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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藏书楼

    九德贤庄中院正厅

    眼见天色将晚,荆济借体力不济之机,行不敌寒冽之实,不得已弃剑认输。匡悟已然看出端倪,旋即让昔初宣布对战结束,儒家子弟各自散去。

    匡悟邀无面、荆济、墨义三人随儒家几位当家一同来到九德贤庄中院正厅,匡悟示意众人坐定方才落座。

    “匡悟不知镇魂兄已在九德贤庄,实在有失待客之道,不知镇魂兄此来对齐鲁学记可有指点?”匡悟开口向无面道。

    无面向来散漫,不守规矩,不拘约束,对于文墨之道更是避之不及。无面为自己对文字的讨厌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来自行解释,人生百态,各自不同,何况以无面的威名自是无人闲议。

    得亏是在儒家,尊重学术自由,尊崇差别教育,更因为墨义对儒家和齐鲁学记兴致颇浓,否则只怕无面早在吃饱喝足之后就已经遁迹江湖了。

    陡听儒家掌门相问,无面正身正襟道:“匡掌门高抬老朽了,无面向来不染尘墨,不问经史,可不敢答匡掌门之问。”

    匡悟听罢,一扫人前威严肃穆之状,哈哈一笑道:“镇魂兄依旧是我行我素,天地任逍遥,不拘俗事,不约礼教,实令匡悟望尘莫及。”

    待众人散去,寒冽收拾停当,一众师兄弟便将寒冽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回味起方才的对战。即使众人聊的热火朝天,捧的寒冽刀法入魂,武功卓绝,当的起西院翘楚。而寒冽却是心里明白,若不是荆济故意留手,只怕自己想胜也不太可能。

    “从小处说荆济是为保自己颜面,往大处说乃是为保全儒家颜面。”寒冽默默寻思。师父常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虽然自己在这儒家西院中颇有威势,但是今日之战却让寒冽开始对自己开始仔细审视起来。

    昔初看向荆济说道:“荆少侠今日让手难道不怕声名有损,对自己日后行走江湖会有颇多影响吗?”

    荆济起身施礼道:“晚辈自知武功不济,不敢争胜。寒冽师兄刀法娴熟,功力淳厚,身体优势强于晚辈,胜之理所当然。”

    昔初淡淡一笑道:“荆少侠非但武功卓绝,人品更是堪称渊清玉洁。年轻一辈有此心胸气度,实在是大陆江湖之福,配得上擎苍剑客和碧波仙子二位前辈之侠名。”

    匡悟思索良久方才看向墨义道:“这位少侠日角珠庭,霞姿月韵,眼神空明,步样轻谲,匡悟观之不透,不知出自何方高人门下?”

    墨义尚自沉浸在二人对战时的攻防之中,一方面有感于荆济的进步之快,另一方面则对寒冽的武功略感疑惑。寒冽与荆济普通刀剑对战之时,寒冽明显处于下风,但是拿到翎翅双刀后却似换了个人一般。武器之于武者的作用让墨义十分不解,翎翅双刀既非神兵利器,更无夺天造化,何故?

    闻听厅上之言,墨义眼神过处只见匡悟正看向自己,赶忙起身一礼道:“晚辈墨义,自幼随父在骊山长大,不曾拜师。方才神游失礼,请前辈勿怪。”

    匡悟淡然一笑道:“不知少侠所虑为何?是否方便透露?”

    墨义道:“前辈明鉴,晚辈只是不明白寒冽师兄的武功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变化,故此陷入沉思。”

    匡悟面带微笑道:“少侠可有想出何故?”

    墨义略一沉吟道:“晚辈尚无头绪,只感恐与武器有关。以晚辈所见,寒冽师兄的武器并非神兵利器,但却有超出武器本身的威力。”

    匡悟听过墨义之言,心下颇觉欣喜。儒家畅行“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而此少年行而既思,敬德守礼,契合儒学之意,不失为一良才。

    匡悟便向昔初道:“师弟,可为墨少侠解惑。”

    “儒家授艺遵循因材施教,启发诱导的理念。寒冽身强体壮,臂力过人,但身体均衡性极差,经过多方尝试才有了借助外力协调身体均衡的办法。翎翅刀乃是为寒冽量身打造,铸造之前便已试过重量。翎翅刀完美弥补了寒冽的缺陷,能让寒冽更易达至人刀合一之境,这才是墨少侠不解的根源所在。”昔初缓缓的道。

    听完昔初之言,墨义心头疑惑随之散去。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若非有昔初解惑,墨义自信想破脑袋也难得其要。

