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丹师 » 第十三章 医药学徒做庖厨

第十三章 医药学徒做庖厨

    障都东南有一座四层高楼门店,进店可以看见一块木牌,写着“竹林”二字,却是一家酒楼,再抬头看时,一块极大的金字招牌,写着“醉仙楼”三个大字,字迹劲秀,笔锋若剑,旁边写着“青莲居士书”五个小字,原来是李青莲所题。

    这醉仙楼正在太史府别苑之旁,苑中有杨柳垂绦,红樱含蕊,湖石叠嶂,莺歌燕舞。

    在醉仙楼门口一个胡子灰白的老人正一脸严肃地拉着一个半大的少年从里面出来,而少年的另一只手被一个中年大胡子扯着,大胡子穿着短打,肩膀挂着一块汗巾,腰间还别着一柄菜刀,嘴上不住地说叨:

    “李大夫,诶!李大夫!您的徒弟确实有做饭的天赋,不如您放他几天假跟俺学几手,吃饭的活计怎么也不会嫌多您说是不是?”

    李大夫听了连头带着眉毛胡子一起摇,拉扯的力气更大了。

    大胡子庖厨见李大夫劝不动,眼珠子一转忙又转向徒弟:“你倒是说句话呀,你也半大不小了,他虽是你师父,但是有些事情也可以自己做主了!”

    李大夫闻言停下朝他徒儿问道:“你真的想学庖厨?”

    夹在二人中间的少年,看了看师父,点了一下头,说:“师父,徒儿想学做菜。”

    大胡子趁热打铁道:“李大夫,俺老庖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但是话糙理不糙!您这徒儿跟着俺学做菜绝对不会吃亏,不是有那个什么来着......药食同源!吃药是吃,吃饭也是吃,要是能吃饭就治好病,那谁还吃药呢!”

    李大夫一听眉毛一竖,气呼呼地就要一声哼出来。

    “您先别急!”大胡子见老大夫又要生气连忙转移话题,回头对着店里看热闹的人喊道,“贾员外!贾员外,诶您快来,俺今日不是和您说来了个新伙计,炒了盘青菜让您尝尝嘛?”

    店里慢悠悠地走出一个圆脸胖员外,眯着眼点头:“确有此事。”

    “诶!”大胡子点头咧嘴一笑继续道,“那盘青菜不是别人正是这位小哥炒的,贾员外您可是俺们障都有名的美食家,您来评评理,这青菜做得如何啊?”

    贾员外眯着眼回味道:“虽然没有老庖做的好吃,但是突出一个清新自然,味道浑然天成,确实是一块璞玉。”

    大胡子连忙露出笑脸又对李大夫说道:“李大夫,俺没骗您吧!您就让他在俺这学上一段时间,少年人老是读那些医书也该让脑子休息休息,不如这样就让他休息日里来俺这帮忙,技多不压身还能顺便赚个零花钱,您说是不是啊?”

    “哼!也无需你给什么工钱。”李大夫眉毛还是竖着,但是还是松口了,对着徒弟说,“但是你听好了,学做菜可以,往日的功课不能落下,我每个月来考察一次,若是不行,就乖乖跟我回去安心学医,时间你自己安排。自己看着办!”

    李大夫头也不回的走了。

    从酒楼探出头的客官们见吵架吵完了,乐子也结束了,于是纷纷缩回脑袋继续享用美食乐舞去了。

    “好小子!”大胡子用力拍了下少年的肩膀,“你可得好好用功了,你有把握嘛?”

    少年点头道:“嗯,庖大叔,我能不能每日中午下午分别来您这学一个时辰,其余时间我就在师父的医馆里干活,毕竟我还有功课要做。”

    “你以为庖厨是个什么简单的活计!”大胡子吹胡子瞪眼,“各类菜瓜茎果,香料鲜物你认全了没有?猪牛羊狗鸡鸭鱼蟹哪个部位最活,其余部位该做什么你知道么?一两个时辰哪够!”

