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鲛烛起幽斋
“杜相……”马欣然和楚林刚走，冯沁儿就开口道，“叛贼到底是什么来头，杜相可清楚？”
“前几日颜监正（统领钦天监的颜辰弈）找到我，说他夜观天象，见西南有荧惑守心，乃是极凶之兆；适才我观叛军，个头矮小，白阔高鼻，像是黔桂之地的相貌……”
“西南……黔桂……杜相的意思，莫非他们是老本贼？”
“老本贼”是清军对盘踞西南的张献忠余部的蔑称。凌霜军很多将领都曾经在清军待过，这一称呼便延续了下来。阿宁想着，这些人的势力竟然发展如此之大，不但在西南兴起战火，逼得凌霜朝廷第一悍将沐长嬴抱病亲征，而且还有余力，在凌霜的心脏洛阳组织千余人的叛乱。
“我不能确定，但……”杜衍话还没说完，又被冯沁儿劈头打断：
“不对——自从献贼（指大西军已故统帅张献忠）死后，老本贼的势力再也没有踏入中原，他们怎么可能在洛阳调集那么多叛军？！杜相，没有家贼招不来外鬼，一定要严查！”
杜衍面有愠色，停顿片刻，说道：
“这是自然。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可否容我说完呢？”
“可是……”
“沁儿！”程嫒狠狠拽着冯沁儿的衣袖，道，“杜相说话，你几次三番打断，成何体统？更何况眼下叛乱未平，杜相就是想查，也无从查起啊！你还是耐心听杜相把话说完吧……”
冯沁儿望了望程嫒，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杜衍冲程嫒点点头，程嫒腮上顿时也染了红霞。杜衍转身对阿宁道：
“阿郎，眼下局势还未定，我等不能掉以轻心。素知阿郎对主上忠贞不贰，今日事急，不知阿郎可愿涉险？”
涉险？阿宁不知道杜衍想要自己做什么。是要自己和紫翎卫一起作战吗？自己以前的确善使暗器，可多年疏于战阵，刚刚面对一个敌人的奸细尚且吃力。如果真的和敌人短兵相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然而现实容不得自己犹豫。阿宁知道，紫宸安危，主上安危，此刻皆系于杜衍一人。他咽了一口吐沫，说道：
“杜相请说。”
“事起仓促，这些守城的护卫多半也是被我连哄带骗诓来的，等下若是和敌人正面对抗，我怕他们不会尽死力。所以，还请阿郎站到窗口，点起鲛烛，让我军的所有将士都能看到，看到他们在为谁而战，看到凌霜的大旗仍然未倒！只有这样，将士们才会拼死作战……”
“不行！”阿宁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一旁的冯沁儿又抢过话来，“点起鲛烛，我军能看到阿郎不假，敌人更能看到！”
“我自然知道。”杜衍语气沉重，“但眼下局势危如累卵，不得不出此下策……”
“那也不行！”冯沁儿面目扭曲，睚眦尽裂，“阿郎是主上贴身之人，许姊姊临走时交代过的，决不能让阿郎涉险！”
杜衍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这种神色，阿宁已经多年没有在杜衍脸上见过，他几乎已经忘记，这位平日里慈眉善目，对所有人都和和气气的中年儒生，当年也是和主上一起，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窗外厮杀震天，窗内却是死一般的沉寂。突然，一道寒光划破了沉寂。
是冯沁儿，她挡在阿宁面前，冲着凌霜朝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杜衍，拔出了剑。
杜衍的两名随从马上上前，用身体护住杜衍。二人招式敏捷，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杜相……”冯沁儿的声音在颤抖，“我接到的命令是守护阿郎，必要时护送他出宫。我决不把他交给你。”
不，不要这样。外地当前，我们却在这里自相残杀，事情怎么到了这种地步？阿宁这样想着，口中却如同千斤相坠，什么也说不出。
“胡闹。”杜衍的语气仿佛在训斥一个淘气的孩子，“把剑收起来，我恕你无罪。”
“杜相知道，紫翎卫的剑只唯主上是从。今日主要我在，决不让任何人从我身边带走阿郎。”
杜衍闭上了眼睛，转过身，挥了挥手。两名侍从扑向冯沁儿。然而就在这时，阿宁眼角掠过一线冷光，血喷在了阿宁的脸上，一片腥甜。
冯沁儿错愕地转过身，瞪大的双眸中，映出了程嫒流泪的脸。
“对不起……”程嫒把带血的匕首丢开，抱住冯沁儿，喃喃说道，“我知道你从不让人……平日里，我们怎么让着你都可以……可…这个时候…我不能任你胡来了……”
冯沁儿的声音沙哑，嘴巴里不住冒着血泡，曾经的伶牙俐齿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的手冲着阿宁不住抓着，却什么都没有抓住，最后无力地垂了下去。
阿宁曾经对她的厌恶，现在都没有了。她本该死在战场上，壮烈又荣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荒诞又屈辱。
杜衍转过身，瞥了瞥死去的冯沁儿，抬头望向阿宁。阿宁看到他眼里没有了肃杀，他的语气急切而诚恳：
“阿郎，我们去窗边吧，为了主上。不要怕，我陪阿郎一起。”
阿宁木然地点点头，他不愿再有人为他白白牺牲。更重要的是，如果不能消灭叛军，如果让紫宸和洛阳落入叛军手里，那么即使他逃得性命，主上霸业也凶多吉少。
在主上和自己之间，阿宁永远选择主上。