    自从得知水之精华现世,匡悟心内便有些忧虑。须知大陆之上知道五色精华的人寥寥无几,既然有人敢打五色精华的主意,那么必是知道五色精华的由来和功用。近些年来,江湖之上暗流涌动,大陆形式变幻莫测,五色精华更是事关江湖安定,儒家肩负护卫土之精华之责,却是半点马虎不得。

    匡悟深知无面性情散淡,不求名利;而荆济则是名门之后,品质卓绝,身藏正气;唯有墨义观之不透,但是能让无面甚是在意的品行当不会差。

    眼见齐鲁学记日近,匡悟思虑之后,遂以掌门身份相邀无面等人多留几日。言语之间尽是挽留之意,相尽地主之情,实则也是看重墨义和荆济的巨大潜力。

    无面谢过匡悟盛情,随后与半生、良姬等人返回东院。

    无面闲坐,打趣道:“如今我老人家可是沾了两个娃娃的光喽,不仅让儒家掌门如此看重,还能赢得美人芳心,说起来可真是羡煞我老人家了。”

    “怎么,镇魂兄也吃起醋了?”半生调侃道。

    “以我看,兄长非是吃醋,兄长是想收徒弟了!”良姬半嘲道。

    “季儿,明日开始参加齐鲁学记的各路人士会陆续赶来九德贤庄,东院事务交由你打理,今日之事不可再生,否则决不轻饶。”良姬语气深沉的说道。

    “兄长无事,烦劳费心照拂季儿行事。”良姬看着无面道。

    无面悻悻然耸了耸肩,知道儒家近日繁忙,即使良姬不说自己也当出力。无面从匡悟的言谈举止之间似乎也察觉到了匡悟有所忧虑,如果说是江湖或者大陆形势,断不至于能让儒家掌门如此紧张。

    齐鲁学记向来只是大陆学者的盛事,从不牵涉江湖纷争,更不依托任何大陆上的割据势力。如此一来,就只有可能是儒家自身的问题,无面一时琢磨不透便不再在意。

    翌日清晨,空气中浸着青青草香,鸟儿叽喳唤响。

    竹山上淡淡的薄雾尚未散去,若有若无仿似仙女曼舞轻纱;山坡上野花开放,散发清幽香气;竹叶、落木、野花枝叶繁茂,形成浓郁的绿荫;露珠洒在洁白的花瓣之上,闪动着五色光晕。

    绿荫尽处有一片开阔地带,无面正在传授墨义千击掌法。千击掌法以掌为形,辅以爪攻,掌法刁钻,爪劲凶悍。武学有云“宁挨十拳,不受一掌。拳击表皮,掌击至里。”爪有“沾衣号脉、分筋错骨”之威能。

    作为四乐之一的无面,唢呐功法本就对指法要求很高,无面将指功融入到掌法之中,经过不断的实战和改进最终创出了千击掌法。

    千击掌法掌中带爪,掌劲沉稳、掌势诡秘、变化多端。掌以守为攻,守势滴水不漏;爪以攻为守,爪势凌厉一式三击,进退自如,相辅相成。

    千击掌法可是无面的看家本领之一,若非是墨义得到认可断不会相授。以墨义的聪敏和厚实的武功基础,对于千击掌法的学习和领悟亦是冠绝常人。

    无面曾经说过不收徒弟,但是自己一身武学倘若失传也是不甘。自从遇见墨义接触之下,认定墨义便是可以将自己武学传承和发扬光大之人。墨义武学功底扎实,心性单纯,心无杂念,功力远超一般江湖高手,所缺无非是江湖经验和武功招式。

    另一边花季拉着荆济在竹林练剑,已然见识过荆济武功的花季当然不会放过任何可以陪练的机会。荆济无奈也只得继续当起了黄金陪练,不同的是今日的花季不再像昨日那般随行。见识过荆济的武功之后出手便再无顾忌,荆济看出花季心思,扯出软剑认真陪练。

    齐鲁学记二日后举办,为期三天涉及天下文学,诗酒雅乐,武学交流。

    今日起大陆之上各个阁别、宗派、名流士绅陆续赶来儒家,儒家各位当家各有分工,忙于接待。既然无人打扰,墨义也就每天跟随无面练习千击掌法。原本千击掌法需要有唢呐指法的加持才会有更大的威力,但是唢呐功法的练习非一朝一夕可成,无面便决定先传墨义千击掌法。

    花季与荆济日日对剑,专研剑道心得,碧波剑法与绿笛剑法、幻音剑法互助互补,二人剑法也日渐精进。墨义除去每天看望赤刃之外,都在跟随无面练习千击掌法,白天黑夜若有所悟皆不间断。

