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时入年关
因为临近年关，临安城的街上很是热闹。路边摆满小摊，卖些果脯、甜点、小巧玩意儿，行人络绎不绝。
这个时候一定要注意保管好自己的钱袋子，别让那小偷顺了去。
人群之中，两道不善的目光盯上了一个满头白发、行动迟缓的老妪。
“二狗子，你看她怎么样，看她身上的衣服不差，买东西也从不讨价还价，说不定是个大户人家，特别是她年纪大了，指定发现不了咱！”
瘦弱的二狗子眼睛一轮，咬牙道：“就她了！等她到那人多的摊子上再下手。”
身旁人犹豫一番：“二狗子，小时候我爹常说，做这种亏心事以后得下阴曹地府，什么妖魔鬼怪都会找上门来。咱要不算了吧。”
二狗子横了他一眼，怒骂道：“他娘的，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管他什么阴曹地府，管他什么妖魔鬼怪，老子得活过今天！我还有个妹妹要养！你要不敢，就别干这一行，饿死了是你自己的事！”
“干！”刚说完那人又害怕起来，“要不我放哨，你下手？”
二狗子虽怒其不争，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道：“怂蛋子，你放哨。你二，我八！”
那人迟疑片刻，点头答应。
动手！
两人装作是出来购置年货的行人，顺着人潮慢慢靠近那个老妪。
此时她正在一个卖长生丹的摊子前。这个摊子不同别处，总是人满为患，送走一批又来一批。
那老妪挤不进去，只得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高高举在半空中，嘴里不停喊道：“来两瓶！来两瓶！”可她的声音终究还是淹没在众人的哄抢声中。
两人靠在老妪的身后，也有模有样地喊道：“来一瓶，来一瓶！”乍一看还以为他们也是要买这长生丹的呢。
放哨那人一边举着手，一边留意周围情况，确保两人的偷窃行迹不会被发现。
二狗子低头，留意这钱到底是从哪儿掏出来的，随即悄然伸手。动作轻巧，看样子就是个惯偷，那老妪根本发现不了。
“老太婆这钱到底藏哪了啊？”二狗子摸索半天也没摸到，心里疑惑。
“别偷了！”放哨那人忽地低声喝到。
二狗子一个激灵，立马收回手，登时人群散开，他也因此失去了最好时机。他以为是旁人良心尚存，想劝告自己别再偷盗，回瞪一眼，沉声骂道：“他娘的，叫什么！你他娘的别跟着我干！跟个……”
那人面露焦急，支吾道：“陈青霜！”
陈青霜？！
“跑！”
一听这名字，也不管是真是假，二狗子顿时犹如惊弓之鸟，不顾人群推挤，一个猛子躬身逃窜。
离开人流后，两人钻进一条小巷子。二狗子将身体藏在阴影里，伸出头回望过去，眼见陈青霜并未追来，他松了口气，随即怒骂道：“他娘的该死的陈青霜，又害了小爷好事！”
同伙心里不解，不明白他们这些干小偷小摸的人为何会对陈青霜如此憎恨又如此害怕，唯恐避之不及。
“你就记住了，但凡干些亏心事的人，你甭管是偷鸡还是摸狗，偷财还是嫖人，别说遇到寻常捕快，就是遇到你所说的‘阎王判官’、‘妖魔鬼怪’，都别害怕！但你要是被他陈青霜抓住，那可就完了，怎么说都不好使，非得把你关进牢子里去，每个十天半月的出不来！”
二狗子说完挥了挥手道：“走，换个地儿偷，今天的晚饭还没着落呢！”
同伙追了上来：“为何？他到底是谁啊？”
二狗子瞥一眼人群中的陈青霜，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他啊，他得多亏他有个好爹！”
此刻的陈青霜正走在人群中，来到了卖临龙糕的摊子前。
