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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想到之前琴说过的话,玛扎猜到了,那包着的应该就是她的孩子了。犹豫了一下,玛扎跟了上去,并且把伞移到了她的头顶上。

    两人沿着路一直往前走,最后到了一片四方形的区域,从模样看起来在之前好像是片花园。女人又哭了一会儿后,转过身,请求玛扎帮她抱一下。玛扎答应了,把伞丢在一边后,双手接了过来。

    与那次背小豪完全相反,玛扎这次觉得手中的重量出人意料的轻,就像里面裹着的是个小狗一样。

    经过雨水的不断浸泡,地面已变得十分松软。女人用双手不断地刨着,半个多小时后,挖出了一个深宽都在一米左右的坑。坑挖好,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又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玛扎弯下腰,碰了碰她的胳膊,然后把孩子递给了她。

    “别哭了,他已经安息了,就让他走吧。”

    等女人将毯子放进去,玛扎和她一起把泥土推进坑里,慢慢地填平了。

    “会不会埋得太浅,被野狗闻出来怎么办?”她忽然又担心起来。

    “没有野狗了,没有什么东西能打扰他。”玛扎安慰道。

    但女人仍然不放心,她从旁边捡了个木条,把上边的土一遍遍地捋平后,这才起身站起来,两人开始往回走。

    “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继续往前看吧。”

    见那女人的脸上有些不解,玛扎又解释道:“我在琴医生那里见过你,她和我说过你的事。”

    “哦,琴。”她显得有些愧疚,“我之前没少去麻烦她。”

    “其实我也是,琴医生是一个很喜欢帮助别人的好人。”

    她点点头,又问:“最近我在大厅里经常看到你推着轮椅,那是你爸爸吧,他现在怎么样了?”

    “除了不能走路,现在精神也不像之前那么清晰了。琴医生说,是被酒精伤到了大脑。”

    “酒精?现在还能喝到酒吗?”

    “那倒不是。”玛扎不想多做解释,只是说属于意外情况。

    女人没再多问,表示如果需要什么帮助,随时可以来找她。

    过了中午,雨势渐渐变小。这个时候,也最适合捉蚯蚓。因为土壤里的水分太多,阻碍的蚯蚓的呼吸,所以它们会纷纷爬到地面上来,此时人只需弯腰捡起来就行了。在出发之前,邦夫准备开一个小会。

    “你们六个,都说一下吧,有没有想好是留下还是往南去。”邦夫坐在桌子中间,率先发话。

    “我就跟着你了,怎么都行。”哈德直接说。

    “我也是,”卡文接下话来,“反正我也没认识几个人,没什么理由要离开还是留下来。”

    “你们别学他俩,”邦夫对剩下的四人说,“你们也知道,他俩之前就一直跟着我。所以,这不是个随便的选择,一定要想清楚。”

    “我留下。”萨伊德抬起手来,“我这辈子就没去过南边,也不想去,是死是活都不想再动地方了。”

    萨伊德刚说完,梅切也随即表示:“和我一样,而且看我这个年纪,去了也折腾不动了。”

    “你俩呢?”邦夫向苏银和沙曼问道。

    苏银挠了挠头发,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

    哈德看不下去了,直接道:“磨磨唧唧的,我替你说吧。既然你父母都已经过去了,你还犹豫什么,去就行了。”

    “哎,我这不是舍不得你们。这一去,谁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沙曼呢?”

    “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快两天了,我也很想继续和大家呆一起,但是你们都知道,我还有个女儿。所以,为了她,我选择往南去。”

    邦夫点点头,道:“确实,如果我是你的话,也不会犹豫的。现在,好像就剩下我自己没说了,我往南走。但是哈德,你不能跟着我。”

    哈德很惊讶,摊手歪头摆了个疑问的表情。

    “你们肯定都注意到了,最近我们内部渐渐出现了分裂的趋势。这个避免不了,选择不同,秉持的立场就不同,最后做出的行动也会不同。只要人还没有离开,我们依然会在一起居住和生活。可以说,未来的矛盾和冲突,都是可以大致预见的。为了尽量减少它们发生的可能,代维和我已经商量过了,投票之后,大家会按结果被分为两队。以后的大部分活动,每个队伍会独立进行。我们的任务,不仅要保障所有人的安全,还要能协调两队之间的关系,这就是我这次把你们叫来的主要目的。哈德,梅切和萨伊德你们三个跟随代维,剩下的你们三个和我负责往南去的队伍。一定要记住,我们这样分开不意味着大家有了不同的阵营。相反,只有通过我们做更多的交流和协同,才能避免那种分裂对所有住在这里的人造成伤害。”

    “行吧,代维先生还是太斯文了,他不方便的我来动手。”哈德秀了秀胳膊上的肌肉。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提出来。”邦夫看向他们。

    “没什么问题,就是觉得后边会出不少问题。”沙曼说了一个怪异的句子。

    “很显然,两队之间的人数差了不少,平均个人身上的能力也是,这样会不会出现不公平的分化?”卡文担心地说道。

    “没错,这就要看我们的调和了。坦白说,这不是个简单的任务,因为很多东西不会被我们的眼睛直接看到。而且,问题必须在出现之前就将它解决掉,一旦发生了,会对我们努力维持的氛围造成很大的打击。”

    邦夫说完,从桌子下边拉出来一个袋子,提到上面来打开。

    “这里有对讲机,你们各拿一个,方便我们今后联系。”

    哈德的两眼直接放出光来,因为他看到了一把还没组装的狙击枪。

    “这家伙可不简单,怎么弄来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扒开了袋子,又从里面掏出来几颗手雷。

    “盒子里的才是大玩意儿。”卡文提醒他。

    “这是……无人机?!”哈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除了对讲机,剩下的就放着吧,咱们暂时用不到。”邦夫说道。

    “这到底哪里来的?”

    “就你话多,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好吧,有些年没摸过这些大家伙了。”哈德恋恋不舍地把狙击枪又放了回去。

    “刚才我说的那些,其实都是安排在后边的事。现在对你们讲,是让你们心里有些准备,也好处理这两天可能出现的情况。一会儿都要出去,外面刚下过雨,又是白天,大家眼睛都要再仔细些。谁再有问题随时找我说,那就这样。”邦夫拍拍手散会。

    一点左右,除了一部分留用看守和那些不适合外出的人,其余的全部出来捉蚯蚓。他们主要的目标区域在正北方不远,这里曾经的是一片巨大的树林,而现在却鲜见有绿色。那些枯死的树木一排排矗立着,像经受过某种邪恶的魔力一样,被扒干了皮后又扯掉了所有的叶子,只剩光秃秃的木质部暴露在外边。

    在代维的安排下,人群被分为了十多个小队,每个小队又有十多个人。他们被横拉成一字型,东西朝向铺开,从南部边缘向北慢慢赶过去。

    玛扎自然被分在了孩子那边,但远远地,她发现琴也出来了。和阿奇打了个招呼之后,她便过去加入了琴所在的那队。

    “难得见你出来一次。”玛扎先打了招呼。

    琴抬起头来,看到是玛扎,笑着回应道:“那是因为难得下一回雨啊,天天下雨的话,我天天都想出来。”

    “我小的时候也这么想过。”

    “对了,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哦?噢,我知道了,你还是先谢卡文和代维先生吧。不过这回,留下了多少东西给你?”

