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九九元辰 » 第十二章 落花

第十二章 落花

    明月昭昭,清怨离离,夜凉如水。

    看着守在自家门前的女子,九华道:“莫不是桑杰派来的?想要杀人灭口?”

    阴司酒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

    “瞧这恶鬼附身的手段,应是桑杰无疑。但他在白天已经试探过你了,如今再派一只鬼来,还有什么意义呢?就算他亲身至此,都没把握能擒下我。”

    九华托着下巴,沉思一阵:“我觉得……有可能还是试探。你想,如果这只鬼没回去,就证明了我有问题。”

    “但桑杰应该已经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儿了,风口浪尖上,他没必要这么着急杀你啊,真疯了不成?”

    “所以只是试探,这鬼不是来杀我的。”

    “有道理……这样,九哥你走在前面,我躲在你身后引动本相。如果她敢有异动,先别考虑其他的,我一掌拍死她。”

    “好。”

    两人继续前行,九华领先一步,提着十二分小心。阴司酒紧随在后,左手背在身后,掌心黑暗凝实,伺机待发。

    离得近了,那女人有所察觉,翩然转身,一双玉手十指相扣,踏着小碎步而来。

    居然还主动过来?好,我看你敢走多近!

    阴司酒一念至此,又往前凑了几分:若这鬼敢直接扑上来,当即掌毙。

    九华的小腿早已绷紧,随时准备躲闪。

    那女人离着还有两步远,忽的说话了,语气妩媚柔情,又喜又怨:

    “九哥哥!这般时分不在家中歇息,去到什么所在了,奴家等你等的好忧心啊。”

    闻言,九华和阴司酒都吃惊不小。

    这是花梨儿的声音!

    被鬼附身的,还以为是具寻常女尸……怎么是花梨儿!

    莫不是她遇害了?

    两人一般想道:桑杰妖僧!好险恶的心肠!

    九华试探着问:“花梨儿,你怎么在这儿,鸨母如何会放你出来?

    花梨儿解下纱围斗笠,只见淡妆依旧,唯独少了些金镶玉翠,眉眼间也疲惫了许多。

    她看了一眼阴司酒,并未攀谈,而是转头,再次凝望着九华说道:“春花苑里出事了……”

    “鸨母和东家父子贪酒太甚,又食了些虎狼之药助兴,全都暴毙而亡。如今春花苑已无人接管,县令大人做主,将房屋地契、金银等物尽皆充公,一应人员遣散放还。”

    “奴家早已没了亲眷,身上又分文皆无,流落世间,已无去处……”

    说着,花梨儿眼中飘泪,似湖水消却了冰层,无数委屈都涌了出来:“只得求到九哥哥这了,还望您能收留几日,不使奴家亡于街头。”

    九华两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桑杰也太下本钱了,为了让这鬼能附着花梨儿的身子,竟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

    九华和阴司酒互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个词——细作。

    桑杰居然想在九华身边安插眼线!

    是了,若这只鬼被清除,就证明了九华有问题。若这只鬼没有被清除,就能留在九华身边,看看有没有“小和尚”来。

    好高明的手段啊。

    未等九华作答,阴司酒先表现出关切之态,嗲嗲地说道:“九哥哥,这位姐姐好可怜啊!你就与些银钱,让她去客店暂住吧。”

    阴司酒的想法很简单,把她支出去。

    只是九华满脸黑线……我钱刚花完!

    九华有些局促道:“我手头不太宽裕,要不你先借我些。”

    “好呀。”

    阴司酒答应着,翻手取出个异常敦实的荷包。

    这时,花梨儿讲话了:“奴家只求一处墙垣阻风,一片屋瓦遮顶,怎敢劳得九哥哥举债接济。”

    阴司酒颇为大气:“不妨事的,算是我送与姐姐。”

    说着,抓出来七八两碎银,看都不看,就要递给花梨儿。

    花梨儿并未伸手来接:“小姑娘您心眼真好,奴家却不能不通人情。若拿了这些银子,就会让旁人之中,一些不知情由的小人,笑话九哥哥是在慷他人之慨……”

    九华正欲发言,自己不在乎别人如何说。

    花梨儿却继续补充道:“就算九哥哥大度,不在意什么。奴家也断不能做此,损害恩人名声的事儿。”

    阴司酒有些怒了,手托着银子,灵机一动:“九哥哥,近日需在你家中叨扰,多有花销之处。这些银钱与你,抵扣食宿之用。”

    然后,将银子交在了九华手中……

    九华有钱啦。

    他将银子递在花梨儿面前:“这些你先拿去用吧。”

    花梨儿并未伸手去接,感激着念道:“像这小姑娘说的,九哥哥近日家中也多有花销,怎可与我?”