“老板，来两屉，哦不，三屉临龙糕！”
“好嘞，您稍等。”
离开书院后，他让周长桥先回去陪着蒋风闲，自己则打算到街上买些酒肉糕点再去探望。
“客官，您的临龙糕，请拿好。”
陈青霜伸手接过，正要走时，远处的一幕让他怒火中烧：“竟敢在城里强抢民女！”
远处的茶馆子，姜红药出来逛街，累了便在这儿歇脚。点壶清茶，要盘临龙糕，悠闲地看着来往行人。
临龙糕入口甜香绵密，跟以前的味道无差。
心满意足，正要起身之时，忽现三道身影出现在自己跟前。
“嘿，小娘子，怎么一个人出来呀？”说话的是一名衣着华丽、手拿一把折扇的青年。在他身后是两名仆人。
姜红药还没接话，那仆人倒先开口：“少爷，您别忘了老爷上次说的话。他让您在外边多多担待，咱就怕……”
“啪。”那侍从还没说完就挨了一巴掌。
青年嘴巴一撇，不服道：“怕什么？能把我咋的？你是少爷我是少爷？你还管起我来了？”
姜红药看着眼前三人仿佛跳梁小丑，起身就要离开。
“别呀，小娘子。”那个李少爷一手撑着桌子，直接凑了过来。那两名仆人见状，一个大步站到了姜红药身后，挡住她的去路。
姜红药冷冷看着眼前这个登徒子，右手掐诀。身为临安书院的弟子，不说排山倒海，收势几个街巷流氓倒是绰绰有余。
“喂，你们干嘛呢？呦李少，怎么有心情强抢民女了？”正在姜红药动手之际，一个手掌搭在了那个纨绔少爷的肩膀上。
李少扭过头去，看看是谁敢过来扰他兴致。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可把他吓一激灵。
他登时宛如见了鬼似的，连忙后退两步：“陈，陈青霜？！”
陈青霜冷笑一声：“李少好情趣，居然在我的地盘上调戏姑娘。”
枪影闪过，一道寒光直逼面门，停在了李少爷额前一寸。
李少脑子一白，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里不停求饶。两个仆人赶忙上前搀扶。
李少连忙摆手：“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啊！我是看这小娘子，哦不。”
一个嘴瓢，气得他给了自己两个巴掌。
“我看这姑娘独自一人在这里，便想来问问需不需要帮助。”李少爷一时语无伦次起来，“我哪敢强抢民女啊，我也是良民！良民啊！”
两位仆人一齐跪下，学着主子的动作开始求饶。
陈青霜轻晃手中长枪，枪尖在李少面前三寸之内来回摆动，仿佛下一秒长枪便会脱手而出。
李少爷被吓得冷汗直冒却又不敢一动半分，欲哭无泪。他满脸祈求地看向姜红药，生怕她多说半个字。
姜红药倒是明白人情世故，便顺着李少的话说下去，听得他连连感激，就差跪下磕头喊“姑奶奶”。
陈青霜闻言，佯装收枪，忽然猛地一刺。
“啊！”
枪尖就离李少下面玩意儿两寸远。
李少两眼一白，昏昏惨惨，被俩仆人扛起背走。
“多谢陈青霜师兄。”
陈青霜摆摆手：“师妹可是临安书院的弟子？”
“只是法者阁一名普通弟子。”
陈青霜哈哈一笑道：“此言差矣，普通弟子也是弟子，亲传弟子也是弟子，何必分得那么清楚？若是再遇上这等无赖流氓，或是在书院里有困难之处，大可放心找我。”
“那就谢过陈师兄了。”
告别姜红药后，陈青霜一手提着临龙糕，一手提着小甜酿，前去探望蒋风闲。
“风闲，猜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哎呦，临龙糕！”
入口即化，蒋风闲连连称赞。
“这手艺真好，好几年了味道都不变。”
……
年关已至，漫天飘雪。合家团圆，灯火葳蕤。
临安城，二十四桥旁，姜家大院内。
姜红药站在窗前，失神看雪。听到屋内娘亲的呼唤，她赶忙跑过去，依偎在娘亲身旁。
