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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典

    成辞怎么也没想到夭夭会被带到祭坛当做祭品。

    或许是知道他们的交情,三日后的献祭他被宋城命令留在长公子院内批改奏章。

    黎月气喘吁吁地跑来告诉他这件事时,他的阅字刚好写到最后一笔,于是那一笔戛然而止。

    他终于知道自己慌乱的原因了。

    成辞拽起一匹马便从长公子院赶过去。

    她被藤蔓捆住,带到祭坛边上。

    姒无月站在旁边,施起法术,那片火红的羽毛飘在祭坛上空,祭坛里倏地便起了火。

    夭夭被推了下去,却没有直接掉落,姒无月施法伸展藤蔓将她托在空中,就捆在就在那片羽毛旁边的架子上,藤蔓带刺,她身上渗出血来,如暗红的玫瑰在衣服上洇开。

    祭坛里起了浓烟,呛得她睁不开眼,说不出话。

    “陛下这是做什么。”

    马蹄声由远及近,她听见成辞的声音,用尽全身力气转过头,睁开眼,火大得很,刚一睁眼便被熏出了泪,她隔着大火看他。

    “成辞来了。”

    “请陛下放了她。”成辞跪在殿外,殿内暗得很,他看不真切,索性也不抬头了。

    他一出声,阶下的文武百官都是一惊,人群开始骚动。

    “大公子,近来的灾祸你也不是不知道。”姒无月手中维持着法术,却还能分神来同他说话。

    成辞侧目怒视,“杀了她就能解决问题?”

    “上天的意思,她是最好的人选。”

    “我不同意。”成辞语气固执。

    “成辞。”宋城忽然开口:“你好好想想,天下百姓的命和一个人的命……”

    “我不同意。”,成辞语气僵硬着重复了一遍,袖中的手逐渐握紧。

    “陛下听信这妖女谗言,我不能也跟着错下去。”

    “此次是成辞不敬,日后任凭陛下责罚。”成辞说着站起来,走向大火。

    夭夭还有尚存的意识,默默看着这一切,她想摇头告诉他不要过来,却做不到。他这不过修炼十余年的凡人之躯,受不了这狐火的。

    她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在这个无奈又最不合适的时候。

    “给我拦下他。”宋城语气微怒,摆了摆手,侍卫上前列阵隔在成辞与夭夭之间。

    枪尖反射着锐利的阳光,成辞却好似没看见一般,步伐坚定,没有一丝要停下的迹象,侍卫不敢伤他,便随着他后退,直退到祭坛边上。

    “国师。”,宋城轻轻叹了一口气,成辞毕竟是文帝寄予厚望的长子,他不能看着他去送死。

    姒无月却像没听见般,祭坛中火势更胜。

    “你……”宋城察觉不对,没想到姒无月竟会违抗他的命令,气得一时说不出话。

    “事到如今我想要的都得到了,你还真的是天真,相信姒家会听从一介凡人?”

    “除了她,帝家就彻底消失了。帝家不是厉害的很么,怎么现在嚣张不起来了?”

    姒无月说得咬牙切齿,溢出的力量使她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力量的压制又使众人动不了,只能愣站在原地瞧着这一切,渐渐连目光也涣散。

    一声轻响,在火焰的噼啪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成辞剑尾玉佩忽然碎裂,紧接着一道白光闪过,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半空中。

    他瞧着一愣,张了张嘴发出含糊不清的一声师父。

    相言的身影缥缈,拂袖弹指灭去冲天的烈火。

    姒无月手底失了力气,骤然震怒回眸看向半空中的虚影。

    在他出现的瞬间,众人身上如负千斤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让帝家彻底消失?你也配?”

