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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画家

    这座院子还挺别致的,没有什么华丽或者夸张的装饰,反而处处透露出一种平静和淡雅:院子里没有多余的景观,只有一棵看起来上了岁数的老松树,树底下摆着一个石凳,石凳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一阵清风吹过,带来令人心旷神怡的松叶气味。

    就这样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景色,却让人感受到一种深入内心的闲适和自然,仿佛一砖一石间都隐藏着某种深刻的禅意,需要久居于此才能慢慢体会。

    唯一不太应景的是,院子中间有一口石井,看上去很破旧了,石壁上布满杂草和裂纹,在这座小院里多少显得有点多余。

    或许这只是主人的某种个人喜好吧。伍言想象着住在这里的人是一个胡须斑白的老人,和蔼的目光中充满着智慧,他走到别墅前,调整了一下呼吸,轻轻敲门。

    “有人吗?”

    起初,门内没有任何动静,伍言试探性地又敲了一下,还是没人应门。正当他准备敲第三次的时候,门被猛地推开了,他险些被撞到在地。

    开门的是一个穿白色布衣的男人,衣摆长到盖住了膝盖。伍言定眼一看,这男人长了一张面瘫脸,模样却实在俊美——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最帅的男人了,或者说……最漂亮的男人,那张英俊的脸介于男性和女性之间,不带有一丝情绪,却透露出一种只属于神明的柔和感,其间夹杂有淡淡的厌倦,仿佛早已看穿世间的一切。

    “呃,你好?”伍言谨慎地说。

    男人没有回答,刀子一样的目光审视着他。

    “你是……画家?”

    男人摇头,随后又冲着屋内一点头,那意思是:进来吧。

    伍言走进门内,看到地面上铺着整洁的木地板,每一块都干净到反光,由此可见别墅的主人应该也是位讲究人士。他决定还是礼貌一些为好,于是问:“需要脱鞋吗?”

    男人再次摇头,示意他往里边走。

    好吧,伍言已经开始紧张了,他竭力压制住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侧过身慢慢地从布衣男身边经过。布衣男没有跟着他,而是在身后默默关上了门。他以极不自然的步伐一路走过玄关,又穿过一排日式的木质推拉门,进入一个宽阔的房间内。

    一进到这地方伍言就感觉压抑,房间的挑高很高,足足有近十米,窗户全部开在靠近天花板的位置,照进室内的阳光有限,底部的光线十分昏暗。四面的墙上挂着大量的画作,画幅有大有小,风格也不尽相同,有的是欧洲古典风的油画,有的则是偏近现代的波普艺术,每一幅画上都有一盏小型射灯用作照明。

    很显然这是一个藏品丰富的画廊,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檀木香气。

    在画廊中间坐着一个长发的人,从那身油光锃亮的皮夹克下筋肉扎结的身形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男人。男人面前摆着一副画架,画架上贴着一张画,他手中提着一支画笔似乎正在努力构思。

    这位想必就是“画家”了,倒是和伍言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画家身后,礼貌起见,没有鲁莽打扰对方。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画家手提着画笔静静地思考,两人都一动不动,仿若两座静置在这里的雕塑。

    眼见这人琢磨了半天还不下笔,伍言也有点耐不住了。这时他发现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展示台,台子上放着一个细细的长杆状物品——那好像是一把枪,他的心跳不由地开始加速。

    好在那枪看上去只是个老古董,应该只有装饰作用,没有击发的能力。

    哗啦一声响,画家的身子冷不丁一颤,随即整个人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伍言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这家伙原来是睡着了啊!他赶忙把对方扶起来,惊讶地发现这个自称“画家”的人居然是个胡子拉碴的大叔,两鬓不修边幅,高度近视的圆框眼镜下是一双无神的肿泡眼,此时正满脸歉意地看着自己。

    “哦哦,你来了啊……真是不好意思……你好你好……”

    伍言敬畏地后退了两步,真要说的话他甚至觉得这人有点猥琐。但理智告诉他这家伙可是这座营地的掌门人,实力深不可测,更何况对方还有一身腱子肉,他不能轻举妄动。

    画家冲他伸出手,伍言礼貌地伸手和他握了握,感觉手心里油乎乎的。

    只见这个邋遢的男人从地上拾起画笔,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坐回椅子上。“我想想啊,说到哪里来着……啊对……”他用笔敲了敲画架上的画,语调突然提高了两度,“这幅画,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伍言诧异道。

    “说说你的看法,你认为它有几分艺术价值?”