    少年听了一大串,不禁挠了挠头,问道:“啊?原来做菜还有这么多学问呀……”

    大胡子叉腰,得意道:“那可不,不是俺说,这民以食为天,以俺看来呐,庖厨可不比医师差到哪里去嘞!”

    “俺也知道,你要做功课以便通过你师父的考试,俺这就托掌柜的给你分出一张床来,今后你就住在俺们醉仙楼里,免得你跑上跑下的太辛苦!”

    但是少年坚持说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了新的手艺不能忘了以前的师父,做人不能喜新厌旧,医馆该干的活还得接着干。

    大胡子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于是折中了一下,让少年可以回去医馆干活,但是还是强烈要求少年要住在醉仙楼。

    于是少年没辙,说是要先回去收拾行李书籍,回医馆去了。

    少年进入医馆,身形顿时飘忽不定起来,只见他迈着禹步,脚踏七星,步罡踏斗,一道门户竟然在堂中挂着的画卷之中打开,少年一跃而入,里面不是别处,正是药王谷。

    不一会儿,“李大夫”的身形也在谷内显现,原来是这师徒二人改头换面,开了间医馆在障都隐居。

    “师父,我们来到障都也快三个月了,怎么我丝毫没有感到劫数的来临呀?”顶着新面孔的扶风见到师父来了,上前问到。

    师父“李大夫”捋了捋胡子,说道:“莫急,劫数无形无相,避无可避,你自己没有感觉到,其实早已身处劫数之中。”

    扶风还想问,被师父打断:“顺其自然。”

    随后听到醉仙楼的大胡子要管扶风的住宿,师父呵呵一笑说:“这庖厨倒是个热心人,你的因果在太史府别苑,正好顺水推舟住到醉仙楼里。到凡尘之中历练亦可磨砺道心,切记凡俗荣华富贵如浮云露电,皆是过眼云烟。”

    “是,师父,徒儿明白,徒儿心慕长生只意逍遥。”

    “你既明了,便放心去做吧!”师父欣慰的点了点头。

    春日的夜晚还带着一丝凉意,醉仙楼的后院厢房宿舍里,扶风正铺着床,他和大胡子住在一起。

    大胡子借着明灯烛火点了一根旱烟,问道:“诶,小子,你叫啥名啊?”

    “李三七。”扶风一边铺床一边回答道。

    “哦,跟你师父姓啊,你有爹娘吗?”

    “没......”扶风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大胡子沉默,只觉得这一口旱烟有些发苦,屋内烟雾缭绕,浓烈的烟味如同李三七悲惨的身世一样苦涩。

    “想不到你竟然是十三年前障都外西河邑的遗孤。”大胡子又抽了一口烟,烛火使他的眼睛有些深邃,“那村邑可真是惨烈啊,全村的人都死了,你能活下来,是天意!被你师父捡去,那也是天意!”

    “随你师父改姓李也好,也好……”大胡子又抽了一口,突然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对着李三七说,“怎么样,你要不要认俺做个干爹?”

    “呃……”扶风有些措手不及,心想莫要牵涉太多因果,果断拒绝,“还是算了吧,我已认师父为义父了。”

    “哦……”大胡子露出遗憾的表情,随后又说,“不认干爹是不是觉得我占你便宜啊,俺这岁数当你爹也没问题啊!要不然认我做大哥也成,你还占便宜了呢!”

    扶风一阵无语,之前师父叮嘱,如果有人问起他的身世就称是障都西河邑的遗孤,且父母双亡,在襁褓之中就被李大夫捡去,因此对于西河邑的情况也一无所知,而这大胡子的态度明显是知道什么的。

    扶风也不着急,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真相的时候,于是装傻叫道:“大哥......”

    “诶!”大胡子一脸高兴,眼角都起了褶子,双手厚实地拍在少年的肩上,“弟弟!”

    然后当即就拉着扶风到院子里,点了一根卷烟,插在土地上,在残月星光之下拜了天地,义结金兰,夜晚的空气还很冷,但是他们都不觉得冷,热情化作白雾从口鼻呼出。

    “哈哈哈哈,弟弟!改日俺给你介绍,你二哥、三哥都是难得的人才!”