    她还要说些什么,阴司酒忙不迭地打断:“九哥哥,将银钱与这位姐姐一半总是无碍的。”

    九华便将银子分了一半,强行塞在花梨儿手中。

    “你且拿着吧,不必再客气了。”

    花梨儿捧银在手,紧紧握住,流露出无限的感激,居然俯身跪下:“九哥哥,真是慷慨仁义!奴家只得受此大恩了!”

    九华见状,连忙去扶。

    阴司酒在旁,松了口气:终于弄走了。

    忽听得花梨儿又说道:“只是如今夜已深沉,奴家乃是孤身女子,又带着这许多银钱,多有凶险。还望九哥哥帮人到底,容得暂住一宿,待天明再离。”

    ……

    又是一番唇舌对攻之后,花梨儿还是住下了。

    九华将她留宿在左厢的房屋,安排妥当,与阴司酒进了正房。

    将正房门一关,两人守在大堂上低声密语。

    阴司酒怒道:“这个桑杰也太阴险了,怎么利用梨儿姐来对付你。”

    “你看花梨儿是生是死?不会已被杀害了吧。”

    “不知道,此时有只恶鬼缠在她身上,只有解除术法,逐了那恶鬼,才能断定她的生死。只是,此时若把恶鬼除了,不晓得桑杰有没有手段知晓。”

    九华叹息道:“哎,早知如此,就让那徐老道晚些被抓了。”

    “不过,她说天明就走,今夜当心些就是了。”

    “我其实也不畏这恶鬼,只是有些担心花梨儿。”

    阴司酒略一坏笑,满脸我都懂的样子。

    九华见她这副表情,连忙推诿:“只是正常的关心,你莫要想歪了。”

    阴司酒一翘嘴角:“我有办法,判断梨儿姐的生死,只是需要九哥……额……受点委屈。”

    “你有什么办法,直说就是,我受怎么样的委屈,并不打紧。”

    阴司酒笑的更甚了:“梨儿姐即是清白身子,如果并未死去,应该有落花初红。若是已死多时,血脉早已停塞,这落花是遗不下来的。这样……九哥你去陪她睡一觉,看看有没有落花。”

    闻言,九华大惊,脸颊臊的通红:“司酒,你一女儿家,小小年纪都在说些什么!什么花!什么睡!少琢磨这些事儿!”

    见九华又羞又恼,全无平时的冷冽凌厉。

    “奥~我懂了。”

    阴司酒表现的有些惊讶:“旁人说你们兄弟常去花街柳巷,我还以为九哥你早就吃多见广了。却原来,还是未经雨润的笋子啊。”

    “什么意思?”

    “雨后春笋啊,拔地而起。”

    九华听愣了,实在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但是能隐隐猜的,定不是什么好话。

    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司酒,以后少想这些东西,你才十三四岁……起码再过上几年,有不懂的,你再去问已出嫁的妇人。”

    阴司酒收起了嬉笑,略显黯然地念道:

    “九哥怎知我才十三四岁,告诉你吧……我其实已年满三十了。”

    九华一摆手:“鬼扯,你怎么不说你三百岁了!我可没在与你说笑!”

    阴司酒复又微笑:“是呀……说笑。”

    “除了那等事,你还有没有办法?”

    “有,九哥偷偷溜在她背后……”

    “嗯,然后呢?”

    “捅上一刀,看看流不流血。”

    “切,不可行的就不必说了……嗯?”

    九华一顿,确认道:“你的意思是只要伤到她就行?”

    “一般的伤不行,必须让她意识不到自己伤着了。就与你的那些兄弟一样,他们这种状态很特殊,记不起来的事情,会顺势想象,受到伤害,会意识到自己需要流血。”

    “那么神奇?”

    阴司酒点了点头。

    九华叹了口气:“那就麻烦了。”

    阴司酒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那么为难了,她不说明晨就走了吗?今夜小心些,莫睡的太熟了。等天亮,咱们送她去客店,你与她在前面说话,我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在她颈后划一刀。”

    ……

    夜已深沉。

    吱呀,一声轻响,似是正房屋的门开了。

    阴司酒直接睁开了眼睛,她根本未睡。

    她逃避着一个梦,一个变成王凌华的梦,变成一个三十岁,却在病床上躺了十四年的女人。

    所以她经常会强撑着让自己清醒,早就养成了晚睡的习惯。

    虽然躺在床上,虽然闭着眼睛,虽然呼吸均匀,但她是清醒的。

    不到实在困倦难忍,她是绝不睡觉的。

    阴司酒摄入的食物丰富且总量惊人,借着苦痛本相的秘术,能很快将食物消化吸收,填补亏损。身上多余的脂肪,也能以秘术消耗,以此保持着瘦消,却异常健康且灵活的身体。

    她轻轻掀开被子,身上的衣服竟根本没有脱,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来到房门边,透过缝隙向外窥探,她的夜间视力极佳,昏暗中也能瞧的清清楚楚。

