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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秋叶落尽惊春梦,伊人归去烟雨中。

    江水东流自愁叹,唯见孤月照长空。

    心似寒城冷似野,浊酒一杯醉雁鸿。

    寒风不入阑珊夜,天涯苦旅各西东。

    年后的这段日子对金鸿而言是一种折磨,他受不了如此清闲的日子。好在出了正月金鸿接到之前单位老板打来的电话,他告诉金鸿哈尔滨的一个项目已经开工,现在正好缺人,如果合适的话让他这几天打点行囊直接南下。金鸿雀跃之余还有一丝失落,看来他的确不能留在家乡。正值下午四点钟,天边的云被燃成了金色,万丈金光普照大地。金鸿买完车票望着远方很久很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此去经年,再回来时又是遍地白雪。

    他按照自己的计划在夜里离开。临行前他像一个士兵一样严阵以待。时间到了,他拿上了自己的行李箱,拦住了起身要去送他的父母——自从上大学后他对这套程序轻车熟路。在金鸿看来一米高的行李箱就是他最完美的搭档,替他装下了思念和牵挂,直奔远方。

    父亲说让他好好工作,母亲让他保重身体。

    午夜的旅途最容易疲倦,尤其是凌晨一两点钟时金鸿困得神志不清,半睡半醒好多次,最后彻底醒来时发现天已大亮。火车没有晚点,下了火车又走了很长时间,他才根据地址找到了目的地。这是一个十分冷清的地方,正位于哈尔滨松北区,手机在这边都会失去信号,蓝色的围挡和稀稀落落的饭馆说明了这个地方正在进行大规模的开发。数不清的工人或是勾肩搭背,或是一前一后,或是讲着粗俗的笑话说着听不懂的方言来回穿行。金鸿来到了一个项目部,看见了接待他的负责人。

    “金鸿,一九九二年的,呦,真年轻,还是校友。嗯,还没有毕业,去年在省建干了,能说一下你之前为什么辞职么?”坐在老板椅上的中年男人叫李明,是这个项目的项目经理。他看起来像个中年人,脑袋谢顶,如果在阳光下定然会熠熠生辉,可实际上他今年刚刚三十岁。此时他正拿着金鸿递给他的简历慢慢的读着。

    “没什么,家里有事就没有继续干。”金鸿搪塞过去。

    “嗯,行吧,你是王总那边介绍过来的,我信得过。”

    “谢谢李经理”金鸿站起来,微微欠身。

    “我和你说啊,咱们的这个项目也算是大工程,咱们企业也是国字号企业,只要好好干亏不了你,很有希望转正。你先留在安全员这个位置上,我看你年轻,先积累一些经验,工资方面一个月一千二。你是实习生,食宿方面会给你免费提供,你认为怎么样?”这个条件并不怎么样,在工地里面供吃供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金鸿社会经验少,工作心切,也顾不了那么多。

    “您放心,李经理,我一定会好好干的。”这算是年后头一件让金鸿开心的事了,待业的日子让他苦不堪言,人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工作和忙碌能填补他的空虚感。

    “那行,咱们中午一起吃个饭,顺便给你介绍一下咱们项目部里的人,都是刚来的大学生,吃完之后给你安排宿舍。”说罢,李明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金鸿,金鸿识趣地走出了会议室。外面的风微凉,金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正午的阳光刺在他的脸上,他翻出了身上的手机给赵雪发了一条短信:我找到工作了。

    就像一根针落入海里,没了下文。

    中午的饭局十分乏味,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职业性微笑。让金鸿没想到的是其中有两个人他也认识,那就是付丽和王珂,这是他在大学时期的同学,那时金鸿和她们很少交流,认出彼此后也只是点点头。

    饭局散了之后李明让给排水施工员赵明哲带金鸿回宿舍休息,明天就要正式的工作了,今天先让金鸿准备一下。宿舍距离施工现场大概有五百米的路程,走路用不了十分钟,路上赵明哲在前金鸿在后,两个人很少说话。金鸿在路上买了不少生活必需品,看着金鸿吃力的样子赵明哲才对金鸿说:“给我拿”。

    他们的宿舍是众多彩钢房中的一间。帮着金鸿收拾完床铺后,赵明哲先行离开,留金鸿单独在宿舍里。金鸿只觉四面漏风,他拿起之前买的胶带把彩钢房的墙壁缝隙粘了一圈才感觉没那么冷了。此时夕阳爬到了山坡,外面的枯草随风摇摆,呼呼的风声不绝于耳,像是大自然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金鸿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了,在熟悉的哈尔滨。

    天色渐暗,金鸿拿出了行李箱里的面包,搭配着矿泉水算是晚餐,等到其他人回来时金鸿已经吃完了。

    “哥们,中午吃饭时候见过了,我叫魏山,是负责机电的,咱们是校友。”一个看起来很随和的人过来和金鸿说话。

    “你好,我叫金鸿,李经理让我做安全员。”金鸿起身和巍山握了握手。

    “嗯,安全员好啊,吃香。那咱们以后就是一起工作的同事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说。”魏山说着把手里的烟弹了出去,落在了楼梯上。

    如果一个人刚见面的人说有困难会帮你,那多半是在客气,做不得真。从魏山那里了解到,他们的项目部虽然是挂着国企的头衔,实际上不过是下面的一个小分包。这个工程是一个大型的购物广场,不远处还有在建的公寓和其他配套设施,而他们所在的是购物广场的水暖机电项目。现在是四月初项目刚刚打地基,来的工人也不多,等到五一前后就要开始忙了。

    韩涛是金鸿在工地上接触最多的一个人。工作的第一天李明带着金鸿来到了总包的办公室,在一个角落找到了韩涛。“老韩啊,”李明显得很亲热,带着金鸿凑到了韩涛的身边:“给你找了个徒弟,小伙子刚来,你得带带他。”

    “看着挺年轻,又是学生?”韩涛抬起了头,此时金鸿才看见了韩涛的模样:不到四十岁的年纪,脸色很黑,可以去演李逵,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塌鼻梁,本来蓬乱的头发被安全帽压得变了形,反而显得规整。

    没等金鸿回答就被李明抢了先:“是,昨儿个刚来的,和我还是校友,就麻烦你了。”说完还递给了韩涛一支烟。

    韩涛接过了烟,嘴角向上撇了撇:“呵呵,谁和你都是校友。行啊,别被累跑了就行。那就走吧,我和这小伙子去现场看看。”说着韩涛看了看金鸿。金鸿知趣的答了一句:“好的,韩哥”。

    “老李让你做安全员的?”韩涛和金鸿说着来到了现场的基坑旁边。

    “嗯,李经理说让我先做安全员。”

    “行,我跟你说吧,安全员这个岗位最简单也最复杂,慢慢你就知道了。你现在看到的就是咱们的施工现场,我管着一大片,还有几个安全员到时候你会认识的。现在你只是管你们负责的区域,明白吗?”韩涛说着指了一下初具规模的场地。

