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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梦幻岛(七)

    南街,独有一份宁静。

    这里虽有人的建筑,却不是人的天堂,这里生活着数以万计的原住民——动物,野生动物、家养动物以及供人休闲娱乐的动物。

    梦幻岛,原因自然之美而得名。

    “只有未经人类沾染的地方还保留着原始梦幻岛的味道。”眺望着空荡、幽深的彭泽湖,巴塞不禁感慨。

    子与寅在湖边煮酒下棋,泉香而酒冽,醇厚的气味吸引了充当看客的泰卡,他恭敬坐在一边,不明棋盘所以,只是一盅一盅喝着异域美酒。

    “比樱花酒浓郁,有仙湖水的凛冽和香甜,又混杂着一股辛辣,说不出来的、令人着迷的味道。”泰卡喃喃低语,脸上已经起了醉态,手里的酒杯仍旧攥的死死的。

    “倒是慢些喝,酒如人生,得细品。否则,未体味到精华,就醉了。”子笑着对他说,同样举起葫芦喝上一口。

    “哈!”寅撑着脸,紧张的面容放松,摇摇头,长长叹一口气,“‘被困毙’!又输了!子夫人,再与我来一局!”欲挑回黑方棋子,严正以待。

    “等等!”子按住她的手,“寅将军的酒再不吃,就凉了!”

    “喔!竟忘了身边有酒了!”

    “不如复盘此局,看看之前疏漏之处?”

    “好好!还请子指点!”

    又退回前几步,琢磨、研究起来。

    丑渐渐靠近丛林,仔细打量手里采的一小束草本植物。

    “叶五瓣,似小蓝叶,小叶膜质,有糙毛,茎纤细且呈灰棕色,生于林下。”尝之,“微甜。或许是——”

    “或许是福应草!”药箱里的天书传来熟悉的尖细嗓音,书公子慵懒躺在书内,打了个哈欠,

    “《救荒本草》云:‘福应草,生田野中,延蔓而生,叶似小蓝叶,短小较薄,边有锯齿,又似痢见草,叶亦软,淡绿,五叶攒生一处,开小花,黄色,亦有开白花者,结子如豌豆大,生则青色,熟则紫黑色,叶味甜。’”

    “不错!正是如此!”丑欣喜望向书虫,投去感激的目光。

    再观察身体五行变化。

    “土元素运动活跃,有所弥补,脾胃蠕动加快,有助健脾胃;肠内过盛的火元素受压制,利于消除炎症,而心脏的火元素却稳定且流通顺畅,心脉循环流畅,有助护心保脉。”

    她一边言语,一边拿起毛笔在“无字天书”上写下此句:福应草,可健脾胃、消除肠胃炎症、护心保脉。

    合上书,黑色的笔墨被吸收,霎那间不见笔迹,其内容实际已被保存完好。

    “如今能知晓的只有这些,对于它的功效还需慢慢研究。”

    多摘几株,清洗干净,再小心放入药箱内。继续往深处走去,一点一点丰厚人类的医学宝库。

    辰与卯各自打坐,一个为修炼,一个为诵佛。

    “鳞,乃龙之护甲,火龙所生,即为红鳞。幼龙体弱,鳞片的硬度、平滑度难以上乘,因而在作战时,无法刀枪不入,飞行速度也受限制。若修炼越深,鳞片自然愈发坚韧,颜色更为刺亮,第二级,为的是增强抗性,同时为第三级打下基础,练习时配合武术、技击,更为有效。”

    巴塞将放置湖边的剔骨剑扔向辰,出鞘,两人眼神犀利,对阵起来。

    “武艺,十八事:一弓、二弩、三枪、四刀、五剑、六矛、七盾、八斧、九鉞、十戟、十一鞭、十二简、十三檛、十四殳、十五叉、十六杷头、十七绵绳套索、十八白打。一招一式,一阴一阳,一柔一刚,皆有章法。习武间,眼、手、身、步、心,五法并用,才能无惧敌寇,精准打击,练的不仅是身手、体魄,更有心智,于身有益,于心更甚。若习武卓有成效,耐性、定力及受击能力必然超乎常人。”

    “试问,心内无坚不摧,外物又奈我何?在此过程中,龙鳞自然也就成长起来。”

    言辞间,双剑交挥,兵刃相接,或打或刺,或腾起,或躲闪,龙飞凤舞,大鹏展翅,闪过一阵阵风,扬起地面沉睡的落叶,撞击出清脆而好听的碰撞。

    挺身,欲前刺,耍剑姿势快且繁杂,辰屏气凝神,以同样的速度抵抗,或快或慢,不经意间乱了阵脚,心虚起来。

    “比武,最忌的是‘怕’,一旦慌神,最易显出弱点,从而败下阵来。”

    一语尽,只一劈,尖刃快速从手里飞出,硬直直插到对面一棵粗壮的大树上,明晃晃的剑尖距离辰的喉咙不足几尺,让观望之人不寒而栗。

    “好!好剑法!”寅大呼,击掌,热血澎湃。

    “刚柔相兼,气神相合,青龙出水,剑如飞风,快、准、狠!且让寅来与你一斗!”她扬起头,一口饮尽杯中酒,自如地从背后掏出红缨枪,几步登梯,飘然立在二人跟前。

    辰后退,识趣的做了看客。

    枪剑争锋,寒星点点,银光皪皪,峥嵘之势,竟难分伯仲!