姜母小心地为她拨弄着发丝，柔声说道：“我们家红药又长一岁了，一晃眼就到了出嫁年纪，在书院内可有心仪之人？”
姜红药没回答，而是反问一句：“娘，您那时和爹爹成亲可是因为喜欢？”
姜母摇头道：“我们成亲讲究的是门当户对，我和你爹爹也是别人说的媒。”
姜红药没接话茬，痴迷地望着漫天大雪。
姜母忽然说道：“听闻前几日你与城主座下李大人家的公子碰上了，感觉他如何？你爹知道了这件事倒是有点想法。”
“娘，别说了。”
姜母仍旧不依不挠道：“你看那同为商贾的赵公子，家境殷实，在生意上与咱们家也有个照应。或者那家里开武堂的严公子，他们家在临安城里也有一席之地，你多考虑考虑。”
姜红药听得心里烦躁起来，她忽然有些想回书院了。
……
临安城，正阳镖局。
“爹，吃饭了，大家都等您呢。”汪薪火敲了敲书房的门。
“知道了，你先去，我就来。”里面传出一个中年男声。
汪薪火轻叹一声，朝大堂走去。
“小镖头，你快上桌致词发话吧。”几个镖人朝他打趣道。这几位都是无家可回的镖人，留在正阳镖局内吃个团圆饭。
汪薪火赔笑，径直走到妹妹身旁坐下。
“咳咳。”汪超然从书房内走出，一脸的愁容却在大堂门口倔强地舒展开来。
“老镖头，就等您呢，快作致词吧。”众镖人起哄道。
啊，对，致词！汪超然走到主位上坐下，满脸尴尬，忙着事务竟忘了这茬。
汪超然瞟了一眼众人：“咳咳，新年快乐，吃饭！”
……
临安城，美食街，泥罐肉铺子楼上。
“小混账，吃饭！”
郑陇白看着满桌子的菜，垂涎三尺。
“喝点不？”郑秋明拿了一壶酒在手中晃了晃。
“不喝不喝。”郑陇白摇摇头。
张舒年笑着看向郑陇白：“来年有什么愿望吗？”
郑陇白一时茫然。
张舒年兴致盎然道：“想不出来吗？比方说想刀法更精进一些，或者能有更多见识……”
郑陇白灵光一闪：“我希望来年——爹能少揍我一点。”
郑秋明先是一愣，而后坏笑起来，道：“换个愿望，因为我的愿望是来年揍你一年。”
眼见郑秋明挽起袖子，郑陇白一个激灵从座位上跳起。
“年轻人，别怕苦别怕疼，一天揍一顿，过两年你就什么都不怕，跟个铁罗汉活金刚一样。”
“爹，今天过年！”
临安书院。
许京宏和顾南强面对面坐着，两人去饭庄里烧了一桌子菜，又买了两壶酒。临安城的小甜酿，喝不醉。
顾南强很是开心，每年这个时候他都是独自一人留在书院，这回还有许京宏陪他。
有个伴儿确实温暖不少。
吃得心满意足后，顾南强眼睛一轮：“灵药山，老活儿？”
许京宏摆摆手，义正言辞：“都说了金盆洗手，上回答应药姥前辈不能再偷灵鸡。更何况这灵鸡少一只好察得很！”
“灵药山，果子？”
“走！”
扶山镇，一家破败的武堂内。
何德初离开家后便来到了这间武堂。武堂开了很多年，却没有弟子。因为那师父是个肺痨鬼，一副病秧子样。
何德初倒是不介意。师父收留了他，给他饭吃，教他刀法，师娘给他缝冬衣，两人待他如同亲生孩子一般。
吃过简陋的年夜饭后，何德初穿着崭新的冬衣站在院子里，看着大雪一点点压弯院角枯树，祈祷师父师娘来年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夜里，五彩斑斓的烟火在空中绽放。
段之恒和自己的小姑娘在城里手挽手散步；陈青霜吃过饭后在城里巡视治安；周长桥推着蒋风闲难得地出来走走；陈东隅倒是和以前一样，这个点儿都在屋内看书；北境的江烛南派人拿出好酒好肉犒劳将士们，一个年关一个坎，每年能活到年关的，都是过了个大坎……
人人都有个新愿景，除了——
除了藏匿起来的失路者、还在执行任务的引路人、巷子里瑟瑟发抖的乞丐、撑着手杖还在云游的老和尚、被关押在地牢里的人、风雪中的赶路人……
