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谁的女儿
祠堂里静悄悄的，张莉正在西厢打扫。
除了茶田，她最喜欢呆的地方就是祠堂。但茶山背面是坟山，那满山的坟包不管多颓败，死者总还是入了土的，算得上人生真正圆满。张莉觉得，满山的土丘都在嘲笑她。
祠堂里就不一样了，殡在这里的女人们不知道哪年月才能下葬。她们的圆满寄托在男人身上，男人一天不死，她们就得在这里沤一天。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也许永无宁日。
只有在这里，张莉才能找到些许优越感。她逐个擦拭着这些棺材，一面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
“人死如灯灭。婶子大娘们，你们的亲戚儿女呢？时间一长，还有几个记得你们呢？”
到了张秀的棺材前，她擦得更仔细，直擦到壁板上的漆能模模糊糊映出自己的身影。
棺材壁板黑黢黢的，张莉的大脑袋映在上面只是一团扭曲的影子。她伸手捂住，低了头喃喃自语：“姐，要是我和你一样漂亮，爷爷就不会讨厌我了吧？爹就会喜欢我的吧？”
一片寂静，外面远远的有人叫着什么。张莉松开手，面前依然是那个扭曲的影子。她叹了口气，弯腰捡起了抹布。
突然，祠堂大门被撞开了，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冲了进来，张莉刚要叫，这男人已经冲过来抓住了她：“小莉，你姐呢？哪一口是她的棺材？”
“放手！你是谁啊！救命！”
那人抹了一把脸：“小莉，我是你爹！你姐呢？”
“我是你妈！滚开！”
男人还要说什么，兔子已经追了进来：“骗子！放开她！”
她凌空跳起，一个膝击将二神踹到角落里。那人也不还手，就在地上四处爬着找斧子。
“斧子！斧子！小莉，给我拿把斧子来！”
他四肢并用，飞快就沿着墙边往二楼爬。张莉呆了一会儿，赶紧撵上去：“楼上是我休息的地儿！你不能去！”
兔子后退两步猛一提气，踩着棺材跃到楼上，二神已经钻进了值班小屋里，满屋子乱翻乱找。这二楼是个木板隔出开的夹层，地方小施展不开，兔子只能先拽住二神往外拖：“死骗子！给本宫出来！”
男人四肢乱弹，双臂朝着紧贴栏杆的张莉拼命挥舞：“小莉！你看看我，看看我！我是你爹！那一年是我糊涂了，我不该把你扔进潭子里……”
张莉愣住了：“你说什么？”
兔子勒住他的脖子：“别听他的，这就是个来骗钱的。”
男人挣扎着叫道：“放手……我……我不该听你爷爷的话扔了你…”
张莉浑身发抖，一把抱住兔子哀求道：“等会！让他说完。你……到底是谁？”
兔子一松手，男人捂着喉咙跪倒在地：“先救你姐，小莉，先救你姐。”
张莉呆呆地看着他，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姐？”
“她被折磨得太苦了，你救救她！救救她！”
兔子听出了蹊跷，把那男人一提，问道：“什么意思？张秀被折磨的苦？你都知道什么？”
男人挣脱她向后退，一脚踩空滚下了楼梯，咚的一声撞在了一口棺材上。俩女人赶过来，这人扶着棺材努力地想站起来，嘴里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张秀的名字。
“秀儿，是爹对不住你，是爹惹的祸呀。秀儿，秀儿。”
兔子追过来：“先别吵吵，你是张秀的什么人？”
男人扒住一口棺材，痛苦地嘶吼道：“我是他爹。”
出马道请神接仙也分层级，低层级的出马仙请错亡魂是常见的事。郭村长请来的这里大神修行很浅，兔子本来只想捣个乱，没想到歪打正着，让他们请到了张秀的父亲。
她正在犹豫该怎么办，张莉已经扑了上去。
“爹，真是你？你咋回来了？是来看我的吗？”
“爹呆不了多久，小莉你快点把你姐的棺材打开！在哪呢？哪个是她？小莉？”
“张满仓”推开她，挨个扒着棺材。见张莉站着不动，他急得直跺脚：“小莉！快点啊！到底哪个是你姐的棺材！！”
张莉还是不动，歪斜的眉眼皱在一起，神情古怪地看着他。兔子拍了一下最豪华的那口棺材：“张秀在这儿。”
“张满仓”扑过去，抠住棺材板的缝隙使劲抬。兔子支着胳膊肘往上一压，歪头看他：“别费劲了，钉着呢。看你这么紧张，是不是知道张秀被炼尸了？”
“张满仓”猛地抬起头，兔子笑了：“你不是死了吗？什么时候知道这事儿的？”
