到她的手上。

    ...

    关山越和八子坐在远处的一箱道具上,前者抽了一把道具剑在手上把玩,后者嘴上又叼着一根烟卷,无所事事的盯着来来往往的片场工作人员。

    本来有人看到八子的动作,似是要过来阻止他,但是旁人又赶紧拉住了还没靠近的那人,附在耳边说了几句,那人又忿忿不平的远去了。

    “八子,弟兄们最近晚上还有场么?”

    “本来是有的,但是帮里...商会里又给咱们咱们划派了新人手,这几天忙着带他们和其他堂口划分地方,这几天都没得耍啦。”

    八子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脚下,用布鞋碾了碾,看着关山越。

    “怎么了哥,你又想这个了?”

    他用手做了个杯盏的形状,嬉皮笑脸。

    “嗯,明天...不,后天,你去虹口那边盘个场子,告诉大家我请客。”

    关山越低头抚摸着未开刃的剑锋,眼神闪烁。

    “虹口那边...成,小事。”

    在关张二人讨论的时候,那边的露兰秋已经换好了新的服装,新的电影情节已经要开拍了。

    ...

    白鹭公馆,五楼。

    杜夜生站在栏杆处,凝视着华贵的护栏上摆放的一盆剑叶石蒜。

    他本来不太喜欢这花的样子,是曾经有一个女人随口夸了一句,也就摆放在那了。

    陈并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布褂,站在杜夜生的后方。

    布褂样式俗气,料子却名贵,是由苏州织造的名手根根织就,一年也出不了几件,穿在身上轻柔不觉,但却夏凉秋暖,就算是淞沪一般意义上的有权有势的阶层,也休想染指。

    他看着站在身前的杜夜生,忍不住开口:“庸哥儿,这倭人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输了比武,丢了面子,失了先机,还是硬要来跟我们谈这个事?”

    “假道伐虢的阴私心思罢了,人心不足蛇吞象...”

    杜夜生冷笑了一声。

    在淞沪城眼里,杜夜生,是曾经清帮台面上的龙头,如今万象商会的董事长;陈并是清帮的二把手,万象商会的二当家。

    但是只有淞沪的老人,或者沉在淞沪城边水底的尸体们才知道,曾经的清帮是由三个人起家的。

    在杜夜生还是青年的那个年代,淞沪城的地下世界还不知道杜夜生这三个字,大多数人只知道一个名叫“清帮”的小帮派,在外拼杀的有两个狠辣的年轻太岁,一个姓王,一个姓陈。少有人知道还有一个叫杜庸的年轻人,在江湖中不显山不露水。

    但剩下的帮派逐渐发现,那些和清帮抢地盘,火并,争粮夺银的帮派,总是在短时间内就莫名其妙的土崩瓦解了。

    要么是硬实力不如,这倒还可以理解,但是也有内部忽然起了冲突,正准备火并却发现自己家老大老二的头颅在开战前一晚摆在了自己的地盘上。

    最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曾经有一个漕帮,在上个月还在跟清帮打生打死,下个月这个帮派的二把手就领了大批骨干投了清帮,这些骨干竟然在之前的火并里毛发未损。

    终于,有人琢磨出来味道了。

    在整个清帮帷幕的阴影里,有一个人运筹帷幄,机关算尽,无形刀杀的整个淞沪城的地下帮派都成了残兵败将。

    但是这个时候,整个淞沪原本的数十个帮派已经不足双手之数了。

    最终这些帮派的老大们一合计,被各个击破也不是个事儿,他们决定一起去找清帮的话事人划个道,定个说法。

    当时清帮的龙头,那个姓王的年轻人听了他们的来意,哈哈大笑,指向身后,然后对这些老大说道:

    “这个我说了可不算,你们跟他商量。”

    众人随着年轻人的话音看去,一个穿着长衫,拨弄算盘的年轻人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

    从此,这个从杜庸改名为杜夜生的年轻人在淞沪如同日出东方,月挂西北一般,以自己强硬的手腕和两位兄长的骁勇为基础,彻底奠定了清帮在淞沪的霸主地位。

    再后来,时代更迭,岁月变换,年轻人们成了老人,一些旧人旧事也就随着黄浦江,奔入东海再不复回了。

    ...