这个时候一定要注意保管好自己的钱袋子，别让那小偷顺了去。
人群之中，两道不善的目光盯上了一个满头白发、行动迟缓的老妪。
“二狗子，你看她怎么样，看她身上的衣服不差，买东西也从不讨价还价，说不定是个大户人家，特别是她年纪大了，指定发现不了咱！”
瘦弱的二狗子眼睛一轮，咬牙道：“就她了！等她到那人多的摊子上再下手。”
身旁人犹豫一番：“二狗子，小时候我爹常说，做这种亏心事以后得下阴曹地府，什么妖魔鬼怪都会找上门来。咱要不算了吧。”
二狗子横了他一眼，怒骂道：“他娘的，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管他什么阴曹地府，管他什么妖魔鬼怪，老子得活过今天！我还有个妹妹要养！你要不敢，就别干这一行，饿死了是你自己的事！”
“干！”刚说完那人又害怕起来，“要不我放哨，你下手？”
二狗子虽怒其不争，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道：“怂蛋子，你放哨。你二，我八！”
那人迟疑片刻，点头答应。
动手！
两人装作是出来购置年货的行人，顺着人潮慢慢靠近那个老妪。
此时她正在一个卖长生丹的摊子前。这个摊子不同别处，总是人满为患，送走一批又来一批。
那老妪挤不进去，只得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高高举在半空中，嘴里不停喊道：“来两瓶！来两瓶！”可她的声音终究还是淹没在众人的哄抢声中。
两人靠在老妪的身后，也有模有样地喊道：“来一瓶，来一瓶！”乍一看还以为他们也是要买这长生丹的呢。
放哨那人一边举着手，一边留意周围情况，确保两人的偷窃行迹不会被发现。
二狗子低头，留意这钱到底是从哪儿掏出来的，随即悄然伸手。动作轻巧，看样子就是个惯偷，那老妪根本发现不了。
“老太婆这钱到底藏哪了啊？”二狗子摸索半天也没摸到，心里疑惑。
“别偷了！”放哨那人忽地低声喝到。
二狗子一个激灵，立马收回手，登时人群散开，他也因此失去了最好时机。他以为是旁人良心尚存，想劝告自己别再偷盗，回瞪一眼，沉声骂道：“他娘的，叫什么！你他娘的别跟着我干！跟个……”
那人面露焦急，支吾道：“陈青霜！”
陈青霜？！
“跑！”
一听这名字，也不管是真是假，二狗子顿时犹如惊弓之鸟，不顾人群推挤，一个猛子躬身逃窜。
离开人流后，两人钻进一条小巷子。二狗子将身体藏在阴影里，伸出头回望过去，眼见陈青霜并未追来，他松了口气，随即怒骂道：“他娘的该死的陈青霜，又害了小爷好事！”
同伙心里不解，不明白他们这些干小偷小摸的人为何会对陈青霜如此憎恨又如此害怕，唯恐避之不及。
“你就记住了，但凡干些亏心事的人，你甭管是偷鸡还是摸狗，偷财还是嫖人，别说遇到寻常捕快，就是遇到你所说的‘阎王判官’、‘妖魔鬼怪’，都别害怕！但你要是被他陈青霜抓住，那可就完了，怎么说都不好使，非得把你关进牢子里去，每个十天半月的出不来！”
二狗子说完挥了挥手道：“走，换个地儿偷，今天的晚饭还没着落呢！”
同伙追了上来：“为何？他到底是谁啊？”
二狗子瞥一眼人群中的陈青霜，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他啊，他得多亏他有个好爹！”
此刻的陈青霜正走在人群中，来到了卖临龙糕的摊子前。
“老板，来两屉，哦不，三屉临龙糕！”
“好嘞，您稍等。”
离开书院后，他让周长桥先回去陪着蒋风闲，自己则打算到街上买些酒肉糕点再去探望。
“客官，您的临龙糕，请拿好。”