    金鸿点了点头,韩涛继续说着:“你平时的工作量并不大,和机电施工员比起来差得多了,不过你想在这个行业里走下去就不能只做安全员,要多学多看,这儿和学校可比不了,书本上的东西多数是骗鬼的,领导来的时候要什么资料你得能拿得出来。另外要做好安全交底,安全技术交底,让工人该签字的签字,该保存的要保存这样的话出了什么状况也不会找到你。”

    “嗯,我知道了韩哥。”金鸿学着李明也拿出了一支烟递给韩涛。

    “这里不让抽烟。”韩涛低声说了一句,金鸿悻悻地收了起来。在现场转了一圈已经到了十二点,金鸿和韩涛在食堂吃过了饭之后就回到项目部里做资料了。

    资料文件是韩涛刚刚发给他的,这是能够套用的模板,有的直接换个名字就能用。李明不在办公室,赵明哲和魏山也不知何处,单位领导只有副经理孙星在。“副经理”这个职位是金鸿自行理解的,因为李明很器重孙星,李明不在的时候就由孙星全权代理。办公室里挂着一张鸟瞰图,孙星正对而坐不知道在和付丽说着什么,时不时敲着键盘噼里啪啦地响。

    时间是躺在掌心里的沙,在不经意间慢慢流逝。转眼已是五月份了,工程已经彻底启动,每天都有机器和工人在场地里来来回回地工作。这些日子金鸿跟着韩涛腿也跑顺了,有时因工作需要还要带着王珂和付丽一块儿去现场。金鸿很少回到项目部,安全员本来就没有施工员忙碌,常待在办公室里会让领导以为他无所事事。

    “金子,咱们找个地方坐会儿去。”金鸿正好碰到了刚刚巡查结束的韩涛,他没有马上回办公室,而是叫金鸿陪他待会儿。工地是个孤独的地方,至于“找个地方”则是围挡外的一片空地上。两个人轻车熟路,坐在熟悉的位置上叼着烟聊天。

    “金子,你当时咋想着来这儿的?”

    “没咋想,在家待不住就来了。”

    “这个工程我看进展挺快的,年底肯定能完工,你有想过干完这个去哪吗?”

    这个问题对金鸿来讲还太早了:“还没想那么远,不过李经理说可以转正。”

    韩涛沉默了一下对金鸿说:“金子,别抱有太大希望,你要是去别的单位或许能留住,你们那儿虽然是一个小部门,可也是国字号单位,想进去没那么容易。而且实习生可不止你一个,公司不会要那么多人。啥事别想着那么简单,明白么?”

    “嗯,我知道了。”金鸿回了一句:“韩哥,上次有人给你介绍那个对象你看了么?”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相处,金鸿和韩涛说话随意多了。

    “别他妈提了,那天请假去看了,可悔死我了,这家伙好像煤气罐子成精了,那个腰像水桶那么粗,得有二百多斤。”韩涛边说边笑,还被烟呛了一下剧烈的咳嗽着。

    “不过家里又给我介绍了一个,让我有时间回家去看看。”韩涛平静了下来缓缓着说道:“回不去啊,太忙了。”

    风吹过,夹杂着细沙,让两个孤独的人眯起了眼。

    “你们项目部里面有几个小姑娘,没有一个看上的?”韩涛问。

    “没有,我现在没有这个心思,而且也没人看上我。”

    “过两年你家里就着急了,到时候就要安排你相亲。”

    “相亲太低俗了,我要爱情。”金鸿开玩笑地说,心里不经意浮现出了赵雪的模样。

    “得了吧,爱情这东西不当饭吃,也不当钱花。人是最现实的动物,再过几年你就明白了。”

    金鸿刚想回答,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李明让他早点回来,有新人要来让大家认识一下。金鸿别了韩涛回到了项目部,正好看见李明带了一个女孩进来:和金鸿年龄相仿,梳着马尾辫,鼻子上挂着一幅厚厚的眼镜,看上去很老实。

    “大家好,我叫冯月,来自沈阳,职位是预算员,希望以后大家多多帮助。”说着朝着大家笑了笑。

    “这又来一个美女。那好了,咱们一起去吃饭吧。孙星,还是上次那家饭店,一个车拉不下,你从老高那儿借个车咱们一起去。”

    老高是包工头,他的汽车性能的确不怎么样,一路上颠簸的屁股疼。中午的饭菜比金鸿刚来的时候丰盛一些,大家有说有笑地吃完了午饭,正巧外面下起了雨。李明说:“冯月一来就下了雨,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好兆头。”

    饭后金鸿坐车直接回了宿舍,看天气这个雨到晚上也不会停,几个人窝在宿舍里睡觉。金鸿睡得不好,或许是上午和韩涛的对话让他做起梦来:家里安排金鸿他去相亲,去了发现相亲对象蒙着红盖头,打开一看:煤气罐。

    金鸿是被吓醒的,醒的时候魏山和赵明哲在看电视,工地没有闭路电视,也不知道谁想的办法在电视后面插了一根铜线用来收信号。赵明哲给他递了一把瓜子,三个人弄得一地瓜子皮——这种清闲的日子真是稀有。

    “雨下的大,现场的路肯定不好走了。”魏山对金鸿说。巍山这个人给金鸿的第一印象就是:圆滑。看上去和谁都合得来,听说当时在学校时还混了个班干部。这样的人思想复杂,一肚子花花肠子。金鸿自认为不是聪明人,也不喜欢和太聪明的人相处,因此和魏山交流并不多。

    “嗯,是啊,谁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金鸿回了一句。然后几个人又没了言语,只剩下嗑瓜子的声音。

    意外的惊喜就来自于这样的一个雨天。

    雷声响彻午夜,金鸿却被手机的响动所震醒。只看了一眼他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狠狠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脸惊愕地看着刺眼的手机屏幕。

    是赵雪。是那个好久没有联系他的赵雪,那个羁绊着他的赵雪,她终于有了回音。

    “你在哪?”是赵雪发过来的信息。

    “哈尔滨江北区……”金鸿把地址发了过去,他很担心赵雪突然又失去消息,在这半年的时间她几乎住在金鸿的梦里。

    “我过几天要去哈尔滨,如果不介意的话见个面吧。”

    金鸿对赵雪的思念在心里不断的发酵,他的心情难以名状,一种紧张感遍布全身。金鸿太着急了,来不及多想就直接回拨过去。

    “赵雪,终于联系到你了。”电话终于打通了,金鸿忙不迭地问。

    “是我。”对方的声音听不出情感。

    “你什么时候来哈尔滨?”金鸿问道。

    “大概半个月吧,我要实习了,好多同学要去哈尔滨,我也想去看看。”

    “那好,太好了,这个地方我熟悉,你要找工作?你是要住在这里吗?”

