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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鸢尾花铃铛

    故铮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缠着妈妈给自己做了一顿宵夜。

    故铮妈妈嘴上嘟嘟囔囔数落着故铮不好好吃饭,老是吃外卖的垃圾食品,晚上不饿才怪呢。却又诚实的走进厨房系上了围裙给故铮下了一大碗清汤面,又端出冰箱里冻好的葱爆排骨和腌好的黄瓜咸菜,把排骨热一热做了面的浇头,又切了一把黄瓜丝铺在了面上,看着色香味俱全,分外诱人。

    故铮吃的很香,要知道推理逃命以及和神明周旋,哪个都不是什么轻松省力的活计。她回溯时间闯游戏场那么多次,累是真的累,饿也是真的饿。

    她热泪盈眶的吸溜着面条,狼吞虎咽宛如饿死鬼投胎的吃相看的故铮妈妈大脑一片空白简直怀疑人生。

    风卷残云一般喝完碗里的面汤后,故铮就顶着自家母亲震惊的眼神飞快的冲进厨房洗干净了碗筷,又飞快的冲进了卧室倒头就睡。

    故铮妈妈不放心的打开门一看,好家伙,故铮窝在被子里已经睡熟去见周公了,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担忧和数落又把门给关上了。

    一夜安眠,一夜好梦。

    星光暗淡,黎明将来,流云披挂在黑夜的肩头,随着夜的远走被带向远方的天空。破晓的光芒细碎散落云端,染就了橘红浅金的朝霞,昼一步一步从地平线上走来,温柔的唤醒了疲惫的灵魂。它所到之处,皆是美梦,是安宁,也是万物朝阳的勃勃生机,是轻松愉悦的新晨之歌。昼与夜默契从容的擦肩而过,一个渐行渐远,一个越来越近,温柔的笑着,庇佑了脆弱,织就了希望。

    柔和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出来,轻快的落到了地上,又调皮的爬上床头,轻轻拍打着故铮的睡脸将她叫醒。

    故铮勉强睁着惺忪的睡眼艰难的把自己从被子里挖了出来,胡乱揉了把乱翘的头发,伸伸懒腰松松筋骨,感觉精神了许多。

    好在今天是难得的周末,她不用上学。

    胡思乱想一通后,故铮麻利的滚下床洗漱,发现自己竟然是家里最早起床的人,索性进厨房热好了冰箱里的包子打了豆浆温着,自己又叼着包子懒懒散散的回房间窝着了。

    看着手腕上穿着红绳叮当作响的银铃铛,故铮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它还回去,之前不知道叶晟下落的时候一直遗物带着也就罢了,现在谎言之神说叶晟大概率没什么事情,先不论贝加尔罗列的真实回答到底可不可信,她一直拿着人家的护身符像什么样子?

    随后故铮又放弃了这个想法,虽然她现在有【谎言通行证】护身谎言信徒不会对自己出手,但叶晟家还是有危险的,万一去了她又被那个喜怒无常没有人性的贝加尔罗列拉进[愉悦的童话之乡]怎么办?尤其还有齐思蕴每天和她一起上下学,周末没什么事情也会跑来找自己逛街游玩打发时间。

    万一自己和齐思蕴错过,齐思蕴跑去叶晟家被拉进游戏场的可能性简直是百分之百的概率。故铮头疼极了,齐思蕴大大咧咧,不善于思考,唯有力气比较大,真要是遇见了危险不见得能等到自己去把她带回来。

    为了自己仅剩好友的安全,故铮收起了把银铃铛手串放回叶晟衣柜的大胆想法,决定等到叶晟平安归来就完璧归赵,顺便给这小子一拳解心头之恨。

    只是她没想到,这只看似普通的鸢尾花银铃铛手串还藏着其他秘密。

    最先注意到这只鸢尾花铃铛的人,是故铮的妈妈。

    昨天吃宵夜的时候,故铮妈妈心神全被故铮饿死鬼投胎一样的吃相吸引了,根本没注意到自家女儿手腕上多了个小物件。直到午饭时候,故铮妈妈听见叮当声多扫了几眼发出声音的地方,才注意到了故铮手腕上多出来的红绳,鸢尾花图案的银铃铛随着故铮加菜的动作一直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

    故铮妈妈又仔细看了几眼铃铛的样子,满脸疑惑的问:“铮铮,你怎么带着这个铃铛,是莫叔叔给你的吗?”

