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青瓶
已经半个月了，禁足还继续着，丝毫没有解禁的迹象。芙蓉也不以为意。若是真要出门，到了晚上，谁又能防得了她呢？只是她对外面的世界已经灰心。那里漆黑而幽深，而像她这样一个毫无经验的人，一不小心便会被吞噬。
恐惧感再次袭来。这是另一种恐惧，身体里更深处的恐惧。像是原本就沉睡在记忆里，而现在被她所见之事唤醒了。
之遥对她说的那些道理，她都懂。可是在这份原始本能的恐惧面前，理智是如此无力。死，可怕吗？似乎死亡的追逐更可怕。可是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吧。
她知道自己是无法入眠了，于是起身坐在书桌前，摊开勾勒着线条的那张纸。
风见愁命丧于此，那它一定不简单。她揉了揉太阳穴，希望自己能够完全醒过来。
独眼鹰，你究竟在上面藏着什么秘密？她忍着厌恶，又一遍遍回想着他曾经说过的话。他的话很少，除了说些江湖逸事，便是对她功夫的指导。
对，他似乎很喜欢诗，可念来念去，就一首刘禹锡的《西塞山怀古》。金陵，即南京。可飞鹰派会去那里吗？还是他当年一路被追杀，路过了南京？这诗和勾勒的线条会有关系吗？
天隐隐有些亮了。芙蓉想得头疼欲裂，索性起身，解下了挂在墙上的乌金鞭。
她知道自己不过是花拳绣腿。雨夜的白衣女子，后来的风见愁，更让她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斤两。
杨柳剑法，管她什么剑法，恩人教的也罢仇人教的也罢，只要能让自己活下来的可能多一分，就要多尽一点力。
屋子里窄了一些，她往花园子走去。梨月正在侍弄花草，见到芙蓉忙跑了过去，“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屋子里闷，出来透透气，顺便练练手。”
“你可别把自己弄伤了。”梨月练这些做什么呢？庄主要是知道了，你这禁足的时间说不定就更长了。”
“长就长吧，一辈子躲在这里也不错啊，至少没人会找我的麻烦。”
梨月笑了，“有山庄在，谁能找你的麻烦？小姐你平日里胆子大得很，怎么今儿反而小心起来了？”
芙蓉笑笑，“你就当我耍着玩吧。对了，今日再去陈花匠那里一趟，他有些东西要给我。你小心着些拿来，别让人知道。”
梨月点点头，芙蓉有些事不愿让人知道，总悄悄地和她说。连青嫂都不告诉。
梨月出了门，经过山庄的时候见门禁森严，低头匆匆而过。到了西街，听见有人叫自己。回头见是凤枝的丫头碧缕，她左手提着一盒信芳斋的糕点，右手抱着一个长长的盒子。
“怎么拿这么多东西？”梨月过去帮她，“你现在是回府上吗？”
碧缕把食盒交给她，腾出了手，“是，我也没成想会碰见抱琴，说是她家姑娘新画的画儿让我带给我家姑娘。可巧我也往那边去。东西虽不重，不过两只手拿着也是麻烦。”
两人边说边出了西街，上了清江桥。
“你家小姐还不能出门吗？”碧缕小声道。
梨月点点头，“等风头过了再说吧。”
“是啊，你家小姐本来出门就少。要不是那日玉纤姑娘来找我家小姐说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起来芙蓉姑娘也是任性，怎么能顶撞新任的庄主呢？不禁足，不能立威吧……”
梨月知道现在坊间多传言叶坤山上任后有意冷落这位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妹妹所以才将她禁足，也没解释，只是听着。
“在辛夷坞当差辛苦吧？听说你家小姐脾气可不好。虽说我家小姐脾气也躁，不过对我倒是大方得很，”碧缕得意道，“像这样的糕点，小姐吃了每次都会给我留上一块。”
“凤枝小姐人确实好，”梨月终于忍不住讥诮道，“试吃了之后才给你，哪像我家小姐，有了什么都和我一起吃。”
碧缕被抢白了这么一句，半晌没声。
梨月知道自己有些说过了，又道，“不过你们家出来，个个穿得都比别人家的体面好看，这绸缎庄算是开对了。”
碧缕又笑了起来，“是啊，我们家小姐还特别爱美，一天衣服就得好多套。现在换得可就更勤快了。”
“怎么？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碧缕压低声音道，“邱知府的侄子赵公子，在北镇抚司当差，还是个千户。这两日就在明州城，听说对我家小姐有意呢。”
“这可是好事。”梨月懂了她的意思，恭贺道，“若是嫁到京城去，你也可以一并去那里开开眼了。”
“还早着呢，”碧缕按捺住心头的欢喜道，“听说他要在这边办完案子再做别的打算。”
“案子，什么案子？”
“你不知道？”碧缕怪异道，“之前不是从北边来了一伙儿歹人吗，最后死在了这里。还有王家的命案，也是没头没尾的。结果惊动了上面了。”
“那赵千户可查到了什么没有？”梨月追问道。
