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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鼎足将倾(上)

    火蛮寨,位于东荒囚岭之上,西扼翘楚关,东临汛县水泊,自从北涯历313年,黔欢帝暴君统治、焚阑殿初成之时,便由孟氏一族掌管。

    当时焚阑殿并未分崩离析,更不是所谓的“魔教”。孟铜之父孟百槐率领众多聚义之士,在东荒将黔欢帝的镇压军打的丢盔弃甲、落花流水。在焚阑殿中有着极高的威望,在江湖之上也有着赫赫威名!

    后来,焚阑殿寂灭之后,孟铜只好自立门户,取名“火蛮寨”,在东荒与韩冰啸作对。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虽有心但却无力,韩冰啸声势浩大,党羽众多,单凭他一己之力很难在东荒掀起什么大的波浪。

    他也曾想过,干脆像慈楼城和天藏城一样,加入宾坚王的势力,共同造反,对付韩冰啸。但说到底,那只不过是宾坚王与“宾安帝”的政治斗争罢了。“宾安帝”自甘做人傀儡,享的珍馐美味、佳人侍寝之福,而宾坚王却想要自立为王、重掌山河。帝室之争,自己又何必趟这趟浑水呢?更何况,宾坚王与天藏城主独孤蠡虽然号称同盟,却相互之间并不信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又岂会相信自己这个“魔教之徒”呢?只怕到了泰岭关,不但得不到重用,反而白白给人家当了军前之卒,实乃不智之举。

    再之后,孟铜与大护法司光敬、义妹红玉素梅结为盟友,并在“群魔赴会”之时,为了掩护众人逃脱,英勇而亡。

    孟铜死后,理应其子孟断齐接替其位,重整火蛮寨。谁知一向心无大志的孟铁,却突然拿出了所谓孟铜生前的“遗物”,乃是一纸书文,上面说到孟断齐年纪尚轻,难当大任,火蛮寨暂时归其弟孟铁代为掌管,并且巫祝鹿轩女带头赞成。众人一看,字迹果然是孟铜所留,因此一些不明真相之士纷纷相投。

    然而大多数孟铜的旧部,还是坚持拥护孟断齐的。因为如此荒诞之事,想必孟寨主是做不出来的,心想定是那鹿轩妖女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伪造的书文!

    此女妖艳邪魅,又懂得占卜、问星之法,当初来投之时,许多人便极力反对。当初孟铜也是看在她孤身一女,漂洋过海,极为不易,于是一时心软答应下来,这才导致了今日这个局面!

    孟铁见仍有许多人持观望的态度,于是干脆快刀斩乱麻,直接霸占了囚岭,强行成为了火蛮寨的新主人!如此杀伐果断之举,怎会是那个唯唯诺诺、胸无大志的孟铁所为呢?到了这个时候,众人才纷纷彻底明白过来,于是以青归城主为首的孟铜旧部,投奔到了孟断齐的麾下。孟断齐以青归城为根据,与孟铁在囚岭大战了数次,难分胜负。

    然而就在此时,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西侧的翘楚城,突然发动了全城的兵力,急进囚岭!几乎与此同时,副寨主霍无烙也突然反叛,集结了一众党羽,猛攻囚岭的南部。孟铁正在与孟断齐酣战不休,哪里能突然抵挡得了三路的进攻?自然是溃败无疑!

    多日之后,想必是翘楚城的粮草已经耗尽,城主率领残兵退回城内。而霍无烙则又趁此机会夺下了翘楚关,可谓坐收渔翁之利。

    从那之后,囚岭的西南部和翘楚关由霍无烙占据,囚岭东南部和汛县水泊则由孟铁把握,而囚岭的北部以及东北方向的青归城则归孟断齐所有。三方为争夺“火蛮寨”你来我往、争斗不休,却谁也奈何不了谁,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囚岭东南砦】

    账内,众人忧心忡忡、面色凝重,唯有孟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痴痴的笑看着花容月貌的鹿轩女。

    此时奥骨歇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大声问道:“公主殿下,如此急忙召我回来,所为何事?”他声音虽大,态度却对鹿轩女毕恭毕敬。

    “通知你的部下,再次撤退二十里,改守后砦。”

    “什么?!”奥骨歇大吃一惊。“难道是霍无烙和孟家小子联手了不成?否则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半月之内,连下红蝮蛇两座营砦?!”