    暮城里姓莫的人家很多,而故铮妈妈嘴里的“莫叔叔”显然是她的熟人,故铮几乎都不用细想就能知道妈妈嘴里的“莫叔叔”是谁。莫毅勇,故铮妈妈的前同事,在城里小吃街开店卖特色料理,因为饭菜好吃而生意火爆,也是故铮爸妈的好友。爱屋及乌,他也对故铮很好,逢年过节给她带礼物塞红包,大方极了。

    可这铃铛和莫叔叔有什么关系?

    故铮夹菜的手一顿,面不改色的扯起了瞎话,“嗯,昨天上学路上看见莫叔叔去海边集市收海鲜了,顺带聊了几句,他就把这个给我让我收着。”随即又装作不经意的问,“妈妈,这铃铛难不成还有什么讲究在呐?”

    “讲究倒是没有,特殊意义还是有的。你莫叔叔早年刚把生意做起来攒下来些钱,就去城东那家珠宝店打了一对银铃铛,一只是鸢尾花图案背面有个[鸢]字,一只是青鸟图案背后有个[青],他那时候开玩笑,说自己以后要是有个女儿,就给她起名叫[莫泠鸢],带着鸢尾花铃铛。如果有个儿子,就给他取名[莫泠清]带青鸟铃铛。”妈妈的回答出乎故铮意外。

    故铮爸爸似乎也想起来了这件事,“我和你妈妈当年和他开玩笑,问如果不是儿女双全,另一只铃铛该给谁。你莫叔叔呀,笑的可高兴了,说那就好好收着,留给他未来的女婿儿媳,也是一桩美事。不过铮铮,你莫叔叔糊涂,你不能糊涂。这事他自己不记得,可我们这些朋友记得,泠清还上着初中呢,这铃铛咱不能要,你找个时间给你莫叔叔还回去吧。”

    故铮乖乖点头,味同嚼蜡一样糊弄着喂饱了自己,主动钻进厨房揽下了洗碗的活,心里是一点也冷静不下来。

    她当初复盘回忆场景和疑点线索的时候,想过什么来着?

    叶晟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她的潜意识里面,叶晟是有喜欢的人的。只是她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时候叶晟有了喜欢的人,才把这个念头和疑惑当做不相关的错误压在了心底最深处,优先考虑了别的问题和线索。

    可结合父母刚刚的说法,叶晟或许真真切切的有一个喜欢的人,这个人她和齐思蕴一定知道并且见过,所以在思考假叶晟身上存在的问题时,她的潜意识先一步给了她答案。

    莫叔叔送给女儿的铃铛,一年前出现在了叶晟的手上,被他一直小心翼翼的保护至今,那岂不是说明,一年或者更早之前,叶晟就和莫叔叔的女儿[莫泠鸢]相识、相知、心意相同了呢?明明是朋友的恋人,她们这些最亲近的人竟然一点记忆都没有,甚至通过爸妈刚刚的言语可知,他们认为莫叔叔并没有女儿。

    可一切现象与证据表明,莫叔叔的女儿,叶晟喜欢的人,[莫泠鸢]确确实实存在过,却又被抹除了存在的痕迹,变成了查无此人。

    一个人存在的证明是什么呢?是作为目击证人的朋友的承认,是社会或者公司中环环相扣的复杂人脉的其中一环,是父母的记忆和爱意的寄托,是老师同学产生的固有印象,是恋人心中的憧憬与眷恋,是家里独属于自己的房间,是出生资料,是社交账号,是满满当当的相册,是日记里一笔一笔留下的文字,也是血液,是指纹,是伤疤,是记忆,是一切与她相关的东西。

    故铮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她明白自己的记忆被蒙蔽了,或者说,所有人的记忆都被做了手脚,忘记了[莫泠鸢]。与此同时,那些证明[莫泠鸢]存在的东西都被消除了,所有证明着一个人存在的零碎物件,人脉交往,都没了。所以莫叔叔家才会有一个采光很好的杂物间,齐思蕴每次外出都会想多买一份点心,她们的生命轨迹中有一个人消失了,可留下来的习惯和物件都以合理的逻辑圆上了她消失的空缺,可悲的是,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她当时看见叶晟带着这只铃铛时是怎么想的呢?她和齐思蕴打趣他像个女孩子一样带着护身符,简直是百炼钢成绕指柔。

