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隔空戏弄
自己家要开蒙学，牛师度和牛师尚自然不用再支付高昂学费，去外面的蒙学班读书。
黄氏就让他们退学回来。
但之前交的束脩是肯定要不回来了，且自家蒙学还需要几天才能正式开班。
节约惯了的黄氏就想让他们多上几天，最好把这个月读完。
今天他们兄弟去给先生打招呼，本意是让先生提前招学生多赚点束脩，而且提前道别也算是一种礼貌。
好巧不巧的是，今天有个左武卫中郎将去这里考察，想将自家孩子也送过来读书。
十二卫中郎将，那是妥妥的高官了，有资格举荐人出仕为官。
可想而知那位先生该是多热情，拿出了压箱底儿的学问展示实力。
然后两兄弟就找了过来，说家里有点事读完这个月就不读了。
本来人来人去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他俩来的着实有点不是时候。
那个先生就怒了，让他们以后也不用来了，于是两兄弟就被撵了回来。
牛师尚气愤的道：“他还说我们家全靠侥幸才有今日，现在不知道尊重学问，家业也不会长久。”
牛师友眉头登时就皱了起来，问道：“你们两个什么都没做，就这么回来了？”
面对质问，牛师度和牛师尚都羞愧的低下头。却没有意识到，对面是比他们小许多的弟弟。
牛师友是真无奈兼愤怒了，无奈的是这两个兄长太没有眼色。
别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攀附富贵的机会，他们跑过去说以后不来了。
尽管是无心的，可这就是拆台。
那个先生责备他们一番，甚至将他们驱逐出学堂，都属于正常行为。
可是对方这话连牛进达都一起羞辱了，还说带有诅咒性质的话，这就有些过分了。
更让人无语的是，这俩人竟然就这么回来了。
生自家兄弟的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牛师友问道：
“那个中郎将呢，他走了吗？”
牛师度摇头道：“没有，我们离开的时候那个中郎将还在听他讲学，似乎对他讲的很感兴趣。”
牛师友心中更是不悦，如果这事儿真被搅黄了，你骂人就骂了。
甚至你打上门来，牛家都只能赔笑脸。
毕竟机会太难得了，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一次。
可现在没什么影响的情况下，你就言语侮辱牛进达，诅咒牛家如何如何，这素质实在太差了。
还是当着另外一个将领的面说的，传出去别人还真以为牛家软弱好欺负呢。
不过现在是敏感时期，尽量不要惹出什么事端来。最好是找个办法，将此事给搅黄了。
想了一下，他心中就已经有了主意，于是问道：
“你们那个先生不是只教千字文吗？还有别的学问？”
牛师度回道：“在学堂里他只教千字文，应该还有压箱底的学问，不传授给外人。”
牛师友追问道：“你们知道他压箱底的学问是什么吗？”
两人都摇头表示不知道。
牛师友更是无语，这先生是掌握了‘留一手’的精髓啊。
牛师尚想了想道：“方才我隐约听到，什么五六个戴冠的，六七个童子什么的。”
牛师友心中一动，道：“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牛师尚连忙道：“对对对，就是这个，老四你知道?”
