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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华服老者

    兖朝文慧六年的四初三,是穆羿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月零十二天。

    自打罚仆立威后,穆羿和穆彩儿倒是清净了不少,没人再来找他们兄妹的麻烦,至于先前那些个没规没矩的仆人们见了穆羿兄妹开口就是:“羿二爷好、二小姐好。”

    穆鹏、穆嵩等人见了他都是避而远之,待穆羿走后就背地里破口大骂,有的时候还会注意他的动向,生怕被他听到。

    至于穆家那些个老爷们该打招呼的还是会打招呼,毕竟穆羿是个晚辈,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穆家各房之间的勾心斗角、相互算计来算计去每天都在上演。

    穆羿只想攒点钱,然后带着妹妹离开这个家出去自力更生。

    直到有一天,穆仲章找到了他,给了他一大笔银两,穆羿认为,穆老头是想让他拿着这笔钱带着穆彩儿离开这里,这正中穆羿的下怀。

    哪曾想,这穆老头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还拉着他熟悉家里的各个店铺还有万亩茶园。

    穆羿下意识的明白,定是这穆老头发现自己与先前不同,动了想要培养自己的念头。

    穆老头的这番行为引起了穆常胤和严氏等人的不安,一开始到觉得没什么,可能是穆羿那天一番话,让穆老爷子感到对五房穆常麟的内疚,但时间久了,大房、二房、三房感觉有点不大对劲。

    这老爷子分明是动了想要培养穆羿的决心啊!虽然穆羿对他的态度十分冷淡,但老爷子却丝毫不在意。

    穆常胤觉得,现如今家中的生意靠自己的手里,自打五弟死后,五房的的财产和生意也被瓜分,按理说就算要培养,也应该培养五房的嫡长子穆儋才是,培养一个庶出之子的念头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

    穆常胤越想越害怕,再加上严氏以及三弟在其耳边扇阴风点鬼火,心里越发越不淡定。

    面对老太公的突然示好,穆羿始终没有给他好脸色看,这种人在前世的时候,他见多了,觉得有利用价值的就不顾一切的讨好,没有利用价值的就一脚踢得远远地。

    老爷子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心知肚明。

    有意思的是,拙园那些个小姐、还有丫鬟们目睹自己暴打福生、打西府二房老爷穆常新、当着众人面砍断张嬷嬷的手后,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也一下子转变了,尤其是以鸳鸯、贞儿为首的丫鬟们更是跪在了他的面前:

    “羿二爷...先前婢子们不懂礼数,忘了尊卑,冲撞了您,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婢子们计较......”

    这几个丫鬟们搞这一出,令穆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先前一个个冲着他龇牙咧嘴的,背后没少叫自己窝囊废书呆子的,不用想也知道,这几个小丫头经过那天被吓破了胆子,生怕自己找她们秋后算账。

    以穆熏儿、穆怜儿为首的小姐妹们也向这位兄弟赔不是,穆羿只是笑了笑,大手一挥:“诸位姐姐妹妹们,我对你们没有恶感,无需这样,你们跟那些人不同,咱们的身份同样比较尴尬,就不说别的了,今后啊,咱们好生相处就是了,谁若是敢欺负咱头上,张嬷嬷那个老猪狗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一变,想起穆羿阴沉着脸,谈笑之间就砍断了张嬷嬷的手,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对于穆羿而言,若不是大房二房三房那些家伙做的太过分,老太公是非不分,他也不会闹成这样,这几个小丫鬟虽然有时候讨人厌,但是却动不得,鸳鸯是穆彩儿的人,还算不错,贞儿是侄媳怜卿的人,至于檀儿,那是云姨娘的人。

    说起云姨娘和怜卿,都是可怜之人,云姨娘先前是母亲的丫鬟,出自梨院,后被穆常麟收在房中,在家里没有任何地位可言,穆常麟死后,被安排在拙园里居住,至于怜卿,那是穆仲章他大哥的孙子穆文芳的妾室,早年间,穆文芳与发妻出去谈生意的时候路上出了意外,双双罹难,只留下这个妾室,最后也被送到了拙园。

    对于这两个一个十九岁的侄媳、一个三十岁的姨娘,穆羿除了同情还是同情,他们日后的命运可想而知,要么被卖出去,要么就会被逐出家门......