    “唔……”琴一边往瓶子里装蚯蚓一边盘算着,“其实也不算多,但好过一点也没有。”

    两人说话的时候,玛扎听到身后又有人打了个招呼,她回头一看,正是早晨遇到的那个女人。虽然她的两眼还是红肿着,但精神看起来已经好一些了。

    “我还不知道该叫你什么。”玛扎道。

    “梅伊,直接叫名字就行。早晨忘了给你说,以后领饭不要在外边,直接来厨房找我。”

    “啊?”

    琴在一旁笑着提醒:“你还不知道么,梅伊一直在厨房负责做饭。”

    “准确来说,是烧火和盛饭。”她自己纠正道,“虽说不能给你多加块儿肉什么的,但多一点总是可以的。”

    “我想起来一件事,前两天,厨房里有没有丢东西?”玛扎问她。

    “前两天……是有,你想说的不是美玲那次吧?”

    玛扎点点头,又问:“她拿走了什么?”

    “厨房里能有什么,不就剩了些些草。哦,还有一点面粉。”

    “哦。”玛扎听后低下了头。

    “听别人说,她是跟那个瘸腿的男人一起跑了,不知道真还是假。”

    “你在担心她?”琴似乎看出了玛扎的心思。

    “可能吧,到了外边,那些东西能够她吃多久呢?”

    梅伊听后,劝玛扎少考虑别人的事,又说:“既然她那么喜欢找男人,就让男人养着她吧,反正是她自己选的,又没人赶她走。”

    “确实。”玛扎仰头看了一下,灰色的天空之上,已有了点泛白的迹象。

    下午四点多,队伍已经到了树林北端的位置,捉蚯蚓的工作也基本进入收尾阶段。桑显得十分兴奋,因为看起来他手里的那个矿泉水瓶子将近塞了一多半。他找到阿奇,问是不是可以再朝南原路扫回去,说不准还可以遇到刚从土里爬出来的蚯蚓。

    阿奇回道:“刚才已经有了通知,出了树林后就要回去了。如果你愿意继续找的话,就自己在这里找吧,可没人帮你看着。”

    “那我可不敢,”桑满脸都是胆怯的神情,“在中间的时候你没看见吗,北边站了七八个人呢,谁知道他们是干嘛的。”

    “还能是干嘛的,当然也是捉蚯蚓,不然还能来这边散步?”

    “可惜了,不然我觉得再搜上一遍,就能把这个瓶子装满。”

    罗基也朝两人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一条筷子粗细的蚯蚓,看起来比手掌还要长。

    “我怀疑,是不是这些东西白天出来晒太阳发生变异了,不然怎么能长真么大?”罗基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道。

    “这你就不懂了,这种蚯蚓和那种细小的根本不是一个品种,只是看起来外形差不多。”桑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干脆叫虫子专家算了。”

    “哎,你还别说,蚯蚓真算不上是一般的虫子,从分类……”

    “去去去!”罗基打断了他,“赶紧捉你的蚯蚓去吧!”

    桑看了两人一眼,笑了笑转身走开了。

    等桑走远后,阿奇说道:“今晚再去一次,我上回和那个人说好了,就用最后剩下的那块肉和他去换。”

    罗基轻轻点了下头,只是说出了一个疑问:“我就有点担心他会不会给你假的,药丸儿的模样都差不多,又不带包装,谁也看不出来啊。”

    “我明白,但是也没别的办法,我妈妈说吃下去后感觉好了一些。”

    “那好吧,我刚才还想,要不要找那个琴问问。”

    “别,”阿奇连忙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可能会猜出来,要是和你爸说了,咱俩还有图布,就都完了。对了,你爸有没有和你说过,会不会到南边去?”

    “他怎么会和我说这个,连问都没问过我。反正,我是不大想去,都说那边适合居住,但这都是两年前的说法了。”

    “应该不会是假的,毕竟那么多人都过去了,也没见有人回来。”

    “你怎么想的?”罗基问他。

    “以我妈妈现在的状况,肯定是留在这边。如果……如果到时候她不在了,我也许会去南边吧。因为我感觉,好像有些东西和之前已经不一样了。”

    “那也行。只要能好好活着,不用挨饿,去哪里都可以。”

    “图布呢,他有没有说过这个?”阿奇说话的时候,往后扫了一眼。

    “没有,一天到晚,他根本说不了几句话。”

    “奇怪,怎么看不见他人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图布已趁众人不注意独自脱离了队伍,沿路向北走去。二十多分钟后,到了上次搜寻的那个小区。四周十分安静,不过若是仔细听的话,好像能听到一种细细的虫鸣声。图布就这样在门口站着,似乎在期望和等待着某种特殊的启示发生。然而很长时间过去,所有的东西都呆在了它们原来的位置,他甚至找不到周围有任何迹象的出现。唯一有能变化的,大概只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图布最终走进了小区,走在了那条通往地下室的岔路上。他没有想清楚要对卢松说什么,甚至什么都不要说了,自己就是单纯地来看一眼而已,不意味着之前说的话就不再算数。或者,嘲笑几句也行,既然他那么有心复仇,又哪来的尊严接受仇人的施舍呢?

    图布心里一遍遍地想着各种出现的可能,直到他走到了地下室的楼梯入口,而入口早就被水面完全没过了。

    双腿的颤抖让图布只能坐在地上,他用手撑住额头,尽量控制住呼吸。过了一段时间,他从衣服里掏出了那个塞满蚯蚓的瓶子,朝着水面远远地丢了过去。然后,缓缓站起身来,迈着踉跄的步伐转身离开了。

    晚上十一点钟,三人来到了废厕所里。阿奇将最后一块肉用袋子包起来,然后对另外两人道:“和之前一样,我自己去交换,你们藏后边帮我看着点就行。”

    即将动身的时候,图布忽然问了阿奇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和那人聊过别的。”

    “别的?什么?”

    “我觉得你可以问问他,是不是他们也打算往南去。”

    “你想好要去南边了?”罗基问。

    图布点了点头。

    “问这些有什么用?”阿奇很不解。

    “就问问吧,当替我问的。”

    “那倒是不难。”

    阿奇拍了拍图布的肩膀,随后由自己带路,不久三人来到了一个路口,路口正对着一个巷子。

    “你俩在这边看着,他也就一个人,不用慌。”阿奇一边说,一边观察路旁的动静。但因为还未晴天的缘故,没了星光,四周几乎什么也看不到。

    “带着这个。”图布把自己那把匕首塞进了他的口袋里,“记得顺便帮我问一句。”

    阿奇点点头,只身走近了巷子里。而巷子里比路边更黑,面前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吹了下口哨,几秒后,对面传来了同样的声音。接着,脚步声渐渐出现,越来越近。最后,一个比阿奇还要矮一些的轮廓站到了他的面前。

    阿奇把袋子递过去,那个孩子接过,打开了电灯对着里边的东西看了两眼,然后抬起头来。

    “东西呢?”阿奇盯着他的眼睛问。

    “就是他!就是他给我的人肉!”