牛师友面无表情的道：“这是《论语》先进篇的内容，看来你们那位先生还藏了一手论语。”
牛师度和牛师尚还以为，他是嫌两人见识短才会这样。
实际上牛师友心里在偷着乐，他穿越的时间毕竟还短，哪怕每天都花大量时间读书，也读不了多少。
对论语的了解，其实也就是前世最常见的那几篇。
什么学而时习之，什么诲人不倦，什么有朋自远方来等等。
他对《先进》篇的了解，其实也就只有这么两句，还是因为网络上流传的一个梗。
想到这个梗，他突然冒出一个灵感，略微思索完善之后，就说道：
“你们两个敢不敢回去收拾一下那个先生，出了这口恶气。”
牛师度迟疑道：“这样不好吧，他毕竟教过我们，况且耶娘还叮嘱我们不要生事。”
牛师尚也连忙点头。
牛师友笑道：“不是让你们打他，是去找他‘请教’几个问题。”
牛师度马上明白了他的想法，兴奋的道：“这个办法好……只是你的问题能难得住他吗？”
牛师友自信的道：“放心，他要真有本事，也不至于窝在这里靠蒙学混饭吃。”
牛师尚兴奋的道：“就是就是，老四看你的了。”
于是兄弟三人一起来到牛师友书房，他提笔在两张纸上写下两个问题。
“你们去了之后，先向他请教这个问题。不论他说什么都不要争辩，然后再请教第二个问题。”
“记住，那是你们的先生，一定要虚心请教，免得人家说我牛家不懂礼数。”
牛师度和牛师尚虽然不是很明白，这两个问题有什么蹊跷，却对自家四弟深信不疑。
当即就出门，一路直奔学堂。
怕那个中郎将离开，他们还特意加快了脚步。
无巧不巧的是，刚进门正好看见那个中郎将从里面出来。
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比较满意，那位先生也是满脸笑意。
兄弟两个眼神交流了一下，迈步上前拦住：
“先生好。”
那先生眉头一皱，不悦的道：“不是已经将你们逐出学堂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牛师度诚恳的道：“是我们兄弟不懂事，差点坏了先生大事。”
“还请先生念在我们年幼无知的份上，原谅我们这一次。”
那个先生正处在兴奋头上，见他认错也没有多想，冷哼一声道：
“还算你们知道一点是非，我也就不与你们计较了。”
他没有看到的是，那位中郎将眉头却皱了起来。
之前他见两个少年过来说下个月不来了，这个先生很生气说了一些过激的话。
他不了解详情，只以为这两个孩子和他们的家长真的有问题。
此时听这个少年的话音，好像并不是如此。
再回想当时的情况，这两个少年的态度从头到尾都很恭敬，哪怕是被骂了很气愤也没有爆发。
不像是那种没有教养的孩子。
再看这个先生，他生气纯粹是嫌弃两个少年来的不是时候。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的人品就值得商榷了。
将孩子送到这样的人手里，真的能教好吗？
如果自己真举荐他出仕，将来犯了事儿，作为举荐人是要受牵连的。
想到这里，他心中就已经有了打算。
不过他也没有当场就发作，而是冷眼旁观，看事情怎么发展。
牛师度高兴的道：“谢先生宽宏大量。”
那个先生很是得意，就准备让他们离开。
牛师尚却抢先一步说道：“先生先生，方才我们在门外徘徊时，遇到两位士子互相考问对方学问。”
“其中两个问题好像和论语有关，特别有意思。”
“只是他们说的太深奥，我有些听不懂，不知道能不能请您为弟子解惑。”
那个先生依然没有察觉到不对，只以为他们两个真的遇到了问题。
换成平时他会说：字都没认全呢，别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现在他想要攀附的对象就在这里，而他最得意的学问又恰好是论语。
在他看来，这就是给他展示自己的机会啊。
于是干咳一声，故作高深的道：“哦？不知是何问题，说出来为师为你们解答。”
旁边那个中郎将嘴角浮起一丝讥笑。
蠢货，这两个少年明显是来找茬的，你竟然没有发现？
心中已然彻底放弃了，将孩子送到这里进学的打算。
虽然他出身贫寒，今日的地位全靠战场卖命杀出来的，可并不代表他就是个莽撞短智之人。
他很清楚像自己这样没有根基的人，更要小心结交朋友。
比如眼前这种蠢货，最好离的远远的。
同时他对这两个少年也生出了兴趣，这是谁家的孩子？
方才一直隐忍不发，在这个节骨眼上才站出来，几句话就将这个先生的老底儿给掀开了。
关键他们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恭敬，任谁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不简单，不简单啊。
见对方如同意料一般的上钩，牛师度心中不禁更加佩服牛师友，全让他猜着了。
对接下来的事情，更加有信心。
