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牯牛山下溪水红

    夜已过半,女眷幼童早已各自归家,剩下一群汉子依旧你来我往,觥筹交错,一帮年轻人中,莫老儿也在正中上座,原来这老家伙最好之物就是杯中之物,如此良机岂能错过。

    “叔啊,您见多识广,这溪水变红是咋回事啊?”问话之人正是新郎官刘家二郎,本来准备偷偷溜回洞房成就好事的,哪知一帮同年好友早已发觉,连拉带拽,胡家两位更像门神一样直接把他架了过来。如此刘大善人早已被灌醉,胡家叔叔只顾一碗一碗灌酒,哪里顾得了他,自家几个亲兄弟更是躲一旁偷偷笑看,自知这一劫是躲不过的了,不如把手已挥,自动坐下入席,还能展现一番英雄气概。

    “二郎啊,这世道不太平啊,柳木村怕也是难以躲过去”,莫老儿喝了口酒,砸吧砸吧嘴巴又道:“溪水变红怕是上游流下来的血水,血水把溪水都染红了,适才我走到后山的林子里,你们闻到的那股腥味不是别的,怕是尸臭。”

    ”噗通“这话一出众人皆惊惧不已,有胆小的把酒碗都摔掉了。‘爹,那那。。。那三郎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是啊是啊,回来的路上整个牯牛山一点声息都没有,好生可怕。”同村的铁家老大凑上来道。

    “哈哈哈胆小鬼”“铁牛你这么壮还怕鬼呀”那铁牛一句话惹得众人嬉笑不已,那铁牛身长七尺,黑面满须,活脱脱一个巨灵神的模样,却不想这个胆子比老鼠还小,平常连只鸡都不敢杀,这一路走过来也真难为他了,所以平时大家也经常捉弄他,他虽满脸凶相,脾气倒是特好,也不生气,随着众人一起打闹。

    只见莫老儿叹了口气道:“方才我一路狂奔三十里,直到牯牛山脚下,却不见一点灯火,再说三郎回来也是跟镇上林老爷家的商队一起回来,几个护院武艺不俗,现在商队也未回来,料来是有事耽搁了。”说完又猛喝一口酒,显然这番说辞自己也未可信。

    然而众人却面面相觑,这才出去不到半个时辰,来回就是六十里路,这老儿不会是酒喝多了在吹牛吧。胡家二子,刘家新郎官及其他几个与三郎交好的玩伴却在暗暗担心,这溪水上游就是定州城方向,不会是定州有什么变故吧,那三郎不就处在危险中了吗,听说那胡人见人就杀,把汉人称为两脚羊,当做军粮,随杀随吃。大军所过之处赤地千里,再无人烟,只剩下满地白骨,引来那野狗饿鹰吃人尸体,吃的毛皮油光发亮,两眼绿光,吃惯了人肉,甚至白日里也敢撕咬生人。

    众人议论纷纷,新郎官道:“定州应该不会有失,朝廷的十万大军就在北关,胡人就算能冲破我十万大军,后面还有幽州城,哪这么容易打到定州来,大家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众人纷纷称是,唯有一人面色古怪,搔头摘耳,却是那七尺高的铁牛,这厮酒喝了太多,想去如厕,却被众人的鬼怪奇闻说得信跳不已,有心寻一人一同伴去,却无人搭理他。不得意只得一人缩头缩脑,左顾右盼走出大院。院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院外却是伸手不是五指,雪花也越漂越大了,地上慢慢有了积雪,那铁牛也不敢走远,寻了颗大树,掏出家伙就放水,那一刻真是酐畅淋漓好不惬意。正在此刻一不意间眼角发现左边有个白影,这下可把铁牛铁公子给吓得三魂尽出,七魄全冒,撒了一半的尿活生生的给憋住了。

    慢慢扭头过去一看,“娘咧,”这披头散发一身白衣脸色雪白的不是鬼是什么?只见那鬼慢慢伸出手来,嘴里似乎还在说着什么,这档口铁牛好汉大喊一声“有鬼啊”,拎起裤子扭头就跑。却不知地上已有积雪,一跤摔了个七荤八素,说时急,那时快,铁牛也顾不上那么多,爬起来就往院子冲。

