阐提十五·实沈
Chapter15
\ufffc夜深，两人又低声叙了些断断续续的闲话。
最后，楚鋆如何睡着的，又是如何在床上自然醒，闹钟为什么没有响，日头为什么升上中天……
这些，直到楚鋆十点钟起床，她还是不清楚。
醒来第一秒，楚鋆习惯性摸向手机，息屏页面闪出10:11时，楚鋆无比希望自己仍在梦中。
一声石破天惊的骂声响彻房间：
“卧槽！”
完了，全完了，楚鋆想。
这个点，别说捉小鬼谈筹码，黄花菜都凉了。
方南衢穿着一身灰色丝绸居家服，象征性敲敲门，端着杯牛奶走了进来。
自然醒的楚鋆，好在没什么起床气，只披头散发，揉了揉鸟巢一般的中短发，有些贪睡误事的懊丧。
“不是……我睡过了也就算了，方老板你怎么也才吃早饭？今天这活还能不能干了？”
方南衢极其刻意地皱紧了眉头，用一种疑惑又憋火的眼神，注视了楚鋆三秒，而后古井无波地开口道：
“牛奶，给你的。”
楚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谢了，我乳糖不耐。以后不要让这种黑名单食物出现在我视线内。”
方南衢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倒也没生气。
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交流：
“早上六点，酒店人员来敲门，告诉我，鹚萨已经带着韩蛰离开。想着事已至此，没什么急事需要再顾及，不必叫醒你。”
楚鋆翻了记白眼，虽说是意料之中，但这睡梦中的几小时里，局势突转，自己总觉得该做点什么补救一下。
“知道嫌疑人挟持人质跑路，你肯安心目送他们，祝他们一路平安？”
方南衢俯身，将楚鋆踢到地上的枕头捡起，而后斜倚在床边：
“当然没跑成，现在二人在地府一并收押，婴鬼也在那边。旃檀和地藏在黄泉审着，要去看吗？”
楚鋆将身下仅剩的另一个枕头，狠狠扔向抱着胳膊看热闹的方南衢。
别说地府，冥界她都不想再碰。能支走旃檀，她简直要开瓶香槟庆祝。
但是，作为命簿悬案的核心当事人，这帮人越过自己办事，总不会真这么放过自己。
方南衢这是问话吗？这是催促她回地府听候发落啊。
方南衢“嘭”地一下，稳稳接住了厚实的天鹅绒枕，催促向楚鋆：
“先换套衣服，收拾一下行李，别一直宅在酒店。现在灵山的人手撤得差不多，出了这酒店，可就剩我们两个自己，自谋出路了。”
楚鋆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谋出路”？
这画外音的意思就是，眼下她这个在逃犯，算是被捕后转为缓刑监外执行了？
眯起眼睛望向楚鋆的方南衢，从身侧拖来楚鋆的行李箱，推向对方，示意楚鋆收拾收拾行李：
“现在我们有两个方案，一是待会吃过午饭，去冥界旁听旃檀的审讯，鹚萨和婴鬼的判处，大概率会在今天内确定……”
“我选方案二。”
楚鋆回答得极其干脆。
方南衢停顿了一会，倒吸一口气，公布了方案二：
“那我们还是要收拾行李，可能需要你联系院系教务请一周假期，有麻烦告诉我。”
楚鋆有些疑惑：
“一周时间，去哪？”
方南衢摇头：
“暂时不确定，在江南一带四处逛逛。”
楚鋆愈发觉得，方老板的脸皮是天下一大奇观。
无论嘴上说着什么天雷滚滚劈死人不偿命的话，表情和语气，都一副理所当然、不苟言笑的正经样。
“逛……逛？逛啥？”
“休假吧，等旃檀他们随时回来。不是你说不想去冥界吗？
冥界日子过得太慢，他们聊一炷香的功夫，够我们在人界等上十天半月了。”
“为什么不回燕城？”
“第一，他们回来时，需要第一时间见到你，原则上你不能离开江南包邮区。”
“那把我困在这有什么意义？”
“……方便查案，几位嫌疑人线索集中在海城江城这边。