    一道声音自天边传来,子衿说着话,掌风已经到了姒无月身前。姒无月收手挡下,退开几米之外。

    子衿挥手收回那片红得晃眼的羽毛,又飞身接住夭夭,交给祭坛边的成辞。

    “拿我的本体骗了天下十年,该还了。”

    姒无月看着他,一脸震惊,“不是说还要几十年才能修成灵体……”

    子衿冷哼一声,“别用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和我比。”

    姒无月冷哼,抹去嘴角的血迹,挥手变幻出一阵紫色烟雾,烟散去时,已经不见了人影。

    “居然让她跑了。”子衿咬牙切齿,愤恨的很。

    殿内外一片寂静,众人都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相言语罢拂袖,一道法力直奔夭夭而去。

    她识海一痛,退了几步靠上身后树干。

    心底似有一扇大门洞开,无数画面向她汹涌而来。

    帝山被掩埋于一片火海,她在阵法之中,见祖父神情怜惜,塞给她一把青色的剑,对她说了失去记忆前的最后一句话。

    “帝家,便交给你了。”

    那年她七岁,正是小桃口中她忽然出现在南燕岛的时间。

    “十三年前故人仙去,相某没能及时赶到,至今仍觉惋惜。今日得见帝姑娘如此,方知帝家气运不绝,实乃不幸中的万幸。”

    她看得出,这只是相言的一缕残魂。分魂离魄之术只有得道升仙之人才使得出,相言当初是真的临门一脚。

    相言要解救所有中了回梦术的人,势必要耗尽残魂中的力量,可若不如此做,这些未曾修炼过的凡人便会永世陷于梦境中,浑浑噩噩不知天日。

    夭夭凝神看着半空中正消解众人身上回梦术的老者,握剑的手愈发用力,“前辈可随我回帝山,将这些话亲自说与家翁灵位。”

    “哈哈哈,难怪纵羽不惜以身殉阵也要送你出来,心思细腻的小丫头,莫再劝了,我意已决。”

    纵羽,正是帝倾墨祖父的表字。

    成辞此时也自三言两语中窥得了几分情况,他愣愣地看着离去日久的师父,不敢高声语。

    可直到那魂魄耗尽修为随风散去,相言自始至终并未将目光分给他。

    夭夭眼前一黑,青剑坠地,她也直直向前栽倒下去。

    成辞抢上前去,抱起夭夭走回他的寝殿内,将她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衾被后,在一旁安静坐下。

    子衿瞧了一会,知道她尚且安全,便倚在殿门外。

    第二日。

    见夭夭醒来,成辞忙过来扶起她靠坐在床边。

    “你为我和璋帝结怨,不值得。”她不敢去直视成辞的眼睛,哑声道。

    “伤口还疼么?”成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

    夭夭怔怔地看着地面,摇摇头。

    屋内安静了半晌。

    成辞瞧着面前的女子,淡淡开口,“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如果有一天,我们必须站在对立的两面,站在生与死的两面,你要怎么办。”夭夭打断他的话。

    “不会有那一天的。”他伸手为她整理鬓角散落下来的头发,神情怜惜。

    “会。”夭夭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她把一切都记起来了,她记得十万祝国大军,将她们围困在帝家院子里,水泄不通的,记得身后姒无月那句,“都烧了。”

    记得那个传送阵法,记的父亲塞给她那柄剑时眼中的隐隐泪光。

    她的仇人不只有姒家,还有整个祝国。

    只凭姒无月,是断然无法将帝家逼至绝境的。

    成辞不知道这一切,那时的他应在天外山摇头晃脑地读着经书。

    而她背负了几十条性命要来寻他复仇。

    夭夭费力地向前倾身,成辞接住她,她就势靠在他怀里,垂在身边的右手中有微弱的白光闪现。

    “放我走吧。”,她有些哽咽,一滴冰凉的泪落在成辞衣襟上。

    “好。”

    她的右手同成辞的回应一起落在他背上。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将她抱的更紧。

    “这段时间去哪了?”

