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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贾蓉:这世道得依着族人帮衬

    贾蓉让徐子孺现在书房里坐上会子,便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一个中年仆役被五花大绑,双膝跪倒在院子中间的青石板上。

    这动静惊动了院里的丫鬟们,不多时便有丫鬟领着绿珠匆匆寻了过来,路上正撞见廊下聚着一帮小丫鬟趴在栏杆上在那偷瞧。

    “那不是俞禄俞管家吗?怎么被捆成这般模样,我原记得他是个顶好的人,道上见着咱们都是客客气气的,哪像原来的赖管家,一张老脸板起来唬得我都怕。”

    一个丫鬟白了她一眼,不客气道:“那是如今咱们爷起来了,他们可不得巴结咱们这些院里的人?要说这俞禄原是小管家,自打赖家没了才让太太矮个里拔高,升了府里的二管家,你只瞧见他见着你恭敬有礼,却不知和原来的赖家也没甚么两样,不过是惯会在主子跟前装样罢了,要不然能让吕瑁捉了来?待会还不知落得个甚么下场呢?”

    瞧见这一幕,绿珠便停在了廊下过道里,咳嗽一声,惊得这帮小丫鬟回过神来,忐忑不安地站成了一排,俱都是垂着脑袋不敢做声。

    丫鬟后面却是有一人大眼睛滴溜转了转,借着人群遮挡,蹑手蹑脚的想要偷溜,才走到拐角处就被绿珠瞧了个正着。

    “小兕子,今个倒是稀奇,难得能在这院里见着你的影子,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别处的丫鬟?”

    面对绿珠这波阴阳怪气,小兕子也不接茬,嘿嘿傻笑两声便算蒙混过去了,转身凑到绿珠身边,讨好道:“绿珠姐姐,你也来瞧了?我这不是给你占个好位置,爷今个怕不是要打人板子,有的热闹好瞧了!”

    绿珠却是戳了戳她的脑袋。

    “等爷多咱打你这惫懒的憨货板子,才真真有热闹瞧了……”

    小兕子促狭道:“就像昨夜里爷打你一般,那我可有些怕了,姐姐你的声儿都哑了去,也不是爷拿什么打的,吓死个人嘞……”

    绿珠却是拦都拦她不住,气得满面通红,伸手捉住了小兕子的耳朵。

    “好姐姐,疼……你还没同我说,因着甚么事,爷要打你板子?可见你没我乖巧,爷从来也没打过我……”

    小兕子喋喋不休的,直到得绿珠狠狠剜了一眼才晓得问题大发了,她小兕子能厮混到现在,备受哥儿宠爱,凭的就是这点眼力见,于是呐呐不敢做声了。

    绿珠收拾好心情,才看向一众小丫头,皱着眉说道:

    “不干咱们的事,爷自会教训不守规矩的下人,你们也都长个记性,太太哥儿管家素来赏罚严明,你们在这府里只消本本分分的,凡事记得忠心二字,便甚么事都不会有,莫聚在这了,都去忙活手头上的事吧!”

    打发了一帮叽叽喳喳的小丫鬟,绿珠也是拎着小兕子的耳朵急匆匆回了屋里。

    而院子里,春风料峭,见着贾蓉缓缓走来,俞禄涕泗横流,连声求饶着,贾蓉却是没理会,反倒皱着眉看向了侍立在一旁的吕瑁,问道:“就是这人当着二爷的面,说的那起子混账话?”

    吕瑁点了点头,贾蓉玩味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中年仆役,慢慢蹲下身子来。

    “抬起头,把你之前说的话同我再讲一遍?

    清冷的声音伴着料峭的风声在俞禄耳边,似是敲响了夺命的丧钟声,他身子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连道不敢。

    谁不知道眼前这位爷素来心狠,便是府里那些几代的老人都栽在他手里。

    两年前赖二管家依着老爷的令出了趟辽东,更是从此杳无音讯,他们都传是面前这位爷使手段暗害了去。

    来不及悔恨怎生管不住自己的嘴,明知道这位爷最恨欺主的奴才,旁边的吕瑁却是绕到他身后,一脚将其踢翻在地。

    “爷让你说,你便说,在那叽歪什么,有胆子在蔷二爷面前冷嘲热讽,说他在府里白吃白用,多咱被撵出府去,还让二爷给你让路,真是好大牌面,你那当时的熊心豹子胆眼下都去哪了……”

    贾蓉却是缓缓起身,瞥了这奴才一眼,缓缓背过身去,冷冷道:“既便不肯说,那条犯是非的舌头留着也是无用……吕瑁,去取我房里挂着的宝剑来。”

    不多时,吕瑁便从屋里将宝剑连鞘一并取来,递到自家爷手里。

    拔剑出鞘,寒光在俞禄面前一闪而过,贾蓉将剑鞘掷在地上,持剑在手,朝着这奴才逼近,剑尖划过青石地板,隐隐迸溅出几点火星子来。

    这奴才正吓得拼命磕头求饶,贾蔷闻讯却从院门口匆匆赶来,见着院里这一幕,对着手出利刃的贾蓉劝解道:

    “兄长何必震怒,不过是下人白话几句,我都只当耳旁风便是,打几板子便算了,怎生要喊打喊杀的?再说这奴才也没说错,过不了多久,许是明日,许是今朝,我便要搬出府去,当初原就是老爷怜我年幼才接来府里照看,又不是府里正经的主子,如今我也大了,怎好还赖在府里?”

