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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往事

    “娘亲。我来帮你洗。”

    一个瘦弱矮小的稚童,从破茅屋院外的小道上小跑回来。茅屋坐落在山腰的一片竹林之中,茅屋四周用竹栅栏围成一个小小的院落,栅栏早已泛黄。院内有一口小井,而一位身材清瘦的妇人,正在井旁洗着衣服。

    妇人面色和善,嘴角总是微微勾起,面容雪白,五官端正秀美,并不像一位普通的山野妇人,只是在那头黑发间也生出了不少白发。

    茅屋离山脚的小山村也还有些个两三里的山路竹野路程,孩童一看就又是趁着母亲不注意,偷跑去山脚下和玩伴们打闹,放炮仗去了。

    山腰只有这母子两,所以通往此处崎岖小道的开凿自然是草草了事,路上的杂草荆棘往往是稚童母亲,再每年开春拿着柴刀定时清理。此时正值腊月寒冬,稚童的双手,和脸颊冻得通红,鼻涕不时从那通红的鼻子内窜出来,又被孩子刺溜一声吸了回去。

    孩童来到母亲身边瞪着个大大的眼睛,母亲擦了擦手上的冷水,拂过孩子来到井口旁半蹲下,手指轻轻捏住孩童的通红小鼻子。

    母亲轻声说道。“鼻子用力擤。”

    孩童认真的嗯了一声,随后母亲拍了拍孩子屁股上的泥土和身上的落雪,将他扣错位扣子的破棉袄,解开来重新规整的扣上,这明显是山路结冰,孩童又摔跤了。

    “摔的疼不疼啊,又不跟娘亲说一声就跑去玩啊。”

    母亲有些幽怨,但满脸疼爱的说。

    “娘亲。李强他爹,过年给他买了好多炮仗,我昨天就和他们约定好了一起去村口放炮仗,不能食言的,你看李强还给了我好些个呢。”

    孩童一板一眼的说,显得极为认真,说完就用他那脏兮兮冻得通红的小手,掏出兜内大把的炮仗,有些个炮仗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孩童又手忙脚乱的蹲在旁边捡拾着。

    母亲面带笑脸摸了摸孩童的头,也帮着孩童捡拾起来。全部捡拾后,孩童便将炮仗放进屋内,又从屋内搬出了一个小椅子放在母亲身后,自己熟练的坐上小板凳在那帮着母亲搓洗着衣服。

    “娘亲你歇会。”

    稚童母亲站起身来,伸了下腰,将有些散落的头发再次扎紧。轻轻的拍打了下孩童脑袋。微微的笑道。

    “快起来,手指冻得通红还洗不干净,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不责罚你了。去,把那春联拿出来,一会我洗完衣服再来贴上。“

    孩子听后将手上的冷水甩了甩,又将双手在破旧棉袄上擦了擦,蹦蹦跳跳的走进家门那春联去了。不一会儿,孩子腋下夹着那副村里老者写的春联手里端着个小马凳来到门口,就要自己去贴春联,母亲看见只是笑了笑,便过来接过春联与孩子一起贴上。

    天上明月千里共人间春色九州同。

    孩子在旁边欢快的拍手,时不时拿出几节炮仗在院内放着,这些倒是给原本破旧的茅屋增添了些许新年的欢快氛围。

    与此同时,油光水滑的枣骝马马车从村头徐徐驶进,声音寂寥而单调。拉车的马只有两匹,形体俊美而健壮,车子徐徐驶过,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溅起阵阵泥泞,马儿迈着优雅的小方步,稳稳地拉着马车,车辚辚,马萧萧,车体可以看出被精心雕琢了。工艺品木质坚韧、纹理细密、具有雕刻的全部优点。

    造型的形状动态越婉转、流畅,木纹走向的效果也就越是理想,至出乎意料的好看,极富装饰性。马车儿徐徐地停在了村口处,村长李二早就在此恭候多时。此时马车帘子徐徐打开,从中下来一位腰间佩剑的锦袍年轻人。

    李二弯腰作揖,默不作声。年轻男子缓缓下了马车,头配黄色发髻,腰间别着一块玲珑古玉,黑色佩剑在腰间悬挂,银衣绣袍外披着一件狐裘披风。青年男子五官端正剑眉星目,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谦谦君子之风。

    “他两可还好吗。”男子沉声开口。

    “平日生活方面倒也和睦,但也不愿过多接受我的帮助。”

    李二此时还在弯腰作揖,脸上并无其他过多表情。

    “不怪你,这些年倒也麻烦你了,起来吧。这也很符合她的行事风格。”