第二，燕城太冷，不适合过冬。”
每一个字似乎都是中文。
每一个字，似乎都写满了离谱的不懂。
楚鋆从床上磨蹭起来，拉开了窗前的纱帘：
“方老板，你能正经点吗？”
似乎对楚鋆的不解幽默颇感无趣，“不正经人”不得已讲起了道理：
“旃檀他们议事，本只按一炷香功夫预留，定夺出结果好速回灵山复命。那你以为，释尊想听的，是灵山这些鸳鸯蝴蝶的纷争？”
正被阳关刺得有些睁不开眼，楚鋆看着窗外江城的晴天，头也不回地答道：
“不是。
但命簿呢？烧了。
我呢？你看着呢。
你们灵山上边那位，还想要什么呢？”
————————————
十一月的江城，确实是适合闲逛的花海之城，咖啡的香气满溢进街巷弄堂的角落，摩登而颓靡。
楚鋆戴上玫瑰金太阳镜，同方南衢坐在咖啡厅里晒太阳时，还是感觉到一丝上班摸鱼的罪恶。
她注意到，方南衢这人平时，看上去少言寡语不近人情，但其实在细枝末节的点上，是很会注意他人情绪的。
比如，沉默着冷场的方老板，可能一言不发，但通常是极为专注当下的。
听人说话时会看着对面人眼睛，不让别人的话落在地上，更不会心不在焉地坐在对面玩起手机。
眼下是例外，不过心系手机的，也不只他一人。
楚鋆也会每隔十分钟，问问方南衢地府情况。
地府没有网络信号，但是有人工耳目，总有办法，将那边的动况实时转播。
虽然，楚鋆看完了咖啡厅小屏幕上的一部电影时，前线战报：
旃檀刚刚坐上评委席。
楚鋆注视着方南衢的手机页面，看着他空荡荡的聊天窗，终于忍不住问：
“真的不告诉旃檀，密宗的事吗？”
方南衢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摁灭了屏幕，回答道：
“灵山要是真想知道，大可以自己去查。”
楚鋆压抑住心底隐隐的不屑，她甚至觉得，对于方南衢脾性的担忧，远甚于对于地府那边旃檀审讯结果的牵挂。
楚鋆自己现在属于三不管地带无业游民，没理由替家大业大的灵山操心。
可方南衢作为释尊座下，这么副玩忽职守公然瞒报的样子……简直让楚鋆都不禁捉急。
三小时前，在方南衢的提议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低气压，以及杞人忧天的监视，楚鋆收拾好行李后，便和方南衢一同搬离了灵山安置的酒店。
楚鋆打开酒店软件琢磨下家时，方老板礼貌地提醒，他在江城倒是有购置物业。
如果不是知道房屋产权转让有多麻烦……
楚鋆真的会怀疑，方南衢这个懒到钞能力解决问题的败家老板，是不是在江城这座非一线小城，现买了套房子？
离开酒店前，楚鋆和方南衢去了楼下的房间探查一番，看看能不能撞到些遗留的线索。
事实上，由于灵山办公务的初衷不是警署侦探，线索不可谓没有，只能说是丝毫未动。
楚鋆捡了本韩蛰的账本，见上面收不抵支的数据，咋舌放下。
方南衢淡定补刀：
“就算不用会计分录，他这借贷也不相抵啊。”
当然，有用的收获还是不少。
韩蛰人很机灵，大抵是对鹚萨提前留了一丝戒备，在床缝里扔下了开着的录音笔。
起初，楚鋆还纳闷，有谁会随身背着录音笔。
后来她想起，韩蛰是在去酒吧找杨彪那晚离开家门，在外面折腾了一天两夜。
这孩子大概是在出门前，出于同买家接洽的谨慎，带上了录音笔。
可惜，由于工作时间过长，录音笔的开机闪灯已经灭了。楚鋆和方南衢在车上连了USB充电，等了足足五分钟，才听到断断续续的争吵声。
对了，旃檀撤退之前，方南衢叮嘱灵山的人，把车留下再走。
录音笔扩散出呲啦电流声，在空荡的车厢里，回响出一丝诡异。
一开始，是一些指甲挠墙的声音，这种声音极为尖锐刺耳，带着墙皮剥落的唰唰声。
而后是韩蛰惊厥的喊叫，混杂着鹚萨的笑声。
说实话，如果不是知道原委，楚鋆真的会以为自己误入了狂野钙片。