    贾蓉却是皱眉瞧着他心灰意冷的模样,冷哼了一声打断他道:“胡咧咧什么?谁说你不是正经的主子,只凭你唤我的这一声兄长,有我在府里一日,你便是这宁国府正正经经的二爷,谁敢不认,只管叫他来寻我,先问过我手里的剑再说。近来府里些子流言蜚语,我原也知道些子,这起子小事本以为你自个就处置了,却没想到愈演愈烈,都闹到我面前来了。”

    贾蓉倒持宝剑,将剑柄伸到贾蔷面前。

    “今个便教你个道理,这世道是吃人的世道,你若不狠,便站不跟脚,你只当他冷嘲几句,却不知毁人的便是这几句白话!你若不理会,不给他们来下狠的,把他们打痛打残,他只当你是软弱可欺,今个是只是讽刺你几句,来日便敢骑在你头上拉屎撒尿。”

    贾蔷眼眶隐隐有些温润,自打老爷出事,这一二年来,便有下人明里背地说着些怪话,蓉哥儿又忙,他也暗地里使手段报复过几回,或是使人落了囤厕,或是被子里摸出条菜花蛇来。

    原他想着怎生没效果,今个听了蓉哥儿这番话,才知道之前的举动多是玩笑过于惩戒,此等儿戏焉能有成效?

    “若是不愿脏了手,我这个做兄长的,原也该替你做主,索性便替你收拾了这欺辱主子的刁奴……”

    贾蔷赶紧上前拦住他,接过他手里的剑,微微阖了阖眼眸,等再睁开时,眼里透着股子坚定。

    “何劳兄长再替我这不成器的劳心费神,这刁奴道左相逢,出言讥讽于我,还大言不惭要我让道,既是瞎了你这无用狗眼,今个便不须留着它了。”

    等到吕瑁带着血流满面的俞禄走出院门,贾蓉才走到有些惊着了的贾蔷身旁,解下他手上的剑,随手扔回在地上的剑鞘中。

    “最近族人们可还安好?”

    贾蔷愣了一会子,忍不住瞧了一眼地上有些刺眼的血迹,镇定了会子心神,才缓缓道:“自打兄长你安排族人们或是从商,或是置地,京中八房的族人愿意出来做事的,眼下日子都还过得去,再不像往日那般捉襟见肘,兄长可还记得西廊下五婶子的芸哥儿,如今城外的庄子便是由他掌着,做事甚是仔细勤勉。”

    兄弟二人又寒暄几句,让贾蔷回去歇息,贾蓉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缺了几分狠辣……他只捡好的来说,却满口不提贾瑞、贾芹、贾菱这几个拿着我给的本钱,在西城搞个地下赌坊,设套害人不说,还放印子钱逼着人家卖儿卖女的混账?”

    徐子孺从廊下柱子后走了出来,笑吟吟道:“二爷便是这般性子,哥儿又何必强求?便是今儿这一遭,二爷也免不得做几天噩梦。”

    “我没多少时日便要去边关走一趟,这府里哪里能缺了主事的人,太太毕竟是妇道人家,外面的许多事拿不得主意。我这一去,保不齐有恶犬豺狼盯上咱家那些产业,蔷哥儿心不狠,怎生护得住家业?”

    贾蓉说着说着,却是转过头,一双凤睛瞧得徐子孺浑身不自在。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这几人打着我的旗号到膳宁坊吃拿卡要倒没甚么,那头放印子钱闹出了事逼得一个赌鬼家破人亡,连儿媳孙女跳了井,却还有脸到五城兵马司指着人家出面帮他们摆平,这些事你哪件同我说了?”

    “爷院里的岚儿姐姐管着膳宁坊,她来同爷说,不是比丑儿我说更便宜?”

    徐子孺憨厚的脸上挂着讪笑,不慌不忙道:“再者人都说疏不间亲,那是爷的族亲,我一个外人如何好在爷面前说嘴?”

    贾蓉也拿这混不吝没辙,只得叹了口气。

    “且饶你这一遭,不过那几个混账却是不能放着不管……”

    徐子孺却还谨慎,问道:“爷想怎么处置了?这亲亲相隐的,爷若是使人报官,传出去不是跟族亲离心离德,可若是动用家法族规,那些族老必会从中阻碍……”

    贾蓉淡淡瞧了他一眼,转而却说起了另一件事。

    “阉人心量狭小,那周太监便是一时服了咱们,日后也必有反复,西府大姑娘怎么说也是为了两府,才去了那见不得人的地儿,不好放着不管。”

    蓉哥儿这话是意有所指,听得徐子孺却是浑身一震,又怕自己猜错了,却是试探道:“爷是说……”

    “咱宫里不能没人,寻个机会,给这几人去了烦恼根,我再使人送进他们宫伺候大姑娘去。那起子黑心的,放进那诡谲波澜的深宫,可以说是物尽其用,再说这世道得依着族人帮衬不是?”

    便是徐子孺也不由被蓉哥儿这话吓得夹紧了裤裆,小心翼翼道:“哥儿若是无他事,我便做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