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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陇西叶氏

    陇西城内,叶府议事堂,叶氏家主叶原城与主要族人、家臣、宾客、食客正在议事。这是叶氏近十年来开的最重要、人数最多的一次会议。相当于储君的下一代继承人被废,对于武阀世家来说,关乎叶氏的未来,当然是高度重视的。

    叶氏在陇西侯魏品喜的家臣,经过百年的苦心经营,已经成了一个大武阀世家,势力主要在长陇一带,是陇西武装力量的中坚,深得魏品喜信任。

    然而,叶氏竟然在自已家的地头折了被誉为天才的继承人,凶手还扬长而去。这让叶氏感到这是严重的侵犯,叶氏的尊严和威势受到严重的损害和挑战。这是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危机,必须有说法。叶氏武阀血液中好战的意志被点燃了。

    议事厅内,叶双城阴沉着脸坐在中间,叶欢躺在病床上,其他各人或坐或站,议论纷纷,群情激愤,誓报此仇。

    可是怎么报仇?酒馆是一定要灭掉的,酒馆里的人是一定要杀掉的。

    可是除此之外呢?酒馆内都有那些客人?怎么追查?怎么追杀?叶氏不愧是有极强组织和行动能力的武阀世家,很快就有了具体而完整的行动方案,执行人也落实到位。

    可是,当叶欢说起素人万仁展和大法师史东来时,叶氏为难了。最后,鉴于史东来是帝都国师的身份,他们决定暂时先把账记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将西樵酒馆给灭了,把酒馆里的人抓回来审问,掌握了客人的信息和线索后,全杀了。然后就是追杀这些目睹了叶欢受辱过程的客人,绝不能让他们活着传播有损叶氏威名的传言。

    万仁展是个素人,没有身份问题,背后也应该没有强大的势后作背景后台,但却是个武力强大的强者,最少应该是一个大剑客,可以派出杀人团或悬赏追杀。

    正当他们将一切理得顺顺当当之时,大门被打开了,一位老者走了进来,走到天井之时,几名家仆家将见来人并不相识,也未通报,便上前阻止,被老者几个巴掌搧倒在地。

    竟敢直闯叶氏议事堂,还出手伤人,这如何了得,议事堂上的众家将、宾客一拥而出,准备将老者就地正法。作为武阀世家的人,还是进得了议事堂的,自然武力不会差。

    然而,以武力自诩的众人,在老者面前却毫无还手之力。老者伸手一抓,不知用了何等手法,就轻松的将一名家将手中的狼牙棒夺走,反手一击,十几名家将手中的武器就被打飞了出去,再回手一扫,狼牙棒破风的威势压得众家将喘不过气来。

    老者将狼牙棒往地上一贯,将狼牙棒深深的扎进地里去,大呵一声:“叶双城,给我滚出来。”

    叶双城从议事厅走了出来,他已经感觉到这个老者不简单,双手作揖道:“老英雄气慨不凡,我叶氏可有得罪之处,何以闯我叶府,伤我家将。”

    老者冷冷的说道:“好你个叶双城,你看看你把好好的叶氏变成了什么样了,看看这些人,均是抢掠盗杀之辈,可恶,可恶之极。”

    叶双城闻言心中暗怒:“我叶氏光明正大,前辈请自重,莫要语出伤人。我敬重前辈年长,非我叶氏好欺。”

    老者拿出一块有叶氏族徽的令牌,怒呵道:“放肆。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叶双城闻言仔细一瞧,心中一惊,疑惑道:“你难道是……,可是已经一百多年了,不可能还活着啊。”

    叶双城一看,赶紧着人去请其母亲郭氏出来。议事厅的热闹早就惊动了叶府老太郡,仆人刚要去请,郭氏就到了。

    郭氏仔细察看令牌,再详看老者,激动得嘴里直哆嗦:“双城,双城,这令牌是祖上上三代的令牌,应该是离开叶氏修行的老祖宗的。我年幻的时候,老祖宗回来探视的时候见过一面,可是可是当年老祖宗已经近百岁了,当年头发就全白了,怎么现在老祖宗反而年轻了。难道是老祖宗的后人?可是样子和老祖宗可是一模一样啊。快跪下,快跪下,跪下给老祖宗磕头。”

    叶双城一听,立马跟着郭氏一起跪到地上磕头,嘴里大声说道:“玄孙叶双城给老祖宗请安,恭迎老祖宗回归叶氏。”

    其他众人见状,虽然心中不解,但也纷纷跪下磕头。原来这老者竟是西樵酒馆的老掌柜,也是叶家主往上数三辈的先人祖宗叶莫山。

    近百年前,叶氏家主之位是属叶莫山一系,但年轻的叶莫山在一次战斗中见识了璧山馆馆主墨言的不凡,意识到自己眼前的世界大小了,产生了世界很大,要出去看看的念头,于是丢下叶氏和家人,自己追随墨言修练去了。