    还没等阿奇明白过来,随着那孩子的喊叫,一侧的墙上忽然跳出几个人,瞬间将他按在了地上。

    图布正想冲过去,被罗基一把拉住了。那些人的身上全都带着刀,现在出去对拼,无异于送死。

    罗基此时既焦急又震惊,颤抖着自语道:“什么人肉,那能是人肉吗?”

    但震惊过后,两人都逐渐地明白了,除了人肉以外,哪里还能再弄到那么大块儿的肉呢?

    眼下,必须想办法把阿奇救回来。显然的是,仅凭剩下的他俩,根本无法做到这点。罗基很清楚,无论最终结果是什么,他现在不得不把事情向邦夫完全说明了。

    邦夫得到消息时,已过了晚上十二点,他随即找到代维商量解决方案。

    “只要那孩子讲清楚肉的来源,对方应该不会采取过激的反应。”代维觉得不用着急。

    “按正常的推断,一个孩子是不可能拿人肉去交易的。我就是担心,对方的身份会不会有问题。如果那些人不属于港口,而是和之前的那群强盗有什么联系,后果就……”

    “阿奇既然之前已经交易过几次,这就不太像强盗的风格。如果真要是强盗,咱们也不可能贸然去救人。这样吧,天亮的时候你安排几个人,咱们一起去看看情况。真是三榆他们扣下的话,阿奇不会有太多危险的。”

    “暂时的话,好像只能这么做了。”邦夫点点头道。

    罗基和图布回到房间后,彼此都没怎么说话。虽然没有被训斥,可“人肉”两个字似乎总在眼前萦绕,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惊悚和恶心。罗基躺在床上来回翻滚,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叫道:

    “早该看出来的,他一个老头,家里好端端的怎么会生出肉来?”

    “阿奇拿给我的时候,我还差点摸到了,真的是……”

    “竟然还把肉用烟给熏过了,他肯定吃过,不知道吃过多少了。”

    “幸亏上回咱俩跑得快,不然的话说不准也被……”

    罗基自顾在那里说着,可图布似乎是睡着了一样,一言不发。最后罗基只能用衣服把头蒙上,努力去抹掉那些残留的视觉记忆。可越是这样,那些画面就越明显,到最后他甚至能辨认出来其中的一块肉来自于人的小腿。

    随着肚里的一阵翻滚,罗基赶忙压住下巴,险些吐了出来。这时,对面终于说话了。

    “我想好了,现在要再去那边一趟。”图布的声音非常平淡。

    “你疯了?”罗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去不去随便你。”说完,图布侧身从床上下来,开始穿鞋。

    “但是就咱两个也救不了阿奇,让我爸爸他们……”

    “我去找那个老头。”

    罗基这才反应过来,图布要做的原来更疯狂。

    “你真疯了吗,他可是吃人……”

    但图布没有理他,径直出了门。

    罗基站在原地,被两个声音不断拉扯了几十秒后,终于把心一横,快步追了上去。

    “你是怎么想的,咱俩就这样冲进去和他打吗?”路上,图布的步子又大又急,罗基边走边问道。

    “不是打,我要杀了他。”

    “那也得有个办法,上回你也看到了,他警惕得很,咱们不得准备些东西。”

    “有你的……可能应该说我的了,一个棍子就够了。”

    罗基依然觉得这样太冒险,可图布不再和他多解释什么。两人到废厕所里取了棍子,便直奔那老头而去,不大一会儿的工夫就到了地方。

    “你就在院子外边等着,我去看看。”图布说了一句和阿奇几乎相同的话后,就悄悄地摸了过去。区别是图布并没有进入到院子里,而是沿着院墙的外圈转了一遍,最后又回到了罗基这里。

    “我找好位置了,等我一走,过个一分钟左右,你弄出点声音,剩下的就不用管了。”图布拍了拍罗基。

    罗基很不喜欢这种被蒙住的感觉,因为他根本想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时间一到,他还是装着咳了下嗓子。

    和上次几乎一样,房子里的灯光瞬间熄灭了。罗基一边盯着房子的门口,一边留意侧面的位置,防止再从一边溜出个黑影过来。不过这次没有他紧张的时间了,一声短促的呻吟将平静短暂地打破,之后又平静得就像没发生任何事一样。

    “过来吧罗基。”他听到了图布叫他的声音。

    声音好像来自于房子后边,罗基绕过去之后,打开手电,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老头半坐在地上,上身倚着墙壁,头歪向了一边。他的脖子就像一个开了口的水管,血液不断地向外涌着,在灯光的照射下甚至反射出水面一样的白光来。图布就站在一旁,低着头,手里拿着那根他曾引以为傲的棍子。

    “图布,你……”

    “把灯给我,我进去一下。”

    图布拿着手电从后门进入了房子,然后走到桌子旁,把蜡烛重新点上。房子里看起来普普通通,没太多摆设。门后靠墙的位置立着一根长枪,地上放着两把长刀,一把菜刀,一把斧子,还有个模样奇怪的器械,看起来像修车用的钳子。图布用手指在刀刃上划了一下,擦掉了些已经干了的血渍。

    房子的两侧分别还有两间卧室,其中东侧的那间门前还挂了一个用花布做成的帘子。图布起身慢慢走过去,到了门前,似乎还听到了里边发出来的声音。他右手抓紧棍子,用拿着手电的左手将帘子一把掀开。

    “爷爷?”

    床上坐着一个小女孩,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她穿着粉红的小背心,白色的裙子,头上扎着两个牛角辫儿。只是,那双混浊的瞳孔告诉图布,她早已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图布看了她几秒,后退了出来,转身朝另一侧的卧室走去。人还没到门前,就闻见了一股特别的腥味儿。图布用衣服遮住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用手电朝里边照去。

    罗基听到里边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呕吐声,连忙问道:“图布,你没事吧?”

    待胃里稍稍平复了些后,图布告诉罗基不用进来,在外边看好就行。他自己坐在桌子旁,眼睛看着蜡烛,就这样过去了两分钟。

    不久,罗基看到屋子里冒出光来,时明时暗,飘忽不定。但仅一会儿后,他彻底看清了,那是火光。火光越来越大,夹杂着噼里啪啦的响声,将周围全都照亮了。图布去把前门打开,又来到后门,抓住老头的胳膊将其拖了进去。

    “走吧。”图布拍了下还在原地发愣的罗基。

    “你在里边是不是又看到了很多?”罗基问他。

    “没什么,走吧。”

    凌晨,天刚见明,苏银在哨岗里远远看到了来了三个陌生人。如果只看其装束,又觉得有些熟悉的样子。不久他反应了过来,这就是上次从南边来的那几人。

    “我们来请代维先生。”等苏银下来,为首的一人对他说道。

    “请他?你们想干嘛?”