陈青霜伸手接过，正要走时，远处的一幕让他怒火中烧：“竟敢在城里强抢民女！”
远处的茶馆子，姜红药出来逛街，累了便在这儿歇脚。点壶清茶，要盘临龙糕，悠闲地看着来往行人。
临龙糕入口甜香绵密，跟以前的味道无差。
心满意足，正要起身之时，忽现三道身影出现在自己跟前。
“嘿，小娘子，怎么一个人出来呀？”说话的是一名衣着华丽、手拿一把折扇的青年。在他身后是两名仆人。
姜红药还没接话，那仆人倒先开口：“少爷，您别忘了老爷上次说的话。他让您在外边多多担待，咱就怕……”
“啪。”那侍从还没说完就挨了一巴掌。
青年嘴巴一撇，不服道：“怕什么？能把我咋的？你是少爷我是少爷？你还管起我来了？”
姜红药看着眼前三人仿佛跳梁小丑，起身就要离开。
“别呀，小娘子。”那个李少爷一手撑着桌子，直接凑了过来。那两名仆人见状，一个大步站到了姜红药身后，挡住她的去路。
姜红药冷冷看着眼前这个登徒子，右手掐诀。身为临安书院的弟子，不说排山倒海，收势几个街巷流氓倒是绰绰有余。
“喂，你们干嘛呢？呦李少，怎么有心情强抢民女了？”正在姜红药动手之际，一个手掌搭在了那个纨绔少爷的肩膀上。
李少扭过头去，看看是谁敢过来扰他兴致。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可把他吓一激灵。
他登时宛如见了鬼似的，连忙后退两步：“陈，陈青霜？！”
陈青霜冷笑一声：“李少好情趣，居然在我的地盘上调戏姑娘。”
枪影闪过，一道寒光直逼面门，停在了李少爷额前一寸。
李少脑子一白，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里不停求饶。两个仆人赶忙上前搀扶。
李少连忙摆手：“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啊！我是看这小娘子，哦不。”
一个嘴瓢，气得他给了自己两个巴掌。
“我看这姑娘独自一人在这里，便想来问问需不需要帮助。”李少爷一时语无伦次起来，“我哪敢强抢民女啊，我也是良民！良民啊！”
两位仆人一齐跪下，学着主子的动作开始求饶。
陈青霜轻晃手中长枪，枪尖在李少面前三寸之内来回摆动，仿佛下一秒长枪便会脱手而出。
李少爷被吓得冷汗直冒却又不敢一动半分，欲哭无泪。他满脸祈求地看向姜红药，生怕她多说半个字。
姜红药倒是明白人情世故，便顺着李少的话说下去，听得他连连感激，就差跪下磕头喊“姑奶奶”。
陈青霜闻言，佯装收枪，忽然猛地一刺。
“啊！”
枪尖就离李少下面玩意儿两寸远。
李少两眼一白，昏昏惨惨，被俩仆人扛起背走。
“多谢陈青霜师兄。”
陈青霜摆摆手：“师妹可是临安书院的弟子？”
“只是法者阁一名普通弟子。”
陈青霜哈哈一笑道：“此言差矣，普通弟子也是弟子，亲传弟子也是弟子，何必分得那么清楚？若是再遇上这等无赖流氓，或是在书院里有困难之处，大可放心找我。”
“那就谢过陈师兄了。”
告别姜红药后，陈青霜一手提着临龙糕，一手提着小甜酿，前去探望蒋风闲。
“风闲，猜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哎呦，临龙糕！”
入口即化，蒋风闲连连称赞。
“这手艺真好，好几年了味道都不变。”
……
年关已至，漫天飘雪。合家团圆，灯火葳蕤。
临安城，二十四桥旁，姜家大院内。
姜红药站在窗前，失神看雪。听到屋内娘亲的呼唤，她赶忙跑过去，依偎在娘亲身旁。
姜母小心地为她拨弄着发丝，柔声说道：“我们家红药又长一岁了，一晃眼就到了出嫁年纪，在书院内可有心仪之人？”
姜红药没回答，而是反问一句：“娘，您那时和爹爹成亲可是因为喜欢？”
