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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忧思病来如山倒

    再度踏入洛南王府的游倚襄很是后悔。

    若是早知道六公主已病到这般地步,她就不该多此一举、易容成洛南王府内侍奉她的那个丫鬟。

    “你也是给雨儿捎好吃的来的吗?”在榻边坐着的六公主见她进屋,一双杏眼扑闪着打量她,一副开心的模样。

    游倚襄寻思着这午膳时间过去都一个时辰了,连她都吃饱了,六公主难道还没用过膳?

    她还未开口,沁雨又道,“你们都对雨儿好,雨儿开心,若是兄长再来时也能这般开心就好了。”

    见她神似孩童,语气幼稚,游倚襄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了。

    她试探着问道,“公主的兄长是何模样?”

    “兄长的眉头总是拧成麻花一样,总是不开心。”边说边撅着嘴摇头的沁雨,还用两只食指将自己的眉头挤出来给她瞧,“拧成如此这般。”

    “奴婢敢问公主芳龄?”游倚襄进一步求证道。

    “待过了惊蛰,雨儿便两岁了。”沁雨放下手来,向她比了“二”字。

    游倚襄这才觉得,似乎自己将这香锥点下去,情况也不会变得更糟了。

    由于做贼心虚,她将香锥点燃后放入香炉直至离开,都没有察觉到屋中还有另一人在。

    澍渊从厚重的床帘后走出来,冷冷地睨着游倚襄离去的方向,并走近她动过的香炉。原是打算直接将里面的香碾熄了,可闻过后发现不过是些助眠的草药所制,燃着也无妨,便罢了。

    “兄长。”身后的沁雨正伸着胳膊唤他。

    “嗯。”他行至榻前,低头任由沁雨拦腰抱住了自己。

    他也坐上榻沿,揽住沁雨,却神色凝重,丝毫不见因此而有半分的开心。

    沁雨一抬头,便又看到他拧起的眉毛,不免有些难过道,“兄长痛吗?”

    望着眼前大了好几圈的人儿和那熟悉的神情,澍渊只感到锥心刺骨,心绞难抑。他虽还想尽量藏住情绪,但一开口,却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道出,“痛。”

    他知道睚洲此举是为一博,拿沁雨做赌注,赌她或许能恢复记忆,让当年的真相得以昭告天下。但他根本不想赌,父亲母亲皆已身殒,他们兄弟两人侥幸存活。哪怕世人不知真相又如何?父亲与母亲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可沁雨还活着,沁雨也曾让他知道,他也还活着。活下之人虽应心存惦念,却不应为已逝之人毁掉原本能重新开始的生活。便是已逝之人,也断然是不愿他们如此为之的。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沁雨这般模样,这比拿刀剜他皮肉还要难受。

    怀中的沁雨稍稍扭动着挣脱开来,抽出一只手拍着他的胸口,边鼓着腮帮子吹边道,“雨儿呼呼,兄长就不痛了。”

    瞧她这模样,澍渊眉头骤然一松,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但下一刻,又将她紧紧抱回怀里。

    “雨儿没有哭。”沁雨脸被埋住,只能发出闷闷的声音。

    “嗯,若是再哭就不抱了。”澍渊开口,道出年少时曾一时负气对她说过的话来。

    不消一刻钟,沁雨便依偎在澍渊怀中沉沉睡去。

    澍渊早已熟悉她这般平稳的呼吸声。只不过如今才知,须得这般近,方能更令他感到安心。

    而此刻的游倚襄已赶回魏府,梳洗过后,却还迟迟未见魏映熙归来。

    那厢魏映熙则是因出宫前被八皇子拦下而耽搁了些时候。

    八皇子沁涟本是急着有事与他说,可见他一直用帕子捂住口鼻咳嗽的模样,不免有些担忧起来,“映熙,看过大夫了吗?可需请御医来替你把个脉?”

    魏映熙嘴正没空,便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稍稍缓过一些,开口道,“阿涟这般匆忙,可是有何要事相告?”

    沁涟点了点头,道,“我听阿意说,你们在查洛南王府走水前后身殒禁林的邈锡国之人。涉及邈锡国的折子多为军报,不便与你们一看。我近些时日便自己去其中找过一番,发现了些或许你们用得上的消息。”

    他们正愁毫无头绪,阿涟这可当真是及时雨了。虽是想立刻追问,魏映熙还是忍不住咳了一声,才道,“是何消息?”