    叶,苍翠欲滴,像雨水似的滴落地面,白粉的樱花下起了一场夏日的雪;绸衣款款,动作利落干脆,一展中原将士的英姿。

    所望人无不惊叹!甚至引出些看热闹的小动物,它们探着脑袋,既对鲜酒的香味入了迷,又好奇欣赏起人类的欢愉。

    “妙哉,妙哉!寅将军的枪法竟不比巴塞逊色!”辰也赞叹不已,“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啊!”

    双方皆汗如雨下,正焦灼,谁知,空中一声突然的惊响,又放出昨日见过的一些礼花。疑惑地探寻声音的来源,一刹那,整个天空却黑压压一片,无数艘铁骑载着车具飞驰而过,嗡嗡闹闹,地面同时涌出无数四面八方赶来的行人,都朝着东边行径。

    二人立刻停止比试,一切放松的小家伙们变得神经紧张,匆匆忙忙钻回窝里去。

    “这是——”

    “是‘地心马戏团’的演出开始了!”泰卡耐心解释道,语气十分轻快,“小姐们要去看看吗?所有奇珍异禽都将在场上展开奇幻而又惊险的表演!马戏、斗兽、杂技,倒是消遣的好去处,地址就在仙湖东部不远处。”

    “动物表演吗?”卯停下手里旋转的佛珠,眼里多些不忍。

    “是的。”

    “将一群动物圈养起来,然后用鞭子、食物强迫它们做违背天性的动作,它们穿上艳丽的衣裙,骑单车,跳火圈,脖子套上铁链,在一寸笼子里哀嚎,绝望地哭泣,浑身是病,阴郁,被遗弃,然后孤独至死……”

    她想到曾经一个“明星”动物的过往,一度哽咽。

    那是一只成年金雕,幼年时被盗猎者捕捉、偷运,成为马戏团表演的一员,这巨大的高山之王本该享受高岭的自由,却在牢笼、鞭打、饥饿中度过一生。

    脖子套上了铁圈,脚挂上了铁链,爪子光秃秃,结起一层薄弱、永远流着脓血的痂,它们被迫几天甚至几周不进食,然后在极大的食欲刺激下,猛扑一块生肉,狼吞虎咽。它们被迫学习一系列指令,熟练的高兴、飞舞、为观赏者献花,变成温顺又讨人喜欢的样子。它们被迫无休止的迅速繁殖,近亲配种,打发情剂、催生剂,生下一代又一代的“明星”。它们被迫骨肉相残,和另一个同样凄惨的动物争个你死我活,因为这才是斗兽的意义——要有血腥,暴力,野蛮,和疯狂。

    它撕碎了很多肢体,用遍体鳞伤,成为马戏团最“耀眼”的明星。

    它流泪了,向无边的旷野悲痛地仰望,一只鹰,竟然也会哭泣。

    “没有人在乎它们,它们不会说话,它们不是人。”

    许多年后,它老了,羽毛稀疏,喙软化,瘦骨嶙峋,身子上一条条明显的疮疤,它也病了,常常垂着头,没有了气力,争斗时再不见往日的凶残。

    所谓的“饲养员”知道,它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

    一个雨天,它被解开了携带一生的镣铐,遗弃在了无人烟的荒野,任凭自生自灭。

    家,家。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看向广阔的天边,它还残留一些意志,它要向天上飞去,要越过充满血水的肮脏之地,要第一次真正自由地看看这个世界。

    家,家。

    迷迷糊糊展开双翅,麻木地前行,往高处去,往有云彩的地方去,往记忆中温暖的地方去。

    家,家。

    可没有地方是家,可哪里才是家?

    ……

    再也没有苦痛,再也没有恐惧,再也没有奴役,飞啊,飞啊,飞到未来去,那里有正常的生活、正常的世界,那里有慈悲,有鲜花,有家和爱,有这一辈子不曾有过的自由,闭眼吧,痛过这一世,下一世会好的吧?

    它静静躺在卯的怀间,在一声声祈福声里,安详地闭上双眼。

    ……

    “只是人也同样表演,不单单只有动物。不过用来博得一乐的游戏罢了。”泰卡不明所以,并未感知其中问题——他已经麻木了,同化了,渐渐分不清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快乐要以痛苦为代价吗?人与人、人与动物、动物与动物的血淋淋惨景激起的不是怜悯,却是狂欢……”

    她低着头,愈走愈远。

    手里的转经轮不停地转啊,转啊,却抹不掉那一圈圈罪恶的年轮。

    怎么办呢?

    病态的世界,病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