但显然，这两人间并没有什么情趣丰富的兴致。
“吱吱吱”的声音响起时，方南衢略蹙了些眉，问楚鋆这是什么声音。
楚鋆心下了然，却有点难以启齿。
“应该是一些，蜈蚣硕鼠之类的，来爬床，包围着人。哪只手脚不按套路行事，这些爬虫就会攀上哪个部位，开始啃咬。”
捻着佛珠的方南衢，委实对密宗这些灵异之道，深感审美无力。
楚鋆倒也破罐破摔，继续讲着：
“一般专拣要害处或口鼻爬，爬进七窍就麻烦些，会折腾人五脏六腑，啃食进脑髓，容易出事。
不过照你那么说，韩蛰挺乖地跟着他跑了，应该是被辖制住了命脉，你记得叫旃檀他们救救，别让重要证人成了重要物证。”
原本安静听楚鋆越讲越离谱的方南衢，突然正色，手掌在空中一定，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楚鋆瞬时敛声屏气。
只听录音笔还在播放……
不过音频中出现了一段，极为不和谐的尖利女声：
“带他走吧，是我低估了楚鋆，现在黎已经堕落，你不能再落下把柄。”
楚鋆同方南衢相视一惊：
般若靼罗耶！
楚鋆愣神半晌，失去心气般摇了摇头，嘴里念着：
“难怪，难怪……”
般若靼罗耶，将密宗真正推至风口浪尖的一代妖僧，同楚鋆初识那几年还算雌雄莫辨，但后来愈发妖冶，声音也愈发女高音了。
当然，像方南衢，对靼罗耶的认知大概仅限于此。
楚鋆倒不会当着方南衢的面提……
靼罗耶之所以从妖僧玩成了妖女，就是对阴阳采补那一套依赖得走火入魔。
她更不可能主动提，三界除灵山外，皆盛传，楚圣尊和靼罗耶，是密宗时便沆瀣一气的……
炮友。
楚鋆第一次听到这个传闻时，还算灵山一位安分守己的尊者，听罢，连连叹息罪过罪过。
闻讯前来奇文共赏的地藏深感不解，楚鋆为何会和靼罗耶扯上关系？
楚鋆当时百口莫辩，只觉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自己和密宗老板，明明是单纯的卖官鬻爵的腐败利益关系，不要用那些肤浅的py交易，来低估两个野心家的肮脏。
也不知方南衢是真不灵通还是强装闭塞，对二人关系的问题只字未提，专注地言归正传：
“般若靼罗耶是时下密宗之主，近几年与灵山往来甚密。三百年前，圣童鹚萨在内斗中，败于靼罗耶，而后辞别密宗游走三界。如果此二人仍有联系，恰恰解释了密宗此番动机。”
楚鋆默认了方南衢的分析，此时一旦牵涉靼罗耶，就不再是个人立场的斗争，而是宗门博弈的洗牌。
密宗态度一向游离，典型的和稀泥打太极高手，没想到眼下，倒也想进这鹬蚌相争的局分一杯羹。
于是楚鋆也附和着：
“确实，鹚萨引诱、婴鬼买凶、杨彪贪财，他们的形式逻辑合理自洽，但我们一直觉得哪里奇怪，其实关键就在这——
他们的目的，都太具有个人特色了，以至于很难把风格迥异的三人，串联到一个具有宏观规划的局中。”
二人心下契合，氛围却又沉重了些。
杨彪为钱糊里糊涂吞了神识，藏了命簿，供出幕后买家黎；
婴鬼黎因所求不得而泄私欲\ufffc，烧毁命簿试图阻遏楚鋆回天界，却误打误撞影响了天界纷争变局，将矛头指向鹚萨；
鹚萨看似一副幽怨模样，为了报复楚鋆在灵山纷争中对靼罗耶的偏向，利用婴鬼替自己做恶，又主动转移关注点，使得大家把目光转向了傀儡。
看起来，极其完美的一系列巧合与利用。
可现在，缺的那最关键的一步来了——
究竟是谁，最开始需要这份命簿？
说实话，楚鋆还真没想到，会是靼罗耶。
她一直没告诉方南衢，自己搬来当救兵、本要替自己抢了命簿烧毁的那位老熟人……
就是般若靼罗耶。
这个三百年来，向自己发出过不下八千一百次字母play邀请的，密宗第一妖孽。
\ufffc夜深，两人又低声叙了些断断续续的闲话。