    伍言有点摸不着头脑,对方是在征求自己对于艺术作品的意见吗?要知道,他可是个艺术细胞为零的人,小时候就曾有过在美术课上气哭十个女生的伟绩,自己的意见对于这位所谓的“画家”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认真看一看吧。

    他装模作样地欣赏了一番这幅画,顿时暗觉不妙——这幅画也太丑了吧!跟画廊里的其他画完全就不是一个水准的,线条杂乱,色彩杂糅,毫无构图,和他自己的水平还差不多。

    画上画的是一个歪歪扭扭的人形,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头上是一团鸡窝一样的头发,脸上还带着智障般的笑。乍一看的话,伍言甚至觉得这人有点像自己。

    这……这可咋办,直话直说吗?还是想想办法硬夸一下?就眼前这幅亏本卖都没人要的作品,凭他的功力还真想不出什么可以夸赞的词。

    “我觉得吧……”伍言话说到嘴边停下了。

    画家见他一脸便秘的样子,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你紧张什么?”他冷冷地说,“我只是让你评价一下这幅画,你脑子里想的什么,就说出来,有什么可紧张的?”

    伍言头皮一紧,猛然想起清桃之前对他的叮嘱:对对对,别紧张别紧张,只要不紧张就好,无论如何不要表现出自己很害怕的样子……

    话说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实话实说比较好吧?毕竟撒谎的话,对方可能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觉得这幅画其实挺一般的。”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实话,“手法一点也不专业,有点像小学生画的。”

    有那么一瞬间,伍言怀疑自己说错话了,因为画家一直用那双死鱼眼狠瞪着自己。但下一秒他就转过身去,用画笔在画纸上重重一点,“Bingo!”

    “答对了!你的观察很敏锐,这确实是小学生的画!”画家的语气异常兴奋,“一个没有接受过任何艺术培训的小学生!”

    伍言看向他笔指的位置,这才发现原来画上是有署名的——刘、小、夕,清清楚楚的三个大字……这画是刘小夕画的?!

    “艺术价值为零!”画家在纸上圈出一个大大的零蛋。

    他情绪激动地站起身,迈着牵线木偶般的步子走向墙边,把展示架上的枪取下来。手指般粗细的两根枪管上闪着银光,这是一支双管猎枪,他把枪口对准刘小夕的画,紧接着——砰!

    画纸四散,画架被轰成了一地碎片。伍言被吓得定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画家重新提起猎枪,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没有艺术价值的东西,就不该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伍言的额头,画家的眼镜下闪过一丝瘆人的寒意,“那么……你呢?你又是什么来头?”

    咕咚。

    伍言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现在明白了,这家伙就是个疯子!眼下他随便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被一枪轰爆,可不说话似乎也不是办法!画家的手随时可能按下扳机,怎么办?怎么办!

    生死一线之际,他脑中再次响起清桃的话:别紧张!

    对,不能紧张!越是这种时刻,越不能向对方示弱!用理智思考已经没有用了,他必须抛弃常规思维,用疯子的视角去应对!

    伍言深深地吸了口气,站直了身子,垂下眼眸,冷静地回视着拿双管猎枪的男人。

    “你把刘小夕怎么样了?”他问。

    “能怎么样?一个小孩子而已,没有艺术修养又不是什么错。”画家冷笑着回应他,不过抵在他脑门上的枪可是一点没有放松,“我现在问的是你的情况,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你是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当然是和你一样的人。”

    “哦?”画家脑袋一歪,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你确定?”

    “当然确定。”

    伍言咬着牙说,手心里已攥满了冷汗。

    沉默持续了大概两秒,在伍言心里却更像是一辈子。画家吹了声玩笑似的口哨,把枪放了下来,用欣赏的眼光看着他,说:

    “你在说谎,不过我不介意。但是,下面的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但凡再让我逮到一句谎话,就是这——”

    他比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伍言表面上面色依旧平静,实际上后背已经被汗水浸得湿透,他点了点头。

    画家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来新世界多久了?”

    来新世界多久?是指苏醒后到现在过了多长时间吗?伍言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字:“不到十天吧。”

    画家提溜着猎枪,摇摇晃晃地坐回椅子上,稍加思索,又问道:

    “那这十天内……都发生了些什么呢?”

    伍言回忆了一会,如实地复述起自己在这十天内所经历的一切,从在海滩边苏醒开始,再到自己莫名其妙回到了老家,然后是在火车站遇见了刘小夕,两个人在活尸的追杀中乘上一辆列车……等等等等。

    他有点担心画家会不相信自己说的这些事情,毕竟怎么想也有点太离谱了,但对方却表现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尤其是当他讲到自己是怎么在重重迷雾之中找到一条山路时,画家眼中的兴奋几乎不加掩饰了。等他说完这一切的时候,画家忍不住鼓起了掌。

    “精彩!精彩!真是个好故事,我又得到很多灵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