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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巴州府梦芝大婚

    小满这一日,梦芝被辛剑秋禁足,学习礼仪。

    梦芝只觉那些东西无趣得很,一遍就记住了,在院中百无聊赖。

    辛剑秋撑着头小憩,梦芝进去看见,便拽着辛剑秋的袖子撒娇:

    “啊——师父,我,想,出,去,玩,嘛——”

    辛剑秋怎敢放她?只装做毫无知觉,一动不动。

    梦芝不依不饶,转灯儿似的绕着辛剑秋吵闹。

    辛剑秋只装做听不见的聋子。

    于是梦芝以为辛剑秋睡着了,一蹦一跳就要出门,被辛剑秋一个箭步赶上。

    辛剑秋伸出右手轻轻一抓,像是逮小鸡似的,便拎起了梦芝后颈。

    梦芝悬在空中,两手乱抓,双脚瞎划,嘴还犟。

    气得辛剑秋左手赏了梦芝小臀一掌。

    师徒二人正闹着,却听姬元广敲大门招呼道:“奶奶,妹子,我送东西来了。”

    辛剑秋这才放下梦芝。

    里面招呼了,姬元广才敢进去。

    “奶奶,新装都做好了,送给您保管。这张凭几,是孝敬您的。”姬元广取出一个叠得方正的布包给辛剑秋,又拿出定做的那把赭石褐漆几。

    “哼,小子,算你有点良心,还记得老娘。”辛剑秋收了那把几,才放他进去。

    走到梦芝那儿,姬元广便把黑漆螺钿花间鸟戏彩绘木盒给了她。

    “哇,好沉!”

    梦芝开始未曾防备,不想那盒子竟有些重,教她差点摔在地上。

    “奶奶、妹子,东西送到,我便告辞了。”

    姬元广退出别宅后,绕着周围走了几圈,没发现异常,便回去了。

    梦芝早等不及,溜进房里开了盒子。辛剑秋也跟着进来。

    彩绘木盒里放了芙蓉出水妆奁匣、铸了百花斗艳浮雕银手镯、巴掌大小的狻猊葡萄青铜镜。

    这枚青铜镜用了汉代的“日光镜”工艺,有光射入,便能看到镜背的狻猊、葡萄纹。梦芝觉得有趣,把玩了一会儿。

    打开妆奁匣,看到里面除了存放胭脂水粉的格子外,还专门做了几格放首饰。另有个放铜镜的地方,试了试,恰好。

    首饰格里,用软绢包了那支吹开花叶儿的琉璃牡丹簪、那根镶了孔雀石的鎏银吊坠儿,旁边还有那束绞丝鎏金链编的头环儿。

    梦芝一会儿摸摸这样,一会儿摆弄那样,一会儿用绞丝鎏金链头环绕耳朵根儿玩,一会儿又把琉璃牡丹簪顶在鼻子下面。

    辛剑秋哭笑不得,弯了食指关节,对着梦芝脑袋就是一叩。

    梦芝吃痛,哼叫一声,琉璃簪便落了,吓得她手忙脚乱去救,死死攥在手心儿。

    “叫你贪玩,这琉璃簪比不得别的,碎了,可做不出第二件。我看这些东西还算不错,你好生打扮,我便给你穿衣,且看看你这俏妮儿穿披了红装,又是个什么模样。”辛剑秋笑着给梦芝看了看送来的嫁衣,“这都是上等的‘十样锦’,你这妮儿,真有福。”

    梦芝眼轱辘一转,竟张口胡说:“奶奶,你要是羡慕,也找一个……呜——”

    不待梦芝说完,辛剑秋又是一叩:“你这妮儿,竟敢调侃老娘?找打是吧!赶紧地,换喽!”

    两人梳头,套裳,穿衣,戴首饰,折腾小半天,终于是弄好了。

    这定做的红装,虽然贴身,却一点看不出胖瘦,连辛剑秋也看不出梦芝的孕象。

    “嗯,嗯,那俩小子还算有点眼光,来,转个身。哎,转一圈儿给师父看嘛……老娘数到三,转不转?!……嗯,好看,好看,真是个俊俏的小新娘子!”

    辛剑秋一面点头,一面赞叹,不住地上下打量,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

    倒把梦芝看得脸羞。

    “师,师父……我,我能不能一直,一直穿……”

    却教辛剑秋一阵大笑:“明白明白,你这一身,自然是要你的‘烈哥哥’来换的,我懂,我懂……”

    听得梦芝泛了一脸的虾红,热得两耳发辣,捂着脸,小步跑进了里间,一下跳到床前,把脸埋在枕头上,来回地蹭。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起身,呆呆地坐在床沿,来回抚着小鼓的腹,痴痴地笑。