最后，楚鋆如何睡着的，又是如何在床上自然醒，闹钟为什么没有响，日头为什么升上中天……
这些，直到楚鋆十点钟起床，她还是不清楚。
醒来第一秒，楚鋆习惯性摸向手机，息屏页面闪出10:11时，楚鋆无比希望自己仍在梦中。
一声石破天惊的骂声响彻房间：
“卧槽！”
完了，全完了，楚鋆想。
这个点，别说捉小鬼谈筹码，黄花菜都凉了。
方南衢穿着一身灰色丝绸居家服，象征性敲敲门，端着杯牛奶走了进来。
自然醒的楚鋆，好在没什么起床气，只披头散发，揉了揉鸟巢一般的中短发，有些贪睡误事的懊丧。
“不是……我睡过了也就算了，方老板你怎么也才吃早饭？今天这活还能不能干了？”
方南衢极其刻意地皱紧了眉头，用一种疑惑又憋火的眼神，注视了楚鋆三秒，而后古井无波地开口道：
“牛奶，给你的。”
楚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谢了，我乳糖不耐。以后不要让这种黑名单食物出现在我视线内。”
方南衢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倒也没生气。
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交流：
“早上六点，酒店人员来敲门，告诉我，鹚萨已经带着韩蛰离开。想着事已至此，没什么急事需要再顾及，不必叫醒你。”
楚鋆翻了记白眼，虽说是意料之中，但这睡梦中的几小时里，局势突转，自己总觉得该做点什么补救一下。
“知道嫌疑人挟持人质跑路，你肯安心目送他们，祝他们一路平安？”
方南衢俯身，将楚鋆踢到地上的枕头捡起，而后斜倚在床边：
“当然没跑成，现在二人在地府一并收押，婴鬼也在那边。旃檀和地藏在黄泉审着，要去看吗？”
楚鋆将身下仅剩的另一个枕头，狠狠扔向抱着胳膊看热闹的方南衢。
别说地府，冥界她都不想再碰。能支走旃檀，她简直要开瓶香槟庆祝。
但是，作为命簿悬案的核心当事人，这帮人越过自己办事，总不会真这么放过自己。
方南衢这是问话吗？这是催促她回地府听候发落啊。
方南衢“嘭”地一下，稳稳接住了厚实的天鹅绒枕，催促向楚鋆：
“先换套衣服，收拾一下行李，别一直宅在酒店。现在灵山的人手撤得差不多，出了这酒店，可就剩我们两个自己，自谋出路了。”
楚鋆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谋出路”？
这画外音的意思就是，眼下她这个在逃犯，算是被捕后转为缓刑监外执行了？
眯起眼睛望向楚鋆的方南衢，从身侧拖来楚鋆的行李箱，推向对方，示意楚鋆收拾收拾行李：
“现在我们有两个方案，一是待会吃过午饭，去冥界旁听旃檀的审讯，鹚萨和婴鬼的判处，大概率会在今天内确定……”
“我选方案二。”
楚鋆回答得极其干脆。
方南衢停顿了一会，倒吸一口气，公布了方案二：
“那我们还是要收拾行李，可能需要你联系院系教务请一周假期，有麻烦告诉我。”
楚鋆有些疑惑：
“一周时间，去哪？”
方南衢摇头：
“暂时不确定，在江南一带四处逛逛。”
楚鋆愈发觉得，方老板的脸皮是天下一大奇观。
无论嘴上说着什么天雷滚滚劈死人不偿命的话，表情和语气，都一副理所当然、不苟言笑的正经样。
“逛……逛？逛啥？”
“休假吧，等旃檀他们随时回来。不是你说不想去冥界吗？
冥界日子过得太慢，他们聊一炷香的功夫，够我们在人界等上十天半月了。”
“为什么不回燕城？”
“第一，他们回来时，需要第一时间见到你，原则上你不能离开江南包邮区。”
“那把我困在这有什么意义？”
“……方便查案，几位嫌疑人线索集中在海城江城这边。
第二，燕城太冷，不适合过冬。”
每一个字似乎都是中文。
每一个字，似乎都写满了离谱的不懂。
