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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幽冥域

    他们皆屏息敛声,火焰消散,温度也消散。

    日光降临大陆,照耀着衰败的扶桑与静默矗立的凤骨。

    孤身而立的男子一言不发,只有双臂还是方才怀抱爱人的模样,半分未改。

    “你连我的回答,都不愿意听么?”笑容苦涩,浛渊缓缓放下了手臂,银色的发丝在瞬间化作了白发,“今后,我将驻守于封印,至我身死。”乘雾屏息敛声,将他怀抱于自己修长的身子中。他低下头,展开了自己的蝠翼,将他拢住。“崆峒龙族,协助苍梧凤族稳定净世政局。”浛渊的声音里是难以描述的清冷空寂。

    君芷牵着君郁的手,在看到临寒叹息着颔首之后向他行礼:“崆峒君芷领命。”

    “带我走吧,朦胧,去哪里都好。”压抑着颤抖,他强撑着维持着自己的情绪。一声长唳,囹圄飞来,两兄妹坐在囹圄的背上一同看着他。“……怎么了?”浛渊看着两个孩子,故作冷静。

    晢曦对这位姑父并无好感,他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坐在身边晢瞳。“是炡炡,他说,娘亲有东西,要交给你。”晢瞳看着怀炡伸出爪子,沉默着将火光化作信笺,“父君,我和皇兄还要回扶桑修养。”“且去,净世并非非你们不可。保护好自己,外面,纵使我不干预政事,但我的影响力依旧在。”浛渊将信笺紧握,然后看着他们兄妹消失在凤凰火中。

    悠远的凤鸣声传来,狂风渐起,光芒闪烁。他抬眸看去,静默无声。

    曳竺和滟觇交错着螺旋飞来,羽翼之上逐渐闪烁起明艳的火光——天地间她残存的神力。“博山,她的魂魄呢?”滟觇拍着翅膀悬停在他身侧,问他。“去幽冥域了。我要带着我所能找到的她全部的神力,再去幽冥域迎回她的魂魄,最后带她回鸣春林,看着她再一次破壳而出。”曳竺捧着他们搜集的所有的火焰,怔怔出神,“川涟,你要随我一同去么?”“自然,除却对你的不放心,我想见见她。”滟觇也直白无余,他俯视着这片大陆,“饕餮与丹穴的仇怨可不止是你们,还有我们三兄弟。”“那么,就随我一同去幽冥域吧。”曳竺说着,降下了高度,看向海棠封印。

    “怎么了?”滟觇不解地看着他,问他。“这片大陆,要撑到雍颂回来。”曳竺化作人的模样,浅金色袍服溢彩流光,银丝线在衣摆处勾勒海外三山,腰际则是一根修长的凤尾羽,松茂剑悬。他及腰的墨发由一根深黄的玉簪簪住,淡漠的神色拒人于千里之外。滟觇敛目,随后也化作了人形,与他并肩——瓷白的衣袍上炽火燃烧,腰间垂下白玉佩,窄袖牢牢扣着他的手腕,披风如白鹭展翅的衣袍上是燃烧的白色火焰。

    “这是……?”滟觇看着光芒明灭的海棠花纹。“众神之巅与玉珋殿同级的棠痕殿的阵法。”曳竺垂眸,博山印光芒闪烁,“只能这样了,现在我们神力都没有恢复到原来水平,只能奢望。”他抬眸看向阳光:“能够撑到了。”

    狂风渐起,滟觇抬手:“看来这个地方,下一次我和叔应该也要来。现在走吧,去幽冥域。”曳竺颔首:“好。”下一秒,风卷过他们两人的身形,一起消失于此。

    君芷抱住了浑身都在颤抖的君郁,看着浛渊一言不发地与乘雾一起消失在稀薄的光芒中,然后才开口:“郁郁,跟在我身边……父君他,已经无心政事了。”“可是,可是阿姐还有修粲都在扶桑修养,纵使阿兄再努力,总不是长久之计!”君郁皱着眉看他,“阿兄以为自己能担起一切吗?”“傻丫头。”君芷弹了弹她的脑袋,无奈笑笑,“你以为我们需要撑上很久么?”

    “小姐也走了。”翊巉垂眸,他紧紧拉住了吟翂的袖摆,看向他,“是不是,师兄很快,也会离我们而去?”吟翂回眸看他的胞弟,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他的离去,于他而言,是解脱。珩遇,之后恐怕又是我们主政了。”“是,孩子们毕竟年幼。”珩遇笑不出来,他只能安抚着身边的妻子,与他们兄弟一起凝视着刺向天穹的凤骨。

    “也许决战之日,也快了吧。”白念俟和北冥漠泽相视一眼,他摇摇头,“只能盼着时间都恰好,不会再出什么差池吧,否则我们担不起任何一位帝君的损失。”

    “我有一个问题。”滟觇忽然停了下来,他叫住了曳竺,“榮榮的魂魄,是去了幽冥域,还是直接回了丹穴山?”“……幽冥域,我们去丹穴的光之涯,彼岸帝姬已经在那了。”曳竺说着,收拢翅膀向下飞去,“川涟,收敛神力。”