    辛剑秋一脸宽慰,却又忍不住担心起一家人的前路。

    入了夏,便是昼长夜短。

    可梦芝觉得这一夜,比以往任何一夜,都要长。

    躺在床上,戳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怕把新衣弄得皱巴,索性起身。

    走来走去,似是别无一处静土。

    站也站不停,坐也坐不住。

    随手看了几页书,觉得无趣,丢到一旁;过了一会儿又捡回来,胡乱地翻,数着一页里有几个字,一个字里有几划。终究还是无趣。

    一会儿又盯着红烛,瞧它一滴一滴地“落泪”,或是追着那一点一点燃尽的烛芯。

    或是顺手拿起一个果子便啃,或是小饮几口水。

    一会儿又靠在柱子旁,数着天上一颗一颗的星星,看着月亮一步一步地西去。

    一会儿又抚着小腹,绕着圆桌,在房中踱步。

    有时傻笑,有时忧愁,一会儿看着窗外的星夜,一会儿又盯着红烛的火光。

    “汉子,你怎地还不来接我……”

    挨到五更天完,公鸡打鸣,街上敲起散更锣,梦芝连忙叫起辛剑秋:“师父师父,该走啦!”

    辛剑秋吃那一吓,翻腾下床便给了梦芝小脑袋一叩指关节,骂道:“你这丫头,天都没亮,却吵老娘作甚?烈小子酉时才来接亲呢。”

    梦芝捂着头,瘪了嘴儿,嘴里嘟囔:“那现在是什么时候?”

    “你没听见那散更锣?回去睡罢!年轻人精神好,老娘我可挨不起。”辛剑秋也不管梦芝如何哀怨,自顾自地躺下小憩。

    好容易熬过了夜,不成想还要等个大半天,梦芝闷闷不乐,在院中寻些打发时间的做活。

    辛剑秋辰时起来,见院中一地的花瓣碎叶,先是一愣,又看见梦芝鬼头鬼脑的样子,便要伸手去揪耳朵。

    梦芝哪里肯束手就擒?

    一老一小便在院中追逐嬉戏。

    玩闹一阵,梦芝突然定身坐下,捂着小腹,直叫“哎哟”。

    辛剑秋一瞬便到了梦芝旁边,见梦芝小腹胎动,连忙切脉。

    “你这妮儿,叫你贪玩,这里可还有个小的呢!”

    梦芝只觉腹中被踢,疼得钻心,脸色翻白,冷汗直下;可心里却是慈怜欢喜。

    辛剑秋见梦芝疼得出汗,一边去擦,一边又轻抚梦芝小腹,口中念叨:“乖乖,乖乖,是太奶奶不好,乖乖,乖乖,不闹,不闹。”

    过一会儿,胎动便歇了。

    “这孩子,真有劲儿。教你贪玩。还不起来?地上凉!”辛剑秋扶起梦芝回房,“算算日子,正是你北上那些时候的事罢。”

    梦芝不知在想什么。辛剑秋一直留在旁边,防备万一。

    却听梦芝抚着小腹,哀求道:“师父,我,我能不能把那东西,给这孩子?”

    辛剑秋一愣——梦芝向来要强,她也从未见过梦芝求过谁。

    犹疑片刻,辛剑秋左手拉着梦芝,右手抚她脑袋,慈祥地说:“这本就是你辛苦得来的,便是掌门,也不能随意抢夺。我也喜欢这孩子。只是,这孩子能不能……”

    “我明白,我相信他。此事我能与烈哥哥商量吗?”

    “哈……”辛剑秋一会点头,一会又摇头,终于还是答应了,“两个小子也算我的孙子,不是外人,品行也算端正,小师弟也在……唉,莫非是天意?”

    梦芝开心地跳起;又赶忙捂着小腹坐下,给了辛剑秋一个大大的拥抱。

    辛剑秋一脸无奈,用手拍着梦芝后背心,哄道:“乖,哦——乖。”

    梦芝撒开双臂,小嘴儿一歪,翻了个白眼:“师父,我不是小孩子啦!”

    “哼,老娘眼里,你就是个小屁孩!”

    一老一小说说笑笑,老的讲些故事,小的说些见闻,不知觉间,已过晌午。

    老小都是练过的,一日不食倒没事;可小小的没练过,便“喊饿”了。

    梦芝狼吞虎咽,却被辛剑秋笑话说“像个饕餮”。

    气得梦芝轻轻一拍小腹,又甜笑着缓缓地来回抚摸。

    磨蹭到酉时初刻,院子外边远远传来爆竹声。

    梦芝想要出去,却被辛剑秋拽着进了房中梳头,掸掸玩闹时染的尘土。

    她顶着那十八挂珍珠流苏的鎏银凤霞冠,听见珍珠碰撞的清脆声响,觉得好玩,摇头晃脑地,又被辛剑秋赏了一叩关节。

    还不待梦芝说话,辛剑秋便把一方素红锦盖头盖在凤霞冠上。

    梦芝伸手想要揭开,又被辛剑秋打了小手,骂道:“小心掉了!在这里等着罢。”

