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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草原夜会

    呼衍安达,苏舍尔。

    裴靖心里立刻浮现出眼前二人的名字。

    苏舍尔在长公主面前摆足了宠妾的架势,趾高气昂地依偎在呼衍安达胸前,高高抬着下巴用鼻孔俯视车中三人。

    五月的关外比四月的大凉还要冷上几分,她竟只穿了一件红绢做的衣裳,裸露着手臂和胸脯,皮肤在太阳底下泛着浅浅的麦黄,别有一番韵味。

    “大凉公主不过如此。”呼衍安达轻蔑地嗤笑一声,搂上苏舍尔柳条似的腰肢,转身相携离去。

    裴靖伸手勾下车帘,隔绝内外视线。

    长公主呸了一口,“南戎王子也不过如此。”

    “公主,婢子看他甚是宠爱这个侍妾,”景明满心忧愁,“你可怎么办呀!”

    长公主摇头,显然不知。

    裴靖的办法很简单,“找个机会,找个理由,杀了她。”

    “杀了她?”长公主吓得目瞪口呆,与景明面面相觑,“可她如此受宠,连出兵都要带着,我们杀了她,那个大王子保不齐要咱们给她偿命。”

    裴靖不以为然,“南戎王子可以娶四个侧妃,现有的左右侧妃皆是侍妾上位,苏舍尔在呼衍安达身边已有五六年之久,却仍是个侍妾,显然只是个受宠的玩意儿罢了,远达不到偿命的地步。”

    侍妾在侧妃面前也是个玩意儿,侧妃可以任意处置,苏舍尔因此不止一次提出想做侧妃,然而呼衍安达每次都毫不犹豫地拒绝,实际上对苏舍尔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重视。

    “只要我们的理由合情合理,呼衍安达不会为了一个侍妾和长公主翻脸,他还指望依靠长公主获取源源不断的粮食布帛。”

    “可是……”长公主仍是犹豫,“我们杀了她有何好处?”

    “可以试一试呼衍安达的底线。”裴靖的意思并非是一开始便立马斩杀苏舍尔,而是一步一步慢慢试探,在呼衍安达容忍的范围内尽可能为长公主试出最好的生存条件。

    “臣离开前会帮长公主……”

    裴靖正准备提建议,车外一阵山呼海啸的吆喝打断了她的话,车身随之一晃,队伍开拔启程。

    她撩开车帘往后看了一眼,和亲队伍已尽数出关,两侧伴行之人也已从熟悉的大凉兵士换成了南戎骑兵。

    正使向和亲队伍摆手送别,草原的风吹起袖子遮住了他的脸,至今也没有看清他的模样。

    “公主,”景明支起半截帘子,“留柳关要关门了,公主再看一眼吧。”

    “不看!”长公主端正坐着,目不斜视。

    裴靖在心里叹了口气,给她递了张手帕。

    长公主接过帕子,低下头蹙着眉,眼泪无声地掉下来。

    景明连忙拢住她,轻声安慰着。

    裴靖倚着车壁,偷偷打量着车外伴行的南戎骑兵。

    这些人看上去只是普通壮汉,姿态行止与一般的南戎射手并无差别,胯下的马和马上的人一样普通,同宁宴见过的和情报中描述的“血浮屠”完全对不上号,看来呼衍安达并未舍得出动利器,这对大凉来说是赤裸裸的蔑视。

    裴靖失望地放下帘子,决定得空时再仔细看看。

    当夜驻扎时,呼衍安达派人将长公主叫了过去。

    纵使百般不情愿,长公主也不得不去,白天那一面令她对呼衍安达心生畏惧,一路上害怕得紧抓着裴靖的手不放。

    裴靖再三保证会守着她,只要她喊一声,便会立刻出现在她面前。

    谁知进到主帐,裴靖竟被误认为长公主的男宠,拦在十丈之外不许靠近,景明再三解释说她是个阉人,是随侍,不是什么男宠,磨破了嘴皮子才说动守卫放行。

    南戎人对阉人很感兴趣,一群人上下打量着裴靖,视线在她腰下位置徘徊不止,甚至有人伸手捏了一把,自然什么都没摸到,伸手之人说了句南戎话,众人立刻随他一起大笑起来。

    景明怒发冲冠,叫喊着冲上去要挠碎他们的脸皮。

    裴靖一把拉住景明的手臂,头也不回地往主帐走去。

    她只有两个优点,一是能忍,二是不把人当人看,想用这些不见血的手段伤害她几乎不可能,况且这里是草原,广阔、荒蛮,渺无人烟,想收拾这群东西异常容易,不急于眼下。

    景明似乎忘记了裴靖的真实身份,气得小脸通红,“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长公主进帐不多时,苏舍尔掀开门帘走出来,艳丽的面容上挂着一层薄怒。