    大胡子一声一声“弟弟”叫得是情深意切,让扶风都不好意思了,不禁意动,问道:“大哥,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大胡子坐回床上,继续抽烟说道:“俺叫庖乙,就是庖厨的庖,俺爹是庖厨,俺爷爷也是庖厨,俺爷爷的爷爷也是庖厨,总之俺祖宗十八代都是庖厨。”

    春山烟欲收,天澹星稀小。

    在庖大哥打雷一般的鼾声掩护下,扶风悄悄摸门而出,轻轻关上门,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在腿上贴上一道千里神行符,飞跃出醉仙楼,土遁直奔城外西河邑而去。

    西河邑,于障都往西二十里,穿过西县白河甸渡过白河进入里丘就到了。扶风看到一道白绫将两地分隔开,看来那就是白河了。

    扶风在白河岸边停下目算了一下距离,运行真炁,催动千里神行符,施展水遁一步跨过白河直达对岸。西河邑已是一片废墟,四方井田早已荒废,残垣断壁,尸骨曝槁,在拂晓天际微白的微光下,整个村邑死气沉沉的,所见之处都是一片灰蒙蒙的,扶风作为唯一的活人行走在这片灰色之中,一身朝气蓬勃的气血真炁犹如一盏明灯。

    一片死寂之中,可以听到甲虫悉悉索索的在烧焦的骸骨缝隙孔洞之间穿行,少年从储物袋里掏出罗盘,卜算起来。

    越是掐算就越感到不对劲,扶风自言自语道:“这村邑的怨气怎么会如此之重,西南方似乎有阴泉初生,恐怕会生出大鬼。”

    “或许这便是我所应之劫?”扶风从储物袋里掏出自己做的金钱剑,焚香礼拜祭天星主,剑上符篆红绳开始闪烁星光,便朝着西南方向走去。

    金钱剑是由在医馆行医治病所收取的一百零八枚文钱,于上元正月十五午时,取朱砂细描符篆制成的红绳扎成剑形而成。师父说此剑阳炁虽不如每一甲子中的午年午月午日午时、申年月日时、酉年月日时这三个时辰的阳炁最盛,但也足够用了。

    更何况这文钱是治病救人所得,冥冥之中有功德加身,区区未成形的鬼物,不在话下。

    穿过废墟,斩开阴气,眼前是一处废弃的院落,隐约可以看出规格大小,曾经应是富农之家。太阳逐渐升起,天空已经明亮,然而这里仍旧如同夜尽未明时分灰蒙蒙的,很明显这里就是阴泉所在。

    扶风自视无碍,披上道袍戴上混元巾,迈步踏入阴泉,忽然耳边响起呢喃细语,怨咽前致辞,愿得申所悲:

    君时不得意,弃妾还金闺。结言本同心,悲欢何未齐。始如经天月,终若流星驰。天月相终始,流星无定期……

    怨声憎语扰得人心神不宁,险些让扶风道子额前的明光都散了。扶风自知大意,立即默念清心咒,稳住了一身阳气,随后掐算方位,运行真炁,脚踏七星挥剑一斩,只听见一声如妇女、如婴孩又如老妪的惨叫响起,带着咒骂声逐渐消沉下去。

    阴泉之内于生灵有殆,方才金钱剑一击耗费了扶风许多真炁,此时也得不到回复,便只能停下脚步,从储物袋里掏出真阳雷符护持在周身避免阴邪加害。

    扶风看了看储物袋,点算了一下存货,师父赠送的灵符还有三道,往日炼丹的一转灵丹也有上百丸,应该足够用了,大不了雷符一炸然后用千里神行符遁走。而且刚才一击已经伤了那鬼物,若是现在退去改日再来,鬼物定然也会恢复,有了教训,还想要造成第一次那样的伤害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所以现在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

    于是扶风又从储物袋里抓出一把引炁丹,吃豆子似的囫囵吞下。一丸灵丹化开补充了一点灵炁,就这样一边嗑着灵豆子,一边托着罗盘算着,朝泉眼走去。

    这院落本就不大,不一会儿就让扶风找到了阴泉泉眼,这是一具妇女的骸骨,瘫倒在床边,头颅和身体分离,死前双手还护着肚子,在其手骨之下可以看到另一具细小的骸骨,与西河邑所有身首异处的尸骸都不一样,这具小小的骸骨是完整的,总体不过六七寸长,竟然是一个胎儿,因为母亲的死去最终胎死腹中。

    这实在是太过残忍!

