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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善恶相融

    “你喜欢马匹吗?”

    “...那得看品相了。”

    “烈马难驯,驽马易得。”

    “那你是烈马,还是驽马?”

    男人举起酒瓶,在光影交织的石座之间一饮而尽。

    那袒露于漆黑之中的嶙峋胸膛,却纹刻着一匹极不和谐的怪诞幼马,与那副宛如秃鹫般凶邪的尖锐面庞格格不入,时而阴气森森,时而沉寂平平。

    而长桌相对的高挑身影,早已在此等无序混乱的谈判之中备好锋利暗剑,随时都可挥动飘扬长披,降下宣告终末的死亡裁决。

    作为“七武海”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的麾下心腹,迪亚曼蒂早已习惯与黑暗共舞。

    可即便放眼四海,也从未见过眼前这般混杂交融的奇诡恶念。

    如果非要形容,简直就像一头悲喜无常而又满腔沉怒的骸骨邪魔。

    他甚至,察觉到了一丝深藏不露的隐隐威胁。

    “呵呵...我只是有感而发,别问这么危险的问题啊。”

    “你说,危险?你应该知道,自己在跟谁交易吧?”

    “别紧张,我十分尊重你家主人,不会有任何不敬之举...当然,你们也得对我稍微信任一些才行啊。”

    “信任这种东西,需要用结果来证明。说到底,你只不过是个刚刚挣脱枷锁的囚徒而已,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能掌控局面?”

    男人开怀狞笑,将掌中酒瓶捏成碎片,腰间盘旋缠绕的长蛇链刀更是已经显露出过往沾染无数的幽魂怨血,伴随着光束难以逾越的阴暗漩涡缓缓升腾而起。

    而迪亚曼蒂也在同时抽出飘荡长剑,似乎下一刻便要迎接恶战驾临。

    “迪亚曼蒂先生...你觉得,自己能赢过我吗?”

    “少说蠢话,谁会在战前假想败北?”

    “你看,这就是你我之间差距所在。”

    话音未落,男人已在眨眼间闪动至迪亚曼蒂身侧,随即顺手将那道直逼咽喉的凶猛长剑按压桌下,并以远超迪亚曼蒂预料的力量死死钳固剑锋。

    “迪亚曼蒂先生,眼下事实胜于雄辩。出于礼貌考量,我想我们不必继续推演...可如果是Joker亲自前来,那我便会成为此刻的你。”

    “....”

    “我不会对你出手,不是因为你叫迪亚曼蒂,而是因为你的主子是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畏惧权势的屈服,才最为值得信赖,这就是唯一的真理。”

    言谈之间,迪亚曼蒂挣脱束缚,缓缓收起长剑,而男人也再度迈入黑暗。

    “那么,我家少主的意思是四六分成,并获得你在外海业务的半数操控权。”

    “不错的提议,不过我想稍加更改...三七分成,并将我未来的外海拓展权限全部交给你们。”

    “...什么?这样你有什么利益可言?”

    “迪亚曼蒂先生,你还不明白么?我所渴求的从来都不是金银财宝,而是能够安稳扎根的靠山。凭你家主人的手腕,满足我这点要求应该并不困难。”

    “原来你不是谈生意,而是拜码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生意日后有的是机会,但脉络可遇不可求。”

    “没错,只要能得到少主关照,一切都会顺风顺水...可是,强者往往愿意自立山头而不是望风归降,你这么需要我们的庇护,是为了什么呢?”

    男人浅浅阴笑,从阴影中推出一箱珠宝,滑动到迪亚曼蒂面前。

    而在查验之后,即便是见财无数的迪亚曼蒂,也不由自主地露出满意微笑。

    “我别无他求,只是不想再重回黑牢。新世界是四皇的天下,不知死活横冲直撞只会自掘坟墓,到时为了活命不还得跪拜膝下?既然如此,早做打算才是上佳之选。”

    “杜·卡里姆...你这家伙,有点意思。”

    晨风游历海天,白浪席卷穹宇,朝阳宣示着瑰丽日光,从渐渐聚集的云雾之中洒落四海,否决着正在四方奔涌的滚滚雷涛,为已然暗流涌动的大海延续着仅剩不多的安宁平静。

    似乎,自从顶上战争结束之后,这片广袤瀚海之上就经常狂风暴雨雷电齐鸣,甚至有时前一秒还是风和日丽的人间盛景,下一刻便转为险象环生的惊涛骇浪。

    虽然毫无实论依据,但海上已经流传起一种玄之又玄的说法:

    白胡子的残存威严,仍然在震撼着这片大海。

    当然,这也只是海上子民,在闲暇之余的消遣大话而已。

    不过此刻间,轰降在即的自然盛怒,显然已被那不绝于耳的炮火交响尽数压制,只得暂避风头,屈居于嘈杂战吼之下。

    “给我干掉他们!一个都不准放跑!”