    “这是能和你商量的吗?”那人淡淡地说。

    苏银冷笑了一声,但也只得把几人请进去,然后通知了代维。

    代维见了他们有些意外,但也能猜到,这大约和阿奇有关。

    “代维先生,昨晚发生了点小意外,具体情况您应该清楚。我们首领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您过去一趟,您肯不肯赏脸?”

    “既然你们都知道,怎么不把那孩子送回来?”

    那人笑了一下,回道:“再怎么说,他也是犯了点儿错误,总不能当成什么都没发生对吧?首领请您去,也只是借这次契机,你人到了那边,孩子自然就回来了。当然,就算您不去,我们依然会放了他。总是,都是看您的意思。”

    代维刚要回答的时候,邦夫进来了,对这三人来说,他不算陌生。

    “三榆请我过去看看,我准备答应,这边就都靠你安排吧。”

    “我找几个人和你一起去,谁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邦夫并不放心。

    那人见状,在一旁提醒道:“首领可只请了代维先生一人。”

    “那你们怎么不把三榆直接带过来?”邦夫直接上前道。

    “这样,”代维犹豫了一下,“你和我一起去吧,你还没去过那边,这回可以好好看看。安全问题不用担心,咱们的人犯了错,确实应该咱们上门,没什么说的。”

    代维说完,又朝着那人道:“两个人,有没有问题?”

    那人没再反驳,只是伸手向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卡文,这边你先负责,所有的外出活动都先暂停掉,岗哨上多派两个人看着。”代维交代完最后一句,便和邦夫以及另外三人共同离开了居住区。

    “本来首领还想让我们开车过来接您,但是您也看到了,路上到处都是这些废车,根本过不来。”

    “用不着,就这点距离,走也能走到。”

    “看来代维先生对路还很熟悉,那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猜出来我是谁。”那人往前多走了两步站住,转过身来。

    听他这么一说,代维忽然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想了几秒后,他摇了摇头。

    “你俩也摘下来吧,反正还没晴天。”那人说完,动手拉掉了面罩。

    “巴吉?”

    “没错,先生还能认出我来。”

    代维露出难以相信的神情,道:“巴吉,你的脸……还有,声音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汽油烧的,烧坏了脸,也烧坏了嗓子。说起来我还挺幸运,其他的兄弟活着回来的可就没几个了。就在那天,你应该还记得吧?”巴吉盯着代维的眼睛问。

    “没错,当然。”代维淡淡地回道。

    “他们有人说你是太无私了,相反,我却认为你是最自私的那一个。不仅自私,还有一个让人忘不掉的东西,擅长欺骗。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你那天怎么就能……当你说出‘出发’两个字的时候,语气甚至都没有一点变化。哦,我忘了,你还特别胆小。最后,全部失败后,你在哪里?可能我不应该说失败,因为对你来说,结果简直是不能再成功了吧。

    有太多的东西让我想不通,所以首领总和我说,不要老想着算旧账。确实,现在这个时候,没谁有那个功夫。所以,这些话我就是说说,你也不用太往心里去。继续往前走吧,前面的事还办不完呢。”

    巴吉说完后,路上五人就再没发生过对话,就这样一直穿过了市区,走到了海边码头。放眼望去,有不少船抛锚在了离岸不远的位置。其中最显眼的一个,是一艘巨大的货轮。同时,这也是他们要去的目标。

    几人登上了木桥继续往前走,大约过了一百多米,终于到了货轮的边上。巴吉率先上了舷梯,刚走两步,忽然停了下来,转头道:“代维,要是我是你,就把面罩戴上。你也应该知道,上面可是还有很多人依然没忘了你。”

    代维笑了一下,同时点了点头。

    巴吉说得没错,或者是他们提前知道了代维要来,所以提前聚集在了甲板上。所有人都没有戴面罩,代维就这样从众人面前一个个地走过。尽管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年,但是伴随着那些熟悉的面孔一起在代维心里出现的,还有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代维从头走到尾,没有一个人说话,因为他们说要说的全都表现在了自己的脸上了。

    “不讲两句吗?就像之前那样。”巴吉停了下来。

    代维连头也没回,只是问了一句:“我要先见那个孩子。”

    “行,装得挺像的。”巴吉笑着晃了晃头,“可惜首领早就下了命令,哎……”

    下了甲板后,代维和邦夫两人最终被带进了一间房子里。刚进门第一眼,他们就看到了阿奇。阿奇在桌子旁边坐着,两手放在腿上,低着的头快碰到了桌檐。

    他一看到两人进来,立刻慌忙站起来道:“真的,那些肉是我偷来的,我真不知道那是人肉。罗基和图布都知道,可以去问他们,我真的……”

    “不用紧张,我们清楚,这次来就是要带你回去的。”代维拍了拍阿奇的肩膀。

    “我不该去南边的,我犯了错。”阿奇越说越激动,直接哭了出来。“我妈妈还不知道,吃饭时不要忘了给她送去,得和他们说……”

    “没事,你先坐下。”邦夫看到了桌子上放了一个袋子,他用手轻轻拨开看了一眼,问阿奇:“就是这个?”

    阿奇点点头,平复了下呼吸:“都是从一个老头那里偷来的,肯定是他杀的人。”

    “嗯,说清楚就行。”

    “但是他们不信,非要说是我……”

    正当阿奇说话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进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看来我想错了。”

    代维早就听出来的人正是三榆,他低头笑了一下,然后转过了脸去。

    “没错三榆,是我。”

    “哟,这是还带了个人过来。怎么,担心我这边照顾不好你吗?”

    邦夫看了下眼前的女人,四十岁出头的样子。短发背梳,左耳处挂着个银色的耳环。说话时满脸都是笑容,笑容之下又藏了几丝凌厉。她用右手捏着下巴,同时两眼盯着邦夫上下打量了一遍。

    “我的朋友,邦夫。既然我来了,就顺便带着他一起参观一下。”

    “参观?那好啊,你两年没在这儿,也得好好看看才行。”三榆说着,看到了眼桌子上的东西,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她用手背一把将袋子扫到了地上,然后回头朝巴吉训斥道:“你的眼睛没见客人来了?还留这脏东西在桌子上。”

    三榆刚说完,不知从哪里跑来了一只狼狗,嘴里衔起那块肉就跑到一旁的角落里蹲下啃了起来。

    “既然要参观,咱们就不必在下边了,我带你们两个去外边看看。”

    “当然可以,不过去之前,你就先让这孩子回去吧。他妈妈还在家里等着,没必要一直担心。”代维把手放到了阿奇的肩膀上。

    “哎,我差点忘了,那你该早说。”三榆拿手在头上敲了两下,“孩子来了后一直还没吃东西,巴吉,你弄点儿肉给孩子带上。”

