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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穴(2)

    在思量多日之后,棂裳来到了日茔。

    迟夕感受到了他神力的靠近,便起身迎接。雪白的衣摆有袅袅升起的云烟,银线勾勒华贵的缠枝纹,他扶着桑榆剑东隅剑剑柄缓步走去,看着立在身前,努力挺直脊背的小少年,笑了笑:“已经想好如何对待他了吗?”

    “夕阿兄还是不要打趣我了。”声音依旧低落,即使想好了如何对待,但是他一想到要和他一起,莫名的恐惧和兴奋就会牢牢占据他的心房,阻碍他的思绪。“我会将你平安送达丹穴,也会郑重其事地嘱咐曳竺。但是我们得先去一趟执念川,筠说让我带你再去一趟他那边。”说着,他牵住了他的手——明明是稚嫩的少年人的外表,可是一看到他的双眼,就知道他经历的多少时光的冲刷,“不要怕,你背后,有整一个幽冥域。”

    在周围变成漆黑寂静时,棂裳敏锐地感受到了迟夕的犹豫:“夕阿兄,你也在怕么?”迟夕垂眸,漆黑的双眼里是不知名的情绪:“我始终心怀愧疚,也一直期盼着她回来。裳儿,我和你相似却又不同。我确定,我想陪在她身侧,能够更近却不会更远,我知道我对她的心意;可是你不明白,你对他的感情太复杂,说不清,道不明,我昨晚和筠联系过……走吧。”他看着高高耸立的漆黑冷硬的宫殿,牵着他的手一同走去。

    棂筠看着他们一起过来,起身:“夕,你来念儿身边坐会儿吧,我来抱着裳儿。”

    迟夕点点头,动作小心地在她身边坐下。他看着她的容颜,无可遏制的痛苦充斥在他的心头。撑在身侧的手逐渐紧握,他克制着自己想触碰她的冲动——她在时,两人最近的距离也只是并肩而立,连教授箜篌他都克制着自己没有再更接近她一丝。“还有最后一点点时间,夕。”棂筠抱着棂裳,看着他凝视着沉眠的人,艰难地遏制欲望,不忍心地开口,“你一直不肯来,也是怕自己会做出有违她意志的事吧?”

    白衣的男子慢慢直起了身子,抬头看向他们:“她走之后,幽冥域掌管轮回,我不能置责任于不顾。”棂筠沉默了一会儿,顺着弟弟柔软发丝的手也停下了动作:“也是,你自己就有维护秩序的责任感……之后幽冥域事务还要麻烦你。”“也无妨,筠,裳儿的事。”他坐直了身子,看向他们兄弟。

    棂裳抬眸看向抱着自己的男子,眨了眨眼睛。“我不放心把你放到他那边去。”棂筠轻声,他注视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幼弟,声音里满是难过,“是我的失责,让你要对付那个家伙……若是移舟还在,他一定能比我处理得好……”“哥,我决定了,这个坎我必须过去,何况,之后饕餮之事,恐怕还需要他们帮忙……幽冥域的未来,只凭我们,尚且不够。”他抬眸,深紫眼瞳里满是坚决,“不为自己,就算为了幽冥域,我也必须去。”棂筠闭上了双眼,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他看着他:“既然是你的决定,我就不阻拦你,裳儿,别怕,现在你背后有我们,一旦他对你不好,就传信告诉我……你不是孤立无援。”“何况那么多年,裳儿的实力已经不容小觑,不要顾及着丹穴荒芜,在外的第一要务,是保护好自己。”迟夕也叮嘱他,漆黑的双眼里光芒破碎,“你阿姐也想你好好的。”

    棂裳看着他们,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哥,夕阿兄,放心就是。”“还有,你来去自由,想家了就回幽冥域,我教过你使用暮光通道的方法。”迟夕揉揉他的脑袋,笑了笑,“别怕他。”

    “你们出发吧,丹穴现在不是安全之处,我给你的护身符常常佩戴,能够保护你。”棂筠看着他,有些不舍:幽冥域的势力无法伸到丹穴山,他也无法时时得知自己弟弟的状况,只能如此叮嘱。他看向迟夕:“夕,麻烦你了。”“无妨,丹穴,我本来也就要去正告曳竺,只不过是迟了几日。走吧,裳儿,我们前往南方的丹穴山。”

    棂筠看着方才在自己怀中摩挲过的幼弟跟着迟夕离开,看着执念川再度陷入寂静,闭上了眸。

    越过茫茫海洋,幢幢山脉。

    沿途云雾蒸腾,迷蒙一片,所有景象皆是影影绰绰——就像是前路,四周未知。

    烟波平稳地向前跑着,迟夕怀抱着棂裳,一言不发。他坐在他怀中,好奇地四下张望:“夕阿兄,我们在往丹穴走吗?”“嗯,在往丹穴走,丹穴位于时空的正南方,我的勿光崖在东北方,北冥是溟汤的领地,西山有玉珋的西山殿,东方是铭净的铭泽壁,方才在的执念川,在西南方。”迟夕看向前方,隐隐约约有了高山的轮廓,便开口:“我们快到了,烟波,记得我们以前勘探的最便捷路线吗?”得意的叫声响起,烟波忽然偏过了方向,向南边偏去。