    李二再次作揖后,便站在一旁,牵过了马车。不一会儿男子便独自一人上了山上竹林,山路崎岖但在男子脚下却如履平地,犹如脚下生根步伐稳健。远远看见一对母子在茅屋院内欢声笑语,内心极其复杂。

    那位母亲早就注意到他了,远远的便向他招手,男子看见后脸色复杂,缓慢向茅屋那走去。走进茅屋,女人拿起架子上的毛巾将年轻人的身落雪拍去,然后脱去他的外套,挂起在架子上。就在此时男子,咚的一声男子突然跪了下午。

    “师傅,我救不了峰哥,是我害了峰哥。”

    年轻男子突然悲戚的哭了出来,这与他先前谦谦君子的模样反差极大。

    女子轻轻扶起年轻男子,无奈的说道。

    “我不过是指点了你一二,传了个一招半式,也算不上你的师傅,还没正式收你为徒呢。至于峰哥,他有他的坚持,你也有你的立场,家国之事,这些都是无可奈何的。

    自他卷入那朝堂之中,结局就已注定,不是你我能够轻易改变什么的,张赢要杀他不过是缺少一个理由,并不怪你。现在的西蜀也在风雨飘摇之中”

    “朝中六部,还有那些个皇亲国戚,都在主降,只有我和父皇不同意。可降了你们就危险了,我不在乎这些皇室权贵身外之物,大梁想要的也并非一个西蜀,而是你们。

    我原以为是峰哥的存在威胁到了他张赢,这无非是个狡兔死走狗烹的局面,但真正布置这场局的人是那些个上面的人,目的是冲着您来的。”

    年轻男子缓缓说到,说罢眼神杀意凛冽,身上剑气充盈全身。

    女子摆了摆手叫来了正在外面放炮仗的孩童。“小安阳,去给哥哥泡杯茶。”安阳听见后乖巧的嗯了一声,立马进屋就去拿来茶叶。

    “现在您必须带着安阳离开这里,跟我回皇城,甚至可以走得更远,我在大楚也有些熟人,他们应该可以......不不,大楚太远了,去大周,你们得赶紧走。”年轻男子似乎有些急了,说话都前言不搭后语。

    女子在一旁不紧不慢的沏了一壶茶,缓缓开口道。“不走了,也走不了,上面的人下来了,不管去哪里,都是一样的。我得去京城看他一眼。那年我刚遇见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只会喊打喊杀,一腔热血的年轻小将军,老是死皮赖脸的跟在我身后,不过也没少受我的欺负,他打不过我,但我却打不走他。慢慢的,到后来呀我们有了安阳,她也知晓了我的身份,便急匆匆的把我送出了大梁。”

    女子说到这里不自觉的嘴脸微笑,眼睛闪动。

    “他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徒弟才不愿意领兵攻打西蜀的,而是为了好好保护我们娘俩。刘安,如果你真的认我是你的师傅,那就帮我一个忙,接下来,替我照顾好安阳。好吗?我去结束这一切,他们的存在,始终使得这方天地不得安宁,也许这样也可以保全西蜀”

    青年男子再次跪下:“不可以,这次大张旗鼓的处死峰哥明显就是一个局,专门为您而设,就算您是十品剑修,但对方绝对是有想不到的后手。张恒这些年能够牵制老皇帝这么久,一定还有办法救峰哥的。”

    女子只是摇了摇头,摸了摸安阳的小脑袋,安阳在一旁正把玩着自己手里的小玩意,毕竟还是个孩子,大人们的谈话,他到底是听不太懂。只知道,娘亲要去找父亲回来了。

    有次自己跟村里的小伙伴们吵架的时候,对无意中骂了他一句没有爹教,这让他十分暴怒,上去就是对着对方重重的咬了一口,要不是大人们来得早恐怕对方都要被自己咬下一大块肉来。因为此事母亲让他在外面院子里站了一夜,他也不说咬人的原因。

    到最后在一次母亲哄他睡觉的时候他才说了出来。母亲亲亲的抚摸着孩子,并没有再责怪他,柔声的说道:“你当然有爹爹啊,你的父亲呀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大将军,他正在外面浴血奋战,杀坏人,保护我们小安阳呢。”

    女子跟刘安说完这些后,便走进内屋,将一个长条剑夹从柜中取出,递给了刘安,并吩咐道:“以后给他。”刘安站起身来神色凝重,重重的点了点头。女子转身抱起孩童温柔的亲了一口孩子的眉心。“娘亲要去爹爹那帮他打坏人啦,你要听哥哥的话知道吗?”

