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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宁府惊变

    “寿儿,老爷出了甚么事?”

    贾蓉一进尤氏院子,便看到方才还漆黑的院落里点灯着蜡,一派灯火通明。

    寿儿在廊下来回踱步,神色慌张,院里几个丫鬟撩开帘子端着铜盆行色匆匆,见着蓉哥儿来了,赶忙迎了上来。

    “府里供养的老先生方才进屋,已经在屋里诊断了,太太也在里间,只是不许旁人进去,眼下还不清楚……”

    贾蓉皱着眉头朝抱厦里走,脚步一顿,瞧了他一眼,冷笑道:“这些车轱辘话也好搬到我面前来,你这狗才是老爷的贴身小厮,老爷出了什么事,你准是第一个得信的,还不老实跟我讲?”

    寿儿面上作难,直到听得蓉哥儿一声冷哼,这才惊觉,这府里竟是变了天了!

    如今老爷这般模样,救的回来还则罢了,可若是救不回来,这府里从今往后便是眼前这位主子爷当家了。

    今儿才挨了一鞭子,这还是老爷尚在,若是又惹得这位爷不高兴,还不知什么好等着他呢。

    再不迟疑,凑到蓉哥儿耳边,一咬牙,竹筒倒豆子般说道:“哥儿,姨娘院里说老爷出事了,我是头一个过来的,一进屋便看到老爷仰在床榻上,揭开被子瞧着……怕是马上风。”

    贾蓉走进里屋,便看到贾珍躺在床榻上,一个满面银须的老者起身捻针拨弹,手法老道。

    “蓉哥儿来了,快来瞧瞧老爷,也是咱们家今年冲了太岁,前府东府才出了事,眼下老爷又这般,外人知晓了还道是我没照顾好老爷下,可叫我怎么活啊!”

    贾蓉走到尤氏身旁,宽言安慰了几句,便看向陈老大夫。

    “老先生,老爷现下可好,到底得的什么病症?”

    “现下已无大碍……”

    听得老先生头一句,贾蓉心下一沉,等施完针,尤氏吩咐几个丫鬟给贾珍盖上铺盖,急切道:“既无大碍,我家老爷多咱能醒过来……”

    老大夫姓陈,以前是宫里侍候后宫的御医,后才被贾府接到府里供养。

    吩咐身后的童子收拾药箱,陈老大夫摇了摇头,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叹道:“我既下了针,老爷不多时便能醒,只是这症状来得凶险,我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保住大老爷一命,可血气积淤于脑颅,大厥偏枯,若非大罗金仙下凡来……”

    听到“大厥”“偏枯”,尤氏他们不清楚,可贾蓉却是神色一动,他研究过医书,自知这是什么症状,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下也盘算起来。

    “大厥偏枯便是中风,这贾珍中风瘫了,倒是比眼下死了还便宜!既做不得夭,又能趁我羽翼未丰时替我遮挡着风雨。”

    而寿儿却瞄见床上贾珍的眼皮子颤了颤,惊呼道:“老爷醒了!”

    老大夫不慌不忙走到床边,先是翻开了贾珍的眼皮,又查了舌苔脉搏,才把贾珍的手塞回锦被中。

    尤氏坐在床沿,忍着这锦被下面那股子骚味,喜极而泣道:“老爷可算是醒了……”

    絮絮叨叨说一通,可却未听着回音,再瞧过去,却见贾珍惊慌地瞪着一双眼睛,身下却纹丝未动,她心下骇然,急忙看向陈老大夫。

    却见陈老大夫微微摇了摇头,“太太,让老爷好生歇会子,我写上几个方子,你将老爷平时用药的方子拿来,我瞧瞧可有甚么干碍?”

    尤氏心下清楚,这老先生怕是有甚么话,不方便在老爷面前讲,便起身道:“蓉哥儿,好生照料着老爷,我去去就回!”

    贾蓉面露沉痛之色,点头应是,在屋里转悠了一圈。

    “寿儿,去我院里支应一声,我今个怕是回不去了,让她们不必等我。”

    另一头,陈老大夫翻瞧着手里几张方子却皱起了眉头。

    尤氏见状,顿时紧张起来,挥手屏退身后跟着两丫鬟,忙问道:“老大夫,可是老爷用的方子有甚不妥的地方?”

    老爷平时身体康健着呢?怎么就突发了恶疾,她虽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可在府里这么多年,那些隐私骇人的勾当她也有所耳闻。

    莫不是有人下毒暗害了老爷?