    “肯定是和我专业有关的工作了,不知道住在哪。再说吧,如果单位能够供住就更好了。”

    “我知道了,那我帮你找找吧?”金鸿打着自己的算盘,他想利用这个机会挽回他和赵雪的将来。

    “再说吧,现在说什么都早。”赵雪回答。

    “那我知道了,我……”没来得及金鸿说什么,赵雪就说:“先这样吧,我得收拾了,到时候再联系。”然后啪的挂了电话。

    金鸿从来没有像个侦探似的分析过一件事:他想知道赵雪为什么突然联系他,难道真是要实习才来哈尔滨?还是她想见见自己?他无法知道答案,正如他无法知道女人的秘密。

    雨下了一整晚,折磨着一个男人的心。

    这半个月对金鸿来讲是种煎熬,只身在佳木斯的那几天让他心里已经害怕了等待。金鸿本来对赵雪已经不抱有希望,可命运似乎和他开了小玩笑。金鸿期待久别的重逢,期待着他还能牵着赵雪的手,走过绿荫的街道温暖而幸福。赵雪还是很少和他联系,她好像和金鸿没有什么可说的,偶尔来的信息就是告诉金鸿不要管她的事,否则她就不来了。金鸿满口答应,可还是忍不住对着赵雪问东问西。

    时间从不会为了任何人停留,待它走过,人变成了风,思念变成了雨,爱变成了玫瑰,希望变成了彩虹。

    赵雪终于来了。金鸿提前一天请了假,第二天早早地起了床,怕吵醒别人蹑手蹑脚地刷牙洗脸,穿上了提前准备好的干净衣服,搭上了最早的公交车,在还有人摆早点摊子的时候到达了火车站。他的目光极力远眺落在每一个远来者的身上。

    他知道这次一定能够等来赵雪。

    赵雪坐着凌晨的列车来到了哈尔滨。她在出站口就看到了金鸿,他像是一只坐立不安的猴子。

    他在等自己。

    金鸿也看到了赵雪,情绪不受控制飞快地跑上去抱住了赵雪。赵雪愣了一下,犹豫着把手臂搭在了金鸿的身上。两个人什么也没有说,人海中有人看了他们一眼又匆匆走开,把他们留在自己的世界。

    “这次别走了,好么?”金鸿声音颤抖地说。赵雪像是被金鸿的情绪所感染,小声的“嗯”了一句,她怕上天听到她的承诺。

    每个人都有理由去任何自己地方,但只要有人等,她就没有走远。

    “这是你工作的地方?”坐了好一阵子的公共汽车,金鸿带着赵雪来到了他工作的地方。

    “在这附近我就不带你进去了。小雪,我之前说过我在工地,这个企业是国企,过阵子转正我就是正式职工了。”金鸿笑着问:“你有什么打算?”

    “之前联系过的那家公司我现在过去看看,如果合适就在那先工作了。”

    “休息会儿吧?你昨晚上都没怎么睡。”

    “没关系,先把正事忙完,我昨天就和公司约好了。”赵雪伸了个懒腰能看得出她很疲倦。随后两个人坐车来到了公司,金鸿在下面等,将近一个小时赵雪才从里面走出来。

    “成了?”金鸿问。

    “嗯,让我做外贸员,具体工作我还不清楚,不过那个经理说并不难做,一个月两千五,少是少了点,不过暂时算稳定下来了。”

    “供吃供住么?”

    “想什么呢,这种工作哪有供吃供住的,不过有一顿工作餐。”

    “我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那我给你找个住处吧,之前我都看好了几个地方,你挑一下。”

    “你之前怎么没和我说?可别找太贵的啊,我也没钱。”赵雪难以启齿的说道。

    “我这儿有,你别管了。”

    这是金鸿最忙碌的一天,他带着赵雪去租房子,一路上不断的挑着毛病:“这个房间太脏了”、“你看都没什么装修,”、“便宜点吧朋友,合适我们就租了。”最终,金鸿在赵雪公司附近找到了一个小公寓,只有不到二十平米,卫生间都是公用的,不过已经足够了。交完房租之后金鸿帮赵雪收拾屋子,把之前租客的床单扔掉,又去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把房间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才停下。

    “我先走了,明天还要上班。”金鸿看天色已晚,向赵雪告辞。

    “那你注意安全。”

    “钥匙能给我一把么?我以后可以过来给你买菜做饭。”

    赵雪想了想,拿出钥匙递给了金鸿。

    “我走了,你把门锁好。”金鸿的声音从楼道里传来。

    开发区的公共设施还不健全,到了晚上黑漆漆的。金鸿走在路上,哼着跑了调的曲子,时不时地隔着裤子摸一下兜里的钥匙。折腾这么久他也呵欠连天,回去之后就休息了。自从赵雪来的那天开始,金鸿每天早睡早起,早上去最近的菜市场买菜,然后去给赵雪做饭。他心想赵雪还要准备考研,还要工作,能帮她分担压力简直是再好不过,等回去之后他又把空荡荡的项目部打扫一遍。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的,是赵雪让他有了新的希望。

    可是一个问题没过多久浮现了出来:他没钱了。公司三个月发一回工资,按照他这种情况肯定是不够用的,金鸿开始做兼职,在下班之后去一家快餐店打零工,为此他买了一辆二手的自行车,骑起来零件都跟着响。金鸿乐此不疲,有时下班之后还会去给赵雪买水果——他只是为了多见一眼心爱的姑娘。

    “你别这么累了,为了我不值得。”赵雪看着一身臭汗的金鸿难过地说。

    “有什么不值得的,再说也不是为了你。生活哪有不累的?”金鸿接过赵雪递给他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笑着说:“今天的工作还好吗?”

    “挺好的,现在适应了,就是过两天会比较忙。”

    “累么?”

    “不累。”

    “那就好。”

    两个人随即默不作声。

    “赵雪,我想问你件事。”

    “别问了。”

    “就一件事。”金鸿继续说道:“咱们还会像以前那样吗?”

    “我不知道,对不起。”

    “没关系。”赵雪的话让金鸿感到压抑,他想了一下说:“不早了,我要走了,你也早点睡。”说着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赵雪在身后欲言又止。

    清风微徐,金鸿推着自行车,慢吞吞地走在马路上。他想起了和赵雪的从前——他牵着赵雪的手走过佳木斯的长街,他讲笑话逗得赵雪忍俊不禁,在水源山公园划着船,赵雪头晕催着金鸿快点上岸。从前他们相隔两地,为了短暂的相聚长途跋涉,金鸿很后悔没有给予杨雪更多的陪伴和关爱,现在有了机会他决定弥补赵雪。

    月色皎洁,把金鸿的身影拖的好长。

    日子就这样过着,只是不久后工地现场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失火了。一名工人在墙体外作业的时候没有挂防火网,呲呲的火花落在了暴露在墙体外的苯板上,苯板瞬间着起了火,这个工人看见了赶忙喊:火!火!着火了!旁边的工人反应过来,赶忙拿来了灭火器。整面墙里的苯板开始燃烧,等到取来消防水带时已经晚了,最后大火把整面苯板烧了个干净。

    韩涛倒霉了。离总包办公室老远就听见了老总在骂:“你在做什么?你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谁让你给他开动火证了?安全网都不挂,你平时都在现场看什么?现在甲方把我骂一顿,他妈的!你知道那是多长的墙?现在都要拆了重建,得耽误多长时间?!”一边说一边拍桌子,震得整个办公室都在嗡嗡作响。

    韩涛站在老总面前,低着头一声不吭。

    “你去写个报告给我,马上!”老总终于释放了韩涛。韩涛在大家的注视之下离开了办公室。

    因为失火的事李明也找到了金鸿,让他这两天晚点走,按照惯例老总和甲方肯定要巡查,那都是惹不起的爷,别到时候出了纰漏。

    “韩哥,那天的事怎么处理了?”几天后,金鸿和韩涛在“老地方”坐着的时候问了一句。

    “嗨,能咋处理,把墙扒了重新砌呗。”说着往身后指了指。

    “我听说那天老总很生气啊,是不是问题很严重?”