    见阿奇的表情有些惊恐,她哈哈大笑起来,对着阿奇道:“可不是你拿来的那种,我们这海边可是有特产的。你带回去,给家人朋友都分点儿尝尝。”

    安排好之后,三榆带着两人上了一艘快艇,然后让人降到了海里。她自己坐上驾驶位,回过脸说:“既然大家都向往南边,咱们就先往南去吧。”

    另一边,阿奇离开了港口,独自往北回去。半路上,他忽然想到了之前的那个老头,便转了个弯绕过去。隔着很远,阿奇就看到了一道白烟,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直到走近后他才终于确认,这就是那老头的房子。虽然从外表上看,除了墙壁以外,包括门里边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一片灰烬。

    阿奇站在原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的景象更是加重了他的担心。停了一会儿后,他加快了回去的脚步。此时他担心的不仅是妈妈,更是罗基和图布两个人。

    刚到门口,他便遇到了哨岗上的苏银。苏银好像没表现出什么意外的样子,只是站在上面和他打了个招呼,这让阿奇稍稍放下心些。过了通道,来到了大厅,一下有不少人围上来,其中几乎都是孩子。他们嚷嚷着问阿奇,问他到了南边之后发生了什么。

    阿奇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罗基和图布,所以没有理会他们,打算继续往前走。

    “这袋子里是什么?”有个孩子扯住了阿奇的胳膊问。

    “袋子?”阿奇低头一看,没错,他的手里还提着个袋子,里边装的正是三榆送给的蛤蜊肉干。

    那孩子说话间已拿了一片塞进了嘴里,然后大呼了一声:“能吃!”

    其他的孩子听后瞬间挤了上来,纷纷伸手来抢。阿奇没有抓结实,袋子一下掉在了地上。那个孩子见状甚至直接用身体扑了上去,众人你推我搡,场面十分混乱。

    不过阿奇还是反应了过来,他一边将人扒开一边大喊道:“谁敢吃!都让开!把袋子还给我!”

    但是那些孩子哪能听见,他们甚至已经压作了一团。最下面的那个把袋子放在了肚子底下,并且用双手护着,任凭其他人怎么拉扯,自己完全不动。

    阿奇急了眼,他看到角落里有个玻璃瓶子,拿起来对着墙壁就扔了过去。巨大的爆裂声回荡在整个大厅里,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场面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阿奇冷着脸走过去,把上边的几个孩子扯到一边,然后对着最后的那个道:“给我。”

    那孩子显然已经被吓蒙了,战战兢兢地掏出袋子,递到了阿奇的手里。

    此时,已有不少人循声靠了过来,卡文第一时间就到了。他目睹了事情的经过,于是看向阿奇问:“这是怎么回事?”

    阿奇提起来那个袋子,摇了摇头道:“这里面的东西,不能吃。”

    “骗人!”那孩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我刚才都吃了一块儿了,明明很好吃!”

    “你知道这东西怎么来的吗?”阿奇的声音有些颤抖,“南边送来的东西你也敢吃,吃吧!毒死你!”

    说完,阿奇用力将袋子一把摔到了地上。

    “骗人,如果有毒,那你怎么还能带回来?”

    阿奇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又过去把袋子拾了起来。他想找个火堆,然后把袋子丢进去,可惜周围并没有火堆。愣了几秒,他见墙边上有个棍子,于是过去拿来,将其一端把袋子顶在地上,用力碾着。碾罢,又用鞋子来回地踩了几遍,嘴里不停地说道:“吃吃吃,我看你们谁还敢吃!”

    此时,周围人的关注点已经完全落在了阿奇的身上。关于阿奇,他们完全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了阿奇,”卡文走到了他的面前,“这些东西我给你处理掉,你跟我过来,说说那边的情况。”

    听到了卡文的声音后,阿奇猛地回过神来。他停下脚,转过来脸刚想说话,却只觉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罗基和图布得知了阿奇回来的消息,便去卡文那里去看他。阿奇问题不大,只是因为长时间没吃东西晕倒,现在已经醒了过来。

    卡文简单地了解了下情况,对三人道:“你们以后一定不能再擅自胡来,幸亏这次没遇到什么大麻烦。”

    “那代维先生他们两个……”阿奇担心地问。

    “那个不用考虑,你能回来就说明没事。”

    卡文说话的时候,外面听起来似乎有些喧闹,于是又叮嘱了几句后,他走出了房子。

    “图布,”阿奇转过脸,“我回来的时候,经过了老头那里,房子已经全被烧了,是不是你。”

    图布点点头,没有说话。

    “是我的问题,真是我的问题,我早就该听罗基的劝。你们不能再为我冒险,以后谁也不能往南去了。”

    “他们有没有惩罚你?”罗基问道。

    “这倒是没有,不过……”阿奇想到了三榆,“代维先生说得对,港口的那些人,一定不要去靠近,他们和我们不一样。”

    “那他们,过得是不是比这边要好?”

    阿奇的目光有些呆滞,他好像没有听到罗基问自己的话,接着目光锁定到了桌子上的袋子。

    “里面装的什么?”

    “蛤蜊肉,他们送给我的,但是我必须烧掉。”

    说着,阿奇从图布那里借来了打火机,再从旁边扯了些碎纸片,然后混合着一起点着了。

    随着火苗越升越高,阿奇终于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烧吧,烧干净就好了。”图布又撕了几张纸加了上去。

    门外,大厅里的人并没有散去。原来,有个孩子找到了父亲诉说了自己的委屈。

    “不就是个孩子,搁这儿耀武扬威的,被封官了还是怎么?噢,平时当个孩子的头头就不得了,就算是邦夫在这儿,他能随便欺负人?”说话的男人叫班罗,旁边拉他的女人是他的妻子,洛丹。

    “快别说了,那么多人,赶紧走吧!”洛丹一边说一边去拽班罗的胳膊。

    “我可没有得理不饶人,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说朝东,咱们就不能向西。明知道南边东西最多,一次也不让人去。我就不懂了,那边是有鬼还是什么?就是有强盗,还能是死不了的那种?”

    “上次来了那三个强盗,我怎么没见你动手?”梅切手里拿着长枪,往前走了几步问道。

    “你是觉得我没有那个本事么?”

    “不,我是觉得你没有那个种。”

    班罗点了点头,也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梅切的脸前,盯着他道:“行,看来你很有种。正好这么多人看着,不如咱们两个在这儿试一试。”

    还没等梅切说话,哈德忽然闪到了他的前面,替他回道:“说你没种你还不承认,他比你大了快二十岁,和他比试,你竟然能说得出口。我看咱俩差不了几岁,有种的话,就把我放地上。”

    卡文急忙过去将两人推开,大声呵斥道:“这是什么时候?有闲工夫在这里闹?”

    “谁闹了,自家的孩子受了气,做父亲的还不能出来说几句?不但不让出去,怎么,大厅里也不让呆了是吗?没记错的话,你们几个是负责保卫的吧,啥时候开始管理起来了?”

