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身入局（中）

    福临哭着哭着便睡着了，贺兰静息感受了一下她平稳的呼吸，又瞄了一眼眉眼舒缓似睡着的施妙染，想了想没有说什么，便也闭眼假寐。

    施妙染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淡淡问：“你们到底是谁？”

    就算是再迟钝，也知道贺兰和福临的身份并不简单。

    贺兰依旧闭着眼，好似真的睡着了，并没有做声，施妙染想，自己定是问不出什么，如果真的让自己这么简单就问出来了，那一开始又何必编那么多身份骗自己呢？

    “赫连澹……”黑暗中，贺兰淡淡出声，说出了自己的真名。

    嗯？施妙染等得本来就快睡着了，没想到贺兰却开口说话。

    “赫连……”施妙染不似落笔一般，一下子就明白落笔是把“赫连”听成了“贺兰”，所以赫连澹便顺势告诉自己叫“贺兰”，“所以……还是怪我们听错了赫连公子的名字？”

    “……”一开始确实如此，可……赫连澹睁开眼，一时也没有回应。

    “所以，你们到底是谁……”

    “……我的母亲是夸耶人，”面对施妙染的再次问询，赫连澹这次便没有过多犹豫，“被……哥哥卖给了大渝的人。一开始倒也恩爱，可这人娶我母亲，只为了想要打通去往夸耶的商路。”

    施妙染皱皱眉，夸耶本十分靠北，且游牧路线除本族人之外无人知晓……这些年也没听见通商的消息，就连官方上的交流都鲜少。

    这么多年，自己也见过阿苏月伦这一个夸耶人。

    赫连澹在黑暗中看不清施妙染的表情，却也知晓她定是有许多疑惑，便道：“你或许在想……大渝朝无论官家还是民间，都未曾听过有和夸耶族通商的事。可是……传说中的夸耶，物资富饶，良驹遍地。施姑娘，令尊曾是大渝皇家画师，难道，他就没有画过自己心目中的夸耶？”

    施妙染想了想，自己父亲本就不擅山水……可，那幅《飞门晓日》竟然会被人偷走，那自己也并不确定，父亲是不是还有其他……

    “大大小小画师，没有人未曾畅想过那个地方……”赫连澹淡声道，又笑了一下，“可惜……”

    这个可惜，听着怪怪，有一些嘲弄和不甘。

    “我突然，也不了解父亲了……”施妙染道，她并不知道父亲在宫中的遭遇，甚至这么多年还有怨气与不解，她讨厌这种被人操作的感觉……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但是……折腾了这么久，还是依旧被人随意拿捏。

    赫连澹似乎对施韫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又继续道：“那个人以为……娶了母亲，便可以跟随她的脚步走到夸耶的腹地。但其实，母亲聪明得很，知道他娶自己的目的并不单纯……所以那个人……便用了各种手段折磨母亲，直到我出生。”

    “但是你母亲依旧生了你……她不恨吗？”施妙染惊讶于赫连澹母亲的选择，实在忍不住好奇，到底有多爱这样的男人，才能为他甘愿如此啊？

    “她身体不好，只能选择留下我……”赫连澹摇摇头，又道，“而且，如果不是我的出生……在那种环境之下，她或许也坚持不了这么久。”

    施妙染明了，丈夫的爱虽然是意有所图，肚子里的孩子却是无辜的，或许赫连澹的母亲是个极其温柔的人，面对如此的生活，还是好好保护了孩子。

    她想起了阿苏月伦，或许也是毫无情感基础的联姻，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甚至和自己的孩子不得相见。

    “月伦贵妃……”施妙染喃喃道。

    “……”赫连澹听到她说这个名字，喉结动了动，却并没有接话。

    “你让我想起她。”施妙染继续说，“我见着她时，她把我当做她的儿子……”

    “嗯……”赫连澹“唔”了一声，又言，“可惜，我的出身明明是对她更大的折磨，她不明白，多一个这样的筹码对于她来讲，并不会换回那个人的情感。对于精明的商人而言，利益的交换是最直接的，所以我也就成了威胁母亲的最好棋子。”

    “所以……我选择远离他们。少了我，母亲会更安全一些。”

    施妙染自小生活的环境便是父慈母爱，这种情况对她或许也有所听闻，但是第一次从认识的人嘴里听到，心灵还是收到了震撼。

    “那你……真的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施妙染心软了一丝，多少有点儿被赫连澹的身世感染到。

    赫连澹没有立马回应，而是又重新合上了眼，过了会儿才缓缓说：“是与不是你也无法求证……只是，我们现如今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和你离心也并不能让我和福临顺利脱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