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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此时无声胜有声

    黑暗的尽头,是一间烛火明亮的屋子。

    整个屋子的墙壁充满着粗粝的年代感,却没有砖缝拼合的痕迹,屋顶最高处达十余米,似乎是在一个山体内挖掘而成。

    服色和年纪各异的八人围绕着一张黑色桌子,他们似乎在争论着什么,桌面上乱糟糟摆放着沙盘、文件和酒。

    身处光明,空气中却弥漫着颓败腐朽之气。

    小小山,魔宗总部。

    无人意识到屋内多了一个人,范离向桌子走了几步。

    坐在主位的男人身形清瘦,是仅有的两三个没有站着的人之一,此时正低头发呆,裸露在外的肌肤异常苍白,如同一个蜡像。

    清瘦男人右手边,是一个身高尽两米的络腮胡壮汉,他双手撑桌,表情似在咆哮,他右边的丑陋妇人伸手想要按他肩膀,他粗暴推开,最后一拳砸在桌上,整个屋子的烛火齐齐晃动,沙盘上的棋子纷纷倾倒。

    所有人都被这一拳惊到,继而有人面露同情,有人怒目而视,更多人望向清瘦男人,他却继续沉默不语。

    络腮胡壮汉终于坐下,拉过酒壶倒满酒杯,一口喝下,拎着空杯的手指向他对面一个花白头发的男人,继续说着什么。

    花白发男人背对着,所以范离没有看清。

    更多人加入了争执,都冲着同一个方向,但花白发男人双肩沉稳如山,成屋子里第二个蜡像。

    也许是没有得到回响,众人终于都坐回各自的椅子,屋子里陷入静默。

    有人推门而入,汇报一番后又走出。

    透过打开的门,范离看到屋外是一片天空,不断有人和法器飞升,又坠落。

    他继续走近桌子,沙盘上虽然散落狼藉,但两色棋子数量的差距显而易见,文件上是各种稀奇古怪的符号和图案,兴许是附着了加密法术,在他看来只是一团团乱码。

    他在乱码中瞥见压在底部的纸张一角,恰巧露出“……北上,下落不明”几个字,星天中同时响起凤凰的一声低鸣。

    陆续有人站起,通过口型,可以辨认出“出战”“同归于尽”“拼命”这些个词组,清瘦男子始终不说话。

    络腮胡壮汉不知道喝了第几杯酒,突然又站起身子,抽出腰间短刀。

    花白发男人和清瘦男人毫无反应。

    几人脸色大变,伸手欲阻,却是迟了。

    短刀带出一道极寒青光,将整个屋子凝上一层薄霜,又立即随着墙壁上亮起多道符文而消失。

    一只手掌掉落在地上。

    络腮胡壮汉收回短刀,右手断掌处雪如泉涌,不待旁人给他止血,他自己撕了片衣服包扎好,向清瘦男人说了段话,一对凤目满含泪花,最后转身拿起靠在椅上的长弓,又想起自己没了右手,便把长弓交给身旁的一个女子,抽出短刀,走出屋子。

    屋门打开,天空已密布形形色色的光芒,不时有残肢断臂出现在画面中。

    屋门关闭,空气似乎在扭曲颤抖。

    除了那两个蜡像,众人已全部起身,有人青筋暴露,有人咬破嘴唇,有人双目通红,手上都已握住各样法宝。

    清瘦男子缓缓抬头,却是看向站立一旁的范离。

    一双宝蓝色的眼睛。

    一切重归黑暗。

    ……

    一红一绿两个身影走在月色之下,小桥流水之间。

    禁不住陈未未的软磨硬泡,沈还终于放下纸笔,走出房间,脑子里想的却都还是未完成的剧情。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怀疑大明王是那只虫子,却始终没有人去探究真相,还让他活到了今天,真是奇哉怪也。”

    “咿咿呀呀。”陈未未把手中果盘递了过去,整齐堆叠着切得几乎毫厘不差的木瓜条,沈还拿起一块放入嘴里,忽而眉头微皱:

    “吃木瓜最好要配上粉碟,辣椒粉和盐的比例大概是一比三,如果是熟木瓜,辣椒粉可以换成话梅粉,以岭南出产为最佳。”

    “咿咿呀呀。”陈未未掩嘴而笑,说他是穷讲究,现在房费都付不出来了,还要这般挑剔。

    “那跟钱倒没关系,你想一下,一个人就算活了千岁百岁,能够好好吃一盘木瓜的机会,其实能有几次,当年我在南海做渔夫的时候……”

    俩人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倚靠在小桥上,一边吃木瓜,一边听沈还讲渔夫和戏子的故事,陈未未就静静听着,表情姿态始终端庄得体,就像大家闺秀教科书撕下了一页,贴在了月色里。

    “……好像跑题了啊。”沈还赧笑致歉:“几乎所有迹象,都指向大明王是那只虫子,但宗主始终没有点头。”

    “咿咿呀呀。”

    “不会改变什么的,败局已定。”

    沈还看着月牙发了会呆,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情报市场的异空间,一切都令他颇为新奇,不知道这里的时间是不是和外界同步,这里的空气、流水、光线从何而来,又去往何处?

    是谁那么天才,第一个想到设计异空间?

    异空间拥有寿命吗?

    两个甚至更多个异空间,能否结合?

    外界可以窥视异空间吗?

    ……

    他想知道的太多,如果再早个几年,他一定会想办法去学习,做一个异空间的设计师,然后倾其所有弄到一个异空间,设计给最心爱的人。

    但现在,实在是太晚了啊。

    如果当年……

    他突然弯下腰,陈未未立刻塞来果盘。

    还好只是干呕。

    他下意识接过陈未未递来的帕子,紧紧拽在手里,脑袋像被煮沸一般,数千数百帧画面疯狂翻动。

    他能拥有的唯一念头是:要么就今天算了。

    一只手温柔拍打着他的背,灵力把他的识海拥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擦干净嘴角,把帕子放进怀里,然后扶住膝盖艰难起身,向陈未未抱歉苦笑。

    最近发作得是越来越频繁,已经一百多年没有碰过荤腥,现在是连吃水果都反胃了,做人确实已经没什么味道。

    莫先生早就下过结论,他得的是心病,得过这个病的人,短则数月,长则数十年,不死便疯,他又活了一两百年,已然是大违道理。

    或许应该以我的名字命名这个病症。

    小明王失心疯?

    沈还在心里自嘲,见陈未未眼里怜惜之意仍未退去,不由得暗自惭愧。

    其实他当年没好意思跟莫先生说,他不认同这个病的解药是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他知道,真正的解药是找到去死的理由。

    幸好,如今他终于找到了。

    不然未免就死得太难看了。

    他伸手抚了抚陈未未的头顶,陈未未脸颊飞红,月色又增几分。

    俩人都没有注意到,四号房院子内,一双眼睛透过花窗,也在欣赏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