    “这群家伙活得可真是安稳啊~油水一定少不了!”

    凶相毕露的海贼穿行在枪炮齐鸣的战船之上,不断向着眼前沉浮不止的老旧船只,发出近乎疯狂的狰狞大笑,如同贪婪野兽般紧紧注视着已无路可逃的羸弱猎物。

    “船长!左舷受损严重,没法再提速了!”

    “还有船医吗?!这孩子要不行了!”

    满载求生哀鸣的避难海船支撑着已经濒临崩毁的残躯,在漫天火雨的侵袭之下无比艰难地向着逐渐渺茫的生机奔走,而桅杆之上飘扬的海贼旗帜,再也无法像往常那般带来和平与安宁。

    若是在以前,根本没有任何狂妄之徒胆敢在这道旗帜之下作威作福,可是无法回头的残酷现实,终究还是降下来自时代浪潮的终末审判。

    这就是象征着“世界最强”的无敌旗帜,今时今日最为凄惨且平常的遭遇。

    而身负船长要职的男人,在这种局面之下,除了以死相拼护佑难民周全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可行之计。

    那把缓缓出鞘的长剑已然卷曲迟钝,连劈木裁叶都已难如登天,更别谈与人死斗相争。可这个早已疲惫不堪的男人,只是想能在拼尽一切的战斗之中,向老爹奉上此生最后,也是最为崇敬的思念。

    “我来拖住那些家伙,你们一定要将难民安然无恙地...送到汇合地!”

    “真敢说啊~你当自己是什么大英雄吗?”

    死心塌地的别离决意,忽然被来自旗帜之上的悠闲嘲笑无情打破。

    当众人仰首望去之时,所观所见却是一道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宿命敌影。

    而这名不速之客的身后,正在飘扬着沉静于疾风骤雨之中的正义。

    “海军...你们这些混蛋,来这里做什么?!”

    “为了将我们赶尽杀绝,连底线都不顾了吗?!”

    罗斯背靠船帆而坐,顺手折下一截断木把玩,在风雨交加的天象之中,微笑地俯视着咒骂不停的一众时代残党。

    “我想要做什么,需要向你们报备么?”

    “要打就打!少在那里故弄玄虚!”

    “这句话,原封不动送还给你~你不是拖住那些家伙?怎么跟我聊起来了?”

    虽然双方间隔不共戴天之仇,但眼前这个如观光游客般吊儿郎当的男人,的确只是自在高坐,似乎没有半分杀意。

    更何况,隔海相望的凶恶狂徒,才是眼下真正难以忽视的大敌。

    短暂思虑过后,身系船长重责的男人便重新鼓起勇气,向着敌船飞奔而去。

    可就在将以血肉之躯迎接千刀万刃的瞬间,几发脱膛而出的炮弹,正巧击中海贼船上的火药油桶,随即便在火光迸发之下,引发震撼海天的剧烈爆炸!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还有援军吗?!”

    “那好像不是援军吧...喂~!那是军舰啊!是海军啊!”

    群龙无首的贼众刚要重整旗鼓,又一轮精准而凶猛的炮击,瞬间便将宵小狂徒再度打入手忙脚乱的东躲西藏之中。

    而伴随强大火力一同而来的,是一道灵动迅捷的雪白身影。

    “海军,为什么会搭救白胡子的残兵败将啊?!”

    “老大!小心!”

    统御着无耻恶船的壮汉刚刚回头,一只裹挟在武装色霸气之下的钢铁猫爪便自上而下掠袭而来,毫无怜悯地为这无恶不作之辈,降下无可阻挡的血红判决!

    环绕周近的海贼纷纷举起刀枪之时,一根划破阴云的机关长棍登时将弹丸锋芒尽数抹消,并在齿轮咬合清脆作响之后,将不知所措的贼众合并击溃在横扫八方的轮转圆月之中!

    “多萝西小姐,请小心些!”

    “我说过多少次了,要叫我长官!”