可碧缕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听说这伙歹人不简单，是来找什么东西的，这个东西很重要。”她突然问道，“你说，会不会和你家小姐有关？”
“你扯哪里去了，”梨月心中慌乱，生气道，“你自个儿不都说了，我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上哪儿认识什么北边的歹人去。”
“是我失言了，”碧缕赔笑道，“这两日被小姐支使得团团转，给忙晕了。”
梨月便也松了口，“不过有这位千户大人在，城里总算可以安宁些时日了。”
“是是是，别我说家姑娘了，玉纤小姐的心情想必也是好了不少。她都多久没写诗作画了，今儿却画了一幅画送过来。”
说话间到了徐府的门口。碧缕接过食盒，“忘了问了，你来这厢做什么呢？”
“我家小姐喜欢陈家铺子的花，让我来这儿买。”
“他们的花确实好看，离你们那儿可就远了一些。既是如此，就不留你进来坐了。”
别过了碧缕，到了陈家铺子，一片姹紫嫣红，陈花匠正把几盆花往屋里搬。他瘸着一条腿，却比常人更加灵活些。
按照芙蓉的吩咐，梨月要了一盆杜鹃。陈花匠也没说话，收了银子，将花交给她，同时还递给她一个袋子。袋子不大，像是装了一袋花泥，略有些沉。
莫非小姐真是要开始认真养花了么？梨月只是疑惑，也没有多问。
到了辛夷坞，芙蓉拿了袋子，当着她的面打开，还真是花泥。
梨月忍不住道，“小姐，你让我跑那么远，就为了这些泥？那地儿多远……”
“好了好了，至少你还能出去呢，可不比我强多了，”见梨月噘着嘴，芙蓉又笑道，“那盆杜鹃就放你房间吧，我看它也快开了。”
梨月这才说，“想买花泥就买花泥，干嘛还要杜鹃？手里拿两样东西可不方便了……”
她想起了碧缕，就把路上听闻的关于赵千户的事说了一下，“也不知道这个赵千户来了能不能查到什么。”
“既然朝中派了人来，那自然是好事。”芙蓉漫不经心道。
梨月按照芙蓉的吩咐，打来了一盆清水放着，就去休息了。芙蓉从花泥里掏出五个青玉色的小瓶子，将它们一一擦拭干净，瓶身上分别刻有芍药，玫瑰、凤仙、曼陀罗、虎刺的字样。
芙蓉用帕子掩住口鼻，拔开瓶塞，取了五枝细长的竹签，分别伸进瓶子里醮了一下，点在了早先铺好的白纸上。凑近闻了闻，而后又把瓶子一一封好，装进了一个小网兜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吹了灯，安心地去休息了。
恐惧感再次袭来。这是另一种恐惧，身体里更深处的恐惧。像是原本就沉睡在记忆里，而现在被她所见之事唤醒了。
之遥对她说的那些道理，她都懂。可是在这份原始本能的恐惧面前，理智是如此无力。死，可怕吗？似乎死亡的追逐更可怕。可是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吧。
她知道自己是无法入眠了，于是起身坐在书桌前，摊开勾勒着线条的那张纸。
风见愁命丧于此，那它一定不简单。她揉了揉太阳穴，希望自己能够完全醒过来。
独眼鹰，你究竟在上面藏着什么秘密？她忍着厌恶，又一遍遍回想着他曾经说过的话。他的话很少，除了说些江湖逸事，便是对她功夫的指导。
对，他似乎很喜欢诗，可念来念去，就一首刘禹锡的《西塞山怀古》。金陵，即南京。可飞鹰派会去那里吗？还是他当年一路被追杀，路过了南京？这诗和勾勒的线条会有关系吗？
天隐隐有些亮了。芙蓉想得头疼欲裂，索性起身，解下了挂在墙上的乌金鞭。
她知道自己不过是花拳绣腿。雨夜的白衣女子，后来的风见愁，更让她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斤两。
杨柳剑法，管她什么剑法，恩人教的也罢仇人教的也罢，只要能让自己活下来的可能多一分，就要多尽一点力。
屋子里窄了一些，她往花园子走去。梨月正在侍弄花草，见到芙蓉忙跑了过去，“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屋子里闷，出来透透气，顺便练练手。”
“你可别把自己弄伤了。”梨月练这些做什么呢？庄主要是知道了，你这禁足的时间说不定就更长了。”
“长就长吧，一辈子躲在这里也不错啊，至少没人会找我的麻烦。”
梨月笑了，“有山庄在，谁能找你的麻烦？小姐你平日里胆子大得很，怎么今儿反而小心起来了？”
芙蓉笑笑，“你就当我耍着玩吧。对了，今日再去陈花匠那里一趟，他有些东西要给我。你小心着些拿来，别让人知道。”
梨月点点头，芙蓉有些事不愿让人知道，总悄悄地和她说。连青嫂都不告诉。
梨月出了门，经过山庄的时候见门禁森严，低头匆匆而过。到了西街，听见有人叫自己。回头见是凤枝的丫头碧缕，她左手提着一盒信芳斋的糕点，右手抱着一个长长的盒子。
“怎么拿这么多东西？”梨月过去帮她，“你现在是回府上吗？”