    只见得,花梨儿正站在大堂里,面无表情,只有双眼是猩红无比。

    她停了片刻,向着九华的房间去了,推开房门,看了看,又退了回来。

    忽的转身,向自己这边来了。

    阴司酒不慌不忙地退后,又躺回了床上,盖起被子,闭上眼睛。

    在被子里,她手拿着象牙小刀,引动苦痛本相,漆黑幽冥凝结在刀刃上。

    听到门开了。

    没有脚步声,但是能感觉到有东西进来了,停在了自己床前。

    某种低沉、娇媚、诡异却很难评价为人声的话语响了起来:

    “既然你执念如此之深,那我帮你杀了这个情敌,你以后听话,不要和我闹了,好不好。”

    ……

    阴司酒猛地睁开了双眼,和猩红眼眸的花梨儿,四目相对,说道:

    “不好。”

    鬼被吓了一跳,后退几步。

    阴司酒掀开被子,翻身立在床上。

    她左手法诀,右手用象牙小刀向着花梨儿的方向一划,口中清晰的念道:“拘禁。”

    两道乌黑的铁链,自虚空之中涌现,从左右两边编制了一副囚笼,将花梨儿困在其中。

    花梨儿伸出双手,指甲疯长,变得又尖又长。她鬼叫着,用尖爪抓削着铁链,但毫无作用。

    阴司酒左手维持着法诀,微微一笑:“原来你不是桑杰派来的呀!早说嘛……早说早就弄你了!”

    这时,九华过来了,停在阴司酒房门前,没有进屋,但里面的情况也能看的清楚。他身上衣物齐整,可见方才也是和衣而眠。

    “怎么把窗户纸捅破了?”

    阴司酒回道:“这家伙刚才居然想杀我,呵呵,只能撕破脸了。不过此举也让我搞清楚了,她不是桑杰派来的。”

    花梨儿猩红的眸子一转,停了无谓的挣扎,一叉腰,极为傲慢地说:

    “哼!我就是活佛派来的!我不信你敢伤我!”

    “哦?你是桑杰派来的,那为什么杀我,不杀他!”

    “这……活佛觉得你长得好看,让我杀了你,把灵魂衔回去,做他第四房小妾。”

    “呸!呸!呸!胡说八道些什么!”

    阴司酒怒极,左手法诀高高举起,又重重挥下。

    乌黑铁链受到感应,猛地向里收紧,将花梨儿死死的捆了起来。

    花梨儿发出一阵鬼号,九华连忙道:“莫伤了花梨儿的身体。”

    阴司酒别扭的看了九华一眼,还是将左手抬了起来,乌黑铁链再度散开,又变为囚笼模样。

    花梨儿发出原本娇嫩的声音:“九哥哥,快救人家!”

    九华咋舌:“别装了,真当我是傻小子啊,想活命,实话实说!”

    ……

    当下,两人夜审女鬼,将花梨儿如何产生了仇怨情绪、如何用沾血的唇去吻铜镜、如何女鬼上身、如何害死老鸨等人,一一审清。

    女鬼本想诓骗了花梨儿的肉身,直接远走高飞的,奈何此身执念太重,还是不得不来找九华。

    阴司酒调弄地看向九华:“哟~九哥哥,梨儿姐对你用情至深啊。”

    九华摸了摸脸,表情复杂地说:“听她说来,花梨儿只是感恩罢了,未必真就如何。”

    阴司酒转头望向女鬼,立马换上了一张冷面:“孽障!速速从里面出来,既然你未伤她的性命,我也留你一命。”

    “是。”

    花梨儿体内飘了出来一团血雾,然后落地,闭目昏厥。

    红雾凝成一个大嘴裂到耳根,有森森尖齿,猩红双目的女鬼。

    九华一看,这不是昨晚西林寺那个女鬼嘛?

    刚想问,又连忙止住口,自己当时是换了衣服蒙着面的,一开口就暴露了。

    阴司酒左手散开法诀,解除了牢笼,吩咐道:“滚远些,找个阴暗处藏身即可,莫要再妄图人躯!”

    “是,是。”

    女鬼十分谦逊的躬身,一点点向外飘。突然,她抓起花梨儿,一口咬在脖颈上,带着往外走,一对鬼爪袭向九华,想要夺路而走。

    九华还守在屋门,自认出这女鬼的根底后,就一直戒备着呢,他可不信这鬼会这般老实听话。

    他运转桀骜本相,出其不意地一掌拍在女鬼身上,将之撕成几段。

    化为青烟前,女鬼嘶号道:

    “额!竟然是你!啊……”

    花梨儿落地,脖子上的伤口流血不止,衣服都染红了……

    ……

    天亮了,花梨儿睁开了眼,她忽的想到什么,又记不清细节。

    起身,却见自己连贴身衣物都已褪下了,连忙用被子紧紧裹住身体。

    露出的床榻上有几点血迹,如同落花般明艳。

    花梨儿自然而然的联想出了一些事情,是的,定是这样……

    她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