    而泉眼正是由母亲与胎儿共同组成。扶风拿出灵香点了插在骸骨前,接着摆放龟甲、灵玉、兽齿,组成简单的拘魂法阵之后,撒了一把灵米,摆上几颗灵果,正了正衣冠,燃起明灯,点起灵香,准备招来怨鬼斩去其恶念仇怨,再送入轮回。

    果然,很快灯火晃动,灵烟旋转,扶风道子将通灵玉贴于眼前,终于看见了怨鬼的真面目,那是一个浑身长满瘤子的长手短脚的无头丑鬼虽然,肩上无头,然而身上的每一颗肉瘤都是一颗人头,并且每一颗人头的脸都不相同,扶风数了一下和村里的骸骨数目基本一致。

    在这无头丑鬼的肚子上有一个婴儿形状的有口无面的小鬼仿佛寄生似的,和丑鬼的身体粘合在一起,短小的四肢从丑鬼的皮肤里探出,就在小鬼的周围可以看到一个女子的头颅,还有一个老妪,一个老翁,唯独见不到小鬼的父亲、女鬼的丈夫。

    待到丑鬼吸食完了贡品,扶风上前说道:“你可有什么仇怨执念,可告知与我,我邱扶风对天发誓定要给你伸冤昭雪,有仇报仇以直报怨!”

    “然而鬼王出世,祸乱天下。我身为玄门道子,不可坐视不管,若你已灵智尽失如恶兽狂魔不可理喻,我便只能将你斩于剑下,强行将你超度了。”扶风举起金钱剑,金光一闪,如同醒磬,丑鬼停下了舐食,浑身上下的肉瘤都齐刷刷的朝着前面的道子看去。

    小鬼旁边的女子似乎被扶风劝动了,呜呜咽咽地对着小鬼说着什么,然后女子的人头又对着其他的人头呜呜咽咽地说话,人头之间一个传一个,好不热闹,各种不同调的呜咽,沙哑的、尖锐的、低沉的吵到一起。

    终于他们全部停了下来,丑鬼朝着道子飘来,小鬼旁的女鬼人头双眼似乎传递着期待之情。丑鬼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立在扶风身前,就在扶风准备行超度法事的时候,突然!有口无面的小鬼一撇嘴,尖啸起来,丑鬼浑身的人头也全部红着眼睛发狂似的吼叫,与此同时少年一步退出到阵法之外,而丑鬼攻来的一双长手来不及抓住面前的道子,只能砸在阵法的禁制上“砰!砰!”作响。

    “幸亏我早有准备。”扶风弹指射出一道真炁加固阵法,真阳雷符祭剑,高喝道,“拘魂落魄!起阵,诛邪!”

    拘魂阵应声分出道道青光如同绳索把丑鬼牢牢捆住,剑尖的真阳雷符气化为云,赤橙的阳雷火云飘在阵法上空悬在丑鬼的头顶,只见扶风道子挥剑一指,一道赤金雷光直扫丑鬼胸腹。

    噼里啪啦电得丑鬼酥麻无比,浑身的人头肉瘤几乎散落下来,连吃两次教训,丑鬼也学乖了,在阵法里缩成一团,把腹中小鬼包裹起来。

    扶风也看出来了,这腹中的无面小鬼才是鬼王,那一颗颗的人头不过是它吞食的残魂,还未消化便攀附在其周身于是变成这幅鬼样子。

    如今鬼王还在襁褓之中尚未成气候,正是除魔的好时机,但是扶风想到尸骨惨状,不想就这样直接将其打杀。

    “喂!你有什么仇怨且与我说,我乃玄门道子,定会为你化解执念送你解脱。”扶风看小鬼不予回应,又举起金钱剑,顿时火云雷光沸腾。

    “嗷嗷嗷啊!”雷声刚响,小鬼就坐不住了,嘴巴张得有半张脸大,奶声怪气的抗议。

    扶风看它还未失去理智,就继续说道:“你有什么仇怨倒是告知我呀。”