碧缕把食盒交给她，腾出了手，“是，我也没成想会碰见抱琴，说是她家姑娘新画的画儿让我带给我家姑娘。可巧我也往那边去。东西虽不重，不过两只手拿着也是麻烦。”
两人边说边出了西街，上了清江桥。
“你家小姐还不能出门吗？”碧缕小声道。
梨月点点头，“等风头过了再说吧。”
“是啊，你家小姐本来出门就少。要不是那日玉纤姑娘来找我家小姐说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起来芙蓉姑娘也是任性，怎么能顶撞新任的庄主呢？不禁足，不能立威吧……”
梨月知道现在坊间多传言叶坤山上任后有意冷落这位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妹妹所以才将她禁足，也没解释，只是听着。
“在辛夷坞当差辛苦吧？听说你家小姐脾气可不好。虽说我家小姐脾气也躁，不过对我倒是大方得很，”碧缕得意道，“像这样的糕点，小姐吃了每次都会给我留上一块。”
“凤枝小姐人确实好，”梨月终于忍不住讥诮道，“试吃了之后才给你，哪像我家小姐，有了什么都和我一起吃。”
碧缕被抢白了这么一句，半晌没声。
梨月知道自己有些说过了，又道，“不过你们家出来，个个穿得都比别人家的体面好看，这绸缎庄算是开对了。”
碧缕又笑了起来，“是啊，我们家小姐还特别爱美，一天衣服就得好多套。现在换得可就更勤快了。”
“怎么？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碧缕压低声音道，“邱知府的侄子赵公子，在北镇抚司当差，还是个千户。这两日就在明州城，听说对我家小姐有意呢。”
“这可是好事。”梨月懂了她的意思，恭贺道，“若是嫁到京城去，你也可以一并去那里开开眼了。”
“还早着呢，”碧缕按捺住心头的欢喜道，“听说他要在这边办完案子再做别的打算。”
“案子，什么案子？”
“你不知道？”碧缕怪异道，“之前不是从北边来了一伙儿歹人吗，最后死在了这里。还有王家的命案，也是没头没尾的。结果惊动了上面了。”
“那赵千户可查到了什么没有？”梨月追问道。
可碧缕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听说这伙歹人不简单，是来找什么东西的，这个东西很重要。”她突然问道，“你说，会不会和你家小姐有关？”
“你扯哪里去了，”梨月心中慌乱，生气道，“你自个儿不都说了，我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上哪儿认识什么北边的歹人去。”
“是我失言了，”碧缕赔笑道，“这两日被小姐支使得团团转，给忙晕了。”
梨月便也松了口，“不过有这位千户大人在，城里总算可以安宁些时日了。”
“是是是，别我说家姑娘了，玉纤小姐的心情想必也是好了不少。她都多久没写诗作画了，今儿却画了一幅画送过来。”
说话间到了徐府的门口。碧缕接过食盒，“忘了问了，你来这厢做什么呢？”
“我家小姐喜欢陈家铺子的花，让我来这儿买。”
“他们的花确实好看，离你们那儿可就远了一些。既是如此，就不留你进来坐了。”
别过了碧缕，到了陈家铺子，一片姹紫嫣红，陈花匠正把几盆花往屋里搬。他瘸着一条腿，却比常人更加灵活些。
按照芙蓉的吩咐，梨月要了一盆杜鹃。陈花匠也没说话，收了银子，将花交给她，同时还递给她一个袋子。袋子不大，像是装了一袋花泥，略有些沉。
莫非小姐真是要开始认真养花了么？梨月只是疑惑，也没有多问。
到了辛夷坞，芙蓉拿了袋子，当着她的面打开，还真是花泥。
梨月忍不住道，“小姐，你让我跑那么远，就为了这些泥？那地儿多远……”
“好了好了，至少你还能出去呢，可不比我强多了，”见梨月噘着嘴，芙蓉又笑道，“那盆杜鹃就放你房间吧，我看它也快开了。”
梨月这才说，“想买花泥就买花泥，干嘛还要杜鹃？手里拿两样东西可不方便了……”
她想起了碧缕，就把路上听闻的关于赵千户的事说了一下，“也不知道这个赵千户来了能不能查到什么。”
“既然朝中派了人来，那自然是好事。”芙蓉漫不经心道。
梨月按照芙蓉的吩咐，打来了一盆清水放着，就去休息了。芙蓉从花泥里掏出五个青玉色的小瓶子，将它们一一擦拭干净，瓶身上分别刻有芍药，玫瑰、凤仙、曼陀罗、虎刺的字样。
芙蓉用帕子掩住口鼻，拔开瓶塞，取了五枝细长的竹签，分别伸进瓶子里醮了一下，点在了早先铺好的白纸上。凑近闻了闻，而后又把瓶子一一封好，装进了一个小网兜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吹了灯，安心地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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