    而叶氏则因为叶莫山的子女太小,而且叶莫山的出走并未为族人所理解,所以叶氏族人拥护了叶莫山的堂弟当了家主。

    近百年来,叶氏虽然因为叶莫山而受益良多,但身在其中的叶氏家人却始终认为,曾经有一个非常不负责任、抛家弃业的家主,他们以为叶氏日渐强大是因为他们在历任家主引领下,以强悍残暴的方式建立起来。他们唯独不知道,实际上是因为这位叶老祖默默的关照。

    众人退去,大堂之内仅剩叶莫山、郭氏、叶双城、叶欢、族老、各房主事及叶氏的重要家臣。

    郭氏对这位已经近两百岁可看上去比自己还年轻的老祖宗感到十分不可思议,颤颤巍巍的问道:“老祖宗突然降临,可有训示?”

    叶莫山说道:“我本已远离世俗进行进入修炼之道,此次因为不肖子孙叶欢的原故,陇西叶氏同时得罪了大先生、大法师和璧山馆,更导致我断了百年的机缘,所以不得不重现叶氏。”

    郭氏一听,大惊,说道:“我孙叶欢天资聪慧,是少年天才,为我叶氏基业长盛的希望,我听闻受奸人所害已成为废人,这是叶氏的不幸,老祖宗何以在不幸之人身上加上如此重大的罪名。纵有千般错,也应体谅其年少无知,更何况是我叶氏的人,孙媳愚钝,窃以为交回我叶氏管教即可,怎可伤其七筋六脉,断我叶氏根基。老祖宗虽仙游在外,但血脉出于叶氏,怎能坐视不管,本自应当袒护一二才是。”

    叶莫山带着怒气而来,本意图先以武力压制叶氏这帮骄狂之徒,再以自己在叶氏崇高无上的老祖宗地位,最终晓之以理,动之以利,让叶氏从此兼爱非攻,仁礼存世,不再行残暴强权之事。不想这个老妇人一开口,竟全是他人之错,甚至是自己不护短之错,叶莫山傻眼了,本已备好的滔滔之词张口难吐。

    叶莫山停顿了一下,问叶双城如何看待此事。

    叶双城说道:“欢儿是我派去联系璧山馆的,我叶氏主动致礼,并派去了叶氏传人作为代表,在情在理都给予璧山馆足够的尊重,也算是礼贤下士了。然而却在璧山馆的地方,伤我叶氏传人,断我叶氏基业,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叶氏若能任人宰割,陇西安有我叶氏。”

    叶莫山接着询问其他族老及各房主事,均与郭氏和叶双城一致。

    叶莫山摇了摇头,心中一声叹息,说道:“即然你们崇尚的是强者通吃的众林法则,那么你们可知璧山馆、史大法师与大先生?以我的能力,在璧山馆也就是舔居末位长老一职,璧山馆虽然主张非攻兼爱,但却是天下侠客楷模,能人异士不可胜数。以我这种在璧山馆只能呆在长陇土城外一个小酒馆的能力,就可以轻易举的屠杀了在座所有的人。叶氏怎么有能力和璧山馆对抗呢?而史东来大法师是帝都的国师,位高权重,虽然他专研修炼,不问世事纠纷,但毕竟是世外高人,听说法力已经接近神渡,叶氏的神启者可有高于浴火阶段的,如何得罪得起?而你们口中的素人万仁展,天下侠客称之为大先生,虽向来独行于天下,但却是神启侠客公认的第一大刀客。你们难道没有听说过万仁展斩万人,厉鬼让道,神魔哀嚎吗?据说在一次除妖之战中,大妖召唤了上万名恶鬼,参战的侠客及神启者全部战死,最后只有万仁展,以一人一刀,断魂刀断魂法砍断万鬼之魂。叶氏可与之为敌?”

    众人沉默了。

    不久,叶双城坚定的说道:“叶氏虽发于长陇这样的边远之地,但经数百年无数先辈的流血拼搏才得到魏侯的常识,而有了今日成为陇西魏侯之下的第一大宗族,功在陇西,功在魏侯,更功在军中,绝无根基断于他人之手而摇尾乞怜之可能。老祖宗逍遥世外追寻修炼之道,可老祖宗兄弟五人全部为陇西战死,以下子侄十八人亦为陇西全部战死,再下是我的叔父辈,多为军中将官,亦非死即残。而今才有我叶氏统军之权,位列陇西三恒之首。多少先烈的鲜血染红的殿堂,我怎能后退呢?老祖宗在璧山馆,我叶氏自然不会与璧山馆为敌,大法师在帝都我叶氏自也不急一时,而酒馆之中伤我欢儿者、损我威名者必杀之。”

    郭氏说道:“我儿言之有理。老祖宗所言的除妖之战即然所有参战者都死了,何来万仁展斩万鬼之说。只有万仁展活着回来,到底如何自然是只有万仁展自己才知道。也许是他勾连大妖害死众侠客,为自己欺名盗世之说。”

    堂上众人纷纷赞同。

    见此情景,叶莫山心中又是一声叹息。正在叶莫山失望至极,正要发怒之际,发现在堂上最末位处有一少年,一直沉默不语,端坐如钟,眼不斜视。

    叶莫山说道:“叶氏议事,堂上怎么会有少年?”