    “严重?”韩涛说:“我遇到过比这个更严重的,当时我就在你现在的位置,土建的人玩儿脱了,当场砸死三个人,结果赔点儿钱就没事了。别的行业我不敢说,建筑这个行业只要门路硬,天塌了都有人顶着。”

    金鸿对韩涛的话显然不相信,但他一直有个疑问:“韩哥,据我所知这种墙体里面的苯板按照设计都是阻燃的,为什么还是烧的那么快?”

    “它不是阻燃的。”

    “那这次着火不能只怪你监管不力了,你看,他们不按照设计要求换上了普通苯板,现在出了事都成了你的责任,老总也不问就……”

    “金子”韩涛打断了金鸿的话:“你说为什么那么多人认为工程挣钱?”

    “不知道。”

    “这个社会有的人挣钱不靠着死工资。你知道你们项目经理一个月能赚多少吗?”

    “一万?”金鸿猜测。

    “他的工资还达不到这个数字,可是有很多东西一旦操作起来他的钱就远远不止这些了。他赚钱了,别人也自然要赚钱,包括老总在内每个人都有利益牵扯,很多事就理所当然了。老总那天骂了我是他表面上的态度,他需要一个人替他背黑锅。我受了处分在这里三年不能升职,但是老总以后能想着我,这个圈子有你学的。”韩涛笑了笑,拔下一根草在地上画着圈:“金子,我以前的师傅和我说过一句话,今天我说给你听。”

    “——尽管全世界都知道你有道理,你也要学会闭嘴。”

    这是一个大他八岁的男人教他的,金鸿自此记住了这句话。人要学会承受,发声需要代价,有的事情看起来怪诞且不合逻辑,却更有现实的意义。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个技术活儿,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三就有四,存在即合理。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就起身各忙各的。金鸿马上要毕业了,要准备毕业论文和答辩,对于他所在的大学来讲这就是纯粹的形式主义,而且日子很近了,就在六月末。

    睡眠不足让他时常恍惚,不过要做的事情没有一样放过他,又到了下班的时间他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快餐店。这个快餐店是一个单身女人开的,金鸿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姓甄就叫她甄姐。山东人勤劳,敢闯荡。据她自己说男人死了之后就带着孩子辗转各地,有了点儿钱就在开发区干了个小饭馆,平时都是她一个人,饭口的时候忙不过来,因此要找个临时工帮忙。

    “甄姐,今天人不多啊。”金鸿边擦桌子边和她聊天。

    “很正常,做买卖嘛就是这样,好一天坏一天的。”甄姐把手里的活整理了一下,“昨天俺说你可得往心里去啊,给顾客的米饭太多了,那都是钱啊。”

    “我知道了姐,记心里了。”

    甄姐是个话唠,开始讲起今天发生的事:“中午来个男人喝醉了,在这儿耍酒疯,把艾艾吓哭了。俺当时就发火了,俺说你这个狗娘养的来俺这破地方都要喝酒,赶紧给俺滚,把那个男的吓得呦,往桌子上面放五十块钱就跑出去了。”

    “我说怎么看艾艾眼圈红着呢,姐你真厉害。”

    “不厉害不行啊,俺们孤儿寡母要的不厉害点儿得让人怂死。”活干完了,甄姐往凳子上大刺刺地一坐:“金鸿,俺看你没精神呢?是不是累着了?”

    “没有,可能是忧国忧民呗。”金鸿开了个玩笑。

    “可别扯了,忧国忧民轮得到你?看你们这代人也吃不了苦。明天我给你放天假,你好好歇歇。”

    “不用,我不累。”金鸿赶忙解释。他的工作是按照天来计算的,一天不工作就没有钱。

    “别和俺犟嘴。就这么定了,明天也给你开支。”接着甄姐从包里拿出了一百块钱:“这是你今天和明天的工资,拿着。”

    金鸿没有多矫情,道了声谢然后把钱收起来。他的确缺钱,赵雪租房子的钱是他给的,他的钱是从银行借的,他得抓紧赚钱堵住这个窟窿。

    他的工资一个月一千二,打零工是一千五。别了甄姐之后他没有去找赵雪,随意找个地方安静地坐着,他不想回项目部,更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赵雪给他打电话问他今晚上怎么没过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金鸿回答说自己累了,今天打算早点回去休息。

    可他没有睡得很早,一直坐到半夜才回去。

    这几天巍山忙的不可开交,机电负责人只有他自己,偶尔还要喊着金鸿去帮忙,甚至有几次都熬到凌晨才做完。“工人水平不行啊,这都能出错。”巍山拿着图纸:“金哥,今天还得麻烦你和我一起加个班。”

    “没事”金鸿回答一声,心里难免烦躁,总算是能休息一天还要加班。

    “金哥,今天不用去兼职吗?”巍山突然想起了这茬。

    “今天不用去。”

    “你前几天晚上不在,孙星和付丽走的可近了,听王珂说两个人搞对象了。”

    “这么快?”金鸿吃惊地问,这两个人看上去毫无共同点。

    “是啊,不过想想也正常,孙星到现在还没结婚,碰上一个还不追着赶着?”金鸿听闻孙星前几年也在做工程,不过那时他还在做路桥,常在荒山野岭所以一直没有成家。金鸿忙完后买了水果和肉去找赵雪。赵雪正在学习,书本上的英文让金鸿感到眩晕。

    “昨天没来是不是不舒服?”赵雪见金鸿来了就放下书本,给金鸿倒了杯水。

    “没有。”金鸿说:“我明天早上来不了,先把红烧肉给你做了,米饭焖好。你明天热一下吃就可以了。”

    “哪有人一大早就吃这么腻的东西呀,明天你有什么事?”

    “明天我要回趟学校。”金鸿看了一眼窗外,思绪被牵的很远,淡淡地说:“日子过得真快啊,大学都要毕业了。我记得咱们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学习都不错,我以为我会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这就是命吧,我来了哈尔滨,你去了佳木斯,我是专科,你是本科。这一晃都三年了,咱俩聚少离多,我总去看你很少让你来看我,因为我怕你累。赵雪,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不管你之前怎么想的,现在我想好好地弥补你。”

    赵雪红了眼睛,声音微颤对金鸿低声道:“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真的。我还不知道未来在哪,你看你也毕业了,工作还算稳定,找个好姑娘成家立业才是你的人生,而不是耽误在我这里。”

    “赵雪,那是我的事了,就让我趁着年轻任性一次吧。”金鸿摘下了围裙,嘱咐赵雪:“二十分钟后把火关小点儿,再炖半个小时就好了,你要是尝着淡了就放盐,时间不早了我现在要回去。赵雪,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不会后悔的。”

    赵雪看着金鸿的背影,心里怅然若失。

    毕业这天王叶和蒋浩也都来了。王叶说他现在做销售没有再进工地,实习证明上面的印章也是现在的单位给他盖的。蒋浩黑了,说现在从事监理工作,天天也挺辛苦,不过待遇还可以。监理单位算是很不错的了,唯一的缺点就是一年回不了几次家。