    陈老大夫在宫闱里这么多年,哪里瞧不出来尤氏的心思,可他素来知晓明哲保身,这主家的事,轮不到他来掺和,只是淡淡道:“太太拿来的,可都是些温补养人的方子,可我给老爷诊脉时,却见脉象虚浮,肝火旺,肾水枯竭,这是用了虎狼之药啊!”

    “原本也就是肾虚不足,找补一番便是,可用多了那起子虎狼药,外加酒水催发,又日日攻伐,才这般利害。”

    虎狼之药?

    尤氏心下松了口气,不是有人存心下毒便成,她和贾珍夫妻这点子情分早就消磨殆尽。

    贾珍便是白日里院中和这些个姨娘厮混,何曾顾忌过她当家太太的颜面?

    如今,她只想安生过她的体面日子,可不想府里再掀起什么风波来!

    待到老大夫告辞离去,尤氏送他到檐下,转身吩咐丫鬟道:“炒豆儿,把姨娘叫进来!”

    不多时,佩凤哭哭啼啼地进来了,身边两个小丫头搀扶着。

    “太太,老爷可好了些?”

    尤氏看着这位衣衫黛钗散乱,半身衣衫松垮的模样,忍不住叱道:“还不穿戴好衣衫,整日露出你的骚肉来,如今老爷还在床榻上,你这是打算魅惑哪个?”

    这一番喝骂,别说佩凤惊呆了,便是身后的炒豆儿,银蝶也直呼奶奶霸气。

    佩凤偕鸾几个府里丫鬟抬起来的姨娘,素来不把太太放在眼里,只因太太是姨娘位份扶上的,便有人心存了妄想。

    如今老爷倒下了,她们倒见识到了太太的威风。

    尤氏见佩凤被镇住了,前倾了身子,赶忙问道:“这几日老爷都在你房里,我且问你,老爷近来可用着什么药?”

    佩凤面色一白,支支吾吾道:“哪里还有旁的药,都是平日些子进补的药……”

    尤氏冷哼了一声,就要起身离去。

    “那便好,你今个犯下大错,致使老爷得了这见不了人的病来,我是做不得主,等西府老太太来了,你便等着被乱棍打死,也莫要来寻我。”

    佩凤面色苍白,眼睛里浮现出惊恐之色,一下瘫倒在地,膝跪前行,死死抱着了尤氏的腿。

    “太太息怒,救我这一遭吧……老爷近日同我欢好前,总是吃一丸药,我便瞧着不像府里的,后来才知道是喜儿那厮献给老爷的,老爷吃了,甚是龙精虎猛,便一直用着!”

    尤氏啐了一口,转身道:

    “这起子污言秽语莫要脏了我的耳朵,炒豆儿,送姨娘回屋里,银蝶儿,带上几个人把喜儿给我带来!”

    贾蓉还没在屋里待上一阵子,就听得外面喧哗起来,他撩开帘子,走到院里,就看见喜儿被几个下人押着按在板凳上。

    “打,给我狠狠地打,好好的爷们都叫你们教坏了。”

    贾蓉走到檐下,来到正发火的尤氏身边,恭敬道:“太太,这又是闹甚么,屋里老爷正需要静养,可不好惊扰了……”

    尤氏瞥了他一眼,“那就堵上嘴,给我打!”

    直到西府那头老太太便带着贾赦贾政并一干人来,尤氏才叫人把打的半死的喜儿拖下去。

    进了屋,问过了病情,老太太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躺着不能动弹的贾珍。

    “你办的这起子事,如今倒叫老婆子我张不开嘴,你混账啊,眼下瘫在床上,等你老子回来,我怎么同他交代,剩下你媳妇儿还有蓉哥儿,这孤儿寡母的……”

    身后侍候的鸳鸯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我原记得库房里还剩着一只老参,老太太,要不我使人拿来?”

    老太太也反应了过来,眼下珍哥儿还没死,这孤儿寡母的话,倒是她老太太说错了嘴。

    朝着尤氏说道:“你也莫要伤神自责,我老太太虽不管事了,却也知道你这孙媳妇是个好的,眼下珍哥儿这样多是他咎由自取,他老子那头自有我帮你说去,这府里下人若是乱说嘴只管打死便是,府里若是短了什么缺了什么,也只管来寻我。”

    “多谢老太太体谅孙媳妇,可老爷这样,也是我平时少于关心,老太爷回来了便是打死我,我也不怨……”

    贾母安慰完低头抽泣的尤氏,又看向贾蓉。

    “蓉哥儿,你如今也大了,这府里如今便只能靠你打理了,好生照顾你老子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