    红蝮蛇是“东荒十六岛”之一邪鹿岛的另一位头领,和奥骨歇一样,都是孟铁叛乱之时,被鹿轩女叫过来的强援。

    饶是鹿轩女性格冷静镇定,此时也难免露出了失落惆怅之色,她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霍无烙背信弃义,被孟家小子鄙夷,二人乃是仇敌,并没有联手。”

    “那究竟是为什么?哦~我知道了,定是红蝮蛇那个老鬼办事不利。唉呀!我早就说过,应该让我来守此地,定保万无一失!哼!都是因为这家伙死了个跑腿的,您非让我去找一群毛头小子报仇,这可倒好,我等辛辛苦苦、舍命拼杀出来的基业,又拱手送人了!哼!”奥骨歇不满的瞪了一眼旁边的孟铁。

    “奥骨歇!你无理了!快向大王谢罪!”谁知鹿轩女却呵斥他道。

    “我······他······”奥骨歇看向一旁修为远不如自己的孟铁,自然是十分的不服气,始终开不了口。

    “不碍事,不碍事,美人,莫生气,莫生气······”孟铁笑呵呵的,一脸谄媚,轻轻的拍了拍鹿轩女的后背,极其的温柔体贴。

    鹿轩女继续说道:“看在大王宽仁的份上,这次就不治你的罪了,下次,休再如此无礼!”

    “是,公主殿下。”奥骨歇道。

    “实话告诉你吧,红蝮蛇并没有战败,是我主动要求他后撤的。因为······探子来报,不知为何,南部的紫闇城调兵遣将,大有蠢蠢欲动的架势,目标似乎直指汛县。若囚岭的地盘失了,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再夺回来,但若是汛县丢了,我们就再没有了立足之地!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多加防备才是。我们退回囚岭后砦,只保留一角之地,其他的任凭霍、孟二人争斗去吧。如此一来,就算紫闇城真的攻打汛县,我们也可以在一日之内及时回防。咱们东海的将士,最善水泊作战。这次,他来多少,我就让他死多少!”鹿轩女美艳的脸庞上,瞬间多了几分愤恨和毒辣之色。

    “美人莫气,莫气,为夫答应你,他来多少,我杀多少!都依你,都依你······”一旁的孟铁见鹿轩女如此动怒,顿时心疼的不行,在一旁不住的好声劝呵。

    几日之后,红蝮蛇果然毫无征兆的撤出了中砦,此人实力不俗,与奥骨歇不相上下,曾经与孟断齐一伙争斗之时,连伤了孟断齐的三位副领,在真气消耗过半的情况下,又与青归城的城主打了个平手,俨然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孟断齐退回囚岭的北部,本打算休养生息一阵,继续再战。可谁知突然收到消息,红蝮蛇竟然不战而退了?!

    众人刚想攻占此地,却发现霍无烙早已趁虚而入,抢先一步拿下了东南中砦!孟断齐所部恨的直跺脚,大骂霍无烙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只会做一些偷偷摸摸的勾当!

    霍无烙不费吹灰之力,便又不动声色的扩大了自己的实力。

    【东南砦后砦】

    这晚,鹿轩女支开了孟铁和他的一众部下,仅留下奥骨歇、红蝮蛇等来自邪鹿岛的心腹,商量对策。

    红蝮蛇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头戴赤色的飘带,赤膊上身,并无甲胄。猛一看上去瘦骨嶙峋,毫无威胁,但若仔细观察方可发现,此人眼神邪凛,宛若可以杀人一般,身上、手臂上纹满了奇怪的图案,仿佛一条条的凶蟒,色彩艳丽,形态各异,处处透露着诡异、危险的气息。

    鹿轩女说道:“诸位,你们都是我邪鹿岛最忠实的子民,是一方的大首领,是我的叔伯、长辈,也是我挺进北涯最坚强的后盾!我只身一人,在东荒隐忍多年,就是在寻找一个天赐的良机!凭什么他们可以占据着辽阔的土地,而我们只能囚居孤岛,还要听从他们的号令?我命由我不由天,若不趁机拿下东荒,只怕以后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丢几座营砦不可惜,请诸位相信我,笑到最后的,一定是我们!”