    金鸿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王叶以前总是粗鲁豪放不拘小节,这次见面却像一个绅士,说话慢条斯理,文质彬彬。而蒋浩本来老老实实的一个人,现在变得性格狂野,谈话间总是带着脏字。王叶和蒋浩好像互换了灵魂。

    “你俩真奇怪。”金鸿说。

    “没什么奇怪的,以前有一次陪客户,因为说话不文明被大骂了一顿,生意也泡汤了,在那之后我就改了。”王叶回答。

    “还真没什么奇怪的,我们工地的人都这样,时间长了我也这样。说话太文雅他们不爱听。”

    金鸿说:“这就是社会教育的结果。”说完之后,三个人一齐哈哈大笑。

    答辩的过程如同走个过场。毕业论文厚厚一摞,那么多学生不能挨个看,况且学生写的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老师简单翻了一下就合上了。随机提问几个简单的问题就算是答辩完毕。在中午时分整个过程都已结束,金鸿几个人在答辩之后相约一起去吃饭。大家畅谈近一年的经历,感叹着拿到了毕业证就意味着从此不再是学生。这一顿饭吃了好久,等最后几个人都喝的醉醺醺才散了场。谁的心里都知道,这一走再没有来日方长,下次相聚,便是天南海北。

    金鸿没有去赵雪那里,时间太晚担心打扰到别人,便找个旅馆住下了。躺在床上,金鸿感慨自己已经完全步入了社会,以后他不能以学生自居,肩膀上的压力会越来越大。在酒精的作用之下他考虑着自己以后的生活:在这里熬到转正,工作则无需发愁,毕竟是国企不会轻易的失业,不过东奔西跑是免不了的。韩涛上次和他说过自己的家在长春,这次的项目离家最近。最远的一次是去非洲,等他回来的时候都快学会当地的土话了,金鸿猜想自己肯定也会这样。而且远的不说,依现在的进度来看工程的主体再有两个月就能完成,等到十二月初所有项目会彻底完工,那么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他不可能一直在哈尔滨陪着赵雪,即使复合也要两地相望,时间一长分离仍是难免的结局。想到这里他犹豫了,前方的路变得模糊看不清方向。他忽然很想离开这里,找一个能让他和赵雪都喜欢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

    金鸿想的更远了,对未来的恐惧和期待在心里游走不停。他想到了星星月亮,沙尘大海,安全帽和压路机。迷迷糊糊之间,金鸿猛地摇了摇自己的头让自己保持清醒,然而毫无作用,他困的眼皮直打架,最终支撑不住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一天有二十四小时,一个小时有六十分钟,一分钟有六十秒,那么一天就有86400秒。如此庞大的数目在不知不觉中消耗殆尽,于是有了时光飞逝这个词。工程于九月份建成主体,只剩下一些零散的工作。因为不太忙碌,金鸿有更多的时间去甄姐的店里面工作。

    甄姐最近喜欢打扮自己,脾气也没那么大了,每天笑盈盈的。一问才知道找了个男人,就是在附近的工地干活儿的。说是人很本分,性格也老实,四十多岁还是光棍儿,三天两头往店里跑,甄姐架不住软磨硬泡两个人就好上了。这几天甄姐念叨着过些日子要和这个男人去他老家看看,顺利的话就找个好日子领证。

    “真是恭喜你啊,甄姐,以后你就是名副其实的老板娘了。”金鸿由衷的说着。在他看来甄姐是真正能被称作“好人”的人,虽然有商人的市侩,喜欢占小便宜,脾气有时也很差,可是她的心是干净的,比很多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人强千万倍。

    “谢谢你,金小子。”金鸿的称呼变得别致了。

    “甄姐,以后你的日子肯定比现在幸福多了。”

    “啥幸福不幸福的,我都三十多岁了,早就不想那些了。”甄姐看着蹲在地上玩耍的女儿,像是在自言自语:“谁不希望好呢?这一晃都八年了,俺一个人带着艾艾哪都走,当时艾艾的叔伯嫌弃她是个女孩,看俺们娘俩来了连都不给开门,她的爷爷奶奶也说是艾艾克死了她爸爸,是扫把星,让俺俩滚,这都是哪里的事儿啊。”甄姐的脸上开始有了泪痕,旁若无人的继续讲:“俺们娘俩得活着啊,家里的地都不给俺种。那时候艾艾还没俺腿高,天天哭啊,天天闹。俺就背着她在一个大饭店里给人刷盘子洗碗,有时候人家剩的菜就偷着拿给艾艾吃。后来老板看见了也没说什么,拿出了钱就让俺走。俺能去哪?满大街瞎逛,带个孩子啥也干不了。俺就想啊,不行就把孩子放到孤儿院吧,至少有吃有喝。可转念一想不行啊,俺不能让孩子和俺一样连爹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啊。俺就想那就生死有命吧,能活着就好好活着,有一天死了也不亏,到了那边俺也对得起艾艾她爸了。后来看见工地招人,俺就带她去干活。捡垃圾,绑钢筋,做架子工,其他老娘们干不了的俺都能干。后来碰到个男的对俺也挺好,说要和俺搭伙过日子。你也知道,这种事在工地里多得是。俺也同意了,想着有人帮衬着俺能轻省点,孩子也有人看了。之后挨个工地工走,哪有活儿就去哪,可刚攒下钱艾艾就生病了。那个男的害怕花钱,去和别人搭伙了。为了给艾艾治病俺就白天干活儿,晚上看着艾艾。工头给买的饭俺就吃一顿,剩下的都拿给孩子。饿啊,钻心的饿,有天实在挺不住了,就觉得一阵迷糊,之后啥都不知道了。等醒过来的时候一个大夫告诉俺这是低血糖,问俺是不是不好好吃饭。工头气鼓鼓地也来问俺为啥不吃饭,俺说俺吃了孩子就没得吃了。工头骂了俺一顿,说孩子的饭他也管就不用俺操心了。当时俺特别感激人家,都想给他磕个头。后来艾艾好了之后俺又开始攒钱,这次俺就把她放在宿舍里不带出来了。后来俺想着这么挣钱太少了,干脆弄个摊卖煎饼。俺的煎饼好吃,来买的人也多,影响旁边卖炒饭的了。他们就来欺负俺,骂俺还骂艾艾。有天俺受不了了就揣着把剪刀,他们骂俺,俺就拿出剪刀追着他们扎,他们说俺疯了,俺说疯了也比被人欺负死好。”说到这里甄姐望着外面追溯着过去:“摆摊挣钱啊,后来俺就全天都在外面摆摊,艾艾也大了,不用俺担心了。俺看钱也差不多了,就在这儿干个买卖,等孩子以后结婚了俺也不拖累她,买个小房子生活,有福气的话还能帮艾艾看孩子。就是想不到人活着变数太大了,俺又要结婚了。”

    “到时候是不是得大办一场?”