他面上依然保持恭谨：“第一个问题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有几种断句读之法。”
那先生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多难的问题呢，没想到竟如此简单。
于是就得意的道：“只有一种断句之法，‘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先贤之意为：可以驱使百姓去做事情，无需让他们知晓缘由。”
牛师度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可是那士子给出了五种断句读之法。”
那先生表情顿时僵住了，脸色难看的道：“胡说八道，此句自古以来就只有一种句读之法，何来五种？”
牛师度似乎被吓到了，一时间不敢说话。
牛师尚有些不服气的道：“那人明明说了五种啊。”
那先生气笑了：“好好好，那你说这五种都是什么，我倒要听听他们有何高见。”
牛师尚当即就说道：“第一种断句之法和先生所言相同。”
还不等那先生得意，他马上又说道：“第二种断句之法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那先生先是惊讶，然后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愤怒的道：
“邪魔外道，邪魔外道，竟敢曲解先贤之意，你们实在居心叵测。”
牛师尚无辜的道：“先生莫要对我生气，这话不是我说的，是那个士子说的。”
“他还说，孔夫子有教无类，亲传弟子七十二人，记名弟子三千。”
“连奴隶都愿意教导，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说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样的愚民之言？”
“肯定是有人为了逢迎上意，故意曲解先贤之意……”
那先生面容扭曲，大吼道：“闭嘴，你个邪魔外道。”
牛师尚有些被吓到了，一时间不敢说话。
那个中郎将也露出惊讶之色，虽然他不懂什么论语，却也知道这两种断句貌似都能说的通啊。
没想到一句话，竟然可以解释出两种完全相反的意思，太神奇了。
他不禁也产生了好奇心，不知道另外三种解释是什么。
眼见这个先生恼羞成怒，那少年似乎被吓到了不敢说话，他就站出来道：
“赵先生莫要生气，理越辩越明，且听他说完在反驳也不迟。”
赵先生可不敢得罪他，只能强人怒气，不情不愿的道：
“说，后面三种是什么？”
牛师尚也不敢再戏弄他，一口气将剩下三个劝说了出来：
“第三个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意思是，百姓若可任使，就让他们听命；若不可任使，就让他们明理。”
“第四个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意思是，如果民可以被支使，放任自由是不行的，容易被坏人利用，必须加以引导。”
“第五种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意思是，民可以放任不管吗?不，还是要进行教导。”
听完最后三种断句读之法，那位赵先生终于慌了。
他只是偶然在一处废墟里，发现了一本何晏的《论语集释》。
因为出身问题，加上他敝帚自珍不愿意拿出真学问，也基本没有什么读书人愿意和他探讨学问。
所以他对论语的了解，基本来自于这本注释集。
根本就不知道，历史上曾经发生过那些关于论语句读的争论。
更何况，牛师友拿出来的这几种断句读方法，一大半都来自于后世。
他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面对超出自己理解范围的学问，他慌了。
想要拿出师长的威严，斥责后面四种句读法是邪魔外道。
可看了看旁边的那个中郎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干咳一声，他故作语重心长的道：“你们还是年轻，学问浅薄容易为人误导。”
“先贤微言大义，又岂是谁人都能随意解读的？”
“注释之法古之先贤早已经传下，并沿用至今，世人皆用之。”
“你们莫要被两个狂妄士子误导，步入歧途。”
牛师度恭敬的道：“谢师父指点，我们明白了。”
那个中郎将饶有兴趣的再次开口道：“方才你们不是说有两个问题吗，还有一个是什么？”
赵先生心中一突，很怕再提出什么奇怪的问题。
有心想要阻止，可中郎将都开口了，他也不敢阻止，只能祈祷能来个正常的问题。
牛师尚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忍不住露出笑容，迅即有隐去：