    少年站了出来,跪在地上说道:“给天祖请安。我是您的重孙叶安,因为父亲叶立城长年卧病在床,家中之时多由我及母亲代劳,所以由我代表父亲来参与族中议事。”

    叶莫山见是自已的嫡系子孙,就倍感亲切,仔细察看少年,只见少年叶安皮肤白皙,唇红齿白,身材修长,彬彬有礼,看样子不是个莽夫,是个读书的。叶莫山问道:“自我以下一系现有多少人啊?以何人为首?你如何看待今日之事?”

    叶安说道:“自天祖以下,至今已传有六代,人丁虽不旺,但也有六房,以我父为首,我代行之。有负天祖所望,不能发扬天祖烈德,重孙有罪。今日所议之事,重孙年幼,尚少不经事,但听长辈决断。只是今日重孙还有一事,本想向家主请示,今日恰好天祖在,重孙想一并告与天祖知晓。”

    叶双城正感觉到叶莫山的怒气即将即将火山暴发,刚好叶欢打了个岔,赶紧说道:“叶安是我族少有的文才,有什么事请说吧。刚好也让老祖宗也管教管教你。”

    叶安说道:“我父叶立城长年病弱,久治不愈,陇西地处西部,炎热干烈,且缺少名医草药,非常不利于我父的病情。听说南方的牧县因靠近魔兽森林,多有奇珍异草,更有众多大医名家,因此晚辈与家中几位叔叔商议,想迁往牧县,以便寻医,待我父病愈,再回来侍俸家主。”

    叶莫山本来对叶安的对答十分满意,觉得这个重孙应答如流,进退有度,但一听叶安在议及关系到叶氏的未来,关系很多人身家性命甚至是陇西未来的大事时,插进要送他父亲去看病这么一脚,又觉得这孩子有点不分轻重了——叶莫山想怒斥叶安一番,但当他一抬头对视到叶安的眼睛之时,突然间他明白了。真的是活得越老不见得就越明白。自已已经陷入进退维谷之地,想让叶氏在豪强武阀这条路上调头或成为温和派已经不可能了,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早就几十年前甚至是几辈人之前已经决定了今日的做法及今后的结果。但自己却还想倚老卖老,强制叶氏按照自已的意愿去做,纵然叶氏会屈服于自已的威势及权威,但也只是表面上的屈服,他们的传统和血液里早就充满了豪强掠夺、众林法则的基因。只要他够强硬,叶氏一定会屈服,但是他只要离开,甚至不离开,叶氏也不会按他的意愿去执行。

    万事自有天定,尽人事听天命。倒是这个小叶安,审时度势,敢于决断,并巧妙的把握时机,以即不参与争议,不得罪任何一方,又让人无法拒绝的方式和理由,达到自己远离叶氏避祸的目的。

    叶莫山的心情是一边为叶氏沉重,一边为自己有如此优秀果决的后辈感到安慰,怒斥之言到了嘴边就成了安慰:“你的孝心感人啊。叶氏的子孙都应该像你一样,懂得感恩父母及先辈的恩德。你们去吧,病情耽搁不得。路途遥远,对病体不利,我这里有一瓶养气丹,对弱病有功效,可予你父不时之用。”

    叶双城见此情景,自己也没有合理的理由可以反对,只得答应了叶安前往牧县自立门户的请求。

    叶安接过叶莫山的养气丹,谢过恩之后,立即到叶双城的管家处领了户牒及通行文书,赶回家中,组织家人连夜迁出陇西往牧县进发,只留了几名忠实家仆处理财产善后。

    绝对的不分黑白,不辩是非,以权势为唯一致胜之道,严重的自我膨胀,绝对的利已,强者恒强,这就是门阀群雄逐鹿时代。

    叶莫山心中又是一声叹息,一声“如不克己服礼,其祸不远兮”扬长而去。

    次日,长陇土城外,黄黄沙沙的黄土房还在,只是少了那杆随风飘扬的西樵酒馆旗幡。

    物件的奇特在于,当它存在的时候,没有人意识到其特别之处,甚至存在的意义,但它一旦不存在了,就好像突然间失去了一切。西樵酒馆的旗幡就是这样的一个物件,当它在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好像它理所应当的就应该在那里,但它一旦不在了,就一下子把酒馆的生机都带走了,甚至把长陇土城的生机也都一并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