    白鹭公馆门前。

    一辆马迪轿车缓缓停住,两道身影走下。

    杜夜生看到进门的两个倭人,与之对视了一眼,就转身回屋坐在沙发上开始等待。

    少顷,就听到有纷乱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住,是小厮带着那两人到了。

    “杜君!”

    吉岗还是身着军装,手中提了一个皮箱,身后跟着一位西装革履,中分头的青年人,一齐跨进了门槛。

    “杜先生好,陈先生好,我是日旭商团的成员,边渡。”青年人扶了扶眼镜,主动伸出了手。

    “你好,坐。”杜夜生伸了伸手。

    四人面前的茶杯里都有热气升腾。

    短暂的沉默后,还是留着白色胡茬的吉岗先开口了:

    “杜先生,我们商团这次来的目的有两个,第一个是以拍卖的形式出售我们带来的文物,这点我们双方的人员已经进行了洽谈,没有任何问题。第二个目的...”

    吉岗靠在皮质的单人沙发上,食指敲动,瞥了身边的边渡一眼。

    边渡整了整衣装,接过话茬:

    “我们代表且仅代表我们的金融部门,想和王先生,杜先生以及陈先生合作,在淞沪开设‘新东亚共荣银行’,合作的方式是,我们出全部的资金,由王先生,杜先生,陈先生为我们提供淞沪,苏地,之江的关系网,我们将会把三位先生的操劳换算成股份,股份比例相当优厚,直到让三位满意为止。”

    陈并低头把玩着手上的戒指,让人看不清表情。

    杜夜生听完这番话后,长时间的凝视着叫作边渡的年青倭人的眼睛,久久无言。

    吉岗察觉到了怪异的气氛,把手中的皮箱略显吃力的放到桌面上,面朝杜陈二人打开,满满一箱金色的反光映在了杜夜生的瞳孔里。

    “这是我们对之前比武时的态度表达的歉意,我们希望杜君和陈君看在我们诚意的份上,认真审慎我们的建议。”

    吉岗的表情严肃而诚恳。

    杜夜生收回目光,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开口道:

    “喝茶。”

    陈并端起茶杯,扫视着对面的两人,眼神闪烁。

    吉岗一愣,也依言拿起茶杯,呷了一口。

    年青倭人边渡还在喋喋不休:

    “我们听说,杜先生您的儿子也在淞沪本地银行上班,等到新东亚银行成立,我们可以请他来打理银行的一切,我们只要每月过目一下整体数据就行。”

    他看着已经略显老态的杜夜生:

    浓密又细长的眉毛下有着一双黑的像漆一般的眼睛,深的让人怀疑就算这个中年男人有再多的心思,也不能从这双眼睛里翻出一丝半点。

    杜夜生轻轻放下茶杯,看着面前这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年青人,嘴角勉强扯起了一个弧度:

    “他是个读书人,从来不参与我的事。”

    边渡闻言,双手交叉靠在了沙发靠背上,等待着下文。

    杜夜生继续道:

    “谢谢你们的美意,但是实不相瞒,现在的时局太过敏感,我们暂时不跟日旭人合作。”

    半张脸都是花白短须的吉岗看了一眼脸色僵硬的边渡,沉吟了片刻,开口道:

    “杜君,虽说我们代表的是我们的金融部,但是和贵国证抚没有过各个方面的联系,这次的银行合作,完全可以看作是民间行为,和时局没有任何关系。”

    杜夜生看着讲话的吉岗,忽然发出了一声讥笑:

    “和时局无关?那你这身军装,又算什么呢?”

    吉岗哑然。

    屋内陷入了压抑的沉默。

    边渡拍了拍腿上的并不存在的灰尘,准备起身了。

    兀的有人开口:

    “侬刚刚讲的股份,是多少啊?”

    是低头把玩戒指的陈并。

    杜夜生微微偏头,眼中泛出某种浓重的情感色彩来。

    他深深看了陈并一眼,在日旭人开口之前,就抬手止住了话题,目光转向只放了四个杯盏的桌子,说道:

    “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