    “我等愿跟随公主殿下,出生入死!”众人半跪在地,倒是忠心耿耿。

    鹿轩女环视了一周,继续道:“奥骨歇!”

    “属下在!”

    “前些日子,我令你向大王谢罪,你是否心中不服?”

    “不错!那家伙实力不济,我奥骨歇,的确看不上他!不知公主殿下为何大费周章,非要依附于一个废物的名下?若公主有需,在下愿意代劳,只要我的剔骨长戈轻轻一挥,便可让他身首异处!!一夜之间,我便可让他的那些杂碎们俯首称臣!”奥骨歇口无遮拦,直言不讳。

    “住嘴!”鹿轩女顿时怒斥。

    一时间,众人瞠目结舌,营帐内寂静无声,谁也没有想到,公主殿下居然真的为了一个废物如此发怒。

    过了片刻,鹿轩女神色稍缓,庄重的说道:“从今日起,所有人要将他视为我的父王一般,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王令!如再有不尊不敬者,皆按照邪鹿岛的刑罚,严惩不贷!”

    “是~”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不情愿,却也只得勉强答应。

    “你们一定想问这是为何,对吗?”鹿轩女道。

    “不错,在下的确不解,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他那点旧部可有可无,为何我等还非要依附于此人?”奥骨歇问道。

    “好,那我就告诉你们,因为······我们别无选择!我们虽然同为北涯人,但自从九世“梦帝”之时,我们的祖上被罚为罪民,贬至东海的各岛,世代不得回到北涯。一百多年了,我们早已经被他们遗忘、排斥!被他们所不容!如果此时此刻,我们过早的漏出獠牙,只会逼得各方联手对付我们!甚至四面八方的江湖义士都会不请自来,届时我们将再无宁日,也将再无机会踏足北涯!而暂时依附于孟铁之下,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目的,可这个江湖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只要你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便不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大家都忙着自己的那点事,争权夺势。没有人愿意做第一个,便永远不会有第二个······况且再怎么说,他也是上任寨主的弟弟,借此虚名,方可以保我们一时无虞,不会成为众矢之的。等将来,我们拿下了霍无烙和孟家小子,整个火蛮寨就都是我们的了!之后再图谋整个东荒!到那个时候,即便再有人反对,也为时已晚了。我们有了足够的实力,就再也不用依附于别人的名下了······”

    红蝮蛇说道:“原来如此,公主殿下这些年隐忍在北涯,深知这些人的秉性,我等自愧不如!”

    邪鹿岛的众人这才纷纷恍然大悟。

    鹿轩女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大王的心腹被杀,我命你前去,也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让他们知道,这火蛮寨的寨主,是他孟铁而不是我鹿轩女!他的心腹被害,自然要派出咱们的强将,以示决心!”

    奥骨歇又道:“公主殿下言之有理,在下知错,以后,绝不会再无理啦!只是······万一他有朝一日,不肯乖乖听您号令,这该如何是好?”

    “无妨,他贪图我的美色,已被我用蛊术迷惑,控制的服服帖帖,你们放心就是了。”

    一旁的红蝮蛇也附和道:“公主殿下心思缜密,哪还用的着你这个一根筋的烂骨头操心呐?······”

    “蝮蛇老鬼,你嘀咕什么?我看你脸色苍白,是不是被青归城主打出了内伤?”

    “你放屁!要不是他们轮番几人消耗了我的真气,别说青归城主,就连那孟家的小娃子也早就被我一起擒来了······倒是你,烂骨头,你不是去给花老四报仇吗?去了半个月竟无功而返,我看啊,你八成是压根没放在心上,贪酒买醉去了吧······”

    “哈哈哈,蝮蛇老鬼,半月没见,你这吹牛皮、打嘴仗的本事倒是又见长啊。”二人原本就是邪鹿岛的各方头领,谁也不服谁,平日里吵吵闹闹,互相嘲讽调侃便是他们的相处方式,无伤大雅,众人也早习以为常。

    鹿轩女正色道:“青衿儿,九阳岛和龟吼岛那边如何了?”