    她左右看了看裴靖和景明,挑了看上去年纪小又好欺负的裴靖,用蹩脚的大凉话嘲讽道,“你们大凉公主可真是天生尤物,一来便勾得大王子言听计从,想必在大凉也勾搭了不少男人。”

    看来长公主已开始试探呼衍安达,不知说了什么话导致苏舍尔被呼衍安达赶了出来。

    裴靖认为用这种明示暗示对方不清白的话进行挑衅和羞辱的行为,无论于女人还是于男人而言都令人十分不齿,可有些人偏偏就喜欢恶意揣测评论别人是否清白,她虽不知这些人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渣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既然视之为羞辱,他们必然不喜欢被同样的话反击,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的手段永不过时。

    “长公主吝啬,只肯迷大王子一人,不比阁下博爱,迷倒了许多人,来时路上听人议论阁下是罕见的美人,奴深以为然。”

    裴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难听的话,像是在一本正经地讲笑话,景明忍不住“嗤”地一声笑出来。

    苏舍尔学会了大凉话,但没学到精髓,更不懂大凉话独有的含蓄委婉和一语双关的妙用,只感觉裴靖的话听上去怪怪的,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倒是听懂了最后一句是在夸她。

    她疑惑地看看面无表情的裴靖,又看看忍俊不禁的景明,不免有些恍神,在两人中间不停地踱来踱去,反复端详着裴靖,好像没见过人似的。

    夜风鼓起苏舍尔手腕上缠着的透薄纱料,晨雾似的飘拂着,带起一阵阵芬芳馥郁的浓香。

    趁其转身不注意,裴靖赶紧把糊在她脸上的薄纱扒下来撇到一边去,纱上脂粉的香味熏得她想打喷嚏。

    苏舍尔转够了,在裴靖面前停下脚步,阴阳怪气地开口,“你身为男子,却整天跟在你们公主身边,瞧你长得不错,莫不是你们公主的情儿?”

    裴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奴乃刑余之人。”

    苏舍尔哼笑,“你长得女气,说话也跟个娘们似的,刑余之人又是什么东西,都是你这样的?”

    这个苏舍尔,没去过大凉还没听说过吗,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裴靖正想回她,却听见跟在苏舍尔身后的侍女语气夸张地嚷起来,“难不成是阉人?”

    “阉人?”苏舍尔故作惊讶,“便是那身体有残缺的男人?哎呀,都不能让女人快乐还叫什么男人呀,你们这种人又无用又不干净,在我们草原上可是要被扔去喂野狼的!”

    裴靖无语至极,懒得再发一言,对这番讽刺充耳不闻。

    景明对着苏舍尔的后脑勺好一阵比划,恨不得撕了这张破嘴。

    见裴靖垂首不语,苏舍尔开始对她动手动脚,倒也没有做太过分的事,只是按住她肩膀,用手指挑起她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

    飞扬的曜黑凤眼与琥珀色昳丽春波正正相对。

    苏舍尔不知从裴靖眼睛里看到了什么,表情遽然大变,倏地缩回手,踉踉跄跄后退两步,面带惶恐地抵在侍女身上。

    长长的指甲在下颌的皮肤上留下两道细痕,裴靖伸手摸了摸,只有些微肿刺痛,并没有破皮,遂未曾计较。

    日躔卫很忌讳在裸露的皮肤上留下痕迹,苏舍尔若给她破了皮,今晚草原狼便会有新的食物。

    苏舍尔貌似受了极大的惊吓,扬手叫了个护卫过来,有护卫在侧,她的脸色终于好看了许多,她惊疑不定地瞥了裴靖一眼,在护卫和侍女的陪同下迅速消失在乌鸦鸦的夜色之中。

    景明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苏舍尔离开便松了口气。

    裴靖依旧乖顺地垂手站立,安静等候长公主结束会面。

    这一等便等了整整一夜。

    期间苏舍尔来过一趟,见裴靖二人仍在帐外候着立即拉下了脸,和侍女叽里咕噜地说了好些话,朝帐子里甩了无数眼刀,又在帐外若无其事地溜达许久,始终不见有人出来,最后气呼呼地走了。

    傍天明时,景明倦意来袭,倚在帐上浅浅睡了过去,帐外篝火响一声她便醒一次,睡眼惺忪地站在那里几乎要倾倒。

    见四下寂静,裴靖走过去揽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苍天露白,景明再次被篝火爆裂的声音惊醒,待见裴靖肩头水渍,顿时羞愤得睡意全消。

    天色大亮后,长公主总算走出帐子,衣着妆容俱全,神态稍显委顿,想来也是一夜未眠。

    回到车上,长公主疲倦地倚着车壁,大致讲了一遍昨晚发生的事,她现在习惯于找裴靖拿主意。

    呼衍安达和她讨论了耕作及与西域通商之事,她虽不专业,但在崇贤台上学时也听老师和同窗问答过许多次,故二人聊得还算投契。

    说罢,她微微叹气,面露忧愁,“他待我虽有礼,可看着好像不太中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