    寻念看着两人俯冲而来落在地面,摸了摸琥珀毛茸茸的脑袋:“乖,我们很快就回幽冥域了。”琥珀拱了拱她的手,闷闷不乐地叫了一声。“想和郁金一起去闹烟波?”寻念笑了笑,“好,那我们待会儿去日茔,阿迟也会在。”蓬松的尾巴绕在她的手腕,琥珀高兴地眯起眼睛,舔了舔她的掌心,喉咙里传来咕噜噜的声音。寻念敛去笑意,在揉了揉他的脑袋之后,神色平静地看向停在面前的两个男子:“你们来了。穆榮的魂魄已经在幽冥域,现在在渚阿兄那边。我带你们去。”食指轻点,白骨与彼岸花装点的时空门打开,琥珀甩着尾巴慢慢走去,寻念没有看他们,只是看着前面的道路。

    “你跟着去吧,我在这里守着,我不放心叔一个人在这边。你……顺便去看看冥榕亲王,恐怕他也不记得你。”滟觇没有跟在他身后,而是抱着自己的长剑注视着他,“那句‘抱歉’,我会亲自与他说。”“那你,就在鸣春林等我回来。”曳竺知道他下定决心,便没有强求他——他怀抱着那一团炽烈的火焰,跟在他们身后,消失在时空之门。

    漆黑的天幕令那暮光更加耀眼。

    曳竺看着那一束光芒降落的山顶,皱了皱眉。

    “阿迟在我回来的同时回归了光芒。所以,由我来接待。”寻念站起身子,幽冥的力量流转在身侧,彼岸花绽开,萤凤蝶起舞,她回过身来——一席漆黑的华服,披帛飘逸,“阿迟方才与我说,穆榮已经醒来,现在在日茔,我带你过去。”曳竺颔首,遏制住了想要去见棂裳的欲望。“裳儿现在跟在徜霆身边,他不记得你,却记得自己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寻念轻易就看透了他的想念,回眸看他,“徜霆与他说时机一到我就会带着他来见你。我希望到那时候,你已经恢复了神力,不会再任裳儿因为你们的纠葛受伤。”“曳竺明白。”他垂下眸子,抱拢了怀里的火焰,“我……能去见见他么?”

    “徜霆冥榕待会儿应该会一起过来,毕竟冥榕与雍颂的交情可不浅。”寻念挑衅一笑——当年棂裳最终能够回到幽冥域,雍颂穆榮在其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只可惜她的力量不足以与博山曳竺相抵,没能让两国成功建交。曳竺默不作声。她回过头去,看着越来越璀璨的光芒,拂袖,萤蝶翩翩。

    暮光飞来,将他们接进了长河落日的幻境中。

    沐浴在暮光之下的男子转过身来,在目光落在曳竺身上时是显而易见的冰冷,但当寻念的颜色映入眼帘时他冰冷的面容便柔和下来:“阿念,辛苦这一趟了。”“只是在光之涯等了一会儿。”寻念看向曳竺,“你要带回的人,就在那里。”

    “穆榮,你怕了吗?”迟夕看向不远处一个人默默伫立的赤色魂魄,“长河落日在,他伤不了你,我和阿念还有事,就不多留了。”寻念看着金色的魂魄飘到面前,笑了笑:“回来的时候琥珀还说要和郁金一起去闹烟波。”“郁金和琥珀两个家伙……烟波真是可怜。”光芒缠绕上她的手腕,迟夕看着她,“我们去看看?”寻念引着他向外走去,彼岸花绽开在他们的周围。

    曳竺抱着那一团火焰,注视着已经飘到面前的女子,恭谨地向她行礼:“丹穴博山亲王曳竺,觐见帝君。”倨傲张扬的脸庞没什么表情,上扬又犀利的翠黛之下是流转金光的赤色眼眸,穆榮看着前面貌似无害的男子:“罢了,你,难得在我这里服软。博山,我没想到,轮回里,我们还是兄妹。”“许是巧合罢。”他也无从推断一个所以然,只能顺着她的意思,“与我回丹穴么?”“你想我回去么?”她抱臂,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是满不在乎。“自然是希望帝君回去的。”曳竺垂拱而立,挺拔的身形不见当年逼人的锐气。

    “你未曾将我当做你的血亲,曳竺。”他的名字在出她口的那一瞬令她动容,心间翻滚着的是愤懑和怀恋,“你为什么,在轮回里,如此纵容我?又为什么,在丹穴遭逢大劫不允许我有一刻的自在?你明知道我对他无感,凭什么擅作主张把我给他?”曳竺默了默,看向她:“我会解释于你,但不是现在。”“……也罢,我说不过你。”看了他许久,穆榮转过身去看遥远的孤烟,语气淡淡,“可你忘了,要我重归于世,需要多少神力。当年,是我带你回的幽冥域,我知道你的情况——你何来的信心能带我回丹穴?”“……我知道。”曳竺忽然慎重后退了一步,行了君臣古礼,“帝君,穆榮……”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将曾经默念过无数次的名字念出:“榮榮,我会用我体内的凤凰火带你回丹穴。丹穴,需要他的帝君。”

    前面的魂魄一僵,然后不可置信地猛然回头看他:“你说什么?”“你指什么?”曳竺看着他身前的人,近乎是古井无波。“你,叫我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宗室中,只有兄弟姊妹之间才会以叠字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