    班罗的一通反问让卡文有些不知所措,他只得回道:“无论如何,等代维他们两个回来再说。”

    “他们不回来我们就什么都干不了?正好我有个想法,代维不是说后天要大家投票吗,既然今天都闲着没事干,就提前投下试试。”

    “说好了五天就是五天,班罗,你不要过分。”卡文盯着他的眼睛。

    “那预投票总行了吧,大家能提前知道哪边人多,后天选择的时候可以考虑得更充分。你说,这样还有没有问题?”

    面对班罗的询问,卡文虽不同意,却也找不到话去反驳。

    班罗转身跳到了汽车上,对着人群大声喊道:“为了省事点,咱们以家庭为单位,一家一票,不能多投,但也不要少投。待会儿发纸下去,往南去的画对号,留在这里的打叉,不能弃权。”

    哈德看不下去了,对着卡文道:“就让他们这样胡来?”

    “没有办法,不能再有冲突了,特别是我们和他们的冲突。”

    “你们可能没注意到,其实很早之前他就对邦夫有意见,今天弄这一出,明显是瞅准了机会。我觉得卡文说得对,当前只能任由他们去了,只要别出更多的问题就行。剩下的,等他们两人回来了都好解决。”萨伊德对几人说道。

    卡文点点头,又说:“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在一旁看着,既然不能去制止,不如就参与进去。不然,中间出现任何问题我们都发现不了。他不是要纸吗,那就发纸,维持好秩序,看看情况再说。”

    在几人的协作下,投票进行得很顺利,唱票很快也就结束了。墙上的结果清清楚楚,选择南去的六十票,剩下的三十四票。表面看起来两方差了不到一半,但实际人数要比一半还多。

    卡文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不料班罗继续开始了他的演讲:“这票也投完了,大家心里就多少有个数了。分在一边的,后边可就要多互相照顾着点儿。不在一边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尽量担待着点儿。反正,后边无论有什么事,大家都各自商量着来。咱们人虽然不多,但也不能总一个人说了算。我这些话不是针对邦夫,也不是针对代维,讲的就是个道理。话,既然说到了这里,就不妨说开。我认为,咱们应该把人分成小组,十个人一组,每组再选出一个代表。这样,谁有意见都可以提,谁的声音大家都会听到。”

    “没错!”有部分人开始鼓起掌来。

    “我刚看了一遍,没有一个反对,所以接下来我们就不如分开组来,选出自己信任的代表。”班罗顿了一下,对卡文道:“当然,这也可以是预选,等后天完全敲定,你觉得呢?”

    卡文停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

    于是,人群按投票结果被分成了两队。他们各自聚在一起,呜呜嚷嚷地开始讨论,大厅里又变得嘈杂起来。

    “我得去看着。”哈德说完,走向了较大的那群人。

    “你来干什么?”有人站前面挡住了他。

    “我也往南去,怎么不能来?”

    “那我怎么没见你投票?”

    “谁说往南去就非得投票了?”

    气氛眼看着又不对,卡文只好过去把哈德拉了回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那里搞民主,一群没种的王八,只会玩阴的。”哈德愤愤不平道。

    “这种事情早晚会发生。”沙曼叹了一口气。

    哈德朝他看了一眼,问:“这话什么意思?”

    “你们仔细想想。第一,就像班罗刚才说的那样,我们几个,包括邦夫,甚至是代维,没有谁的身份是经过所有人的协议认定过的。第二,我们这里有一两百个人,没有形成系统化的管理结构,脆弱得很。之所以一直没出什么问题,主要就是靠他们两人撑起来而已。所以我说,就算班罗今天不弄这些,后边早晚也会有,避免不了的。”

    沙曼的话让众人陷入了沉默,他提出的是一个原来从没遇到的问题。

    “我同意你说的话。”萨伊德在沙曼的肩上拍了拍,“我同意,但也不同意。像班罗那种人,我是无论如何也信不过的。”

    “确实,无论怎么样,我们都不能与他们发展成对立的关系。毕竟,班罗只是个别,他自己裹挟不了所有人的意愿。”卡文对着萨伊德点了点头。

    “唉!我说你们就太磨叽!”哈德直接抱怨起来,“讲道理也得分场合,要是开始让我把他揍趴下,哪来后面这么多破事。”

    “拳头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卡文摇着头对他说。

    “能用拳头解决的,就得用拳头解决。别看他怂得不行,嘴巴倒是很能说。他用嘴巴,咱们就得用拳头,不然早晚吃亏!”

    梅切拿拳在哈德背上打了一下,笑着道:“行了你,是不是就你的拳头大?看把你急的。大家别忘了邦夫之前交代过的话,分裂是不可避免的,至少现在没出现什么矛盾,我们可不能乱来。卡文说的对,我们好好看着,有问题等到他两个回来再说。”

    “怎么样,哈德,还有没有问题?”卡文也笑着问他。

    “我反正谁也说不过,能怎样,继续干活儿呗。”哈德没好气地回道。

    此时,三榆已带着两人转了很大一圈。海面上风很大,放眼看去,到处都是雾蒙蒙一片。

    “邦夫,你知道从这里往南去,多远能登陆吗?”三榆回头问。

    邦夫看了代维一眼,表示不知道。

    “最近的地方只有五百多公里。”三榆继续说,“两年多以来,已经有上千万人从这里坐船去了南边。但有一点很奇怪,我们只见有船过去,却一只都没见回来。当然,可能就像他们之前宣传得那样,那边实在太好了。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就为了一张船票,争得你死我活。但是代维,你还记得你原来怎么告诉我的吗?”

    代维沉思了一下,没有回答她。

    “那些后去的人,不过是一只只小绵羊,自己傻傻地往大灰狼的嘴巴里送。你是这样说的,对吧?”

    “我说过,这只是一种可能的猜测。”

    “我很佩服你的这种猜测,真的。无论猜测是真还是假,它都使我们找到了活下去的方向。甚至可以说,可能甚至你都不愿意承认,你救了我们。我不知道这些话你有没有和你身边的这个朋友说过,希望他听后不会觉得过于惊讶。”

    “你带我们出来,不会就为了说这些过去的事吧?”

    “当然不是,”三榆将快艇停下后转过身来,“我早知道你和我并不是一路人,即使这样,我还是很难明白。你离开这里,却跑到北边地下的窟窿里,带着一百多个人,每天苟延残喘。这样的选择,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或许没什么意义吧,因为这根本算不上是一种选择,它是抛掉了另一种选择的结果而已。”代维看着她回道。

    “那我问你,到这个冬天,甚至是下个冬天,你们又能撑多久?”

    “我不知道。”

    “你呢?”三榆看向了邦夫。

    “那不是我们现在要回答的问题。”

    “现在回答不了,要等明天?还是后天?有些结果是逃避不了的,你只是不愿意去想,然后还在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幻想也许某天外边自己就大变样了。在我看来,这就是充满希望地等死。代维,你一直避免着死亡这个东西,就算你现在去了北边,这点恐怕也是没有一丝改变。除非,你情愿饿死,也不愿意杀死别人,或者甘心被别人杀死。我问你,你能做得到吗?就算你做得到,你身边的人呢?”