    再三确认威胁消除过后,青年这才将长棍重立肩后,在呼啸不止的雨幕之下,露出一副虽然稚嫩但却沉稳异常的坚毅面容。

    与两位上司不同的是,这名行事周全的青年,整齐得体地穿着一丝不苟的茶色正装,连身后沐浴在风雨之下的正义长衣,都要显得格外平整洁净。

    “多萝西小姐,这些海贼是否要全部逮捕?”

    “我们有任务在身,没空多管闲事。”

    “这样的话,我先联络附近支部,请他们派船收押。”

    “这船已经失去动力,放他们自生自灭就行,没必要对海贼留情...还有,都说了要叫我长官!你要到猴年马月才能记住啊~!”

    虽说处理各类公务可称一把好手,但行事过于周全古板的穆勒,在多萝西看来实在过于少年老成,以至于即便挂上“画地而趋”的人格标签,也毫不夸张。

    被爆炸气浪冲回甲板之上的难民船长,看着眼前轻描淡写便化危机于无形之中的正义身影,一时间陷入难辨战和的自我矛盾之中。

    而高作壁上观的罗斯很快便踩着踏空月步,挺立于坐倒在地的船长身前。

    “呦~大英雄,怎么垂头丧气的?”

    “你们可以抓我,但请放过这些无辜的可怜人...他们只是想要在乱世之中谋求一个平静的生活而已。”

    “你~有赏金吗?”

    “...没有。”

    “白胡子海贼团麾下,还有没赏金的角色啊~?”

    “....”

    因为处世立场的缘故,抱团取暖的避难灾民在感受到罗斯的视线之时,纷纷蜷缩着退避三舍,就好像正义二字在他们心中,是什么牛鬼蛇神一般。

    不过对此,罗斯不但没有任何抱怨,反而从兜中掏出几颗糖果,和善地递给几名无所依靠的孤身孩童。

    “小姑娘,你怕我吗?”

    女孩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那如果...是这样呢?!”

    简单直接的戏法过后,一个可爱精致的手工挂饰,忽然浮现在女孩略带泪滴的眼眶面前。

    “你好~我是兔子妹妹~你愿意做我的主人吗~?”

    “...哈哈。”

    “兔子妹妹想要你收留她,你愿意吗~?”

    “...嗯。”

    “叔叔,还是那么可怕吗?”

    感受着蹲伏在身前的温暖微笑,女孩在缓缓摇头之中,察觉到心中阴霾竟然在这股无比亲和的魔力之下,开始逐渐消退。

    罗斯随后再度掏出几个形态各异的挂饰,分发给聚拢而来的无家幼童们。而在这短暂的交流过程之中,那种莫名其妙的畏惧压力,很快便如冰雪般纷纷消融。

    看着面前这名高大海军的善心善举,船长只得哑口无言,默不作声。

    “你根本就不是海贼吧。”

    “我...”

    “我猜猜,你本来是白胡子海贼团旗下领地的居民,多少懂点粗浅剑术,在白胡子威名统御之下安居乐业自在快活。但因为战争败北主上失势,你们的家园遭到了其他海贼的摧残劫掠,不得已只好率领幸存居民另谋生路。”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口中的那个汇合地,八成是一番队队长马尔高规划的安全区吧...那家伙,现在就是你们的新头领,对吧?”

    “我不会回答这种问题。”

    本来,万念俱灰的船长已经做好殉主之备,但眼前这个悠游自若的男人非但未曾做出任何非分之举,反而在留下一句赠言后,离开了这艘饱经风雨的船只。

    “回去告诉你们的新主子,如果真的想要保护无辜良善,主动向海军自首才是最佳选择...另外告诉他,这个人情,是他欠我的。”

    简洁收尾后,难民船在军舰的注视之下缓慢地消失在风雨之中。心有所想的罗斯,直到最后一缕灯火远去,才从船首炮筒之上走回甲板。

    而栖身雨伞之下的多萝西,却对罗斯的所作所为,表现出格外好奇的兴趣。

    “海贼就是海贼,优柔寡断可是兵家大忌...言行不一啊~罗斯准将。”

    “两者矛盾吗?我的确讨厌海贼,但我更不愿意将无辜性命视作利用筹码...鸟无头不飞,那群家伙肆意妄为的命运已经到头了,我只不过是给个选择而已。”

    “好温柔呢~罗斯准将~”

    “你吃错猫药了吗?怎么胡言乱语的。”

    “比起老谋深算的战国先生,行事风格倒是更像那个随心所欲的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