楚鋆从床上磨蹭起来，拉开了窗前的纱帘：
“方老板，你能正经点吗？”
似乎对楚鋆的不解幽默颇感无趣，“不正经人”不得已讲起了道理：
“旃檀他们议事，本只按一炷香功夫预留，定夺出结果好速回灵山复命。那你以为，释尊想听的，是灵山这些鸳鸯蝴蝶的纷争？”
正被阳关刺得有些睁不开眼，楚鋆看着窗外江城的晴天，头也不回地答道：
“不是。
但命簿呢？烧了。
我呢？你看着呢。
你们灵山上边那位，还想要什么呢？”
————————————
十一月的江城，确实是适合闲逛的花海之城，咖啡的香气满溢进街巷弄堂的角落，摩登而颓靡。
楚鋆戴上玫瑰金太阳镜，同方南衢坐在咖啡厅里晒太阳时，还是感觉到一丝上班摸鱼的罪恶。
她注意到，方南衢这人平时，看上去少言寡语不近人情，但其实在细枝末节的点上，是很会注意他人情绪的。
比如，沉默着冷场的方老板，可能一言不发，但通常是极为专注当下的。
听人说话时会看着对面人眼睛，不让别人的话落在地上，更不会心不在焉地坐在对面玩起手机。
眼下是例外，不过心系手机的，也不只他一人。
楚鋆也会每隔十分钟，问问方南衢地府情况。
地府没有网络信号，但是有人工耳目，总有办法，将那边的动况实时转播。
虽然，楚鋆看完了咖啡厅小屏幕上的一部电影时，前线战报：
旃檀刚刚坐上评委席。
楚鋆注视着方南衢的手机页面，看着他空荡荡的聊天窗，终于忍不住问：
“真的不告诉旃檀，密宗的事吗？”
方南衢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摁灭了屏幕，回答道：
“灵山要是真想知道，大可以自己去查。”
楚鋆压抑住心底隐隐的不屑，她甚至觉得，对于方南衢脾性的担忧，远甚于对于地府那边旃檀审讯结果的牵挂。
楚鋆自己现在属于三不管地带无业游民，没理由替家大业大的灵山操心。
可方南衢作为释尊座下，这么副玩忽职守公然瞒报的样子……简直让楚鋆都不禁捉急。
三小时前，在方南衢的提议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低气压，以及杞人忧天的监视，楚鋆收拾好行李后，便和方南衢一同搬离了灵山安置的酒店。
楚鋆打开酒店软件琢磨下家时，方老板礼貌地提醒，他在江城倒是有购置物业。
如果不是知道房屋产权转让有多麻烦……
楚鋆真的会怀疑，方南衢这个懒到钞能力解决问题的败家老板，是不是在江城这座非一线小城，现买了套房子？
离开酒店前，楚鋆和方南衢去了楼下的房间探查一番，看看能不能撞到些遗留的线索。
事实上，由于灵山办公务的初衷不是警署侦探，线索不可谓没有，只能说是丝毫未动。
楚鋆捡了本韩蛰的账本，见上面收不抵支的数据，咋舌放下。
方南衢淡定补刀：
“就算不用会计分录，他这借贷也不相抵啊。”
当然，有用的收获还是不少。
韩蛰人很机灵，大抵是对鹚萨提前留了一丝戒备，在床缝里扔下了开着的录音笔。
起初，楚鋆还纳闷，有谁会随身背着录音笔。
后来她想起，韩蛰是在去酒吧找杨彪那晚离开家门，在外面折腾了一天两夜。
这孩子大概是在出门前，出于同买家接洽的谨慎，带上了录音笔。
可惜，由于工作时间过长，录音笔的开机闪灯已经灭了。楚鋆和方南衢在车上连了USB充电，等了足足五分钟，才听到断断续续的争吵声。
对了，旃檀撤退之前，方南衢叮嘱灵山的人，把车留下再走。
录音笔扩散出呲啦电流声，在空荡的车厢里，回响出一丝诡异。
一开始，是一些指甲挠墙的声音，这种声音极为尖锐刺耳，带着墙皮剥落的唰唰声。
而后是韩蛰惊厥的喊叫，混杂着鹚萨的笑声。
说实话，如果不是知道原委，楚鋆真的会以为自己误入了狂野钙片。
但显然，这两人间并没有什么情趣丰富的兴致。
“吱吱吱”的声音响起时，方南衢略蹙了些眉，问楚鋆这是什么声音。