    代维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三榆,你是个聪明的人。那你肯定明白,无论对你还是对我,都没有容易的选择,往后也没有好走的路。像你说的,咱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没必要对彼此多做劝说或者评价。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我要对你说声谢谢。除了这个,刚才在来的路上,我想了一件事。我想从你这里借一样东西。”

    “嗯?你看上什么了。”

    “一艘轮船,能乘坐一百人左右的那种。”

    “哦?”三榆露出了惊讶,“难道你们还想往南去?”

    “为什么不呢,没人会选择坐以待毙。”

    “我没想到连你这种人也会选择赌这条路,一百人的话,这边能容纳的船多得是。应该没问题,后半句呢?”

    “一个存放点。”

    三榆听后瞬间喜笑颜开,直接道:“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想要什么。都快两年了,我等你这句话等得也太久了。不过,我还不能直接答应你,船好办,油我还得再去看看。”

    “行,那咱们先这样商定。”

    三榆点头后斜着往上看了一眼,雾气比刚才散去了些,云的边缘露出来几道白光。

    “看来,一会儿就得晴天了,趁着方便,我再带你俩在附近转转。”

    快中午的时候,三榆开始往回行驶。离岸边差不多还有五六百米的时候,邦夫发现不远处的海面上黑乎乎的一片,似乎有不少东西漂在那里。于是,他询问了三榆。

    “那个啊,你们之前见过,现在不认识了?”

    “我都没来过这里,怎么可能见过。”

    “你是没来过,但他们前几天不是刚从你们那边路过?”

    邦夫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那群强盗的下场竟是这样。

    “全都在,一个也没漏下。”三榆补了一句后继续道:“你们的策略挺聪明的,对付这群人,可不能正面火拼。所以,就算你们拒绝了我的好意,这也可以理解,只是惹得巴吉有点生气。”

    邦夫还想继续问,快艇已经到了货轮的舷梯旁。

    “北边的条件想必不是太好,代维,你比之前看起来可是瘦了不少。今天既然来了,我得好好款待款待,千万不要和我客气。”三榆上了舷梯后对着两人说。

    等到都登上了船后,三榆借故离开,代维和邦夫被领到了下边的一所房子里。房子的中间摆了个椭圆的桌子,一旁立着几个挎着步枪的守卫。两人坐下,邦夫想问代维几个问题,碍于可能被听见后便什么都没有说。

    过了一会儿,巴吉走了进来。他随便挑了个椅子坐下,然后说:“首领对你们两个可真好,又是肉又是酒地安排,我看了都觉得可惜。”

    “我有句话想对你说。”邦夫看着他道。

    “说吧,说了又不会死。”

    “就是,你的话太多了。”

    巴吉听后一下笑了出来,直接把脚抬到了桌子上,身子往后仰着。

    “你看,我刚说什么来着?说了又不会死,死了可就不能说了。活着如果不能说话,死了可就没处后悔了。你可能不知道,别看代维现在嘴巴这么紧,他之前的话可真是不少。哎,让我想想……”

    巴吉露出思考的样子,几秒后猛地拍了下桌子,又道:“我这记性真是越来越不行,代维,你记性好,肯定忘不了。最后兄弟们上船之前,你说的什么?”

    说完,巴吉用手指抠了抠耳朵,然后把脸向代维凑了过来。

    “我在外边就能听到你在屋里嚷嚷。”说话间,恰好三榆进来了。“老熟人见面不得客客气气的,看你那个样子。”

    “我这不是坐在这儿和熟人叙叙旧,还不够客气,再客气就得跪地上了。”

    “想跪去外边跪着,我说让你来了?去去去!”三榆瞪了巴吉一眼。

    代维摆手劝止道:“不用,就四个人吧,坐着方便。”

    见三榆没再说什么,巴吉刚抬起来的屁股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不一会儿,有人将食物送上来。菜的种类很丰富,只肉类便五六样,此外还包括几种青菜,其中有两种代维甚至之前就未吃到过。三榆往杯子里倒上红酒,分别递给了代维和邦夫两人,然后把瓶子给了巴吉,由他倒上剩下的两杯。

    三榆举起杯子,对两人道:“咱们不讲究那么多,现在和之前可是不同,吃好喝好就是最大的目标了。”说完,她自己便一饮而尽。

    见两人还端着杯子,巴吉又说话了:“怎么不喝,难道担心里面下了毒?”

    代维笑道:“我们人既然在这里,哪还会顾忌那点小东西。”说罢,他也扬起杯子喝干,邦夫相同。

    几人吃了一会儿,邦夫说出了他刚才的疑问:“那群强盗,我曾去打探过,虽说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队伍,但也装备了点东西。前两天还在这北边不远,后来怎么就……”

    “就他们,哪算的上什么强盗,一群从监狱中逃出来的罪犯而已。靠着手里的几把破枪,能成什么气候。我告诉你,实际上根本没有发生什么战斗。”

    “嗯?”邦夫不太相信,凭他们的凶残程度,竟会束手就擒。

    “你知道现在什么是最厉害的武器吗?”三榆盯着邦夫问。

    邦夫想了下,摇了摇头。

    “它就在你面前。”三榆拿叉子在盘子边缘敲了两下,“没了食物,再厉害的枪也没有人去扣动扳机。他们那群人没有一点儿长远的眼光,走到哪里,就抢到哪里。一旦没抢成功,只有原地等死。当然,除了食物以外,我们还额外用了一种东西去诱降。”

    “什么?”

    巴吉把食指放到鼻子下边,闭上眼用力吸了一口,然后露出了销魂的神情。

    邦夫点点头道:“确实,都是监狱出来的,没什么奇怪的。”

    “然后你就都杀干净了。”代维平静地说了一句话。

    “不然呢?”三榆也是平静地看向他,“放了要么饿死,要么继续去抢,你指望他们老老实实地去地里挖虫子吃?别天真了,代维。而且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就算在港口这边,人数也是在逐渐减少。因为食物在减少,药物和物资在减少,女人不能生育,没人能改变这种趋势。”

    “但你可以坐在这里享用美食,而大多数人虫子都不太够吃。”

    “总得有人坐在这里,不是我,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没错,我们是储存了很多蔬菜,罐头,酒,烟,甚至是毒品。你指望我把它们都扔出去,让每个人都得到自己的那一份吗?那就像把一盆水洒到了地面上,分散得越均匀,消失得也越快。之前都做不到的事,现在又有什么理由去做?”