    无面看着眼前的少年,心底不禁感叹“以老夫的武学天赋,当年若有此子一半努力,当可纵横大陆,睥睨群雄。”

    连日来,各路江湖侠士,名流士绅,地方霸主或亲自赶来,或派出得意门生赶来,一时间九德贤庄便热闹了起来。

    墨义一如往日,早起练习千击掌法,晚上看过赤刃便回屋打坐冥想。无面不愿在九德贤庄接触所谓的江湖名流,世家子弟。白天在竹山转悠,抓野鸡野兔烤来以作吃食,累了、困了便依石而卧,落得逍遥自在。

    花季自从见过荆济与寒冽一战,更是不舍得放着黄金陪练不用,是以每日拉着荆济研习剑法。花季自幼跟随良姬和半生,深得绿笛剑法和幻音剑法的真传,两套剑法刚柔并济,阴阳互补。荆济自幼便以软剑修习碧波剑法,以折扇修习擎苍剑法,在墨义的影响下尝试剑法互融已是初见成效。

    墨义心无杂念,心性单纯,方一坐定便既收住心神,遁入空灵之状。将自身感官无限放大,凝神聚气开始修习“蝠耳猿音”,蝠耳猿音借鉴蝙蝠特有的听声辩位能力,青猿的敏锐、警觉等特点,通过不断的强化训练人类感官以达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在骊山之上为训练墨义的感知能力,墨正每天晚上都会将墨义放在不同的环境中,通过远处发声让墨义飞石击打;野兽围攻判断攻击方向;风霜雨雪环境下的准确判断。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让墨义早就有了非同一般的感知和判断能力。

    墨义入定之际,感觉有人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九德贤庄靠近。来人呼吸平缓,脚力轻柔,瞬间越过东院直向中院而去,墨义不假思索闪身出门跃上房顶循迹而去。

    藏书楼前,一人头戴箬笠,黑巾蒙面,身披金线镶边大氅,内穿黑色劲装。只见黑衣人立在藏书楼前上下打量,随后脚尖轻轻用力,身形一闪落在藏书楼一楼戗脊的卧兽之上。

    黑衣人正欲向二楼跃去,忽见藏书楼正门一人闪身而至。来人看向藏书楼一楼卧兽之上的黑衣人道:“不知是何方高人驾临儒家,匡悟不觉,有失远迎。”

    黑衣人衣袖一甩道:“不曾想这儒家还有人能察觉老夫的行踪,看来是老夫大意了。”

    原来儒家掌门匡悟亦发现有人来到藏书楼,来人武功之高,恐怕儒家鲜有敌手。匡悟惊觉之下提湛卢便欲出门,忽然又觉有一人尾随而至。藏书楼事关重大,匡悟不敢懈怠,即使发现有人尾随也只能先行阻止上楼的黑衣人。

    匡悟道:“前辈武功高绝,匡悟佩服,只是藏书楼乃儒家重地,烦请前辈借一步说话。”

    黑衣人不屑道:“老夫要去的地方还没有人能拦得住,匡掌门难道想要强留老夫不成?”

    匡悟道:“晚辈自知不是前辈对手,但是,若有人胆敢擅闯藏书楼,匡悟自当尽力一战,以卫儒家尊严和藏书楼不遭奸人破坏。”

    黑衣人听完匡悟之言也不答话,一掌‘泰山压顶’自上而下的直劈下去,招式虽平淡无奇,但呼的一声从空中疾劈而下,似有石破天惊之势。匡悟侧身闪过,平推一掌,还的是一招‘君子问路’。黑衣人见他谦逊有度,不求杀敌,但求自保,是取久战长斗之策。黑衣人已知匡悟的确有些本事,而今又身在儒家,不敢再轻视于他,生怕让他占了先机,当下双掌挥动上下劈砍,左右横削。

    黑衣人主意已定,双掌攒足劲道呼啸而至拍向匡悟。这一掌招式快而简单,运行轨迹清晰无比,似是十分随意,又似刻意控制了掌速,给人一种琢磨不透的怪异感觉。掌力所至,笼罩住四面八方的空间,仿若天罗地网生成,即便是微末颗粒都难以幸免,注定要被绵延柔和的掌劲碾碎毁灭!