    这天,穆彩儿向穆羿道:“哥哥,明天就是咱娘的忌日了,咱们去看看她老人家如何?”

    对于这位未曾谋面的母亲,他没有多大恶感,至于人品,他不知道,按照宿主和穆彩儿的性格,这位母亲的性格也是个柔软坚强之人,既然是名义上的母亲,那还是要去祭拜的,毕竟她生了宿主和穆彩儿。

    “......既然这样,那好,一会儿去街上买些香烛,对了,你知道你娘...咱娘的坟地在哪儿里吗?”

    “恩,我当然知道,哥哥难道不记得了吗?明天我带你去,对了,文彪文悍,还有文芳媳妇、弦儿姐、还有云姨娘他们都去的......”

    次日一大早,穆羿等人去了所谓的母亲的坟地,因为这位母亲只是个妾室,所以不能入祖坟,所以给她安葬在凝鞍城东城门不下五里地的一个山坡上,只有一个孤坟堆,连个墓碑都没有,坟堆上长满了杂草,很是荒凉。

    穆羿站在坟堆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文彪文悍兄弟正在给坟头除草,穆彩儿双眼通红的站在一旁,泪水在眼眶打转。

    云姨娘和母亲生前感情深厚,哭的不能自已,怜卿和鸳鸯穆弦儿在一旁安抚她。

    “穆夫人啊,请允许我这么叫你,我想,九泉之下的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你的儿子,我想你的儿子这个时候应该在九泉之下陪着你呢,我我只是空有你儿子的外表,骨子里却是不一样的灵魂。”

    穆羿看着孤坟心里暗暗道:

    “不过,请你放心,我会替你们母子二人照顾好彩儿的,我会拿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妹妹看待......你先前的事迹我也听说过,说起来,你也是一个可怜人啊,嫁了个没用的丈夫,到头来连个名分都没有......”

    戏子在古代可不像在现代那样高贵,无论多么出名,先前多么受欢迎,但是对于穆家这样的名门望族来说,始终是个低贱的戏子,像这位名义上的母亲的出路大抵也是被赎身,然后嫁到大户人家做妾,这便是最好的下场。

    穆羿转身走到马车旁,从车上拿出一块长长的木板,又拿出一把匕首,蹲在地上:“彩儿,你娘...咱娘叫什么名字?”

    “咱娘姓鹿,闺名苓椿,鹿是野鹿的鹿,苓是草字头下面是个令牌的令,椿是香椿的椿。”穆彩儿哽咽的说。

    穆羿点了点头,拿起小刀在木板上刻起字来。

    哭完后的穆彩儿望了望哥哥,然后拉着云姨娘道:“云姨娘、弦儿姐姐、怜卿侄媳,你们有没有觉得奇怪?”

    “恩?怎么奇怪?”穆弦儿不解的问。

    穆文悍凑了过来,低声道:“以往羿二叔来祭拜麟儿奶奶的时候,总会痛哭流涕,但是今天......你瞧他那眼神,那是来祭拜母亲的?如同再看陌生人,这不奇怪吗?”

    经过穆文悍这么一说,云姨娘、怜卿、穆弦儿等人这才缓过神来,众人的目光齐齐的看着穆羿。

    云姨娘怔了怔,颔首说道:“还真是...不过现如今的羿哥儿真的不一样了,他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我想苓姐姐的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大家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

    穆彩儿点点头,说:“是啊!”

    穆弦儿道:“不过你们有没有想过,羿弟为什么会有如此惊人的转变?手段竟然如此的残忍?张嬷嬷的手说给砍下来就砍下来了,还有那庞建山,如果不是晟二哥的话,那庞建山会被他活活砸死的。”

    “羿二叔的转变,好像是从他掉进荷花池之后才有的吧?彩儿应该还记得他醒来的那天发生的事吧?”怜卿插言道。

    穆彩儿微微颔首:“是啊,哥哥那天的眼神很吓人,仿佛站在我眼前的不是我哥哥,还有还有,从那以后,哥哥总喜欢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奇怪的动作,问他先前的事,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说话间,一块简易的墓碑做好了,墓碑上刻着:“穆门鹿氏苓椿之墓,孝子穆羿、孝女穆彩儿立。”

    在文彪文悍的帮助下,将墓碑给插进坟头,穆文彪一脸担忧的说道:“羿二叔,你这样做恐怕不好吧?若是被穆家的人发现,会......”