姜母摇头道：“我们成亲讲究的是门当户对，我和你爹爹也是别人说的媒。”
姜红药没接话茬，痴迷地望着漫天大雪。
姜母忽然说道：“听闻前几日你与城主座下李大人家的公子碰上了，感觉他如何？你爹知道了这件事倒是有点想法。”
“娘，别说了。”
姜母仍旧不依不挠道：“你看那同为商贾的赵公子，家境殷实，在生意上与咱们家也有个照应。或者那家里开武堂的严公子，他们家在临安城里也有一席之地，你多考虑考虑。”
姜红药听得心里烦躁起来，她忽然有些想回书院了。
……
临安城，正阳镖局。
“爹，吃饭了，大家都等您呢。”汪薪火敲了敲书房的门。
“知道了，你先去，我就来。”里面传出一个中年男声。
汪薪火轻叹一声，朝大堂走去。
“小镖头，你快上桌致词发话吧。”几个镖人朝他打趣道。这几位都是无家可回的镖人，留在正阳镖局内吃个团圆饭。
汪薪火赔笑，径直走到妹妹身旁坐下。
“咳咳。”汪超然从书房内走出，一脸的愁容却在大堂门口倔强地舒展开来。
“老镖头，就等您呢，快作致词吧。”众镖人起哄道。
啊，对，致词！汪超然走到主位上坐下，满脸尴尬，忙着事务竟忘了这茬。
汪超然瞟了一眼众人：“咳咳，新年快乐，吃饭！”
……
临安城，美食街，泥罐肉铺子楼上。
“小混账，吃饭！”
郑陇白看着满桌子的菜，垂涎三尺。
“喝点不？”郑秋明拿了一壶酒在手中晃了晃。
“不喝不喝。”郑陇白摇摇头。
张舒年笑着看向郑陇白：“来年有什么愿望吗？”
郑陇白一时茫然。
张舒年兴致盎然道：“想不出来吗？比方说想刀法更精进一些，或者能有更多见识……”
郑陇白灵光一闪：“我希望来年——爹能少揍我一点。”
郑秋明先是一愣，而后坏笑起来，道：“换个愿望，因为我的愿望是来年揍你一年。”
眼见郑秋明挽起袖子，郑陇白一个激灵从座位上跳起。
“年轻人，别怕苦别怕疼，一天揍一顿，过两年你就什么都不怕，跟个铁罗汉活金刚一样。”
“爹，今天过年！”
临安书院。
许京宏和顾南强面对面坐着，两人去饭庄里烧了一桌子菜，又买了两壶酒。临安城的小甜酿，喝不醉。
顾南强很是开心，每年这个时候他都是独自一人留在书院，这回还有许京宏陪他。
有个伴儿确实温暖不少。
吃得心满意足后，顾南强眼睛一轮：“灵药山，老活儿？”
许京宏摆摆手，义正言辞：“都说了金盆洗手，上回答应药姥前辈不能再偷灵鸡。更何况这灵鸡少一只好察得很！”
“灵药山，果子？”
“走！”
扶山镇，一家破败的武堂内。
何德初离开家后便来到了这间武堂。武堂开了很多年，却没有弟子。因为那师父是个肺痨鬼，一副病秧子样。
何德初倒是不介意。师父收留了他，给他饭吃，教他刀法，师娘给他缝冬衣，两人待他如同亲生孩子一般。
吃过简陋的年夜饭后，何德初穿着崭新的冬衣站在院子里，看着大雪一点点压弯院角枯树，祈祷师父师娘来年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夜里，五彩斑斓的烟火在空中绽放。
段之恒和自己的小姑娘在城里手挽手散步；陈青霜吃过饭后在城里巡视治安；周长桥推着蒋风闲难得地出来走走；陈东隅倒是和以前一样，这个点儿都在屋内看书；北境的江烛南派人拿出好酒好肉犒劳将士们，一个年关一个坎，每年能活到年关的，都是过了个大坎……
人人都有个新愿景，除了——
除了藏匿起来的失路者、还在执行任务的引路人、巷子里瑟瑟发抖的乞丐、撑着手杖还在云游的老和尚、被关押在地牢里的人、风雪中的赶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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