    “洛南王府走水前半年,邈锡国军队曾在边界大举进攻,并宣称是因其巫蛊族圣女被水漾士兵骗走并杀害。可听闻那圣女专司愈伤,圣女身殒,他们伤兵亦无法及时获其医治。后战事持续不断减员,导致士气锐减,不出两月就被我军击得连连败退。”

    邈锡国因其地势复杂,颇有优势,素来多以防守为主,鲜少像这般主动进攻。且时间又正巧是在洛南王府走水前后,沁涟便对这件事格外留心。今日听宫人说魏映熙入了宫,特地赶来告之。

    圣女……禁林内发现的是一具男尸,莫非圣女并未身死,那哑仆便是圣女?

    “可有折子描述,圣女是何模样?”咳得有些虚乏,魏映熙缓了口气,又问。

    沁涟便继续道,“依我军俘获的邈锡国士兵所言,其‘虽已及笄,却因自幼受蛊神眷顾,容颜不改,形如垂髫。眸似琉璃巧琢,眉似弯弯细柳。褐丝缃瞳,长发缱绻及膝。常以天籁之歌喉,愈人心于浅吟之间。’”

    形如垂髫,褐丝缃瞳……这罕见的长相倒与哑仆完全不同,哑仆的模样不过是寻常及笄少女,瞳色与发色也与水漾国人并无二致,皆为墨发墨瞳。

    那这圣女又能与案子有何关联?他想不出个所以然,蹙眉沉默了半刻。

    见他如此,沁涟也犯了难,开始回想自己是否遗漏了些什么,比如圣女可与何人有何亲缘关系……

    他想起来了,“我记得有折子上称,还有俘虏曾言,圣女是巫蛊族历来最负名望的一位大巫医的亲孙女。”

    “大巫医?!”魏映熙猛地抬头道。

    看来自己找到的那些确是能派上用场,沁涟舒展开眉来,点了点头。

    若禁林中发现的无名尸骨正是大巫医本人,大巫医的孙女又在此前遇害,且明显是水漾国人所为。那么说明大巫医许是在水漾与人结仇并祸及家人,并且这仇与洛南王府纵火案也有关联。而本不涉朝争的洛南王府之所以被盯上,则是因换子一事与皇嗣产生了联系。

    但此事亦全凭猜测,若有何证……

    魏映熙灵光一现,看向了沁涟的左手。阿涟是左利手,寻常人都是右利手为多。虽对他人不甚了解,但他至少也知道圣上、洛南王以及同沁涟一母同胞的四皇子皆为右利手,而且若他没记错,之前在宫宴曾瞥见到洛南王世子便是用左手持筷的!

    他匆忙抓住了沁涟的胳膊,道,“阿涟,与洛南王郡主定亲后,你可曾前去登门拜访过洛南王夫妇?”

    沁涟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这日后的外舅与外姑,我虽是皇子,在定亲后也定是要亲自登门拜访的。”

    “阿涟觉得,他们二人……咳,如何?”魏映熙本想问是否觉得熟悉,但若问了又显得刻意了些。

    “王爷与王妃皆乃待人极为和善之人。王妃还私下与我打趣说,若不是洛南王年轻时本就与父皇颇有几分相似,她差点都要以为我是洛南王的儿子了。还说像些也好,毕竟不是一家人,也不进一家门。”洛南王夫妇虽是令沁涟感到十分亲切,但瞧见他们连对沙姗也是那般和善,便觉自己或许在他们眼中是得以一视同仁对待罢了。

    魏映熙换了个思路提问,“听说洛南王妃武艺颇高,咳咳……阿涟可曾与她过招?”

    沁涟皱起了眉头,甚是疑惑不解,“映熙莫非是心觉这洛南王妃有何问题?可我瞧见王妃不过寻常妇人,纵使是武艺傍身也……”

    “洛南王妃可是右利手?”魏映熙打断他的话,直截了当地问。

    沁涟低头去想。那日他去洛南王府登门拜访时,王妃正于院中舞剑,她握剑之手是……

    “她是左利手。”沁涟抬头道。

    魏映熙眼中却登时一亮,可是连连的咳嗽声阻断了他要说的话。

    沁涟却依然有些不解,与他道,“可我不认为洛南王妃与纵火案有何关联,她亦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若要说可疑,我倒觉得父皇才有些古怪。”