    孩子急忙抱紧娘亲的脖子,不撒手,也不哭闹,只是那双大眼睛早已经泪眼朦胧。母亲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背,就好像平时哄她入睡那般。轻轻的,轻轻的。

    茅屋外,刘安最后重重的弯腰作了揖,牵过小安阳的手说道。“师傅,您要保重。”女子点头,看向小安阳笑了笑,宠溺的摸了摸头。小安阳也不哭闹,认真的说“娘亲,记得早点个爹爹来接我,我会听话的,你可不能食言,我答应李强他们的事那可是说到做到”。

    女子笑着点头“好呀,当然不能食言,小安阳是天底下最守信用的男子汉了,到时候也让你爹给你买很多好玩的炮仗,我们拉钩。”孩子这才开心的笑了起来。

    日落西山,刘安牵着小安阳的手走在竹林中的小路上上,孩子一步三回头,使劲朝着茅屋方向挥手,女子站在茅屋原地,也是轻轻的挥手始终面带微微的笑容,等到二人消失在视野后,女子久久不愿进屋,暮色降临,风雪更甚,女子身上早已覆盖厚厚一层白雪,她缓缓的蹲下来身子,双手捂住嘴巴,无声的抽泣,早已哭成了泪人。

    啪。。。堂中醒木一拍,众人皆是一惊,老人身形突然立正,双目炯炯有神,袖口一卷朗声说道。

    “嘉元十三年,西蜀皇室剑修刘安,也就是那西蜀小皇子,九品剑修巅峰第一人,他单手持剑,单手负后,立于蜀都城头,青衣飘飘,直面大梁五十万精兵,现任神剑山庄庄主袁仁豪领兵绞杀。阵前叫嚣,降者留全尸,抵抗者尸骨无存。城头年轻人只是向前一步,朗声开口——那就打。

    都城上方剑气纵横,刹那间风云突变,年轻剑修如闪电杀入兵马之中,势不可挡,阻挡者皆被剑气绞杀。然而,这一战毫无公平可言,袁仁豪在军队中暗部高品武者利用人海战术,囚困住刘安,活活托死了这位惊艳绝世的年轻剑修。

    最后青衣染红,剑断人亡。然而就在这一天世人不知的是,在大梁京城的那一战才是真正的惊天动地…”

    住口,休得放肆,众人惊呼。二楼众人手中刀剑,应声挥动,杀向老人。酒店老板早已吓得抱头蹲下。酒楼内桌椅板凳已经毁坏过半,心中万念俱灰,再说下去别说这酒楼,恐怕他这条老命都得搭里面。

    老人身旁少女,随即护住老人,将琴弦横在身前,正要发难。就在此时一股凌厉剑气冲冠整个酒楼,无形的威压使得二楼众人停下了手中动作。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只间楼梯下方缓缓走上来一中年模样的青衫儒士双手拢在袖口,面带如浴春风的微笑。众人见后立刻放下了手中刀剑,抱拳作揖。

    “哎呀,张先生,你可算来啦,你看,你看这,你看这。我这可都是听了您的建议安排这才请了这个老家伙。谁曾想,他在这胡说八道,还想要害死我们呐。”酒店老板看见了张先生,立马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哭诉。

    张庭先先是抱拳像酒店老板轻轻作揖。然后儒雅的笑道“怪我怪我,难为老板了,这里的损失我后续双倍赔偿。”老板本还想哭诉些什么,被这一句话对付后,立马又换了一副面容,开心的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张先生您乃剑道宗师,您拜托的事在下肯定是牢牢的记住,办好他。”

    张庭先摆了摆手,随后示意大家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大家先坐下。

    “张先生您知道他在这里说了些什么嘛!既然是您请过来的,您不会不知道吧”一名配刀修士作揖有些疑惑的说道。其他人也闻声附和,“是的他是想死还要拖着我们。那庄秘闻我们不想知道。”

    儒士和蔼一笑“呵呵,大家先坐,这位老先生确实是在下请过来的,他所说的也确实是我拜托他说出来的。各位请放心,有我在大家放心听,就算以后朝廷找上门来,那也是先找我。再说了,就算大家不想听,可有些人很想听呀。”张庭先说完,缓步走到窗前,坐到了一队少男少女身边。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而尽。

    “两位久等了,在下张庭先。”

    众人面面相觑,但皆不敢擅自离去,只好各自回到座位无声的看向窗边。

    小小的酒楼内,三人围坐一桌,春风徐徐,吹落一片窗口枝头的桃花,正好落在了桌上的一本卷宗之上,卷宗名为【霜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