“救救她，求你救救她。把钉子拔出来……秀儿她死得冤呐……死了还要受炼尸之苦，求你发发慈悲，把钉子拔出来吧。”
他对着兔子跪下了，兔子赶紧往旁边一闪，摆手道：“你说的是她头上那颗樟木钉吧？行啊，我师兄早就想拔了，可这棺材是你家的，亲属不同意，我们不能开棺。”
“张满仓”看着小女儿：“小莉，小莉，你快来，把棺材打开。”
张莉慢吞吞地走过来，站到了兔子身后。
兔子看着她：“莉姐，你爹说要开棺取钉。现在张秀活着的亲属就你血缘最近，你要同意，我就去找工具了啊。”
张莉拦住了兔子，一脸的决绝：“他不是我爹。”
“啊？”
兔子愣住了，那男人叫道：“小莉，你胡说什么？爹是对不住你，可你害你姐姐……”
“你闭嘴！哪来的骗子！我爹早就死了！他在坟山上躺得好好的！你是骗子！”
“小莉……我知道你怨我亏待了你，可是你不能……”
听到亏待俩字，张莉终于哭出声来：“闭嘴！我爹已经死了。死人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回来了！”
张莉的哭声盖住了“张满仓”的申辩，他愣了一下，试图上前去张莉。手还没碰到，他却身子一窜，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整个人从头到脚折成几节，不停地抽搐着，活像条离了水的鱼。
兔子意识到，有人在收魂。
她赶紧结印想留住这亡魂，可一个手印没打完，男人就已经不动了。外面脚步声震天，一群人冲了进来。矮个子大神冲在最前面：“老二，怎么样了？”
地上的男人醒了，呲牙咧嘴地坐了起来。兔子一看他的眼睛就明白：张满仓已经被强行赶走了。
兔子懊悔地直跺脚，张莉却暗暗松了口气。
另一边，青屏村某处宅院里。
院中荒草蔓生，屋内一灯如豆。一支蜡烛有气无力地燃着，把旁边那个人的影子投在了墙上，黑乎乎一片。
影子在移动，一只青筋迸出的手正沿着一口无盖的棺材边缘滑动，屋内弥漫着一股子奇异的香味。
那只手抬起来，轻轻一握，棺材里窸窸窣窣，似有什么响动，可很快就又沉寂了下去。
那人悠悠地叹了口气：“张满仓，你就这么恨我吗？”
除了茶田，她最喜欢呆的地方就是祠堂。但茶山背面是坟山，那满山的坟包不管多颓败，死者总还是入了土的，算得上人生真正圆满。张莉觉得，满山的土丘都在嘲笑她。
祠堂里就不一样了，殡在这里的女人们不知道哪年月才能下葬。她们的圆满寄托在男人身上，男人一天不死，她们就得在这里沤一天。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也许永无宁日。
只有在这里，张莉才能找到些许优越感。她逐个擦拭着这些棺材，一面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
“人死如灯灭。婶子大娘们，你们的亲戚儿女呢？时间一长，还有几个记得你们呢？”
到了张秀的棺材前，她擦得更仔细，直擦到壁板上的漆能模模糊糊映出自己的身影。
棺材壁板黑黢黢的，张莉的大脑袋映在上面只是一团扭曲的影子。她伸手捂住，低了头喃喃自语：“姐，要是我和你一样漂亮，爷爷就不会讨厌我了吧？爹就会喜欢我的吧？”
一片寂静，外面远远的有人叫着什么。张莉松开手，面前依然是那个扭曲的影子。她叹了口气，弯腰捡起了抹布。
突然，祠堂大门被撞开了，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冲了进来，张莉刚要叫，这男人已经冲过来抓住了她：“小莉，你姐呢？哪一口是她的棺材？”
“放手！你是谁啊！救命！”
那人抹了一把脸：“小莉，我是你爹！你姐呢？”
“我是你妈！滚开！”
男人还要说什么，兔子已经追了进来：“骗子！放开她！”
她凌空跳起，一个膝击将二神踹到角落里。那人也不还手，就在地上四处爬着找斧子。
“斧子！斧子！小莉，给我拿把斧子来！”
他四肢并用，飞快就沿着墙边往二楼爬。张莉呆了一会儿，赶紧撵上去：“楼上是我休息的地儿！你不能去！”
兔子后退两步猛一提气，踩着棺材跃到楼上，二神已经钻进了值班小屋里，满屋子乱翻乱找。这二楼是个木板隔出开的夹层，地方小施展不开，兔子只能先拽住二神往外拖：“死骗子！给本宫出来！”
男人四肢乱弹，双臂朝着紧贴栏杆的张莉拼命挥舞：“小莉！你看看我，看看我！我是你爹！那一年是我糊涂了，我不该把你扔进潭子里……”
