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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弘昼锯木唢呐,族长献祭圣女

    雪未融,冰未消,王府依旧被厚厚白雪覆盖。稽古斋中,弘昼正对着满是灰尘的乐器叹息。他抱起琵琶,尝试弹奏,其声却如锯木,纤袅和瑶莞都捂住耳朵。

    “王爷若是勤加练习,自然也会练成。”纤袅安慰道。

    “好难听,还是汗阿玛的乐队好听!”瑶莞连忙道,“阿玛不要弹琵琶,好难听!”

    “我弹得难听我自己也知晓,每一次弹奏,你瞧,都捂住耳朵了!”弘昼叹气,“我亦是最爱琵琶,因此过去依赖浸月,听她一手琵琶绝技,自己却怎么都学不会。”

    “琵琶大多是女子弹奏,王爷的古琴声和筝声便婉约动听,还有笛声,箫声,无人能及。”纤袅擦拭着乐器,忽然拿起一把唢呐,“喇叭,唢呐,曲儿小腔儿大。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你抬身价。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哪里去辨甚么真共假?眼见的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的水尽鹅飞罢。”

    “对哦,唢呐的声音明亮,平日里我搞葬礼的时候也时常听到,这唢呐恰巧符合我!”弘昼拿起唢呐,翻看着乐谱,刚吹出一个音,纤袅和瑶莞再一次将耳朵捂住。

    “好难听,比御膳房杀鸡还难听!”瑶莞道,“额涅,我去找弟弟了,在这里就是活受罪!”

    “好,莞儿去找弟弟,但是不要去打扰哥哥。”纤袅温柔道,“去吧。”

    弘昼郁闷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吹奏得如此难听,就连妻女都嫌弃。纤袅轻轻走过去,安慰道:

    “不过一件乐器,要什么乐队我们也有,王爷不必挂在心上。”

    “琵琶我不会,这唢呐竟也不会!”弘昼叹气不已,“我便是这种无用之人!”

    纤袅不断劝慰,恰巧纤袅的家书送来,纤袅连忙将书信交给弘昼。弘昼打开,忽然神色不对:

    “……于正月十五祭祀天神阿布卡,地神巴纳姆,星辰神卧勒多,长白山神……”

    “祭祀?从京城回到噶哈里之后,我作为噶哈里圣女,每年都会去参加祭祀。”纤袅道,“每年萨满祭祀,我会穿上传统的祭祀礼服,于祭台献祭歌祭舞。这么多年过去,是让我回去祭祀吗?”

    “这似乎是吴扎库氏族长所写,定是大祭,故让你回去。”弘昼道,“我便与你一起,祭祀之事重大。”

    “我因被选为圣女,我阿玛才有资格当上副都统,我的额其克(满语:叔叔)们都眼红妒忌,无奈吴扎库氏只有我一位适龄女子可当圣女。如今的圣女想必是一位额其克的女儿,自从我们这一支来到京城,对于噶哈里那边的事情便不怎么清楚了。我只记得我小时候生病,族长不准我请大夫,每次都来请萨满跳一种舞,摇着铃铛,不知道嘴里在嘀咕着什么。”纤袅道,“若非我嫁到这里,可能我要侍奉穆里罕神到二十五岁,那时候我就是没有人要的老女人了。所幸额涅疼我,选秀的那段时日,额涅一直在帮我打听京城的贵公子。当年额涅将我送到京城,也是担心我在噶哈里接受萨满的‘巫术’。阿玛倒信奉噶哈里的那些什么祭祀萨满,也是因为我被封为圣女才可以加官晋爵。”纤袅回忆,“祭祀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我不得不回去东北一趟。”

    “我同你一起去吧。”弘昼道,“别的部落我没听说过什么封圣女的,我便与你一同去。噶哈里部是土生土长的满洲人,无奈你不熟悉满语,故听不懂在说什么。我便去听听,你们的族长和那些萨满会说些什么。”

    “我一直都不知道在说什么,那时候我听不懂,全靠身边的通官。”纤袅笑道,“也正好,你跟着我回去噶哈里部,感受一下满洲族该有的风情!”