    “汀兰城。”

    他问的随意,她也答得不走心。她想解释,可话语却到此为止,说清楚了是不是自己要回去的又有什么用呢?她将要离开他,走向相反的道路,这是不争的事实了。

    一场早有预兆的暌违。

    成辞的身体愈渐沉重,夭夭费力地将他扶到床上,走出屋子。

    她还虚弱得很,不过走到门口便开始眼前发黑,就势靠在屋外墙上。

    子衿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语气中略带了些探寻,“大小姐?”

    夭夭听见这个称呼斜眼瞧他,眼角含笑,“怎么倒学乖了?不一口一个疯女人的叫了?”

    夭夭回身向外走去,“也难为你找到我,跟了我这么长时间。”

    子衿不说话了,只是默默跟在她后面。

    这一身玄衣此时倒是起作用了,满身血迹被隐藏的很好。

    “我们去哪?”

    夭夭听见这个问题后停下来,抬头望了望天,她还能去哪呢。

    “家主他……”子衿欲言又止,仔细瞧着她的神情。

    帝倾墨闻言眸光微颤,侧目回望。

    如此对峙几息,她才终于鼓足了勇气问出口,可声音中也带了几分颤抖。

    “哪个家主?”

    她怕不是自己想听到的答案,又怕是她想听到的答案。

    “帝家家主,帝涘影。”

    子衿话音落下,她似被抽走了浑身力气一般,身形晃动几欲栽倒,借了他伸过来扶她的手才得以站立。

    她阖眸长叹,唇边终有了一丝笑意。几千个携手共度的朝暮,她早已经把那个人刻在了生命里,有他在的地方,才算得上她的归宿。

    “哥哥在哪?”好长时间,她才开口说出这个曾经占据几乎她全部生命的称呼。

    “在……姒家。”

    “是我的错,如果我那时候在……”子衿知道帝涘影在帝倾墨心里的分量,她的身体还虚弱着,子衿怕这个消息伤到她,急忙开口解释。

    “你们怎么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错?”她语气中有些淡的好像不存在的不满。

    “我们回汀兰城。”

    子衿看着她,她的眼睛笑着,苦涩又释然。子衿忽然间就心疼了,他的大小姐,应该是无忧无虑的,是因为一场比剑的输赢追他跑遍半个人间的。

    “至少要让顾城主知道。”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我们去接哥哥回家。”

    子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好。”

    汀兰城谷口的阵法被姒无月破坏了,树林也乱的不成样子。

    对冉筝答应顾风璆帮他修复阵法和树木的这件事,顾风裘很是怀疑,这个阵法是帝倾墨的祖父一辈几人合力搭建,他一时也没有办法复原。

    没想到的是他不仅做到了,树林里还看起来比以前更有生气了些,阵法与树木溪水像是浑然天成一般。

    阵法搭建完成的时候,帝倾墨刚刚到谷口。

    她知道这个人一定是故意的。

    冉筝从半空飞下来,落在她面前,一身红衣扎眼的很。

    “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大小姐?”

    看来她之前对他的了解真是浅薄了,“随便你,让我进去。”

    “我可不信帝家人会被一个小小的阵法拦住。”

    帝倾墨眼风瞟过去。

    “出生的时候连着七天不出太阳,乌云满天却不见一滴雨,能分出神识跟着我还不被姒无月发觉。还有,仅仅是一缕神识便能将那狐火挡去七八分。我也不信这样的人出手会是个小小的阵法。”

    帝倾墨摊开手,一团暗淡的光芒躺在手心的位置。

    冉筝也伸出手,那团光便飞了过来,消散在他周围,他笑得有些意味不明,侧过身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是那一缕神识。

    “嘘。”他在帝倾墨走过去的时候出声。

    冉筝看着帝倾墨和子衿的背影,说到底帝家还是神族分支,对神仙妖魔投胎转世的了解还是有的,也不知她投胎到帝家是有意还是无意。

    这些暗示已经够了,现在的她只是猜不到魔尊的身份罢了。

    他勾了勾嘴角,这个忙帮得还挺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