    曳竺立在荒芜破败的皇宫之中,断壁残垣之间,孤身一人。

    身上穿的是亲王的袍服,金色的丝绸上银线在衣摆处描绘迷蒙云气中的海外三山,在衣襟与袖摆出描绘了慢慢飘落的木叶。一根木色的簪子将长发盘踞,曳竺闭着双眸,静静矗立,感受着宫殿的沉寂。

    “你们怎么来了?”他忽然开口,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另一个声音响起,迟夕领着烟波和棂裳一起走来,他看着他放在剑柄上的手,笑了笑,“令尊令堂想你们表兄弟和睦相处,可是最终还是成了这样,松茂之名,多少是讽刺了些。”“……暮光,你来此,应当不只有来看我笑话的目的吧。”曳竺蹙眉,转过身来,看着他们,“还带着幽冥域的亲王?”“我如果要来看你笑话,就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迟夕气定神闲地拂袖,略微稀薄的暮光盘旋,将周围瞬息之间出现的怨气吞噬,“我是有事,来和你商议。”

    曳竺沉默了一会儿,松开了松茂剑的剑柄:“好。”金色的光芒流转,打开了博山幻境:“博山,你应该也知道。”迟夕颔首,棂裳则有些畏惧地牵住了迟夕的手,向烟波毛茸茸的身子那儿的缩了缩。“我不会再伤害你。”他的声音借着幻境中盘旋的凤鸣来到他的耳畔,棂裳讶异地看去,那边的青年依旧一动不动,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迟夕无意去掺和他们的纠葛:“幽冥域国即将迎回他的帝姬,彼岸·寻念,是为众神之巅的神明,忘川,知生知死,亦知阵法。”

    “容我打断,暮光。”曳竺抬手,迟夕停了下来,依旧望着他。

    “你……好像是跟之前,不一样了。那位彼岸帝姬,何许人也?竟能让你改变?”迟夕不再看他,仰头看向天穹——天顶倾颓,阳光倾泻——“我正要说,悯彻,你真应该耐心一些。彼岸去到幽冥域时,丹穴山荒芜已久,所以她归来后,你们不要打扰她,尤其是,不要让她插手你们的事情。”迟夕说完,看向他:“至于彼岸帝姬是何许人也……我希望你能自己去看,以平等的姿态。”

    曳竺垂眸笑了笑:“能让桀骜不驯的暮光生出守护之心的人可不简单,这么多年果真沧海桑田——我明白了,丹穴之事,我自会处理,无需她的介入。”“你若是之前没有那般自视甚高到僭越掌控,雍颂清珥也不会互相折磨至死,你们兄妹也不至于有如此之大的裂痕,数百年都无法弥平。你们的事,我已经叮嘱幽冥域国和幽冥域不必插手,且照你的意思处理,结果自然你自己承担。”迟夕语调平平,“我通过暮光知道了你的实力大不如前,对战饕餮,连你的凤凰心都被他吞噬——可想而知你现在有多少孱弱。饕餮的调虎离山之计把你还有雍颂清珥一起引开,满天的污浊之力污染了整座丹穴,后来饕餮被封印,这里的污浊之力也就沉寂下来。但是你从轮回里脱身之时,就应该明白过来,凤临沧瀚的椿楸封印就是当年雍颂献祭换来的。”

    “椿楸封印被我以凤凰骨重铸,你和叠嶂、浩渺两位殿下已经加固,虽不如榮榮,但还可以勉强凑合。所以你的意思是,椿楸封印松动,也会导致污染丹穴的污浊之力复苏,对吗?”曳竺看向他,金色的眼瞳灿若朝阳,“所以你特地带了幽冥域国的亲王?”

    “算是吧,亲王想为两国外交出一份力,我便在徜霆的应允下带他来了。悯彻,在你面前的,除了一位亲王,便没有其他幽冥域国的人了。但是,我以义兄的身份,施压于你,若敢伤亲王一分,幽冥域国宗室必将十倍奉还。”暮光流转,虎视眈眈,迟夕的声音虽无变化,但足够让人感觉到威严。

    “那么,我悯彻·曳竺以丹穴博山亲王,幽冥域悯彻帝君的身份在此立誓,定护亲王周全。”曳竺明白迟夕素来说到做到,而且他的身份和实力依旧不容小觑,便开口,“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既如此,我便不多留了,幽冥事务有我在,亲王不必多担忧。我教过你暮光传信的方式,好好利用。”迟夕摸了摸棂裳的脑袋,低声道,“保护好自己。”

    棂裳点点头,他松开了他的衣摆:“夕阿兄且去,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让哥也不要担心。”迟夕摸了摸烟波的脑袋,颔首:“好。今日暮光就不多留了,各位,有缘再见了。”

    两人目送他们离开,然后相对立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也不知道,他们最后会选择什么……烟波,你觉得,裳儿会如何选择?”迟夕半阖双眼,忽然问他。烟波沉默了一会儿,叫了一声,语调里有些为难。“确实不好预测……我只想他能够将心结解开,毕竟这种事情留下的创伤,可一点都不轻,留下的耻辱,更是刻骨铭心——连迟来的爱意都无法洗去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