    穆羿自然知道穆文彪想说什么,他只是淡淡一笑:“谁敢毁掉这个坟,我杀谁全家!”

    登时,众人顿感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仿佛那天晚上砍张嬷嬷手的场景再现,看穆羿这态度,不像是开玩笑的。

    其实穆羿也犯不上为这事去杀人,只是说说而已,但如果谁敢贸然毁掉这个坟,他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穆羿盯着墓碑注视了片刻,随后开口唱道:“老~娘~亲~呀......请上受儿拜......”

    “咦?这是什么曲儿?腔调竟如此的奇怪?彩儿,羿弟他什么时候会唱曲儿了?文芳媳妇,云姨娘,你们能听懂羿弟唱的是什么吗?”

    云姨娘和怜卿满脸愕然,摇了摇头,这种戏腔,她们还是第一次听到,众人叽叽喳喳,七嘴八舌议论个不停。

    “在说什么呢?让我叶婷婷。”穆羿负手走了过来。

    穆彩儿道:“啊!没什么,刚刚文彪文悍说,最近凝鞍城新开了一家饭庄,听说做出的菜肴很好吃的,刚刚和大家商量了一下,打算回去后过去品尝一下。”

    “哦...那还等什么啊?走吧!”穆羿撇了撇嘴,大手一挥,走在众人前头。

    穆彩儿穆弦儿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跟上前。

    回到凝鞍城后,穆羿一行人来到了凝鞍城这家新开的饭庄,名为锦凝楼,一进门,店小二就笑脸相迎。

    在二楼靠窗的地方坐着,文彪、文悍兄弟二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家饭庄装修的还算不错,地方也足够大,客流量却一般,二楼堂食的地方虽然宽敞,就餐的却寥寥无几,坐在自己不远处,是一位年迈的华服老者。

    不一会儿,跑堂的伙计将做好的菜肴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对于穆羿而言,他吃惯了现代各种地方的特色美食,纵然这家饭庄的菜肴做的多么香甜可口,在这缺乏食材的年头,不过也就那么回事。

    文彪文悍吃饭的时候是毫无教养的,都是吃的唏哩呼噜的,穆羿也没好到哪儿去,他觉得不这样吃饭,吃的一点都不香。

    穆彩儿、穆弦儿、云姨娘、怜卿不太适应这样的穆羿,他们眼里的穆羿一向是个文雅的书生,但是现在他这种行为,与儒雅格格不入。

    “小二,结账!”那华服老者大手一挥,楼下的店小二闻言屁颠屁颠的跑了上来。

    “不错,伙夫是谁啊?手艺不错。”华服老者从衣袖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边的油渍。

    店小二点头哈腰道:“是我们店里新来的高老弟,听说啊,他曾经在皇宫里当过御厨呢。”

    那华服老者一听,笑了笑,伸手往腰部摸去,但却摸了个空,这才发现,钱袋子居然没有带。

    店小二道:“客官,一共十五文。”

    “小二,老夫今天走得急,忘了带钱......”华服老者的话还没说完,店小二讪然一笑:“这位爷,您别拿我打岔,您看,您点的这几道菜也不贵,要不您在好好找找?”

    华服老者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小二,老夫的确忘了带钱,要不这样,老夫回头差人将钱给您送来,您看如何?”

    “这...爷...小的不敢擅自做主啊,这...这得问我们家掌柜的才行。”

    说话间,一个膀大腰粗的男子走了过来,手里盘着一对儿铁球,看着那华服老者冷嘲道:“怎么?忘带钱了?忘带钱了还出来吃什么饭?”

    “掌柜的是吧?老夫今天的确出门着急,换了件衣裳,钱袋子忘带了,回头老夫立马差人给您送来好不好?”

    掌柜的再次冷嘲道:“得,又来一个吃白食的,老东西,我告诉你,想在我这儿吃白食,门儿都没有,我告诉你,今儿个啊,不把钱拿出来,就别想走储锦凝楼。”

    “老夫没想赖账啊,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内,老夫一定差人把钱给弄过来,就半个时辰。”

    “哼,您要是不来怎么办?我就得损失十五文,回头我上哪儿找您去啊?要么这样,就把你这身衣裳脱下来抵着,光着身子回去拿钱。”

    此言一出,在场就餐的人无不哄堂大笑,那华服老者很是尴尬,眼神中神光沾染,虽然尴尬,但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穆羿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声向众人道:“瞧见没有?就这种人还能做生意?怪不得这家店客流少,摊上这么个掌柜的,谁愿意来啊?”