    “不一样,是你,”代维用手指着三榆,“你就是那个大灰狼,是你收割了他们。”

    “吃饭时用手指指点点,你可真客气。”巴吉说着,伸出胳膊打了一下代维的手指,却又被三榆瞪了一眼。

    三榆随后叹了口气,道:“代维,咱们不是又要回到上午在快艇上的那种对话了吧?没错,你说的我都承认,但我不认为这是一种错误的生存方式。人啊,就像一个个用树枝撑起来的三角形。当你把他们放到一起的时候,如果选择横着放成一排,在两遍用力稍微一挤,就全乱掉了。但如果你竖着排放,由多到少,依次摞起来。虽说下边的被上面的压住了,可正是因为有上这种面压力,这个整体才能保持稳定。现在,诚实地说,我选择了在较高的位置,所以可以坐在这里喝酒吃肉。你呢?你是不是把他们都放成了一排,单独把自己拎到了上面?当然,我不怀疑你无私的性格,也不讨论所谓的正确和错误,我只说可行性。喝酒吃肉,或者吃草吃虫子,在你看来可能都是一种选择,而我却把他们理解成一种标志。我既然坐在了这里,那么桌子上放的就只能是酒和肉。代维,尽管你之前说过不要劝,但我还想劝你一句,不要把事情想得太远,也不要想得太好。”

    代维笑了一下,用手在眉毛上边的位置揉了揉道:“三榆,看来在这两年里,你又想通了不少东西。我也承认,我现在反驳不了你,但这丝毫改变不了我对你、对你的做法的态度。好了,说说后边吧,你还要那么多武器做什么,现在这四周还有什么能威胁到你?”

    “确实,在人越来越少的情况下,武器越来越像一种摆设。对这边来说是这样的,对那边却不一定。”三榆用手往南方指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代维好像忽然有些明白了。

    “两个原因。第一,现在无论是陆地上的,还是东边海里的,从这边经过的人已经几乎快断绝了。有能力的早就去了南面,现在才走的,大都是老弱病残。对于我们这头大灰狼来说,营养早就跟不上了。”

    “那你们现在为什么还不走?”邦夫问了一句。

    “不能急,南边去了那么多人,还是那么冷的地方,会容纳得下?容纳不小,就有争斗,有争斗,人就会被削弱减少。我们要去,也要等到冬天或者春初,那会是他们最薄弱的时候。而且……”三榆往前凑了凑,“在那时,我们的人数也会降到一个理想的水平。”

    “你就不担心最后人全都死完了吗?”代维质问道。

    “死完?就算人类要全部灭绝,只剩下仅有的两个人,你觉得他们会不会争抢食物?况且,如果人类真的注定灭绝,恐怕和我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活着,而且,这就要说到了第二点。当初那些第一批往南迁移的人,你想想他们都是谁?我们在这里为了生存挣扎的时候,他们却装满船舱,拿着船票,轻轻松松地就离开了。如果说我应该被审判,那谁去审判他们?”

    “当初你也有离开的机会,之所以没走,就是要审判他们吗?”

    “是有过这个想法,但后来就无所谓了。”三榆摇了摇头,“当你能看清是什么在支配这个世界,审判两个字就成了笑话。这第二个原因,也是为了到那边去后能生存而已。所以,我心里其实还是希望着他们之前没有骗人。希望到了之后,海里能捕到鱼,地里能种出东西来。但是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创造出自己的生存环境。武器,也就派上了用场。”

    代维听后沉默了良久,最后看着她说:“三榆,谢谢你的坦诚。人类如果毁灭了,确实和你没有关系,但你加速了这个过程。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你的生存,代价却是其他人的生命,还有许许多多的可能。你刚才把你们比喻成摞起来的三角架,虽不容易散掉,但每一根树枝上都积蓄了足够的压力。一旦有意外发生,那最后的结果可就不是散掉了。”

    三榆听后,表情微微有些变化。她盯着代维的眼睛,过了几秒忽然大笑起来,然后道:“代维啊代维,我差点又被你给骗了。原来你就骗了我一艘船,我可不能再上你的当。当时有机会离开可不止我一个,你的票发得比我还早,说说看,你为什么没走?没记错的话,你的妻子和孩子可是早就过去了。”

    最后这句话让邦夫有些震惊,他扭头看了一眼代维。

    代维摘下来眼镜,用衣服擦了擦,然后说:“三榆,为什么问这种问题呢,你心里明明清楚得很。咱们不是一路人,有些话,何必说得那么明白?”

    “我当然清楚了,但毕竟过了两年,谁知道你有没有变?”

    “说得就像你有了变化一样。”

    “确实,咱们都是老样子,明明有机会走,却都留着了这儿。选好了一条路,就要把它走到底。不过话说回来,这两条路可不一定就不能交叉,你看,你今天不是找我借船?有些东西我得讲在前面,那些船,原先不少都不是我的,你别嫌不干净。”

    代维重新把眼镜戴上,笑着说:“我既然找你借,就不会在乎那种问题。”

    “我就说嘛!”三榆也跟着笑起来,“咱俩还是有共同点的,哎,都先少说几句。这酒晾的时间长了,味道就散了,赶紧喝。”

    这时,门外传进来个孩子的声音,好像在说着找妈妈。

    “凡凡,妈妈在这边儿。”三榆转身喊道。

    不久,一个模样六七岁的小男孩站到了门前,看到屋内有两个陌生人,露出犹豫的样子。

    “进来呀,没关系。”

    在三榆不断地摆手劝说下,他终于慢慢地走了过来,走到了三榆的椅子后边。

    “这是凡凡?和原来一点都不一样了。”代维对三榆说道。

    “现在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不就是一年一个样儿。你家易易肯定也是,女孩子小时候长得还要更快一点。凡凡过来,站前面,这是你原来的代维叔叔,还记不记得?”

    “他记得就怪了,”巴吉在一旁插话道,“就一个多月不见,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那孩子有些羞怯地用手指着巴吉的脸,说:“我记得这个,可你们都平时带着面罩。”

    “哦?那你知道这个是怎么来的吗?”

    “给我一边去!”三榆用手推了一把巴吉,接着对孩子说:“妈妈现在还要和叔叔聊些事情,等会儿再去陪你,你先自己玩会儿去吧。”

    “好。”那孩子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慢慢走出了门去。

    代维眼睛向外看着,神情有些恍惚。

    “对了,”邦夫好像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们这里应该接收过一些我们那边过来的人,今天既然咱们都把话说开了,那就不妨和我说一下,是不是有个叫卢松的孩子?”

    “卢松?”三榆摇摇头后又看向了巴吉。

    “名字我可能不太熟悉,如果是个未成年的孩子,那绝对没有。”巴吉的语气很肯定。

    “怎么,这个人对你们很重要吗?”三榆问。

    “他曾向那群强盗暴露过我们隐藏的位置。”

    “你该不是怀疑他是我们指使的吧?”

    “确实怀疑过。”邦夫回答地非常坦率。

    “我们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呢,有些人给我讲过你们那边的情况,已经够可怜了。而且,就算我们要做什么,也不可能假借那些流犯之手,我们不是那样的风格。”

    “代维,”三榆又将目光转了过去,“我现在都替你感觉到累。你啊,就喜欢替别人做选择。多想想你自己吧,你的妻子,还有易易,你难道就不想他们两个?”

    代维叹了口气,眼睛逐渐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