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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旧

    寒止踏进箬竹的小院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一时忘记动作。

    那与箬竹说话的人,那道背影,与他记在心中几十万年的景象重合。

    箬竹抬眸发现了他,俯身一礼,“寒止上神。”

    寒止回过神来,对他微一点头,神情尚有些恍惚。

    那人也回过身来,“好久不见,寒止。”

    他的声音也与几十万年前同样,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之意。

    寒止压下心中的重重疑问,对着那人拜下去,“真神,寒止幸不辱命。”

    一道神力将他托起,寒止起身向讼蒙看去,欲言又止。

    “我没有选错人,你做的很好,寒止,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晞坻她,如今过得不太好……”

    讼蒙嘴角含笑,“不提你我,你最想问的竟是她吗?”

    寒止敛下眉目,他一直认为,晞坻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来源于讼蒙,来源于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亦觉得愧对与她,所以把桁沭给她带回来了。”

    寒止闻言倏然抬眼,心中既有惊喜,又有酸涩。

    晞坻这么些年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她的心结从来都在,只是被她埋了起来,埋得极深,深到连她自己都相信已经被解开了。

    若说有谁能让晞坻找回生气,如从前一般活着,那便是桁沭了。

    如今桁沭真的回来了,可天道,如何能容他存在?

    “可若……重蹈覆辙,该如何?”

    讼蒙长笑一声,“不必担心,天道已毁,如今我与晞坻便是天道。”

    他这话虽是极为肆意骄傲,却令人只觉得他本该如此。

    寒止睁大了眼,猛然发觉,其实讼蒙出现在他面前,才是更惊人的事情。

    “好了,如今可以问你自己的事情了。”

    “我的命是真神救的,如今您回来了,晞坻也回来了,我便无所求了。”

    讼蒙却叹息一声,“我本该救下整个六界。”

    晞坻拽着桁沭回了千界山,风怀也自山外赶回来。

    风怀平日少言,可却也是重情重义之人,见这两人终于修成正果,一时还有些热泪盈眶。

    他拉着桁沭叙旧的功夫,洛子殊也到了。

    晞坻先他一步摆了摆手,免了他几番见礼。

    “山中如今竟这样热闹。”,讼蒙站在她身边,言语中颇有些怅然之意,“从前可是冷清得很。”

    晞坻抿着唇,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栖梧仙君……他心中一直觉得有愧于你,天水关的那座石像,是他亲手雕刻出来的。”

    讼蒙的目光落在天边,神色复杂。

    栖梧自愧,可他却不能去怪他的。

    晞坻道:“既能重塑桁沭的身魂,那其他人呢?可也能效仿?”

    讼蒙摇了摇头,“天道本是存在于六界之外的虚空,若有一缕残魂,在那里或可一试,可如今天道已破,冉筝又死在凤鸣刀下,魂魄尽散,是断然没法子的。”

    晞坻讶然,讼蒙竟知她想救的人是谁。

    讼蒙叹息道:“我也想见一见那孩子,不知他与冉枳到底有几分相似。”

    “你不恨冉枳?”

    “如今六界换了天,我却活着,只怕我才是最没有资格去恨的人。”

    晞坻垂眸,“过去这么久,连那次毁天灭地的天劫如今都可拿来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真真无甚事可逃过时间。”

    人间日短,缺了磨砺修行,做不到如此处变不惊,所以人们拜神,祈求一生安顺。

    如此热闹了小半个时辰,晞坻以桁沭身子虚弱为由送了客,又将他拽到镜湖边。

    “我心中可有许多疑问,你要一一答我。”

    得了他应声,晞坻眼中含笑回身,“你为何要进言将那个将军杀了?”

    湖边水汽充盈,映得她眼底水光盈盈,情意绵绵。

    桁沭瞧得微愣,复又展颜,“为了立法度之威。”

    晞坻心中惊讶,原以为她要再解释上几句是哪一年的事,可没想到他答得如此之快。

    “你竟都记得。”

    桁沭迎上她疑惑的眼神,点了点头,“那些经历、记忆、情感放在一起才组成了我。缺了其中任何东西,都不是我。”

    晞坻闻言侧目,目光交汇半晌,她渐渐细了眉目,愈发正色。

    “可你缺了我的几十万年。”

    她撇了嘴,上前一步走近那月白长衫,语气兴师问罪般固执。

    桁沭眉眼幽深,他虽笑着,可笑意中却蕴藏了说不清的悲痛。

    晞坻虽是打趣,可话却没错,他实实在在地缺席了她这许久的光阴。

    “你欲如何责罚,我全受着便是。”

    晞坻一时无话,桁沭所受的苦皆因她而起,她怎么能怪他呢。

    “我有时在想,会不会连你回来,也是天道写好的事情?其实我们……从来没有胜过。”

    听到她这话,桁沭心头如被细密的针尖碾过。

    这些年……她究竟是如何过得。

    从前的晞坻,恣意明澈,从来不会有如此顾虑。

    “活这一世,总要有个寄托,我与凡人,其实并无不同。”

    “我的寄托,便在这里。”

    晞坻抬手抚上他心口。

    天道塑人造神,除了稍加慷慨地给他们多些岁月多些神力,其他方面倒是更加严厉了。

    凡人没了寄托,惶惶一世抑郁而终倒也得个解脱,可她呢。

    以一个救世之责将她困住,不得安释。

    “我本已习惯了孤寂日子,讼蒙却将你带了回来,继续困我。”

    桁沭抬手抚上她的手,带着她向左移开三分,寻到正确的地方,手下心跳颇为有力。

    “真神不愿受困,出手便是。”

    晞坻抬眸看去,他眼中无半分不情愿。

    晞坻倏然轻笑,手下微微使力,“你莫要激我。这些年来我已然发觉了,并不是离了你便活不下去。”

    桁沭望着她,似要将她从天地万象之中剥离出来,独独放进自己眼里。

    “可我如今若离了真神,是断然活不下去的。”

    他目光灼灼,“真神不囿于情爱,心怀六界,可否慈悲为怀准我深陷其中。”

    她笑意淡去,微微愣怔,刚想开口道一句好,可喉头哽住,半晌也没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