    悻悻缩了手,说了句“我小心便是”,倒不敢乱动了。

    终于听见吹打的乐音,远远地。

    鞭炮声越来越大,似乎没有停过。

    百姓们喧闹起来。

    辛剑秋也是一身红装。

    走到院门口,远远便瞧见高头大马胸前的那朵红锦花团,又见十里长街前前后后都挂着双层的素红锦、千结红绣球、双喜红灯笼,不禁赞叹姬元广手笔非凡。

    梦芝坐在房内,一动不动,两手握成拳头,微微渗了些汗。

    小宝宝似乎也知道这是天大的好日子,并不闹腾。

    她想摸摸小腹,却又怕沾湿了嫁衣,稀里糊涂地,又想到了宝宝的名字。

    “昨晚好多星星,不如就叫星……嗯……星什么好呢……”

    迎亲轿子到了。

    姬元烈下马作揖三拜。

    辛剑秋还礼,请姬元烈进门。

    入了小院,仍要行礼。

    三拜之后,辛剑秋先进房内。

    姬元烈一拜到底,并不起身。

    梦芝听见辛剑秋脚步声,便起身了。但盖头挡住视线,又不敢乱动。

    辛剑秋搀着梦芝,慢慢出了房门。

    姬元烈对着辛剑秋叩首。辛剑秋扶起。

    一前二后,行至门外。

    百姓见新娘子出来,纷纷鼓掌欢闹。

    待辛剑秋与梦芝上了轿,姬元烈才上马。

    梦芝坐在轿中,实在忍不住,想偷偷掀了盖头,又被辛剑秋轻拍了一下,立时便缩了手。

    轿夫们一路小心,配合有序。这轿子走得极稳,二人竟不觉得有一丝晃荡。

    沿长街到姬府,鞭炮声从未停过。姬元广早早便等在了姬府门口。

    落轿。

    姬元烈引着梦芝慢慢进了院子。

    院中有一张四尺方的长桌,桌上有一个青铜香炉。

    鞭炮声慢慢地停了。

    礼官在一旁伺候,见二人到了,笑喊:“新郎、新娘,进香——”

    二人,三拜,进了香。

    姬元广、辛剑秋已先入座。

    辛剑秋的椅子,高姬元广一个脑袋;二人背后是“天地君亲师”牌位。

    姬元烈与梦芝入了大堂,跽坐在象眼锦蒲团上。

    礼官笑喊:“新郎、新娘,一拜,‘天地君亲师’位——”

    姬元烈叩首,梦芝伏礼。

    “二拜,宗、祖、高堂——”

    二人接礼。

    “三拜,百,年,好合——”

    二人起身对面,同鞠同起。——在当时,二人对面交拜,而新娘本应先跪,且要待新郎起身后,方能起身。——故而观礼的女子们,都十分羡慕梦芝。

    此乃举案齐眉之敬。

    “合,卺——”

    二人取过狩猎纹银圈足杯,碰了一碰,挽手,先各自饮了一口,然后又给对方饮了一口。

    “交,杯——”

    二人互换银杯,饮尽。

    “礼——成——”

    话音刚落,鞭炮声立时起来,百姓齐来恭贺,一时间人声鼎沸,喧闹非凡。

    姬元烈扶着梦芝慢慢起身。

    有人起哄:“老哥快掀盖头,叫咱们也见见嫂子呀——”

    “去去去,讨打不成。”

    众人一通笑闹。

    此夜,巴州城灯火通明。

    姬元烈搀着梦芝入了婚房,坐在那三重楣子的鎏金双人架子床上。

    “汉子,还不揭了盖头。”梦芝轻柔的声音传来。

    他的手有些颤。

    盖头一掀,那凤霞冠映了烛火,立时光辉灿烂;珍珠流苏后面,俏眉儿若隐若现,两勾桃花眼妖冶动人;薄唇点了朱红的胭脂,润泽水灵。

    姬元烈忍不住,轻轻点了一点。

    梦芝一下不防,嗔道:“唔……哼,瞧你这猴儿急的样儿。”

    姬元烈只会憨笑,随便找了个借口:“哎呀,俺,俺这不是,觉得你唇上的胭脂好看,想吃一吃嘛……啊,我错了我错了!”

    梦芝哪里理他,正对那肋下三分,就是一揪二拧三大掐,疼得姬元烈坐在床上直踢腿。

    玩闹一阵,姬元烈想办正事,却被辛剑秋一把揪住耳朵,提起来骂道:“小子,老娘不是和你说了,不得办事!不得办事!你这小子楞是没记住,看来还是老娘揪得轻了!”

    姬元烈猝不及防,吃了这一揪,只能让身子跟着脑袋动,嘴上不住讨饶。

    关键梦芝也不闲着,又拧他腰间软肉。

    姬元烈是动不能动,打不能打,嘴里跟杀猪似的瞎叫。

    最后姬元烈大发重誓,师徒两人方才撒了手。

    梦芝看向辛剑秋,见她点头,便取出了那从小幽王手里偷来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