    五什图亲自跟着纤袅,瑚成本来也想跟着,却被五什图严令留下。一路上,五什图心事重重,而纤袅又因为长途跋涉而疲惫不堪,连夜赶路,到了之后竟都消瘦了。弘昼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原,心生感叹,连忙就寻来两匹马带着纤袅一起狂奔。

    “多少年没有在草原上飞驰了!”纤袅挥舞着马鞭,马蹄溅起草地上未干的水洼,追逐着飞翔的雄鹰:“我可是马背上长大的,在京城多年,满洲旧俗虽摒弃不少,但是骑马射箭我依旧在行!你瞧,草原上多逍遥自在!这里不仅有满洲人,还有蒙古人!这里干冷,故很少下雪。虽然衰草遍地,但是很容易想象出夏天的时候芳草碧连天的景象!”

    “我虽有满洲最尊贵最纯正的血统,可惜除了每年的木兰秋狝,我也见不到这成片的草原!”弘昼道。

    背后又传来马蹄的声音,五什图骑马追过来,道:

    “现在要赶紧进城,一会儿天黑了。族长命祭祀,只有茑娘祭祀才可让噶哈里风调雨顺。”

    “祭祀歌舞我差不多忘干净了,让我去献舞,恐怕惊扰到诸神吧?”纤袅问。

    “你是噶哈里部圣女,因为你嫁到京城,多少年没有祭祀,这几年噶哈里部不断衰落,牛羊饿死不少。族长说前阵子下大雪,也是你刚回来,雪才融化。”五什图道,“萨满说过,你在二十五岁之前不可婚嫁,也不知是否惹怒诸神,噶哈里部这几年如此惨淡,这一次是需要你祭天地、穆里罕神等诸位满洲神,便在长白山下。”五什图道,“进城吧,免得一会儿族长又责骂你。”

    噶哈里部在东北都有分布,纤袅便住在松花江上游,临近乌拉河。因为纤袅的到来,族长以最隆重的礼仪接待。道路两旁,站着纤袅的叔辈和祖辈。纤袅已经不认识他们,只是在五什图的带领下不断叫着“额其克”之类的。

    “阿浑,你这闺女儿这么多年了,还听不懂满语?”头等侍卫雅图道,“你们在京城那么多年,都学着汉人那套风气。我和彻鼐、胡齐、吴赫图、朱灵、朱泰、苏宁阿、穆宁阿、吴世图这些兄弟或者堂兄弟一直在这噶哈里,你倒是托了闺女儿的福,在京城逍遥自在啊!我在宫里面当侍卫,难得空闲,回噶哈里。我在宫里面,你也不慰问我!”

    “如今我做到了副都统,在京城有很多事情啊!”五什图笑道,“这一次不仅回来了,还把女儿女婿都带来了!”

    “乌尔登格都出落成大姑娘了!”雅图感慨,“你还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跟着额其克一起骑马了吗?这一次我就跟着你们一起回京城,过完年,宫里头的事情也多了!”

    “现在她可不叫乌尔登格了,先帝赐名‘纤袅’。”五什图笑道。

    “原来如此。”雅图道,“今日是十四,明日就是十五了。茑娘作为部落圣女,我们也好久没有看她祭舞祭歌了!族长等着见她,随我来吧。”

    跟着进了正堂,族长和一群萨满在等着。萨满都带上面具,纤袅感觉到一丝诡异,正要去拜见族长,就听见族长在叽叽咕咕自己听不懂的话。弘昼瞬间警惕起来,抓住纤袅的手:

    “我们马上走!”

    “为什么?”纤袅疑惑,“族长说什么了吗?”

    回头一看,门已经被封锁,外面是额其克们和五什图的吵闹和疑惑声。忽然萨满们都跳起舞来,围着纤袅转。纤袅感到头疼和害怕,族长走到她面前,又在念什么咒语。弘昼怒骂起来,抱住纤袅,用满语问着族长何意。此时,听见族长说出蹩脚的汉语:

    “圣女婚嫁,未足龄,怒众神,必成妖孽!圣女祭祀,火祭圣女,方能平息诸神之怒!”

    听着萨满们的咒语,纤袅头疼欲裂,弘昼虽然毫无感觉,但是也察觉到纤袅的痛苦。其中一个萨满将碗中液体含在口中,忽然喷在纤袅脸上,纤袅撕心裂肺地叫起来。

    “族长,你干什么!”五什图在外面喊。

    “族长听不懂汉语,这样子……大事不好!”雅图慌了,“族长是要用茑娘去祭祀!活人祭祀,必遭天谴啊!族长一直与萨满法师走得近,怕是被迷惑了啊!”