    “不了,家里没啥人俺也不想回去,要不然看见艾艾的家里人也难为情。”

    “都过去了,你要想开点。现在这日子吃穿不愁,等到艾艾结婚至少也要十年,你还能给她多攒点钱。”金鸿劝道。

    “你不懂的,你不知道俺心里有多少恨。俺原本不想找男人,只不过俺受够这样的日子了。”甄姐一边说着,一边点着手里的钱。金鸿不曾体验过真正的憎恨,那是一种让人上瘾的感觉。越是投入其中越痛苦不已,越是无法自拔。

    金秋十月,哈尔滨的树叶开始黄了,零落成泥,有人踩上去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人们开始披上外衣,早晚间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风带着寒气踏来,喧嚣一阵后又渺无踪迹,这是寒冬将至的一个信号,早则一个月,晚则五十天,就会满天飞雪遮天蔽日,然后这里就要经过漫长的冬日。工程接近了尾声,项目部里经常能听到嘻嘻哈哈的笑声。金鸿不敢怠慢,有空的时候还会在现场多走走。陪同他的还有王珂,作为资料员的她现在也很清闲,两个人时不时地说着话,内容也多是和现在的工作有关,有时还会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付丽昨晚上没回来。”王珂神秘的说。

    “干嘛去了?”金鸿顺着她的话问道。

    “和孙星出去住了,今早上九点才回来。”

    “呃,是不是太早了?”金鸿认为陪一个女同事聊这些很难堪,想叉开话题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都出去好几次了,我看孙星那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成天色眯眯的。”

    “他那是近视眼。”

    “得了吧。金鸿,来,我和你说个消息。”王珂压低了声音对金鸿说:“前两天李经理去总公司开会了你知道吧?大领导那边说了一个问题是关于咱们实习生的。”

    “什么问题?”金鸿听到了“实习生”这几个字来了兴趣。

    “说是要在工程结束之后只留一个实习生,其余的全部遣散。”王珂看着金鸿,一字一句的说着。

    “怎么可能?你是听谁说的?”这是关系到自己的事,金鸿的语气变得急迫。

    “还能是谁啊,付丽呗,她也是听孙星说的。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呢。当时我也很生气,这简直是卸磨杀驴,我们几个女的还好,可是把你们也遣散了那真是没良心啊,你们平时那么累,尤其是你,有时候还帮着魏山。”

    金鸿没有听王珂后面的话,他的心情复杂,仿佛长久计划中的一环被悄无声息的打断。下班后他没有去食堂吃饭,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听着钟表指针的的声音,用手指敲击着桌面。最后他不得不劝自己要想得开,首先这事儿八字没一撇,自己瞎猜也没用。其次就算有,自己是否可以争取一下?如果这个国字号企业真的和他一刀两断了也没办法,大不了另寻出路,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这样就算赵雪不留在哈尔滨金鸿也可以陪着她走,一切都可以重来,只不过是换一种活法。

    所谓的秘密,只要有第二个人知晓很快就会昭告天下。仅仅一晚上的时间,办公室里就有了一种阴沉的气氛。李明没有出来澄清什么,每个人都想找机会问个明白。回到宿舍之后巍山搬了把椅子来找金鸿谈心:“金哥,你说咱们这是图什么,忙了大半年到最后要把咱们遣散,这太过分了。”

    “看看再说,不行就走。”金鸿对巍山说道。

    巍山看了看金鸿又说:“咱们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好的,赚的也少,活儿还多,我打算走了。金哥,我劝你也别在这耗着了,以你的能力在其他地方能做的更好。到时候别忘了帮弟弟一把。”

    金鸿笑了笑没说话。

    如果每个人都说真话,那么将会天下大乱。巍山有他自己的打算,他很想留在这里。当他听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脑子里快速的思考,和他竞争的人有很多,有付丽,王珂,金鸿,还有新来的冯月。冯月刚来了不久,工作能力看着一般,为人老实木讷,应该不能留在这里。王珂没什么心计,应该也留不住。付丽有些麻烦,她在和孙星搞对象。至于金鸿,一个安全员没有那么重要,不过他工作认真李明也看在眼里,能不能留住还真不好说。巍山心里盘算着,最后心生一计,嘴角向上扬起了笑容。

    一天的工作进行的很快,临近下班时李明从外面走了进来,同行的还有孙星。进来之后看向众人说了一句:“等一下去会议室开个小会”。回头又看了一眼孙星:“总部的人都走了吧?”

    孙星点了点头又说道:“十分钟后大家都到会议室,有事先去处理,别迟到”。李明和孙星走了出去,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唯有赵明哲对着电脑不知道在干什么,他是现在唯一的一个局外人。

    会议室还是那个样子,唯一不同的是不知道是谁放了一株绿植,在初冬的钢板房里坚强的活着。会议起初讲了一些小事,比如要注意卫生,办公室里面太乱了到处都是烟头。如果有人来检查可不太好。还有就是工作即将收尾,希望大家不要松懈,站好岗位。

    会议二十分钟就结束了,李明把孙星和赵明哲支走,只剩下了几位实习生。

    李明沉默的喝着茶,其他人也没有开口。

    “昨天总部的人来了,和我说了一些事,是关于在座各位的。”李明开始慢慢地说:“现在公司改革,关于新员工的录入要求更高了,优先本科生,大家有本科生吗?”

    众人摇了摇头。

    “哦”李明面露遗憾地继续说:“我记得各位都是专科,还有几个和我是校友。现在要求高了,按照公司的说法就是这个项目结束要把各位都遣散。可我想这样也太过分了,谁不是勤勤恳恳的工作?这样对大家不公平了!我和领导吵了一架,最后领导拗不过我说只能给一个转正的名额,也意味着在座各位只有一个人能成为咱们公司的正式员工。不过具体是谁,我还要严格筛选一下。”李明边说边环视着众人。

    “那选不上就回家呗?”王珂歪着脖子问道。

    “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们可以自由选择。当然我也有门路,现在老张在广东有项目。还有王经理,他在浙江那边工程也没停,如果有想去的话可以告诉我,工资比这里高。但是转正的话就得慢慢熬了,毕竟现在咱们这行是越来越难做,请大家多理解吧。如果哪里都不想去的话,我这边私人掏腰包给一千块,怎么也不能让各位寒了心。”李明的话说的很明白,如果要走他不会留,如果不走他也能安排。关于接下来的竞争就要看各自的能力了。

    李明见众人没有说话,开口道:“那先这样,等会儿我还有事。回去都考虑一下,想好了就来找我。”然后起身走了。在大家各自怀着心事回去后,金鸿直接骑着他的自行车来到了快餐店,天气冷了出来的人不多,工地的工人多数会买几个菜回去吃,喝两杯酒暖暖身子,惬意的很。

    快餐店里没有人,甄姐在前台都快睡着了,艾艾在一旁翻着漫画书。金鸿推门进来,甄姐条件反射地说了句:“欢迎光临”,一看是金鸿又没精打采地坐下了。

    “俺都想让你别来了,今天的生意差的很,都没钱给你了”。甄姐说。

    “没事儿,算我今天免费帮忙。”金鸿笑着回答。

    “算了,俺今天要早点回去,你也回去吧。对了,俺这儿有些排骨再不吃就不新鲜了,给你了,不让你白跑一趟。”说着麻利的从厨房拿出了一个袋子。

    “别这样甄姐,我今天还什么都没干呢。”金鸿忙着推脱。

    “给你你就拿着,别啰啰嗦嗦的。这排骨还不少呢,没人吃就便宜你了。”硬是把袋子塞到金鸿手里,金鸿一掂量大概得五斤,甄姐这是变相把工钱给自己了。

    “谢了甄姐”金鸿道了声谢。

    “行了,明天早点来,别那么晚。”

    “金鸿解释道:“我也不想啊,今天开会了。”

    “俺看你们挣得不多,破事儿还不少。行了,你走吧,路上注意安全。”甄姐说着拿出了钱盒子,算算今天卖了多少钱。金鸿拿着排骨去赵雪家,赵雪最近瘦了,天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金鸿进门后就看见赵雪正在收拾东西。

    “你这是在干什么?”金鸿问。

    赵雪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金鸿说:“我要收拾一下衣服,这不入冬了么?”