“前几日颜监正（统领钦天监的颜辰弈）找到我，说他夜观天象，见西南有荧惑守心，乃是极凶之兆；适才我观叛军，个头矮小，白阔高鼻，像是黔桂之地的相貌……”
“西南……黔桂……杜相的意思，莫非他们是老本贼？”
“老本贼”是清军对盘踞西南的张献忠余部的蔑称。凌霜军很多将领都曾经在清军待过，这一称呼便延续了下来。阿宁想着，这些人的势力竟然发展如此之大，不但在西南兴起战火，逼得凌霜朝廷第一悍将沐长嬴抱病亲征，而且还有余力，在凌霜的心脏洛阳组织千余人的叛乱。
“我不能确定，但……”杜衍话还没说完，又被冯沁儿劈头打断：
“不对——自从献贼（指大西军已故统帅张献忠）死后，老本贼的势力再也没有踏入中原，他们怎么可能在洛阳调集那么多叛军？！杜相，没有家贼招不来外鬼，一定要严查！”
杜衍面有愠色，停顿片刻，说道：
“这是自然。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可否容我说完呢？”
“可是……”
“沁儿！”程嫒狠狠拽着冯沁儿的衣袖，道，“杜相说话，你几次三番打断，成何体统？更何况眼下叛乱未平，杜相就是想查，也无从查起啊！你还是耐心听杜相把话说完吧……”
冯沁儿望了望程嫒，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杜衍冲程嫒点点头，程嫒腮上顿时也染了红霞。杜衍转身对阿宁道：
“阿郎，眼下局势还未定，我等不能掉以轻心。素知阿郎对主上忠贞不贰，今日事急，不知阿郎可愿涉险？”
涉险？阿宁不知道杜衍想要自己做什么。是要自己和紫翎卫一起作战吗？自己以前的确善使暗器，可多年疏于战阵，刚刚面对一个敌人的奸细尚且吃力。如果真的和敌人短兵相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然而现实容不得自己犹豫。阿宁知道，紫宸安危，主上安危，此刻皆系于杜衍一人。他咽了一口吐沫，说道：
“杜相请说。”
“事起仓促，这些守城的护卫多半也是被我连哄带骗诓来的，等下若是和敌人正面对抗，我怕他们不会尽死力。所以，还请阿郎站到窗口，点起鲛烛，让我军的所有将士都能看到，看到他们在为谁而战，看到凌霜的大旗仍然未倒！只有这样，将士们才会拼死作战……”
“不行！”阿宁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一旁的冯沁儿又抢过话来，“点起鲛烛，我军能看到阿郎不假，敌人更能看到！”
“我自然知道。”杜衍语气沉重，“但眼下局势危如累卵，不得不出此下策……”
“那也不行！”冯沁儿面目扭曲，睚眦尽裂，“阿郎是主上贴身之人，许姊姊临走时交代过的，决不能让阿郎涉险！”
杜衍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这种神色，阿宁已经多年没有在杜衍脸上见过，他几乎已经忘记，这位平日里慈眉善目，对所有人都和和气气的中年儒生，当年也是和主上一起，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窗外厮杀震天，窗内却是死一般的沉寂。突然，一道寒光划破了沉寂。
是冯沁儿，她挡在阿宁面前，冲着凌霜朝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杜衍，拔出了剑。
杜衍的两名随从马上上前，用身体护住杜衍。二人招式敏捷，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杜相……”冯沁儿的声音在颤抖，“我接到的命令是守护阿郎，必要时护送他出宫。我决不把他交给你。”
不，不要这样。外地当前，我们却在这里自相残杀，事情怎么到了这种地步？阿宁这样想着，口中却如同千斤相坠，什么也说不出。
“胡闹。”杜衍的语气仿佛在训斥一个淘气的孩子，“把剑收起来，我恕你无罪。”
“杜相知道，紫翎卫的剑只唯主上是从。今日主要我在，决不让任何人从我身边带走阿郎。”
杜衍闭上了眼睛，转过身，挥了挥手。两名侍从扑向冯沁儿。然而就在这时，阿宁眼角掠过一线冷光，血喷在了阿宁的脸上，一片腥甜。
冯沁儿错愕地转过身，瞪大的双眸中，映出了程嫒流泪的脸。
“对不起……”程嫒把带血的匕首丢开，抱住冯沁儿，喃喃说道，“我知道你从不让人……平日里，我们怎么让着你都可以……可…这个时候…我不能任你胡来了……”
冯沁儿的声音沙哑，嘴巴里不住冒着血泡，曾经的伶牙俐齿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的手冲着阿宁不住抓着，却什么都没有抓住，最后无力地垂了下去。
阿宁曾经对她的厌恶，现在都没有了。她本该死在战场上，壮烈又荣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荒诞又屈辱。
杜衍转过身，瞥了瞥死去的冯沁儿，抬头望向阿宁。阿宁看到他眼里没有了肃杀，他的语气急切而诚恳：
“阿郎，我们去窗边吧，为了主上。不要怕，我陪阿郎一起。”
阿宁木然地点点头，他不愿再有人为他白白牺牲。更重要的是，如果不能消灭叛军，如果让紫宸和洛阳落入叛军手里，那么即使他逃得性命，主上霸业也凶多吉少。
在主上和自己之间，阿宁永远选择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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