“那名士子回答过问题之后，就提出了一个问题。”
“孔夫子七十二名弟子，有几名是大人，几名是孩童。”
赵先生再次松了口气，自信的回道：“孔夫子七十二名弟子，自然皆是成年人。”
牛师尚故作疑惑的道：“啊？那士子不是这么说的啊。”
赵先生也不禁有些好奇，问道：“哦？他有何高见？”
牛师尚想了一下道：“那人说《论语先进》有言：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冠者就是加冠的成年人，有五六三十人，童子有六七四十二人，三十加四十二正好是七十二人。”
“所以孔子的七十二弟子有三十个成年人，四十二个童子。”
赵先生瞠目结舌，好半天说不要上来话。
“哈哈。”那中郎将忍不住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实在是有趣。哈哈……”
赵先生脸上终于挂不住，喝道：“荒谬，实在是荒谬……”
牛师度两人根本就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很恭敬的行礼道：
“天色已经不早，我们就不打扰先生接待贵客了，学生告退。”
说完不理会身后的咆哮声，扭头快步离开。
那位中郎将终于不再留面子，笑道：“实在精彩，今日这一趟没有白来。我有事先走了，赵先生不必相送。”
说完转身就朝牛师度两人追了上去。
留下赵先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此时他哪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家给耍了。
黄氏就让他们退学回来。
但之前交的束脩是肯定要不回来了，且自家蒙学还需要几天才能正式开班。
节约惯了的黄氏就想让他们多上几天，最好把这个月读完。
今天他们兄弟去给先生打招呼，本意是让先生提前招学生多赚点束脩，而且提前道别也算是一种礼貌。
好巧不巧的是，今天有个左武卫中郎将去这里考察，想将自家孩子也送过来读书。
十二卫中郎将，那是妥妥的高官了，有资格举荐人出仕为官。
可想而知那位先生该是多热情，拿出了压箱底儿的学问展示实力。
然后两兄弟就找了过来，说家里有点事读完这个月就不读了。
本来人来人去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他俩来的着实有点不是时候。
那个先生就怒了，让他们以后也不用来了，于是两兄弟就被撵了回来。
牛师尚气愤的道：“他还说我们家全靠侥幸才有今日，现在不知道尊重学问，家业也不会长久。”
牛师友眉头登时就皱了起来，问道：“你们两个什么都没做，就这么回来了？”
面对质问，牛师度和牛师尚都羞愧的低下头。却没有意识到，对面是比他们小许多的弟弟。
牛师友是真无奈兼愤怒了，无奈的是这两个兄长太没有眼色。
别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攀附富贵的机会，他们跑过去说以后不来了。
尽管是无心的，可这就是拆台。
那个先生责备他们一番，甚至将他们驱逐出学堂，都属于正常行为。
可是对方这话连牛进达都一起羞辱了，还说带有诅咒性质的话，这就有些过分了。
更让人无语的是，这俩人竟然就这么回来了。
生自家兄弟的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牛师友问道：
“那个中郎将呢，他走了吗？”
牛师度摇头道：“没有，我们离开的时候那个中郎将还在听他讲学，似乎对他讲的很感兴趣。”
牛师友心中更是不悦，如果这事儿真被搅黄了，你骂人就骂了。
甚至你打上门来，牛家都只能赔笑脸。
毕竟机会太难得了，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一次。
可现在没什么影响的情况下，你就言语侮辱牛进达，诅咒牛家如何如何，这素质实在太差了。
还是当着另外一个将领的面说的，传出去别人还真以为牛家软弱好欺负呢。
不过现在是敏感时期，尽量不要惹出什么事端来。最好是找个办法，将此事给搅黄了。
想了一下，他心中就已经有了主意，于是问道：
“你们那个先生不是只教千字文吗？还有别的学问？”
牛师度回道：“在学堂里他只教千字文，应该还有压箱底的学问，不传授给外人。”
牛师友追问道：“你们知道他压箱底的学问是什么吗？”
两人都摇头表示不知道。
牛师友更是无语，这先生是掌握了‘留一手’的精髓啊。
牛师尚想了想道：“方才我隐约听到，什么五六个戴冠的，六七个童子什么的。”
牛师友心中一动，道：“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牛师尚连忙道：“对对对，就是这个，老四你知道?”