    “我怎么感觉你有事情瞒着我?”金鸿察觉到赵雪不太对劲,试探的问。

    “没有,我还能有什么事。你呢?不是说开会吗?都说了什么?”赵雪转移了话题。

    “说以后的去留问题。现在转正名额有限,经理说需要考察一下再决定名额给谁。”

    “那你可要好好表现,机会难得。”赵雪对金鸿说:“如果你留在这里还真不错,以后就稳定了。”

    “哪有那么容易,我看不能是我。我也想开了,如果到时候人家不要我了我也不干这个行业了,以后东奔西跑还不如在你身边好。”

    “那你做什么工作?”赵雪问他。

    “看看吧,这个世界的机会还是很多的。”金鸿内心的迷茫没有显露出来,他想起了去年在哈尔滨人才市场的窘境,除了这里他还真不知道要去哪,但还是给自己找了个说辞:

    “雪儿,我问你,如果这里不要我了,那我跟你走行不行?你要我不?”

    赵雪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笑着说:“行,我要你。”赵雪的笑容好像冬日里盛开的花,迷人而炫目。享受温馨的同时金鸿产生了一种错觉:赵雪和自己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像是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不知道赵雪以后要去哪里,正如他不知道触手可及的明天将会怎样。

    第二天一早,巍山的床铺上没有人。赵明哲告诉金鸿巍山昨晚上就和李明请假走了,说趁着这几天回老家一趟。

    “说是回家,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金鸿,人家可要发力了。”赵明哲意味深长地说。金鸿没说话,心里在思考着将来的事。他要不要为了留在这里也用些手段?可这不是他擅长的事。金鸿自认为是一个笨得要命的普通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尽管他知道果戈里大街怎么走,尽管他在这里度过了几年的光阴,不过细想来他不过是无根的浮萍。口袋里没有钱,走在大街上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没有支撑力的计谋会变得不堪一击,他不会是任何人的对手。

    同样不会耍手段的人还有王珂。在夜里付丽和孙星正在躺在床上密谋。

    “明天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孙星对付丽说道。

    “这样不好吧,至于这么着急吗?”付丽说着贴了贴孙星。

    “听我的,我也不想你离开,没别的办法。什么状况我也知道,确实只能留一个人,我肯定希望你能留下。”

    付丽点了点头:“好吧,我知道了。”

    付丽次日清晨出现在了李明的办公室。

    “今天精神状态不错,是不是考虑好了?”李明把付丽让进来问道。

    付丽深吸一口气,然后向李明鞠了个躬说:“李经理,我要说另外一件事,工作上有一些失误找您看怎么解决。”

    李明诧异的看着她,同时接过了她手里的文件,慢慢的翻阅。只见第一页就是一组被标着红色的数据。

    “怎么回事?这个工作不是王珂在做吗?”李明问。

    “是的,但是是我在审核。我当时算了一遍没发现错误。昨天晚上我想着快完工了,把数据再对一遍。结果算到这里时发现有错误。我一晚上都没睡,就等着今早上来找您说明情况。”付丽说。这个数据现在还没有上交,付丽根本不至于如此。浮夸的表情配上拙劣的演技掩盖不住她的目的,更逃不过李明的眼睛。

    “真是辛苦你了。本来不是你的错误,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把资料放我这儿吧。”李明继续说:“本来我以为王珂这个人很优秀,现在看来我得重新评估一下她了。”说着笑着看了向付丽:“你很不错。”

    付丽内心欢喜可没有表露出来,随即离开了办公室。

    “你是按照我教的说的吗?”付丽出去之后孙星问她。

    “没有,你那说法不行,我按照自己的想法说的。”付丽的话是她自己想到的,并不是孙星教她说的。孙星的意思很简单,凭借自己和李明的关系,只要付丽在和李明表一下决心,那么留住付丽问题不大。谁知道这个蠢女人非要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而且做的还那么明显,李明怎么会看不出来?听完付丽的话孙星知道十有八九没戏了,弄不好还要把他牵扯进去,平时他和李明住在同一个房间,昨晚孙星一夜未归,李明肯定能猜到他是和付丽一起出去的。还加班?难道还要开房加班?

    孙星果真被李明叫走了。两个人不知道在办公室里说了什么,只不过在孙星出来的时候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拿出手机对付丽说:“这里你留不住了,我再给你找个地方吧。”

    付丽的事就像连锁反应,孙星被李明训斥了一顿,随后王珂也被叫到了会议室。李明拿出之前付丽给他的资料夹递给王珂。

    “这是你做的?”李明看着王珂问。

    “是啊,怎么了?”王珂头也没抬地说。

    “你别翻了,你没发现第一页就有错误吗?”

    王珂又把资料夹翻到最前面,看了看那列标红的数据,说:“哦,这个数字不是你之前让我改的吗?你忘了?”

    李明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他并不是忘了,他是看王珂作假能力太差,漏洞太明显了。面色不善的对王珂说:“胡说什么?这一看就是算错了量。你把资料拿回去改好,工作细心点儿别这么马虎!”说着就下了逐客令。

    王珂站起来,嘴里还在嘀咕:“记性真差”。

    在下午的时候,韩涛和金鸿在现场转悠时正赶上下雪,在金鸿的印象之中只要是到了冬天就没有好的天气,不是正在下雪就是天空阴沉沉的。面前一个工人私自接电被韩涛抓了个正着,不耐烦的听韩涛说教,在韩涛和金鸿离开后工人小声骂道:“去你妈的”。

    “总说他们不容易,可咱们也不容易啊。”韩涛装作没听见,和金鸿感叹道:“真出了事,一个家庭就毁了。北边的工地前几天电死个人,说是在宿舍装个了小太阳,那玩意儿多大电流啊!肯定也是假货,漏电了。苦主家里人过来闹,花圈都摆来了。最后赔了多少钱不知道,反正人是没了。”金鸿倒是知道这个事,死的那个人和甄姐对象是工友,听说要五十万的赔偿,结果就给了十万。

    “今天衙门口的人来了,老总接待的,刚走。”韩涛说。

    “又没少喝吧?”