    小鬼不会说话。

    扶风没辙只好再掏出罗盘,掐算起来。忽然他听到一个女子呜呜咽咽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小鬼旁边的女鬼人头,正偏着头,眼睛一直朝着屋内破床的一角望去。

    扶风顺势一掐算,果然有因果,驱物术一摸,飞出一个盒子,盒子里半截玉佩飞出落在他的手心,这玉佩通体碧绿,有金线蚕丝流苏系在其上,显然不是一个村邑所属之物。

    “看来这就是线索了。”

    将玉佩用符纸包起放入储物袋,扶风对着丑鬼一拜,说道:“我这就去搜查,还请你们劳烦封印在阴泉泉眼之中,此地的阴气我是要打散的以免侵染土地留下祸患。”

    也不等小鬼回应,扶风立刻起封印式,拘魂阵立即收缩把丑鬼纠缠包裹成一粒小光球飞入了胎儿骸骨内。又增添了几道封灵炁阻五行的封印之后,扶风来到阳雷火云之下,脚踏七星,全力挥剑一斩。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至真至阳,神罡雷霆。诸邪尽灭,破!”

    轰隆!

    雷云炸开,如一朵紫金红莲绽放,将这院落的灰气尽数剿灭,雷光遍照村落,电光化作细雨,淅淅沥沥洗遍整个村邑。朝阳普照进来,为这终年阴霾的村邑带来了久违的生气,洗去焦黑的土地终于长出新芽,让这片荒凉之中生出了一抹绿色。

    掸尽尘埃华光灿,别有天地春风来。

    太阳已经升起,扶风收起装备,调息片刻,就催动千里神行符朝着障都遁去。

    然而他刚出村邑就遇突变,眼前景色风云变幻,河水倒流,天地调换,阴阳逆行,已然陷入一片幻境之中。扶风心中一凛,此刻他已是气势衰竭,疲惫不堪,无力再战斗了。

    静待观察片刻,扶风意识到这是一座迷境困阵,有人事先布置好要将他困住却不杀伤他。

    于是他对着上地下天行礼一拜,问道:“玄门弟子邱扶风,敢问是哪位前辈要将晚辈困于此地,若有什么事要吩咐晚辈去做,还请言明。”

    “哈哈哈哈。”一个中性的女声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在幻境里回荡,“区区一个刚入门的小道士也想为本座做事,哈哈哈哈。”

    扶风腹诽,不要我做事就不要困住我啊,为难我一个刚入门的小辈,不嫌丢人吗?

    “哼!本座乐意,本座就困住你了,你能怎么样?”

    扶风大惊,连忙再一拜,说道:“晚辈不敢。”

    “呵,你倒是颇有胆识,不过本座偏要看看你是真勇敢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突然大地破碎,天生双日,澎湃的威压如同洪水朝着扶风奔涌而来。扶风想躲,可是河水化作一条晶绫直奔他而来,将他牢牢捆住,避无可避。眼见一只巨大的象牙白的大手自虚空而来,抓向被困住的道子。

    拼了!

    邱扶风心中一狠,挣扎着提起金钱剑横在胸前,全身真炁都灌入其中,红绳上的符篆血红光闪耀,一时间将他苍白的脸染成血色,整个人都被一圈血光包裹,然而象牙白的大手却如同捏鸡蛋似的,轻飘飘的就将血光撑开的光圈揉碎。

    随之崩碎的还有金钱剑上的红绳,寸寸断裂,一百零八枚文钱尽数迸散出去。

    力量耗尽,扶风再也不能抵挡压力,连干涸的经脉都被挤压在一起,全身每一寸筋肉血络都被强行缩紧,让他的身形看上去都小了一些。

    “怎么样?”大手紧紧的捏住了他,力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好不至于将他捏死,“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如何?你去把刚刚被你封印的鬼杀了,本座就放你一条生路。”

    这时,原本四散出去的文钱竟然一枚枚的召回,重新拼成剑形,化作齑粉的红绳也再次凝聚把文钱全部缠绕扎紧,金钱剑神光炯炯仿佛之间的溃散不曾发生过。

    大手松开了一丝,让扶风喘上气,谁知扶风第一句话就是:“恕难从命!”