    穆彩儿低声道:“哥哥,明明是那个老头不对,吃饭哪能不带钱啊?”

    “呵呵,瞧见没有?那老爷子身上穿的这身行头,在这家饭庄能找出第二个人吗?这老人必定是达官贵人,就看他老人家这身行头、这气势,能像是吃一顿饭不给钱的主儿吗?”

    云姨娘表示赞同的点点头:“羿哥儿说的没错。”

    穆羿前世也做过餐饮生意,阅人无数的他见惯了来店里吃饭的客人,什么是官儿、什么是民、什么是老板、什么是混混他都一清二楚,看着老爷子的气势,绝对不像是赖账的人。

    穆羿拿出钱袋子,数了十五文铜板,起身走上前:“这位老先生的饭钱,我替他戒了,十五文是吧?拿着。”

    掌柜的接过铜板,收了起来,冷哼一声瞥了穆羿一眼,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随后拂袖而去。

    华服老者起身朝穆羿拱了拱手:“多谢小友相助,不知小友家住何地?一会儿老夫差人将钱送过去。”

    穆羿大手一挥,含笑道:“不就是一顿饭钱吗?算了,不过下次可别忘了带钱了。”

    “呵...那是,不知这位小友您贵姓?”

    “在下姓...穆...名蟾宫。

    “穆蟾宫?穆蟾宫?老夫记住了。”

    华服老者离去后,穆羿坐下继续就餐。

    只是穆彩儿等人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这位哥哥要帮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结账。

    没过多久,一楼大厅传来一声如同雷霆般的声音:

    “谁是掌柜的?”

    “我是!”

    “我们家老爷刚刚在你这儿就餐,忘记带钱了,我是来替他结账的。”

    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闷响,穆羿往楼下一看,大堂里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腰间上挂着一把宝剑,剑宇星眉。

    掌柜的吓得浑身发抖的将铜板给推了回去:“这...这位爷...有...有人给他结过了......”

    那青年冷哼一声,恶狠狠的瞪了掌柜的一眼,将钱收起来后径直朝二楼走去。

    “请问哪位是穆蟾宫穆公子?”那青年走上楼后,语气温和的说道。

    那青年走上前,冲着穆羿拱了拱手:“在下是刚才在这里用餐的那位老先生的护院,奉我们家老爷之命,来还穆公子钱,感谢穆公子为我们家老爷解围。”

    穆羿笑了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再者说,瞧你们家老爷那气质,非官即商,怎么可能是吃白食的人呢?”

    那青年哑然一笑,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穆羿:“这是我们家老爷赠与公子的一个小礼物,他日公子若是遇上了难事,尽管去汴延找他。”

    “哟,这怎么好意思呢?只不过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在下可担待不起,这位大哥,您还是拿回去吧。”穆羿推辞道。

    “我也是听从老爷的吩咐,东西呢,我已经带到,在下先行告辞。”说完这句话,那青年转身离去。

    穆羿拿着那块玉佩,却见有半个巴掌大,看得出,这是上好的玉料雕刻而成,入手甚沉,整单两面刻着两条金蟒,背后还有一个铜板大小的潜坑,除此之外便无他物......

    “羿二爷,那个老头为什么送你一块玉佩啊?”鸳鸯开口问道。

    穆羿摊了摊手,然后将玉佩放在桌子上,怜卿拿过玉佩看了看,娇躯一震,随后便道:“十三叔,那位老先生送给你的玉佩,您可得好好地收着,这块玉佩极其的贵重,一般人家,是无法拥有的。”

    穆羿微微一怔,随后笑道:“知道了。”

    穆羿看着那块玉佩背后的凹槽,随后从腰上解下那个翡翠玉蟾,将其按在凹槽里,大小正合适,云姨娘刚想开口说他两句,就听到楼底下传来一惊叫声,发出声音的是这家客栈的掌柜,只见他杵在一楼楼梯口,浑身颤抖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再一看,他披头散发的站在原地。

    竟是刚才那青年临走之际,挥剑砍断了他的发髻。

    “活该!”穆羿幸灾乐祸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