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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廷尉府前若闹市

    魏相朦胧中听得庭院中黄雀叽叽喳喳吵成一片,未几,那群黄雀似乎受到什么惊扰,扑棱着翅膀尖叫着飞起,院子里恢复了平静。他侧身看看窗外,天刚蒙蒙亮,于是眯起眼睛又躺了下来,不知不觉,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总归是有心事,只一会,他又醒来,坐起揉了揉惺忪睡眼,嘴里念叨着:“今日是九月十五,朔方十囚归案之日。”竟是有些惆怅。

    他觉着刚才做过一个梦,想了一会,却记不起来是个什么梦,微微摇头,心中感叹,“确实是老了,连做梦都是这般瞬间即逝。”

    朔方十囚,原本就是一群寻常疑犯,却因为惊世骇俗的纵囚之举,以及其中有个淳于几,闹得沸沸扬扬。他心里也很矛盾,虽然觉得当下霍氏大逆不道,但是,大将军霍光辅助两代幼主,治理国家的功绩,是有目共睹的。“皇帝正在修建麒麟阁,霍光乃为第一人,而其家族却危在旦夕,岂不怪哉?”

    他叹了口气,喊了一声“起来了。”使女、家仆早就候在门外,闻声捧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

    魏夫人也跟了进来,待魏相洗漱穿戴完毕,一面替他整了整两梁进贤冠,一面说道:“今日朔方十囚归案,我们府里的使女、家仆也都嚷嚷着要去看热闹。这般纵囚归案,古往今来,何曾有过。”

    魏相道:“确实恒古未有。”

    魏夫人忽而皱起眉头,担心地说道:“会不会有人不来归案,逃逸了。”

    “夫人说的是,人心最难捉摸。”魏相心不在焉地答道。

    “如今满京城都知道朔方纵囚案,皇帝也知道,这十人谁敢跑啊。”魏夫人哼了一声,自己将自己的想法否定了。

    魏相呵呵笑了几声,对着铜镜仔细捋了捋胡须,道:“不知皇帝会不会去廷尉府。”他知道刘询非常关心朔方十囚案,下旨命他与大司马霍禹、御史大夫丙吉等大臣到廷尉府参与聆讯。

    他还是拿不准皇帝会不会去廷尉府。依照刘询的秉性,今天会去廷尉府的,毕竟在刘询的心目中,朔方纵囚案早就不是普通意义的疑案。案情已无关紧要,朔方十囚能否按期归案,才是关键。因为这是彰显信义,教化吏民的最好范例。不过,若是皇帝现场监审,廷尉执法的公正性会受到质疑,纵囚案的意义也就打了折扣。所以,皇帝尽管极为关心此案,也许不会亲临现场。

    “法律,可是天子与天下吏民都要遵守的呀。”他喃喃道。

    魏夫人没听清他说什么,自顾自说道:“你就认作皇帝会去的。先用些膳食吧。”

    魏相瞥了眼计时漏壶,这时才到卯时,点了点头,魏夫人示意使女将水盆端走。

    魏相呆坐一会,又站了起来,捻着胡须在屋里来回踱步。“我怎么会觉得有些紧张啊。朔方十囚,朝野莫不瞩目,可别出了乱子。”

    他忽而心中一凛,又默默念道,“这朔方十囚,旁人期待的是纵囚归案,彰显信义。而皇帝和霍家,面对的或是血雨腥风。”想到此,不禁哆嗦了一下。

    魏夫人似乎猜到了他的心事,道:“你有什么好紧张的。不就是有个淳于几吗,那也是皇帝与霍府的恩怨。”

    “这不是一个淳于几的问题,而是君臣相背——嗨,与你说了也不懂。”

    “不懂,那你就别说了。”魏夫人嗔道。

    “切莫乱了朝纲。”魏相低声嘟哝着,又叹了一口气。

    这时使女端来了膳食,魏相不再言语,坐下闷头用餐。

    魏夫人抑制不住好奇,慢慢挪到魏相身边,问道:“你说,这朔方十囚会不会按期归案?”

    “若说这朔方十囚本意,应该会按期归案。不过,霍家一直在暗中阻挠,这事也就有了悬念,之前就有赵无故遇害和淳于几被追杀。今日会不会出现意外,也难预料。”

    魏夫人道:“听说皇帝派了虎贲军去守护淳于几。”

    “这也是亘古未有啊。”魏相感慨道。

    他又瞥了眼计时漏壶,时辰尚早。但他心神不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魏夫人瞧着好笑,嗔道:“瞧你这模样,好歹也是丞相,一样沉不住气。”

    魏相尴尬地笑笑,道:“在这里也是坐立不安,我还是慢慢走过去罢。”

    魏夫人道:“天气有些凉了,出门多添件衣服。”魏相应了一声,取过一件襜褕披上,便出门了。

    丞相府距廷尉府并不远,今日朔方十囚归案,廷尉主审,魏相旁听,所以出门也没用丞相仪仗,一个人背着手,慢悠悠的朝廷尉府走去。

    他低着头想着心事,走到拐弯处,冷不丁险些撞上一个人。那人伸手一把将他扶住,笑道:“丞相走路怎么不看道啊。”

    魏相抬起头,见是闵世通,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啊?”

    闵世通指指前方:“去廷尉府啊。皇帝谕旨,我等大臣会审朔方十囚。”

    魏相抬手做了个请的姿态:“那就一起走吧。”

    闵世通闪到一边,拱手笑道:“丞相请。”

    两人还在礼让,不期后面涌出一群人,步履匆匆,也不管路人如何,只顾自己横冲直撞。

    闵世通来不及避让,被撞了个趔趄,差点跌倒,亏得魏相一把拉住。那群人也没停留,急急忙忙朝东北方向跑去。

    闵世通“呸”了一声,望着这群人跑远的背影,忽然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怎么啦?”魏相关心地问道。

    闵世通想了一会,豁然省悟:“我怎么觉得这些人这么眼熟,他们是霍府的家丁。”

    魏相道:“你见过他们?”

    “见过。”闵世通咬了咬牙,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日在横门大街蒙受的屈辱。“恶奴。”他愤愤道。

    “这些人急急忙忙去干吗?”魏相心里浮出一个疑问。

    闵世通拽了他一把:“走吧。”

    廷尉府位于未央宫东端的章合街,朝南的正门口有一处空地,竖着一尊硕大的石刻日晷,据说是秦朝遗物,上面显示时辰的篆体字还是李斯所写。

    这条街上多是官署,又有廷尉诏狱,所以寻常百姓不敢涉足,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少有人迹。这两日热闹了起来,不时有人过来打探朔方十囚是不是在这里归案。

    廷尉府门役被问的烦了,就竖了块木牌在门前,写着“朔方十囚,在此归案,欲知后事,九月十五”。更离奇的是,到了九月十四日,竟然有人来这里街边搭棚占位置,门役去驱赶,却被怼了回来,说这里乃为公共场所,廷尉府管不着。门役无奈,只好听之任之。

    在街边搭棚的,既有商肆摆摊,也是官宦人家的家眷要看热闹,指派家仆先来占位,于是闹出许多纠纷。京兆府闻之,派了许多捕役在街上巡视,这里就越发热闹了。

    九月十五日终于到了。廷尉府门前的章合街两侧人山人海,似乎整个长安城的市民都涌了过来。

    闵世通也被这热闹气氛感染,一脸兴奋,对魏相说道:“时辰尚早,你先进去吧,我到街上看看。”

    魏相点点头,道:“我先进去,你也不要耽误了时辰。”

    闵世通笑道:“等了这么多日子,岂可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