    “找死!”

    威压瞬间暴涨,将扶风刚吸进肺里的空气全部挤出,少年只感到仿佛有座山压着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骨血,可以听见骨骼在咯吱作响,周身血液都凝固似的,一切都被压到停滞。

    那中性的女声又传来,带着恶毒而玩味的语气,道:“有点意思,玄门弟子以匡扶正义、守护苍生为己任,小小道童心声倒是响亮!你就要被我捏死了,你怎么守护?怎么匡扶!”

    “魔道?”那狂妄的女声仿佛听到夸奖似的,愉悦地笑道,“哈哈哈哈,我是魔道!哈哈哈哈哈!”

    “小娃儿,本魔道问你,可知那小鬼是怎么出生的?”

    扶风此时已经半死不活,干脆就要晕死过去,谁知一丝精纯道息渡进他的体内,干涸的经脉瞬间被撑满,浑身血气都被激荡得横冲直撞。象牙白大手也不再紧紧攥着他,而是若玉手托莲,摊开掌心将他托起。

    “问你话呢!”

    大起大落让扶风一阵剧烈的咳嗽、干呕,区区一丝道息,饶是他肉身强健竟然差点被撑爆,他终于明白了,这个奇怪的前辈就是在玩弄他,实力相差太过悬殊,生死都不能由自己做主。

    于是少年认命道:“还请前辈明示,晚辈愿聆听教诲。”

    那中性的女声又是一阵咯咯咯的笑声,道:“小鬼夭者鬾,旱鬼焦者魃,怨鬼极者魊。西河邑正是符合三者诞生的绝佳之所在,让这三种鬼王相互吞噬纠缠,究竟会生出多么有趣的不详呢?”

    扶风也不怕被听到心声,心道:“果然是魔道,这个西河邑的惨相一定就是她做的!”

    “非也非也,本座只不过是点化了他们的成鬼之机,好让他们可以亲自报仇雪恨而已。”

    扶风惊讶的问道:“前辈这么做,待鬼王滋生成祸岂不是害了障都的无辜百姓?”

    “哦?真是个表里如一的天真娃儿,你在乎那些蝼蚁。”

    “也罢,本座与你道不同,再说无益。”中性的女声一改之前的狂放不羁,声音沉稳如山冷冽若雪,“既然你要用你的方式去化解这些枉死之人的执念,那就让本座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让本座见识一下你的道究竟如何。”

    扶风瞬间感到灵魂深处遭受到了触动,此间仿佛置身山涧之中,清泉流过脚踝,并未感到丝毫凶险,但是他却知道,自己的道心迎接了挑战。过则明见真我,不过前功尽弃,法令至行,公平无私。

    实乃大凶险亦是大机缘,玄之又玄,洞开众妙之门。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邱扶风恭敬的拱手作揖一拜,不管之前如何凶狠古怪,这赐教机缘之恩还是要敬礼的,至于能不能把握住就是自己的本事了。

    “呵呵呵,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象牙白大手撤离,奇象幻境也随之消散,扶风拨开迷雾看到自己已经站在障都的城门之外,望了望天太阳才刚刚升起,悬挂的位置与离开西河邑时并未相差分毫。

    天色清朗,白云舒卷,只留下那中性的女声的诗号曰:“斜斟北斗,朱唇挽蓝辰,细饮银河,山河弄在手。”

    邱扶风望着声音的方向发了会呆,才想起来,今天还要去醉仙楼里学庖厨,于是赶紧换下衣服飞奔而去。翻墙进了后院,看到庖乙庖大胡子已经叉着腰在等着他了,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一把揪住少年的耳朵,骂道:“大清早的,上哪去了!也不跟俺说一声,还翻墙进来,你是贼啊?有门不会走?”