    “为何?”魏映熙问。

    “父皇看了小悔的画像,说她极像母亲。可我曾仔细瞧过洛南王夫妇,小悔分明是像父亲更多一些,总不能是我眼神有问题吧……”沁涟认为自己识人还算准,所以心里也自是记住了这一茬,难以释怀。

    如此,便清晰明了了。不过眼下他还需趁着太阳未落去趟禁林探看,确认方才在逐星阁所绘之图是否有疏漏之处。

    “阿涟,多谢。”魏映熙突然颇为珍重地按住沁涟的手,道,“圣女一事,我明日便去告知湘兄。现下还有些事需去确认。告辞。”

    相伴十余年,沁涟最是了解魏映熙,他虽然嘴上说着不爱管这些事,不想招惹是非。实际上若其真如这般投身其中了,逢案件有所进展,他比任何人都要积极。

    只是眼下魏映熙抱恙在身,又不会功夫,他请的那位护卫应将他护好才是。

    魏映熙也正是打算先回府寻游倚襄的。

    “游姑娘……咳咳……游姑娘……”他一踏入门槛,便唤道。也不知游倚襄是在府上休息还是出去散心了。

    见他比离开时更加虚弱,游倚襄也有些慌了,赶忙过去扶他,“魏公子,你出去一趟怎变得这般严重?我在厅堂燃好了炉子,你快过去坐下休息。驱寒的药也煎好了,还热着,我去膳房替你端来。”

    将人扶至厅堂椅上,魏映熙还是咳嗽不止。游倚襄替他将稍稍敞开的披风掖严实了,才一步三回头地前去膳房端药。

    魏映熙本想直接与她说一起去趟禁林,但方才张口喊了她那两声,寒风入喉,眼下便又是咳得说不出话来。想来,还是先喝过药缓一缓再去。

    毕竟他是东家,游倚襄又拧不过他。喝下药不消一会儿,他说自己好些了,拉了游倚襄起身就要走。

    “眼下已入申时,魏公子这是要去往何处?”魏映熙这急匆匆的模样,让她感觉要去的多半不会是在近处,于是问道。

    “禁林。魏某今日必须前去一探。”他感觉身子分外沉重,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明日。若那处确如国师所言,是至凶之地,与圣上寝宫那处福地必然有所关联。纵观古今,他深知这世上断然不会有这般巧合之事。

    若真如他所想,那么他定要在倒下之前将所猜测的一切告知湘意。毕竟以他过去的经验,这一病,恐怕又躺去半月时日。掐指算来,此案虽是承密旨侦办,但也已拖了三月有余。如今六公主成了那般,他又病倒了,难说是否是之前那阻挠破案的人动的手脚。

    禁林入夜后必是十分危险,游倚襄虽身手了得,但毕竟是女子。且若有万一,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也……所以必须尽快些,最好是在天黑之前能回到魏府。

    思及此,他的脚步更快了些,几近奔跑。

    游倚襄迁就着他的步伐,二人一路小跑至禁林。还未等她喘过气,魏映熙已蹲伏在地,琢磨起了一些十分不起眼的石块。

    他看了一会儿,眉头紧锁。又跑去另外几处一一看过后,恍然大悟道,“我没有记错,这里还是个阵法!”他原本只当绘图时那种规整的布局是自己记错了。初次来时较为匆忙,林中的石块有些突兀,他便有些印象。再来时,细看便可见其明显曾遭风雨侵蚀,虽看似全然不同,但最初兴许全是一般大小及形状的石块。

    此乃缚魂之阵,且如今乃是水漾大忌,因过于阴邪,早已被列为禁术。

    他只在古籍中见过这一说法,但曾以为只是传说,万万没想到自己能亲眼得以一见。那五块石块分属五行之位,皆与书中所述一致。

    石块的质地也不像是水漾之物。上方布满青苔又早已因风蚀雨凿而变了模样,所以他之前才没有认出来。

    看来在那座墓穴中葬人果然是有谁故意为之……

    “魏公子!”见魏映熙身影忽然一坠,游倚襄赶忙扑了上去,将人扶住。

    可魏映熙没再答她的话,一路体力透支,他晕过去了。

    游倚襄心一横,将人背了就走。心说管他是要来查什么的,人都已经这样了,现下当然是先回去休息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