    里面众人正觥筹交错喝的不亦悦乎,就听得外面一声“有鬼”,随即就看一人裹着阵风冲进大门,倒把众人吓了一跳,只看那人脚踏一直鞋,手上拎着半截裤腰带,两个黑黑的大屁股瓣还露在外面,不是那黑铁牛还能是哪位英雄好汉。那铁牛冲进大门,见了人多倒也不怕了,莫老儿走上前去,道“铁牛你上个茅厕嚷嚷什么”。那铁牛冲过去,拉着老儿的衣襟:“叔啊,真的有鬼啊,白衣服,披头散发的,舌头伸那么长,还要抓我呢”。其实这货哪里看的那么清楚,恨不得说的再恐怖才好。

    莫老儿神色一振“儿郎们,随我出去看看,到底何方神圣”,众人一声诺,举起灯笼跟着胡老儿走出大门。

    “就就在那,叔你看见了没?”铁牛抖抖索索躲在后面冲莫老儿道,众人一看,前面果真有一个白影,披头散发的还在往前走,这下胆小的已经往后在躲了。那莫家二兄弟却是胆大之辈,发一声喊提起棍棒就要冲上去,这一刻只听那白影喊出一声“爹”,随即便倒了下去。

    “三郎的声音”,莫老儿一惊,掠上前去,提灯一照那不是他家莫为莫三郎还能是谁。只见三郎面色惨白,白色士子服上都是斑斑血迹,心中一酸,抱起就往院内冲去。

    一番吵闹,早已把内堂休息的人吵醒,柳氏也让人通知了过来,那柳氏平时冷静无比,此刻却呆呆望着自家儿子,眼眶里泪珠已经止不住的掉下来。“夫人,还是先让三郎诊治一下吧”莫老儿小心翼翼道,柳氏含泪点点头,不再言语。转身朝村里的吴道医行了个万福:“有劳先生了”。吴道医点点头,走进了内室。

    “爹爹娘,好多死人,好多死人,都死了,都死了。。。”一干人等才等吴道医走出来,告知大家莫长青只是劳累过度,受了风寒并无大碍,就听内室莫长青在大喊。

    “三郎啊,我的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柳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冲进了内室。

    “定州被破城了”。一番询问众人方才得知,原来莫长青本是跟随林老爷的商队一起回乡,不想在定州等了两日还不见商队从北边回来,正在犹豫自己一个人走还是继续等的时候,一骑探马冲进了定州城,那斥候背上插了数根羽箭,喊出一声“大军全军覆没,胡人杀过来了”随即连人带马倒地而毙,消息传来知道北关十万大军中了胡人联军的埋伏,镇北大将军李天仇亲率八百亲卫破敌阵,麾下儿郎无一归降,尽皆战死,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人头被堆成了数十座京观。胡人联军随即进攻幽州,然而幽州城多次加固,城高三十五丈,滚木礌石无数,且军民皆知城破之日绝无幸理,故而人人奋不顾身,死战不退,而胡人联军多为骑军,缺乏攻城利器,于是分兵围幽州,分兵打定州。定州虽已得到斥候急报,然定州城小且兵寡,朝廷援兵被堵在汾河南岸无法过来,守城三日,城破,八千将士全部战死,十万百姓尽遭屠戮,老幼男子尽皆杀尽,年轻女子全部掳走,夜间行淫,白日便当做军粮烹煮。

    那莫长青却是走的早,这三郎虽喜舞文弄墨,脑子倒是转的真快,那骑斥候进城他便收拾行囊赶紧出城,果然方才出城便城门大闭,一律不许进出。走了三日走到牯牛山与汾河交界取水时,发现那汾河水是红色的,水面上飘的尽是尸体残骸,有取了脑浆的人头,也有割了两股好肉只剩白骨的,更有那割去两乳剔除好肉的女尸一一尽不可言,那莫长青本就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如何见得这种场面,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两股战栗,纳头便往牯牛山奔。哪知尸体太多堵住了汾河上游,尸体带着血水流下来把牯牛山下溪流也给染红了。生灵涂炭,一到夜间汾河两岸鬼哭狼嚎,便是那牯牛山中生灵也不敢再待下去,故而山上飞禽走兽一概不见,只剩下那阴风阵阵。莫长青连续赶路几日,早已精疲力尽,溪水早已变成了血水,几日不曾饮用水源,今日又受到大雪风寒,也真是苦了那文弱书生,几百里路提心吊胆担惊受怕,能支撑到家里着实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