张莉愣住了：“你说什么？”
兔子勒住他的脖子：“别听他的，这就是个来骗钱的。”
男人挣扎着叫道：“放手……我……我不该听你爷爷的话扔了你…”
张莉浑身发抖，一把抱住兔子哀求道：“等会！让他说完。你……到底是谁？”
兔子一松手，男人捂着喉咙跪倒在地：“先救你姐，小莉，先救你姐。”
张莉呆呆地看着他，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姐？”
“她被折磨得太苦了，你救救她！救救她！”
兔子听出了蹊跷，把那男人一提，问道：“什么意思？张秀被折磨的苦？你都知道什么？”
男人挣脱她向后退，一脚踩空滚下了楼梯，咚的一声撞在了一口棺材上。俩女人赶过来，这人扶着棺材努力地想站起来，嘴里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张秀的名字。
“秀儿，是爹对不住你，是爹惹的祸呀。秀儿，秀儿。”
兔子追过来：“先别吵吵，你是张秀的什么人？”
男人扒住一口棺材，痛苦地嘶吼道：“我是他爹。”
出马道请神接仙也分层级，低层级的出马仙请错亡魂是常见的事。郭村长请来的这里大神修行很浅，兔子本来只想捣个乱，没想到歪打正着，让他们请到了张秀的父亲。
她正在犹豫该怎么办，张莉已经扑了上去。
“爹，真是你？你咋回来了？是来看我的吗？”
“爹呆不了多久，小莉你快点把你姐的棺材打开！在哪呢？哪个是她？小莉？”
“张满仓”推开她，挨个扒着棺材。见张莉站着不动，他急得直跺脚：“小莉！快点啊！到底哪个是你姐的棺材！！”
张莉还是不动，歪斜的眉眼皱在一起，神情古怪地看着他。兔子拍了一下最豪华的那口棺材：“张秀在这儿。”
“张满仓”扑过去，抠住棺材板的缝隙使劲抬。兔子支着胳膊肘往上一压，歪头看他：“别费劲了，钉着呢。看你这么紧张，是不是知道张秀被炼尸了？”
“张满仓”猛地抬起头，兔子笑了：“你不是死了吗？什么时候知道这事儿的？”
“救救她，求你救救她。把钉子拔出来……秀儿她死得冤呐……死了还要受炼尸之苦，求你发发慈悲，把钉子拔出来吧。”
他对着兔子跪下了，兔子赶紧往旁边一闪，摆手道：“你说的是她头上那颗樟木钉吧？行啊，我师兄早就想拔了，可这棺材是你家的，亲属不同意，我们不能开棺。”
“张满仓”看着小女儿：“小莉，小莉，你快来，把棺材打开。”
张莉慢吞吞地走过来，站到了兔子身后。
兔子看着她：“莉姐，你爹说要开棺取钉。现在张秀活着的亲属就你血缘最近，你要同意，我就去找工具了啊。”
张莉拦住了兔子，一脸的决绝：“他不是我爹。”
“啊？”
兔子愣住了，那男人叫道：“小莉，你胡说什么？爹是对不住你，可你害你姐姐……”
“你闭嘴！哪来的骗子！我爹早就死了！他在坟山上躺得好好的！你是骗子！”
“小莉……我知道你怨我亏待了你，可是你不能……”
听到亏待俩字，张莉终于哭出声来：“闭嘴！我爹已经死了。死人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回来了！”
张莉的哭声盖住了“张满仓”的申辩，他愣了一下，试图上前去张莉。手还没碰到，他却身子一窜，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整个人从头到脚折成几节，不停地抽搐着，活像条离了水的鱼。
兔子意识到，有人在收魂。
她赶紧结印想留住这亡魂，可一个手印没打完，男人就已经不动了。外面脚步声震天，一群人冲了进来。矮个子大神冲在最前面：“老二，怎么样了？”
地上的男人醒了，呲牙咧嘴地坐了起来。兔子一看他的眼睛就明白：张满仓已经被强行赶走了。
兔子懊悔地直跺脚，张莉却暗暗松了口气。
另一边，青屏村某处宅院里。
院中荒草蔓生，屋内一灯如豆。一支蜡烛有气无力地燃着，把旁边那个人的影子投在了墙上，黑乎乎一片。
影子在移动，一只青筋迸出的手正沿着一口无盖的棺材边缘滑动，屋内弥漫着一股子奇异的香味。
那只手抬起来，轻轻一握，棺材里窸窸窣窣，似有什么响动，可很快就又沉寂了下去。
那人悠悠地叹了口气：“张满仓，你就这么恨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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