    “启禀公主殿下,九阳岛主对咱们供奉的女侍十分满意,但他修为高强,寻常的蛊毒对他难以奏效。女侍们又需额外谨慎,否则一旦暴露,不但前功尽弃还会得一宿敌,所以只能慢慢寻找良机,仍需时日······而龟吼岛那边,虽然之前已经答应我们同盟,但那的人似乎充满了奴性,不求进取,一岛之地对他们来说已经心满意足,因此直到现在,仍然迟迟未肯发兵相助。至于龟吼岛的岛主,更是不近女色,衿儿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个叫青衿儿的女子,身材窈窕,凸凹有致,面容虽不及鹿轩女,却也相差无几,是个略带妖媚的女人。

    红蝮蛇碎碎念道:“哼,我就知道他们不靠谱,一个是狂妄之徒,一个是缩头乌龟······老子用不着他们,照样也能夺回中砦,把霍无烙这个老小子,杀个片甲不留!”

    “不成!如今形势严峻,三方之中,我们俨然已经成了实力最弱的一方!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不能心急!轻举妄动的话,只会忙中出错,到时候别说囚岭,就连汛县水泊,只怕也难保!”鹿轩女道。

    “有这么严重?”红蝮蛇、奥骨歇、青衿儿等人均疑惑道。

    鹿轩女认真的点了点头,问道:“奥骨歇,我问你,南部的紫闇城离此有多远?”

    “即使日夜行军的话,起码也得个三天三夜!”奥骨歇道。

    “我再问你,紫闇城小,守军不过三千,若与我们在汛县水泊作战,有几成胜算?”

    “哼,我们“东荒十六岛”最善水战,在湖泊江海之中,各个如同蛟龙!他区区一个紫闇城,一成胜算都不到!”

    “正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与紫闇城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为何偏偏这个时候,他不顾路途艰险,非要与我们作对?明知不敌,却非要来送死?依我看,此事定有蹊跷!只是,我一时还想不通······”鹿轩女眉头微皱。

    “公主殿下,您吩咐怎么办吧,我们听令就是。”红蝮蛇道。

    “眼下,稳妥起见,还是要等援兵。红蝮蛇,我命你守住东南囚岭的后砦,绝不可贸然出击!只要我们还有一角之地,等将来九阳岛和龟吼岛的援兵来了,想重吞囚岭,易如反掌!我们暂时不要急这一刻,让霍、孟二人争夺去吧。奥骨歇,我命你在汛县南部严加防守,若是紫闇城真敢发兵至此,不管他什么原因,都让他有来无回!青衿儿,我的好姐妹,你也知道此刻援军多么重要,若是九阳岛主那里仍无进展的话,恐怕,就要委屈你了······”

    青衿儿听到此话,先是一阵惊恐,紧接着便是失落和绝望。

    她的眼神渐渐无光,她想起九阳岛主那张奇丑无比的脸,又想到他浑身散发出的那股恶臭,顿时一阵反胃。更何况此人性情乖张残暴,那些伺候他的奴仆、侍女,稍有不顺便杀剐取乐!那样的人,就算修为再高,恐怕也就只有从小被训练、奴化的女侍们可以忍受的了吧。

    不过,她深知鹿轩女的性格,既然她说出了这句话,那基本上自己也就逃不掉被献出去的命运了。

    “是!衿儿遵命。就连公主殿下您,都不惜出卖色相,委屈于孟铁这样的人,衿儿为了邪鹿岛的未来,能够伺候九阳岛主,也是脸上有光了。”她心有不甘,阴阳怪气,却也只得答应下来。

    此话一出,红蝮蛇和奥骨歇均是面露愠色,扭过头来便要发作。

    鹿轩女一甩袖口,朝二人使了使眼色,示意二人无妨,红蝮蛇和奥骨歇这才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是啊,妹妹,辛苦你了。”鹿轩女知道,青衿儿国色天香,不比自己逊色几分;修为也好,只比红蝮蛇、奥骨歇等人差上半截;如此佳人,竟把她献给九阳岛主那样的怪胎,也难怪她心有不满。

    冲她发泄几句、挖苦几句,也是应该的。

    ······

    凉风袭面,秋意以至。

    众人散去以后,屋内只剩下了鹿轩女一人。

    她迷迷离离,想着刚才青衿儿说过的话。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这样一个美人,竟然委屈于孟铁这样的人······

    她竟笑了,不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