    “这群王八蛋的确没少喝。没办法,工程哪有百分百合格的。钢结构那边被人抓到了毛病,按道理讲得拆了重新整,可太麻烦了。老总就和人家商量,人家说研究研究。结果老总就让人把烟和酒装了一皮卡车给人家送过去了。”说着韩涛还笑了起来。

    金鸿也笑了。对,这是笑话,存在于真实的社会。

    “听说你要走了?”韩涛扫了扫石墩子上的雪,坐在上面望着金鸿说。

    “不知道,现在什么都不确定吧。”

    韩涛拿出烟抽了起来,边咳嗽边说:“有的话现在还不方便和你说,不过我劝你最好找条后路,能留下来的绝不会是你。”

    金鸿很想问为什么,只听韩涛继续讲:“咱们俩处这么长时间了,你这小伙子不错,能吃苦,在这个行业里我可以帮你找下家。我和你说啊,我找的地方绝对比你们经理找的靠谱。”

    “谢了,韩哥。如果这里不留我,那我就不干这行了。”金鸿由衷的感谢韩涛,这里能帮他的人不多,可他现在离开完全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真可惜了。”韩涛抖了抖手里的烟:“年轻真好啊,想走就能走,我要是能走就好了。不过人活着就得吃苦啊,最多就是走了换了个地方吃苦,没啥区别。”

    生活就像囚笼,命运犹如泥沼。每个人都紧握身边的栏杆用一生之力挣脱泥沼。可脱离了泥沼后才发现周围的囚笼亦是坚不可摧。

    “我真的留不下吗?也不用争取一下?”金鸿说着摊了摊手。

    “不用,别白费劲儿了。趁着这几天把手里的资料准备好了,其余的时间就不要那么累了,该睡觉睡觉,该出去玩出去玩。”

    ‘好的,我知道了。”金鸿对这个老大哥有一种特别的信任。韩涛是个很真诚的人,对他也不至于说假话。金鸿站起身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雪下得越来越大,落在了金鸿红色的安全帽上。

    金鸿走之后韩涛独自叹息。这么多年来他带过不少人,大多都是这个结局。也许他过完了今年也不会再来了,这几年存着的钱足够他去做买卖。他不确定这么做对不对,生意越来越难做,不像他现在旱涝保收。不过他更向往一种新的生活,能够完全自我支配的生活。

    巍山回来是在两天之后。这几天他回了家,从父母那里要了些钱又准备了礼物,打算和李明好好沟通一下。刚下火车已经天黑,天气正冷,他之前给李明打了个电话说邀请他一起吃饭,李明欣然同意。两个人在饭桌上杯筹交错间巍山步入了今晚的主题。

    在巍山和李明畅饮之际,哈尔滨步行街霓虹斑斓。这是全亚洲最长的步行街,街面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摊贩卖力的吆喝着,能感应这里的温度都要高了一些。赵雪和金鸿并列而行,正低声的言语。

    “等以后如果我能定居在这里,等闲下来就带你来这儿逛逛。”金鸿看着拥挤的人群说。

    “我不会一直都在哈尔滨。”

    “那我就陪着你走,你想去哪?”赵雪没说话。金鸿没有多问而是继续说:“我在这里也要呆不长了,现在盘算着以后要怎么办。”

    “那你想好了吗?”赵雪问。

    “没有。”

    两个人不说话了,各怀心事看着沿途的风景。旁边一个小摊子用喇叭循环播放着:正品手表,低价出售。金鸿凑过去看,上面有各式各样的手表。金鸿并不懂手表,只是单纯的喜欢。指着其中的一个银色的问:“这个多少钱?”

    摊贩见来了生意,赶紧介绍道:“这个是卡西欧,正品原装的,800块。”

    金鸿听了之后差点笑出来,转身就要走。摊贩一见生意要走,急忙说道:“那你说个价,合适我就卖。”

    “一百行么?”旁边的赵雪问。

    “行!”摊贩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一百块钱他还能赚钱的。

    金鸿和赵雪全都楞了一下,没想到一百块钱还真能卖。赵雪反应过来对金鸿说:“就当我送你的新年礼物了,你不嫌便宜就行。”说着就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张百元钞票。

    “真是奸商。”金鸿带着刚买的手表感慨道。

    “哈尔滨真是个好地方啊。就是物价高,赚的少。”赵雪说着挽起了金鸿的手臂,金鸿心头一颤,两个人像是情侣一般漫步在街上。金鸿感觉异样,自从赵雪来到这里从未和他有过这么近的距离,这几天还总是做晚饭等自己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了?

    “雪儿,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我只是累了,你别多想。”说着手臂挽的更紧了。女人是天生就爱说谎的动物,仿佛是本能一般让人看不出破绽。

    巍山回到宿舍已是晚上十点。他躺在床上思考今晚的事情,他看似无意地向李明提到了他做镇长的叔叔,同样也是包工程的二舅,还有在哈尔滨政府某部门上班的表哥,以示他家的能量不小。巍山精明,但同时也只是一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把自己花了不少钱买的礼物送给了李明。顺便提及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说自己平时兢兢业业,对工作认真负责从来不迟到早退。然后环顾一下四周,几乎是贴着李明的耳朵说金鸿平时都不加班,时间一到就走,不知道去哪了,有好几次都是他帮着金鸿忙,真是不敬业。

    巍山颠倒是非在李明看来不过是耍着幼稚的把戏。他曾看到过好多次金鸿陪着巍山在配电室里忙忙碌碌。但是会演戏的人不止有巍山,这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人固有的本能。李明表现出惊讶的神情:“哎呀,我一直以为他很努力呢。真是没想到,啧啧......”

    巍山趁热打铁:“不止这样,好几次在现场的时候看到他和韩工在一起坐着聊天,有说有笑的。”

    李明听完了摇了摇头:“这样的人,唉。”

    巍山见状没有继续再说下去,本来心里还有很多编排金鸿的理由,但是看火候差不多了就闭上了嘴。

    两个人表面上亲热无比,志同道合,心里却有各自的盘算。

    哈尔滨火车站附近有一家有名的自助烤肉店,此时座无虚席。金鸿和赵雪坐在了一个角落,看着餐盘里的肉有心无力。赵雪抱怨着胃口太小,这么吃就亏了。金鸿在一旁开玩笑地说:“站起来跳一跳就能接着吃。”

    “你怎么不说用筷子通通呢?”赵雪翻了个白眼。

    “吃不了就算了。”金鸿伸了个懒腰,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金鸿接起了电话,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是我们同事打的电话,让我早点回去。”

    “你们同事管的挺多。”赵雪说着拿起了自己的外套:“你这几天手机总是响,是谁给你发信息?”

    “以前的一个同学,最近才联系上我的。说在广东那边做生意忙不过来了,也想让我过去。”金鸿回答。

    “有这好事?那你的想法呢?”

    “不想去,我和他多少年不联系了。”说着站起了身:“我们走吧。”

    金鸿打车把赵雪送回住处,稍作停留便回到了宿舍。赵明哲看到他回来,向他指了指正在呼呼大睡的巍山:“这也才回来。”

    “这是去喝酒了?”金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和李明喝的。”赵明哲不喜欢巍山这个人,脸上带着不屑转而对金鸿说:“你看看,人家就是比你有脑筋。”

    金鸿笑了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