    “爱新觉罗……”族长看了看弘昼,继续用蹩脚生疏的汉语道:“乌尔登格乃噶哈里部圣女,二十五岁之前婚嫁,惹怒众神,唯有火祭才可平息天怒,噶哈里部才会安泰。二十五岁之前婚嫁,必成妖孽,祸害江山,非死不可!噶哈里部与乌拉部乃世仇,受乌拉部压迫,故归顺建州部。噶哈里部誓死效忠爱新觉罗氏,献祭乌尔登格,保大清之江山!我活到了一百三十五岁,见证金、清之建立,一百年前叶赫老女亡女真之天下,兴满洲之天下。若使满洲江山永固,必除妖孽!”

    “宫里面尚无活人祭祀,尔何认定其必妖孽亡国?”弘昼怒问。

    族长没有听懂,依旧回到主座上。纤袅已经晕过去,萨满一拥而上要将纤袅绑起来,弘昼连忙护住。萨满乃天使,弘昼又担心误伤萨满被天谴。可见纤袅脸色苍白,咬紧牙关,十万分心疼。

    “她是我的嫡福晋,是先帝赐婚,怎能说祭祀就祭祀!”弘昼怒问。

    五什图终于将门踢开,见形式不妙,族长命萨满退下,接着就对五什图骂骂咧咧起来。最后,苏宁阿找来住处,将纤袅暂时安置起来。纤袅昏睡不醒,忽然又强行闯进来几个萨满,就要给纤袅换上祭祀的礼服。雅图带着一帮堂兄弟将萨满赶走,正要去慰问纤袅的情况,却被弘昼制止住。最后,弘昼只留下五什图一人。问:

    “你们这边的祭祀,到底有多玄乎?”

    “以前我听说过活人祭祀,但是以为只是道听途说。族长活了一百多岁,德高望重,无人敢违背他。”五什图叹气,“族长规定,在松花江上游的噶哈里部,禁止与那拉氏通婚,因此瑚成当年要娶哈达那拉氏整个噶哈里部反对,因此这一次我也没有带瑚成回来。因为爱新觉罗氏对吴扎库氏有恩,因此我们每年会将噶哈里部的格格送进宫里面,选中者即使年满二十五岁也不准出宫。族长特意将族规写成一本书,一会儿我拿来给你看。”

    “她脸色不好,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弘昼问。

    “不清楚。”五什图叹气,“必须请白萨满才能化解黑萨满的巫术,无奈族长只信奉黑萨满,这里鲜少有白萨满。萨满用的是巫术,巫蛊巫蛊,解巫可用蛊。然蛊乃苗疆女子会有,你我如何获取?”

    “蛊……”弘昼忽然想起什么,“什么蛊都可以吗?”

    “这……我不清楚。”五什图叹气,“明儿就是十五了,也不知她可否醒来。她是整个吴扎库氏最尊贵、最受宠爱的格格,从小我们都惯着她,让着她,或许性子就高傲了。她怨我,怨我辜负了她额涅。或许,她是不肯原谅我了。”

    “她是我最珍视的人。”弘昼叹气,“别人都不知她的好……”

    松花江上的夜,将一种柔情笼罩在松嫩平原上。草原湿地,江湖泥林,林海雪原……远处山峰上依稀飘着白雪,松花江的流速也缓慢了。江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采珠人的身影,想要将一颗美丽珍贵的东珠悉心呵护……

    “噶哈里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地方,在松花江上,也许……我要采到那一颗东珠。”弘昼抱住纤袅,来到松花江旁:“这里的江水是你而是最爱的吧?我将你囚禁在牢笼中,你一定怀念过去在松花江旁策马奔腾的自由吧?睁开眼,看看你过去最爱的……”

    纤袅已经如同死寂一般躺着。

    “你最喜爱东珠,想必就是怀念这过去的日子吧。”弘昼叹气,“你一定喜爱,一定喜爱。”

    江水是死寂一片,不知她是否也是……将圆的月,倒影在松花江中。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