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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梦幻岛(十七)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无法交租的租客被警察推搡赶出家门,流浪汉拿着破碗嘲笑又乞怜,险隘的路道里堆着腐臭的动物尸体,一群奔跑哭嚎的孩子。

    贫民窟的一处破烂房屋内,丑正襟端坐,床上躺着已有血色的小孩。

    “嗯……”把过脉,从药箱里取出几支人参、一把红枣并养气血的作物。

    “熬成汤药,每日一服用,待半月后,应是会有好转,还是平日里劳累过度、身材娇弱所致。”

    “多谢了!”头戴帕子的女人连连道谢,皮肤粗燥,身材精瘦,手上浸透高炉燃烧的焦油,脸上也是灰蒙蒙的,五官看起来蛮横,更谈不上标志。

    “其实谁也晓得我娃怎么病的,可这难熬的生活让人怎么过呢!”她的脸拧巴在一起,就要嚎啕大哭起来。

    “好哩!”泰卡急忙制止,“十一好了就好。”

    “是嘞,是嘞。”她急忙用袖子揩去泪水,又活泼起来,“多亏了小姐的药,不然,我这老命也是没活的希望了,看他之前那病怏怏的样子,我倒不如随孩子一起去得了。”

    “怎说这些扫兴的话!”

    “泰卡兄弟,穷苦人最懂穷苦人的痛。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因为怕我辛苦才主动揽活卖帕子哩,病着,饿着,从来不说,都是我们没用,才让他这么遭罪……”

    “病了,得治啊,可那高昂的医疗费,我们拿什么去买呢?我没日没夜加紧地绣布,他爹赶工完还得出门拉点私活,就是这样拼,也换不到几粒黄豆大点的药哇!那或许是金子做的吧,比人肉都贵!”

    她喋喋不休,仿佛要把所有的苦楚一股脑儿的说尽。

    “现在还就我一个人苦苦撑着,又要交租,又要生活,又要看病,日子真是苦的哟……”

    “阳太先生还没回来吗?”子安慰问着。

    “这死鬼不知道哪里去了,说了他几句就发起脾气,索性不回家了!我看他死在外面倒好了。家里的担子他是一点不想,他再拿不出钱,赶明儿让我们娘两饿死街头算了!”

    她气愤地翻开沾有污垢的一块手帕,里面冒出几张零零散散的毛票。

    “给,小姐!”语气变得温和,朝丑伸去。

    “这……”

    “一码归一码,您救了我娃的命,我理当给磕头的。但你们是有学识的人,见不得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礼节,可这份恩是不得不还的啊!这钱虽脏,却是个好东西,我们有的不多,只能给这么点了。”

    粗鲁地直接丢到对方手心,丝毫不给归还的机会。

    “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丑无奈地小声应答,还是在临走前悄悄将钞票藏在了棉枕之下。

    她一家又一家,像拜访一个个亲戚,递上所有珍贵的药材和缜密的处方。

    来自东方的女华佗——这里的人这样称呼她。

    “小姐还是当心些好。”

    夜里,闲来聊趣时,泰卡如此劝道。

    “这些日子行动过多,上头人难免有所耳闻。”

    “怕他们做什么?”未等几人回应,一边耐心缝衣的小妹先打抱不平。

    “医师的本职就是治病救人,受群众爱戴,那是医治有方、妙手回春!他们凭何反对这一善行?药价如此高,就耐不得心疼之人给予我们这些穷苦人的怜赐吗?”

    “毕竟会触及到那些制药厂的利益,无论如何是不会让这种善举普遍化的。我也是为了小姐们的安全着想……”

    “医师不能救人,教师无法授业,倒是个好世道!利益,利益!终究是离不开这两个字了!”

    她愤懑不已,众目睽睽下,从桌上拿起一把锋利的剪刀,竟将手里刚缝制好的衣料一把裁碎。

    “你这是干什么?”泰卡震惊地木楞原地。

    “既然这块布从根里就烂了,要它还有何用?倒不如推翻重来,选一块干净敞亮的!”

    惊愕中,布块零散的飘落,在一阵阵呼喊里,她不回头。

    ……

    阴冷的海面,散不去的浓雾,一艘没有方向的轮船,隐约发出诡异的光。

    飘飘荡荡了许些天,像在一个地方打转儿,又仿佛混混沌沌走了很远。

    船上的时间是静止的。

    各个被关在这巨大的铁皮笼子里,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唱同样的歌,写同样的诗,为同样的烦恼抓耳挠腮、愁眉不展。

    沉浸在自己独有的世界里,孜孜不倦、激情澎湃的成为“船人”。

    “你们下过船吗?”寅奇怪地盯着眼前留着长白须的老人,他捧着一本书,挑一支放大镜,仔仔细细琢磨那些没有字的白纸。

    他不爱说话,大多数时候说的话也总是只言片语、讳莫如深。

    ——“我们从没上过船。”他回答。

    “你总在船上做什么?”

    ——“死着。”

    “你看的什么书?”

    ——“圈。”他拿起笔,在一张张纸上画下一个个圈。

    也许没有人下过船。也许他们一出生就在船上。

    这种生活是静谧的,同样也是近乎恐惧的。

    几日过后,寅与卯仿佛与这里的环境融为一体,每日除吃斋念佛,便是排演弥撒事宜。

    巨人常常伴随二人左右,指点着如何排布,让一切行为合理又得体。

    同一处穹顶,那个永远发着猩红色的“A”。

    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黑色祭衣,讲述另一个传说里相似而陌生的故事,呢喃经文,督促让以热情、虔诚营造出最神圣的氛围。

    红木圆桌上铺上洁白的桌布,纯银的高脚杯里倒上醇厚的葡萄酒,主位上盛一块散发麦香的完整面包。

    每一个流程都细致入微,不容丝毫差错。巨人扮演着之后入场的贵宾,配合着推动情节发展。

    他是一个演员,却也是这场戏里绝对的导演。不求甚解,只需完美复刻剧本的演绎。

    “这简直是艺术!”

    “这简直是闹剧!”寅嘲笑道。

    她讨厌自怨自艾,一遍又一遍高唱那首“求主救赎”之歌。

    让一个和尚背叛自己的信仰,做异教的礼节,种种不搭调的场面,更是可笑。

    可卯,安详自若,不喜不悲。

    “卯活佛,”纠结许久,寅还是问出了这个疑惑很久的问题,“我听说,一个人心中只有一个信仰,若是决定,终生不变。如今,你虽为佛,却整日里做西方宗教的祭祀仪式,算不算是某种程度上对你所坚守的信仰的亵渎与……背叛……”

    刚说出,又觉得实在冒昧,赶紧抽打嘴巴,急忙道歉。

    “呸!想着无聊,又开始说胡话了!”

    “所谓成佛,在的是心,并非一套壳子。而‘佛’又是什么呢?”她无怒气,微笑着询问。

    “或许与寺庙里见的无二?”

    “那便又是具像化的外现了。”她冷静地数着佛珠,若有所思。

    “世人常说,佛,无处不在。讲的,并非是纯粹的物化,更重要的,却是心灵。核心,其实不过一个字,‘善’。若有善心,即便穿着异教的服饰,只要所行为天下黎民、万千生灵,初心为善,就拥有了一颗佛心,我想,这才是成佛的真正之道。”

    “各种宗教,虽名字、礼节、服饰各异,但基本要义,都理当是相同的。他们,也何尝不是我们意义上的‘佛’呢?”

    “‘心’与‘行’。”寅不自觉地用手抚摸自己平稳跳动的心脏,阵阵微颤,仿佛另一个人的低语。

    “原来,佛就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