    匡悟已然知晓黑衣人旨在速战速决,应是不愿惊起儒家其他人以致过多纠缠。匡悟祭起儒家天圣掌法,借雄浑掌意腾挪纵跃,不与黑衣人双掌接触,纵使黑衣人使出千般手段,匡悟始终轻身闪避,不与之正面对抗。

    躲在东院院墙墙脊之上的墨义借助月光看到二人交手,心下赞叹不已。黑衣人掌法似慢实快,招式连贯,配合紧密毫无破绽可寻,每一招每一式皆是轻描淡写,似是隔靴挠痒,看似人畜无害的掌法实则招招毙命。反观匡悟的掌法沉稳有度,进退有法,每一招每一式都深含王者之风,大家之意,不与对手争高低,不与俗人争胜负,却又不失身位,防守更是滴水不漏,似乎比擎苍剑法的防守式更加稳健。

    墨义自入江湖以来第一次遇见如此境界的对战,无论是掌法招式还是内力比拼皆是江湖顶流的存在。黑衣人旨在击敌必胜快速解决战斗,匡悟秉持儒家教义力争大事化小。一个极致的攻击,一个极致的防守,看的墨义是心旌神样。

    忽然,只见藏书楼上缓缓落下一银须白发,流泻于肩,素衣裹身的老者。争斗中的二人见老者出现皆是虚晃一掌闪身退开。匡悟一见来人忙施礼道:“匡悟拜见师叔,惊扰师叔休息,匡悟罪过。”

    老者闻言并不答话,只向匡悟挥手一摆衣袖,匡悟便知其意,缓步来至老者身后。黑衣人见老者到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上下打量了一番老者缓缓吐出两个字“季翱”,没想到你还活着。

    素衣老者正是儒家上代二当家季翱,也是西渡城归家花无雨的授业恩师。多年前儒家传出季翱归天的消息,江湖之上,大陆之内皆感惋惜。

    黑衣人道:“江湖盛传儒家藏书楼代代都有高人守护,若非亲眼所见,老夫还真是不敢相信。抛却生名,匿于亡者,悄然无息,墨守世儒。儒家之人果然迂腐透顶,生不立世却偏要与亡者谋,可悲可叹!”

    季翱平淡的道:“生人有责,逝人有愿,知节守礼,儒之道也。既知老朽故名,当是相熟之人,不知阁下所为何来?”

    黑衣人轻声哼道:“明知故问,老夫此来只为一物。”

    季翱道:“此物非阁下所有,亦非儒家所有,实为天下苍生之物,若无苍生之愿,阁下不若离去。”

    黑衣人道:“老夫既至,断无空手而归的道理。”

    忽然,季翱身形急转,脚下用力直向藏书楼上跃去,黑衣人一见旋即上前拦住季翱去路。二人立在三楼戗脊卧兽之上蓄势待战,匡悟见状立时护在藏书楼门房之外。

    原来,黑衣人的目的只是引出并拖住季翱,而另一个黑衣人则择机进入藏书楼寻物。很显然,进入藏书楼的黑衣人无论武功还是轻功都远在藏书楼前的黑衣人要高,是以,直到黑衣人将要进入藏书楼之时季翱才发现端倪。

    黑衣人沿季翱出楼的位置进入藏书楼,身形急转直下藏书楼一楼。忽然一道劲力直奔黑衣人袭来,黑衣人翻身跃起躲过一击立在四楼、五楼之间的缆绳之上不敢妄动。

    只听一苍老的声音道:“来者是客,何故藏头露尾?”

    黑衣人手腕轻翻,人已然跃上六楼平台,旋即开口道:“不知是儒家哪位高人,还请现身相见。”

    苍老的声音道:“先生即是儒家贵客,当礼待之。只是老朽久不见诸于人,世间亦无老朽之气,老朽失礼,先生请回。”

    黑衣人道:“老夫既已来此,势必要拿到想要之物,否则必不罢休。”

    黑衣人话音落处人便作势欲向一楼而去,黑衣人脚下微动,只见一根藤条一样的东西直向黑衣人胸口袭来。黑衣人不敢大意,慌忙侧身躲开,伸手刚要去抓藤条一样的东西,已然快速的消失在黑暗中。黑衣人看向黑暗之处,双掌挥动,一道掌劲直向黑暗中打去。然而,掌力过处竟无丝毫波澜,仿若击在空气中一般。黑衣人脚下轻转闪身欲拉缆绳,此时一道掌风倏然而至,掌风看似轻缓厚实,实则力重千钧,霸道无比。黑衣人闪身退至进楼的入口处,身形未定一掌又至,黑衣人无奈只得闪出藏书楼立在六楼戗脊的瑞兽之上。

    苍老的声音又起道:“非先生之物强求不得,先生请回。”

    黑衣人纵身一跃便向九德贤庄东南方向而去,楼下的黑衣人旋即遁身紧随,一前一后消失在夜色中。

    季翱看了看匡悟并未说话,反身跃上藏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