牛师友面无表情的道：“这是《论语》先进篇的内容，看来你们那位先生还藏了一手论语。”
牛师度和牛师尚还以为，他是嫌两人见识短才会这样。
实际上牛师友心里在偷着乐，他穿越的时间毕竟还短，哪怕每天都花大量时间读书，也读不了多少。
对论语的了解，其实也就是前世最常见的那几篇。
什么学而时习之，什么诲人不倦，什么有朋自远方来等等。
他对《先进》篇的了解，其实也就只有这么两句，还是因为网络上流传的一个梗。
想到这个梗，他突然冒出一个灵感，略微思索完善之后，就说道：
“你们两个敢不敢回去收拾一下那个先生，出了这口恶气。”
牛师度迟疑道：“这样不好吧，他毕竟教过我们，况且耶娘还叮嘱我们不要生事。”
牛师尚也连忙点头。
牛师友笑道：“不是让你们打他，是去找他‘请教’几个问题。”
牛师度马上明白了他的想法，兴奋的道：“这个办法好……只是你的问题能难得住他吗？”
牛师友自信的道：“放心，他要真有本事，也不至于窝在这里靠蒙学混饭吃。”
牛师尚兴奋的道：“就是就是，老四看你的了。”
于是兄弟三人一起来到牛师友书房，他提笔在两张纸上写下两个问题。
“你们去了之后，先向他请教这个问题。不论他说什么都不要争辩，然后再请教第二个问题。”
“记住，那是你们的先生，一定要虚心请教，免得人家说我牛家不懂礼数。”
牛师度和牛师尚虽然不是很明白，这两个问题有什么蹊跷，却对自家四弟深信不疑。
当即就出门，一路直奔学堂。
怕那个中郎将离开，他们还特意加快了脚步。
无巧不巧的是，刚进门正好看见那个中郎将从里面出来。
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比较满意，那位先生也是满脸笑意。
兄弟两个眼神交流了一下，迈步上前拦住：
“先生好。”
那先生眉头一皱，不悦的道：“不是已经将你们逐出学堂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牛师度诚恳的道：“是我们兄弟不懂事，差点坏了先生大事。”
“还请先生念在我们年幼无知的份上，原谅我们这一次。”
那个先生正处在兴奋头上，见他认错也没有多想，冷哼一声道：
“还算你们知道一点是非，我也就不与你们计较了。”
他没有看到的是，那位中郎将眉头却皱了起来。
之前他见两个少年过来说下个月不来了，这个先生很生气说了一些过激的话。
他不了解详情，只以为这两个孩子和他们的家长真的有问题。
此时听这个少年的话音，好像并不是如此。
再回想当时的情况，这两个少年的态度从头到尾都很恭敬，哪怕是被骂了很气愤也没有爆发。
不像是那种没有教养的孩子。
再看这个先生，他生气纯粹是嫌弃两个少年来的不是时候。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的人品就值得商榷了。
将孩子送到这样的人手里，真的能教好吗？
如果自己真举荐他出仕，将来犯了事儿，作为举荐人是要受牵连的。
想到这里，他心中就已经有了打算。
不过他也没有当场就发作，而是冷眼旁观，看事情怎么发展。
牛师度高兴的道：“谢先生宽宏大量。”
那个先生很是得意，就准备让他们离开。
牛师尚却抢先一步说道：“先生先生，方才我们在门外徘徊时，遇到两位士子互相考问对方学问。”
“其中两个问题好像和论语有关，特别有意思。”
“只是他们说的太深奥，我有些听不懂，不知道能不能请您为弟子解惑。”
那个先生依然没有察觉到不对，只以为他们两个真的遇到了问题。
换成平时他会说：字都没认全呢，别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现在他想要攀附的对象就在这里，而他最得意的学问又恰好是论语。
在他看来，这就是给他展示自己的机会啊。
于是干咳一声，故作高深的道：“哦？不知是何问题，说出来为师为你们解答。”
旁边那个中郎将嘴角浮起一丝讥笑。
蠢货，这两个少年明显是来找茬的，你竟然没有发现？
心中已然彻底放弃了，将孩子送到这里进学的打算。
虽然他出身贫寒，今日的地位全靠战场卖命杀出来的，可并不代表他就是个莽撞短智之人。
他很清楚像自己这样没有根基的人，更要小心结交朋友。
比如眼前这种蠢货，最好离的远远的。
同时他对这两个少年也生出了兴趣，这是谁家的孩子？
方才一直隐忍不发，在这个节骨眼上才站出来，几句话就将这个先生的老底儿给掀开了。
关键他们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恭敬，任谁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不简单，不简单啊。
见对方如同意料一般的上钩，牛师度心中不禁更加佩服牛师友，全让他猜着了。
对接下来的事情，更加有信心。
他面上依然保持恭谨：“第一个问题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有几种断句读之法。”
那先生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多难的问题呢，没想到竟如此简单。
于是就得意的道：“只有一种断句之法，‘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先贤之意为：可以驱使百姓去做事情，无需让他们知晓缘由。”
牛师度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可是那士子给出了五种断句读之法。”
那先生表情顿时僵住了，脸色难看的道：“胡说八道，此句自古以来就只有一种句读之法，何来五种？”
牛师度似乎被吓到了，一时间不敢说话。
牛师尚有些不服气的道：“那人明明说了五种啊。”
那先生气笑了：“好好好，那你说这五种都是什么，我倒要听听他们有何高见。”
