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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局

    一场彻骨的秋雨后便迅速入了冬。

    帝倾墨裹着厚重的狐裘走在山中,眉头微蹙,紧紧盯着前面不远处的蓝色身影。

    那人绕过一座山头,寻了个自以为的隐蔽之处,吹响了口中的鸟哨。

    他颇为熟练地将信送出,随即四下张望。

    帝倾墨躲在高处藤蔓后,神情若有所思。这一切不过片刻时间,她便不远不近地跟着江无又回了帝家。

    江无一路低着头,走得飞快,到了半山腰,忽然似有所感猛地抬头。

    面前那人无甚表情,似在看他,又似并不在意。

    江无错开目光,垂眸道:“家主。”

    帝涘影只是点了点头,权当回应,脚步片刻未停,与他错身。

    江无在他身后抬眸,一瞬间的杀意迸现。

    帝倾墨一惊,来不及想太多,飞身冲上前去。

    可江无并没有进一步动作,见到挡在面前的帝倾墨后只是微愣。

    “大小姐。”

    语气过于平淡,好像那瞬间的杀意并不存在一般。

    或许是她想太多。或许那封信只是用来联系一同出逃的故人。

    帝倾墨深深看他一眼,未发一言,随即回身去追帝涘影。

    这场雪下了三日,眼见山中积雪愈深,帝倾墨和子衿站在山门处,望着下山的路蹙起了眉。

    “这样大的雪,将山路封得这样死,若祝国再去寻汀兰城的麻烦,可如何是好?”

    子衿叹息一声,“方才黎枢传信来,汀兰山中也开始积雪,虽不如我们这边严重,却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帝倾墨回身,狐裘在积雪上划出一道痕迹,“哥哥要用的药材许是不够了,明日你去下山寻些回来。”

    子衿点了点头,“放心,这雪是拦不住我的,明日一早我便动身。”

    话音方落,林中传来细微的踏叶之声,她目光轻侧,子衿会意闪身追了上去。

    有人入瓮了。

    “帝山的雪如何,可还能入你的眼?”

    帝倾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无心中剧震,手中死死攥着未曾发出的信。

    与此同时有剑出鞘,江无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回身,可面对的是扑面而来的凌厉剑意,几乎将他掀翻出去。

    并未给他辩解的时间,子衿的剑斜指地面,将他困在树前,帝倾墨抱臂站在几步外,居高临下冷眼相待,“江无,蛮好的名字,可惜姓了姒。”

    她说着抬手,江无攥紧的信便飘了出来,落在她手上。

    他骤然抬眼,满眼不可置信,“原来你早便知道。”

    “不早,也曾信过你。”

    剑尖反射着青光,映入她的目光,不知哪一个更决绝。

    江无冷笑一声,“所以如今呢?要与我算总账了?”

    她薄唇微抿,“你欲伤哥哥,纵然有天大的功,也不抵过。”

    江无似不死心,“分毫……都没有吗?”

    他话没说全,亦无法说全。

    帝倾墨的眸光似有一瞬轻微波动,“那日你挡的那一箭,也是安排好的?”

    他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在她的注视下,几乎用尽全力,缓缓吐出一个字。

    “是。”

    她点点头,“很好,我不喜欠别人什么,如此你我只有仇怨,再无恩情。”

    帝倾墨眼神中聚起杀意。

    江无颇为自嘲地垂眸轻笑,“我却只记得你救了我。”

    “我救了你,你便要以身相许,当自己是什么话本子的角儿不成?”

    她一句话挑了他那点藏得极深的心思,半分余地不留,江无神色震动,颓然靠坐在树下。

    她的眼神冷极,语气带厌,似在看一个已死之人。

    雪愈下愈大,渐渐盖住被子衿剑气翻出的枯黄地面。

    “我是被捡回姒家的,做了姒若夕的护卫,倒也安稳了几年。她是姒无月的哥哥与一个魔族九尾狐所生,生来便缺魂缺魄的,体质寒虚,据说只有帝家火羽这种至热之物才能调理,因此姒无月才与薛绾一道……有了十余年前帝家的惨案。

    如今姒无月手中的宝珠也本是薛绾的东西,在她与姒无月的哥哥死后被姒无月得到。年前举家迁至北方,其实是姒无月为了借寒玉修炼。”

    他说几句便要咳上一阵,“还有那个斯允,他是九越王派去姒家查探情报之人,可却对姒无月动了心。只是姒无月一直在利用他,他因爱生恨,才建立了败月宗躲去后浚。姒无月一死,败月宗也销声匿迹。

    那成辞在天外山上长大,亦是害死姒无月的帮凶,不知斯允又会选择站在哪一处?”

    他说了许多,其中有她知道的,也有她从未料想的。

    晞坻细了眉目,“你以为我会信你?”

    江无苦笑着靠向树干,抬起一只手拭去嘴边的血迹,“无所谓了,已经是个必死的局面,身后哪怕是巨浪滔天,也再与我无关了。”

    他并没有受伤,这血迹来的蹊跷,帝倾墨上前一步,神色凝重。

    “你服了毒?”

    江无微微偏过头去,却挡不住一阵细密的低咳,“是啊,这是确保忠诚最简单的方式了。”

    他背叛了姒家,即使帝倾墨饶他性命,到了姒家那里,他也断然活不下去。

    更何况帝倾墨并不想放过他。单单他想对帝涘影出手这一条,便是可以千刀万剐的罪责了。

    她回过身去,“如此也好,无需脏我帝家的手。”

    “只是有件事该告诉你,火羽好端端地放在帝家祖祠中,姒无月带回去的,是不知从哪弄来的赝品。”

    也就是说,若诊断无误,姒若夕活不过今年,姒无月的谎言也会被拆穿。

    帝倾墨走得决绝,江无仍靠在树干上,闻言似是一震,可却阻不住眼前颜色渐渐暗淡。

    拖了两月未曾服用解药,江无的身体已经到了能承受的极限。

    一声巨响,林中飞鸟逃窜山石崩裂,几人讶然回眸。

    汹涌的妖力自山下席卷而来,帝倾墨抬手结阵,护住几人。

    黄衣少女踏着山路上的混乱缓步走来,在帝家山门前停住,勾了勾嘴角对帝倾墨轻笑。

    明眸皓齿,杏目荡波。

    这人她是见过的,哥哥亦和她说过,姒无月为救她性命,不惜催动毁天灭地的帝山之战。

    可在帝涘影的话里,她不该是这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