    扶风吃痛的叫起来:“疼!疼!哥!大哥快松手啊!”

    “知道疼才好呢!”大胡子更加用力了,继续骂道,“快说!去哪了?”

    “我刚刚去我师父那了,大哥你是知道我的,要考试嘛,我做早课去了。”

    “做早课要翻墙?还不老实!”

    “嘶……不是啊大哥,我还学过武功,每日早课过后都要演练一番,之前在医馆都是翻墙出去翻墙回来,翻习惯了嘛!”

    “你还会武功?”大胡子手劲松了些。

    扶风趁机缩回脑袋,头如捣蒜,道:“是啊是啊,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武功,就是师父说我天生体弱,只是些强身健体的操式。”

    “且饶过你这一回,以后出入都给俺光明正大地从门走,听到没有!”

    “知道啦!知道啦!”扶风一脸嬉笑。

    大胡子一脚踢上少年的屁股,道:“还不快去干活。”

    择菜、烧火、熬汤,醉仙楼伙房里的烟火气随着日头逐渐升高,扶风忙上忙下的给庖大哥打下手,大胡子身前戴好围裙,肩膀上挂一条白色汗巾,手中的刀如蝴蝶飞舞,案板上的肉被他铡过一遍,看上去完好无损,然而随着菜刀一抹,片片薄如蝉翼的半透明肉片如花瓣一样展开。

    “这道清汤牛肉的精髓就在于牛一定要是刚宰不到一个时辰,还未生出腥味,肉余温未散才足够鲜,肉片一定要切薄,比草纸还要薄,然后盛到瓷碗里,让沸腾的清汤一浇,汤水八分满,撒上葱花,直接端到客人面前就刚好烫熟,嘱咐客人在一炷香之内吃完,才不会失了淳美鲜香。”大胡子手法干练,不一会儿就做好了十碗,看着扶风望着自己切肉的手不动,说道,“愣着干嘛?快去把蒸笼的火调成文火,就要蒸出精华的部分了,可马虎不得。”

    “哦哦,好嘞!”扶风贪婪地吸了一口牛肉汤的香味,乖乖去灶台控火去了。

    辰时是醉仙楼早茶的时辰,午时、未时是中饭时辰,晚饭就要更久了,从酉时起直到戌、亥,做东的、吃酒的,觥筹交错灯红酒绿鱼龙混杂。扶风也就是在这三餐之间空闲的时辰才能干自己的事,辰时过后就被庖大哥带着去练习刀工去了。

    “三七!”邱扶风正努力把豆腐切成薄片,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假名,于是抬头一看,是一个约摸三十岁的青年男子。此人仪表堂堂,头发用粗布条潇洒的扎成高马尾,刘海鬓边自然随意,一身青蓝色的短打,一副江湖侠客的模样。不是别人,正是跑堂的褚羊。

    听庖大哥说,褚羊原是峡州人士,走商的商贾请不起当地的镖局,于是就委托了闲散的镖师,而褚羊就在其中,谁知半路遇上盗匪,浑身鲜血淋漓死里逃生跑到障都郊外让掌柜的给救了,欠了救命的恩情又还不起医药费,便签了卖身契做了醉仙楼的长工。这一干就是十三年,褚羊练就一身好本事,跑堂兼做护院,夜晚醉仙楼少不了喝醉了闹事的,都被他拎着请出去,后来世人都知道醉仙楼有个褚铁手,醉仙楼的规矩人们也都乖乖遵守。

    “褚大侠。”扶风放下手中的菜刀,对着褚羊一拱手,心道:“他不会是来比武的吧。”

    果然,褚羊笑嘻嘻的一拱手,言语间已经夹带着雍州的口音,说道:“大侠不敢当,听说三七小弟练过几年功夫,褚某听了顿觉手痒难耐,渴望与小弟做过一场,点到为止,还望三七小弟莫要拒绝。”

    “可是我还要练刀工。”

    “无妨。”生怕扶风拒绝,褚羊连忙上前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臂,牵着就要朝院子里走,边走边说道,“我听说了,你和庖大胡子义结金兰,大胡子也是我大哥,掌柜是二哥,那我就是你三哥,四弟啊,比试一场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扶风眼看推辞不过去了,索性说道:“行,三哥,我天生体弱,三哥你可别下重手,而且我师父可是一奇人,若是你败给了我,你可别恼。”

    “哈哈哈。”褚羊一乐,当场答应下来,“好小子,口气不小,三招之内不分胜负一样算你赢!”