牛师尚当即就说道：“第一种断句之法和先生所言相同。”
还不等那先生得意，他马上又说道：“第二种断句之法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那先生先是惊讶，然后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愤怒的道：
“邪魔外道，邪魔外道，竟敢曲解先贤之意，你们实在居心叵测。”
牛师尚无辜的道：“先生莫要对我生气，这话不是我说的，是那个士子说的。”
“他还说，孔夫子有教无类，亲传弟子七十二人，记名弟子三千。”
“连奴隶都愿意教导，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说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样的愚民之言？”
“肯定是有人为了逢迎上意，故意曲解先贤之意……”
那先生面容扭曲，大吼道：“闭嘴，你个邪魔外道。”
牛师尚有些被吓到了，一时间不敢说话。
那个中郎将也露出惊讶之色，虽然他不懂什么论语，却也知道这两种断句貌似都能说的通啊。
没想到一句话，竟然可以解释出两种完全相反的意思，太神奇了。
他不禁也产生了好奇心，不知道另外三种解释是什么。
眼见这个先生恼羞成怒，那少年似乎被吓到了不敢说话，他就站出来道：
“赵先生莫要生气，理越辩越明，且听他说完在反驳也不迟。”
赵先生可不敢得罪他，只能强人怒气，不情不愿的道：
“说，后面三种是什么？”
牛师尚也不敢再戏弄他，一口气将剩下三个劝说了出来：
“第三个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意思是，百姓若可任使，就让他们听命；若不可任使，就让他们明理。”
“第四个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意思是，如果民可以被支使，放任自由是不行的，容易被坏人利用，必须加以引导。”
“第五种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意思是，民可以放任不管吗?不，还是要进行教导。”
听完最后三种断句读之法，那位赵先生终于慌了。
他只是偶然在一处废墟里，发现了一本何晏的《论语集释》。
因为出身问题，加上他敝帚自珍不愿意拿出真学问，也基本没有什么读书人愿意和他探讨学问。
所以他对论语的了解，基本来自于这本注释集。
根本就不知道，历史上曾经发生过那些关于论语句读的争论。
更何况，牛师友拿出来的这几种断句读方法，一大半都来自于后世。
他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面对超出自己理解范围的学问，他慌了。
想要拿出师长的威严，斥责后面四种句读法是邪魔外道。
可看了看旁边的那个中郎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干咳一声，他故作语重心长的道：“你们还是年轻，学问浅薄容易为人误导。”
“先贤微言大义，又岂是谁人都能随意解读的？”
“注释之法古之先贤早已经传下，并沿用至今，世人皆用之。”
“你们莫要被两个狂妄士子误导，步入歧途。”
牛师度恭敬的道：“谢师父指点，我们明白了。”
那个中郎将饶有兴趣的再次开口道：“方才你们不是说有两个问题吗，还有一个是什么？”
赵先生心中一突，很怕再提出什么奇怪的问题。
有心想要阻止，可中郎将都开口了，他也不敢阻止，只能祈祷能来个正常的问题。
牛师尚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忍不住露出笑容，迅即有隐去：
“那名士子回答过问题之后，就提出了一个问题。”
“孔夫子七十二名弟子，有几名是大人，几名是孩童。”
赵先生再次松了口气，自信的回道：“孔夫子七十二名弟子，自然皆是成年人。”
牛师尚故作疑惑的道：“啊？那士子不是这么说的啊。”
赵先生也不禁有些好奇，问道：“哦？他有何高见？”
牛师尚想了一下道：“那人说《论语先进》有言：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冠者就是加冠的成年人，有五六三十人，童子有六七四十二人，三十加四十二正好是七十二人。”
“所以孔子的七十二弟子有三十个成年人，四十二个童子。”
赵先生瞠目结舌，好半天说不要上来话。
“哈哈。”那中郎将忍不住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实在是有趣。哈哈……”
赵先生脸上终于挂不住，喝道：“荒谬，实在是荒谬……”
牛师度两人根本就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很恭敬的行礼道：
“天色已经不早，我们就不打扰先生接待贵客了，学生告退。”
说完不理会身后的咆哮声，扭头快步离开。
那位中郎将终于不再留面子，笑道：“实在精彩，今日这一趟没有白来。我有事先走了，赵先生不必相送。”
说完转身就朝牛师度两人追了上去。
留下赵先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此时他哪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家给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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