楚鋆心下了然，却有点难以启齿。
“应该是一些，蜈蚣硕鼠之类的，来爬床，包围着人。哪只手脚不按套路行事，这些爬虫就会攀上哪个部位，开始啃咬。”
捻着佛珠的方南衢，委实对密宗这些灵异之道，深感审美无力。
楚鋆倒也破罐破摔，继续讲着：
“一般专拣要害处或口鼻爬，爬进七窍就麻烦些，会折腾人五脏六腑，啃食进脑髓，容易出事。
不过照你那么说，韩蛰挺乖地跟着他跑了，应该是被辖制住了命脉，你记得叫旃檀他们救救，别让重要证人成了重要物证。”
原本安静听楚鋆越讲越离谱的方南衢，突然正色，手掌在空中一定，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楚鋆瞬时敛声屏气。
只听录音笔还在播放……
不过音频中出现了一段，极为不和谐的尖利女声：
“带他走吧，是我低估了楚鋆，现在黎已经堕落，你不能再落下把柄。”
楚鋆同方南衢相视一惊：
般若靼罗耶！
楚鋆愣神半晌，失去心气般摇了摇头，嘴里念着：
“难怪，难怪……”
般若靼罗耶，将密宗真正推至风口浪尖的一代妖僧，同楚鋆初识那几年还算雌雄莫辨，但后来愈发妖冶，声音也愈发女高音了。
当然，像方南衢，对靼罗耶的认知大概仅限于此。
楚鋆倒不会当着方南衢的面提……
靼罗耶之所以从妖僧玩成了妖女，就是对阴阳采补那一套依赖得走火入魔。
她更不可能主动提，三界除灵山外，皆盛传，楚圣尊和靼罗耶，是密宗时便沆瀣一气的……
炮友。
楚鋆第一次听到这个传闻时，还算灵山一位安分守己的尊者，听罢，连连叹息罪过罪过。
闻讯前来奇文共赏的地藏深感不解，楚鋆为何会和靼罗耶扯上关系？
楚鋆当时百口莫辩，只觉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自己和密宗老板，明明是单纯的卖官鬻爵的腐败利益关系，不要用那些肤浅的py交易，来低估两个野心家的肮脏。
也不知方南衢是真不灵通还是强装闭塞，对二人关系的问题只字未提，专注地言归正传：
“般若靼罗耶是时下密宗之主，近几年与灵山往来甚密。三百年前，圣童鹚萨在内斗中，败于靼罗耶，而后辞别密宗游走三界。如果此二人仍有联系，恰恰解释了密宗此番动机。”
楚鋆默认了方南衢的分析，此时一旦牵涉靼罗耶，就不再是个人立场的斗争，而是宗门博弈的洗牌。
密宗态度一向游离，典型的和稀泥打太极高手，没想到眼下，倒也想进这鹬蚌相争的局分一杯羹。
于是楚鋆也附和着：
“确实，鹚萨引诱、婴鬼买凶、杨彪贪财，他们的形式逻辑合理自洽，但我们一直觉得哪里奇怪，其实关键就在这——
他们的目的，都太具有个人特色了，以至于很难把风格迥异的三人，串联到一个具有宏观规划的局中。”
二人心下契合，氛围却又沉重了些。
杨彪为钱糊里糊涂吞了神识，藏了命簿，供出幕后买家黎；
婴鬼黎因所求不得而泄私欲\ufffc，烧毁命簿试图阻遏楚鋆回天界，却误打误撞影响了天界纷争变局，将矛头指向鹚萨；
鹚萨看似一副幽怨模样，为了报复楚鋆在灵山纷争中对靼罗耶的偏向，利用婴鬼替自己做恶，又主动转移关注点，使得大家把目光转向了傀儡。
看起来，极其完美的一系列巧合与利用。
可现在，缺的那最关键的一步来了——
究竟是谁，最开始需要这份命簿？
说实话，楚鋆还真没想到，会是靼罗耶。
她一直没告诉方南衢，自己搬来当救兵、本要替自己抢了命簿烧毁的那位老熟人……
就是般若靼罗耶。
这个三百年来，向自己发出过不下八千一百次字母play邀请的，密宗第一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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