    骄阳,酒楼,后院,无风。一个青年,一个少年,两人相距十尺而立,青年仪表堂堂,正是江湖侠客好儿郎,少年五官平平,只是寻常黎庶百姓家,一个青蓝,一个灰白,都是一身短打。

    辰巳明媚的阳光洒在少年的脸上,让他那双乌黑的眼睛如仿佛燃起金色的烛火,目光炯炯直射对面的青年。而背着光的青年,此刻面目平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马尾和鬓角的长发如同透明的金丝给他的身上描摹出一圈金边。

    青年伸出右手,做请的手势,道:“请招。”

    风动,人亦动。青蓝灰白两道身影霎时交换了位置。一拳,一脚只是试探,然而高手过招一拳一脚已知深浅,这一次褚羊主动进攻,疾步而来,对着扶风的胸前打出一拳,这一拳来得极快,拳头已至,拳风才到。扶风见状,双手格挡,借力导力将拳势往身边推走,谁知褚羊这一拳只是虚招,实招藏在身下,只见另一手自身下飞快探出正是点穴截脉招式。

    扶风定睛一看,所点之穴是气户、期门二处,显然是要让自己气血双滞。扶风到底是少年心性,既然要战那便战!褚羊点穴截脉的功夫确实了得,指力重若铁杵,若是凡俗内功武学,此时已经脉断截气血阻滞,任人宰割了。但是扶风乃玄门道子,凡俗内功真气与玄门道息真炁相比,如萤火之与皓月,若沟渠之与江河,他只是运行一下《五脏行气血》,精血真炁如同活过来似的,自然而然的就把淤堵穴位的气劲冲开了。

    看见“李三七”跟个没事人一样,褚羊也收了内功,平息了真气。

    “我输了。”褚羊对着扶风一拱手,“想不到四弟内力如此雄厚,真是英雄出少年,为兄托大了竟想三招将你制住。”

    扶风也拱手客气道:“小弟承蒙三哥放水才侥幸取胜,若是实战搏杀,小弟恐怕早已败了,还是三哥技高一筹。”

    “诶~四弟此言差矣,为兄拿得出手的也就一手点穴截脉的功夫,点破不了四弟的内力已是无招可用矣。”褚羊嘴上这么说,脸上还是可见的出现笑意,他目光炯炯的问道,“不知四弟的师父所教的是什么内功心法?”

    “三哥,不是小弟不肯说,只是师父只告诉我是强身健体的功夫,并未告知是什么心法。”

    褚羊听了感慨道:“原来如此,李大夫真是奇人也!”

    原来褚羊在醉仙楼跑堂兼护院,屡屡能够制伏闹事者,靠的就是这一手点穴截脉的功夫,将人气血封截,真气不畅使不上力就被轻易拎了起来请了出去,出去后又顺便不留痕迹的给人解了点穴,以致于大多数人看着都以为褚羊一双铁爪了得,因此留下了褚铁手的名头。

    朔月,娵觜之口,营室东壁也。夜晚的空气仍旧如冬天一般的冷,鸟儿们早早就窝进巢穴躲避倒春寒,寒冷的氛围给庭院里增添了一分别样的寂寥与静谧。

    “能不能做?”一个低沉的男声在醉仙楼庭院的后门小声的响起。

    谁会在这样寒冷的夜晚出来游荡?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另一个年轻一点的男声一样的低声说到。

    屋檐下的漆黑一片之中,谁也看不见谁,然而似乎能够听到两人会心一笑,彼此心照不宣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