    残忍的,可悲的,忘得彻底,认为那只是叶晟的一时兴起。

    故铮不敢想象背后操控所有人记忆的人,看着这宛如荒诞喜剧般的一幕幕情景,露出了怎样快意嘲讽的表情。她也不敢想象,那个被抹去存在的女孩,那个[莫泠鸢],是不是像隐形人一样站在家人,友人,恋人的身边,被忽视,被遗忘,只能一个人无声的垂泪。

    活在被所有人遗忘的,自己查无此人世界的痛苦,大抵也是另一种生不如死的绝望。

    能有如此强大的手段做到这些事情,能够拥有篡改他人记忆的能力,抹消他人存在的痕迹的幕后黑手,或许都不是人,而是神明。

    贝加尔罗列刺耳的话语再次在耳畔回响,“我们高等级文明能统领整个宇宙,子民通常都会有一项很强大的技能,像是音乐,修仙,魔法,诅咒,赐福,复刻,死亡……什么能力都有哦~我们神明作为创始神兼任管理者,在自己文明所在的宇宙待了好几亿年都已经玩腻了,理所当然的,就会来低等级文明宇宙找乐子啦……”

    几乎可以认定,轻松抹去[莫泠鸢]的存在,将她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是另一位来现实世界寻欢作乐的高等文明世界的神明。

    故铮无力的揉了把脸,实在不明白这些令人头疼的垃圾玩意儿到底是怎么当上神明的。比令人头疼的神明更头疼的是如何对抗这群神明夺回她正常自由的人生和世界。

    老生常谈,如何与神明对抗?

    答案几乎没有,若非要说一句,那可能是做梦比较快。

    要说反杀驱逐,那就更不可能了,就算

    拿着【兔子先生的银手杖】也完全打不过,所谓螳臂当车大抵是如此,那群神明一点皮外伤都没有甚至还能把她当乐子看。

    以前觉得动画片里主角永远在拯救世界过于槽点满满,现在故铮恨不得抓那些给动画主角送金手指的神奇生物为己用,变身超级赛亚人驱除外界神明来维持日常生活的平静。

    觉醒后的故铮,再次感受到了力量的重要性,满脑子都是力量力量力量,至于从哪获得力量,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有任何头绪。

    现实世界的故铮想要力量,谎言文明国度的贝加尔罗列还在躺平摆烂。

    最简单的摸鱼,最极致的享受,说的就是这位挂着最高管理者头衔到处闲逛看乐子的谎言之神了。

    外乡人[女巫]死了他闲晃看乐子,自己游戏场员工死了他也吃瓜看乐子,主打的就是一个躺平开摆,绝不内耗,拒绝工作。

    “你还真是个[愉悦犯]啊,贝加尔罗列。”叶晟看着这位管理[愉悦的谎言之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明在游戏场里窜来窜去看表演吃瓜找乐子,有一种难言的荒谬。

    “你是懂怎么找死的,小叶子。”贝加尔罗列捏碎了手中正在直播新[女巫]逃命游戏的映像水晶,明媚的笑容一下子变得阴沉沉的,眼中涌动的杀意肆意溢出了一瞬又回归了平静。“但是杀了你也没什么意思,我对杀死[隐秘]的猎物不感兴趣,但你若是还想活着找到你想要的真相,最好注意一下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不然你会死的很惨哦。”贝加尔罗列话音刚落,叶晟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咽喉,在呼吸困难时被猛然丢了出去,轰隆一声砸穿了墙壁倒在了外面的迷雾里。

    “这次只是警告,你懂的吧,小叶子。谎言之神拥有的力量比你想象中还要强大,所以不要轻易惹怒我哦。我不高兴了,你那些朋友家人可就要遭殃了呀~”谎言之神看着叶晟半死不活的样子,嘻嘻笑出了声。“这点小伤而已,连邪神肉都吃过的你,应该是可以自愈的吧?”

    “咳咳。”叶晟没有回答他,张嘴吐出了喉咙里的淤血,接着,一种奇异的黑色纹路自他心脏处开始快速蔓延。很快,黑色纹路就遍布他全身上下,微微闪烁着黑红色的光芒,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自愈,不过片刻,伤口消失,黑色纹路再次消退回到了心脏,他就像没事人一样从废墟中站了起来,除了衣服破破烂烂之外,就像是一个正常人。

    在场的一人一神都心知肚明,叶晟,已经不是人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