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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刺王(下)

    大令与墨天携手并肩数百年,可谓是成就了彼此,也默契的共治天下。

    但这个默契,近百年来已有松动迹象。

    原因很简单:各自都觉得,对方想要更多。

    对于大令来说,墨天在全国各府县设立教廷,如今的角色已不只是传教和维持修行界秩序,对俗世的影响力日渐增强,在很多地方,甚至出现了找教廷比找官府管用的情况。

    更令大令夜不能寐的是,墨天还拥有只听命于神教的骑士团,这是一支可怕的战争武器,刀锋所向,改朝换代完全不是痴想。

    对于墨天来说,自从神魔大战、墨首闭关之后,大令皇室就有意无意的与自己变得疏离,更严重的是,皇室不顾暗示敲打,二百年来一直在暗中扶植各大世家,妄图在修行者层面与墨天分庭抗礼,近一百年,又建立了拥有军队雏形的红袍。

    桩桩件件,都像是为有朝一日掀桌子做准备。

    而至今没有掀桌子,或者说到底会不会掀桌子,关键点只有一个:墨首出关。

    距离茶话会,只有三个月时间。

    各方都在传闻,两百年之后,墨首将会现身茶话会。

    这就是苏并廉选择在此时铤而走险的原因:

    杀死齐郡王,断了大令皇室及朝廷中温和派的念想。

    温和派与强硬派,在近百年间渐渐形成阵营之分,当今圣上登基之后,更是达到势不两立的顶峰。

    强硬派的首领,便是当今圣上令仲,少年天子想要完成历代祖先未竟之伟业,真正做到独掌江山,已然不是秘密。

    温和派则隐然以李无碍为首,他们虽然也承认墨天行事愈发越界,但总说时机未到时机未到,更有传闻,相对温和的齐郡王,是他们想要争取的后手。

    那就把后手给你们断了吧。

    “苏毅是个好孩子。”苏并廉喝了一口茶,视线并未离开那一豆烛火。

    “他知我公务繁重,因此那么多年来,但凡在家里闲时,他都会找我说一些有趣的事情,所以我自然知道,他和明瑞想要送好玩物事的那个人,不是李蒙,而是齐郡王。”

    “太师之子说话行事颇有童趣,齐郡王虽然十三岁,可少年心性未改,又常嫌宫中气闷,皇兄又过于端庄,因此两人竟颇为投缘,私下里结为好友。”

    “我知道此事后便定下整个计策,让陈晓东去捕杀多年未现身人间的鲶兽,将其炼制成粉末,涂抹于春宫图之中。这些粉末无色无味,可是压制星天的效用不减,又是李蒙送来的,齐郡王自是不会怀疑。”

    “后来的事情我们都可以想象得到,哪个少年能拒绝春宫图呢?他拿到之后,自然是爱不释手,偷偷看了好些日子,便是察觉星天渐弱,也以为是正常反应,更不敢告诉任何人。”

    “所以圣上和李太师都不知道,当日的齐郡王已丧失修行战力,而那名刺客也是我早早埋在李太师那边的棋子。”

    “可惜啊,可惜啊。”

    苏并廉可惜的是刺杀未遂,还是白白浪费了这枚棋子,范离不知道,也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其实杭明瑞和苏毅原本完全可以不和那名刺客见面的,也就不会被牵连进来,但那次见面,也是你的安排对吧?”

    “对。”苏并廉凄然一笑,杭子鹤麻木了很久的脸又扭曲起来,惊愕的看着老师。

    “我还心存侥幸,摆脱嫌疑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嫌疑变得离谱,但没料到,你把事情彻底搅乱,让那些同情我苏杭两家的同僚失了分寸,而我们如果再克制,就显得太过不合常理,必然会引起圣上和李太师的怀疑。”

    “所以今晚对我的刺杀只是骑虎难下。”

    “是,我也曾明确警告陈晓东不能在今晚出现,但他还是太贪了。”

    “也不只是贪。”范离纠正道:“自从跟年兽沾上关系之后,他就知道自己会被队长怀疑,所以他今晚不过想从我这里捞点跑路费而已。”

    “为什么?”

    “因为我很有钱。”

    范离耸肩起身,行礼之后消失。

    他想知道的,他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二人该怎么做,希望他们自己也知道。

    “苏老。”杭子鹤望着苏并廉,后者没有回避。

    “你早就做好了让明瑞和苏毅去死的准备,对吧?”

    “是。”

    “为什么?”

    “因为想要改变,总是要有人牺牲的。

    ……

    当刑部侍郎府陷入混乱和哀嚎时,范离正站在城西棚户区、当初那对爷孙生活的屋外。

    流浪汉又多了两个,如今是五人歪歪扭扭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了酒,尽管屋子四处漏风,竟还残留着浓烈的酒香。

    苏并廉是一定会死的,杭子鹤应该也是相同命运,虽然他确实很冤。

    陈晓东的亡灵已经被他丢进时间的漩涡里,忍受无穷无尽的虚无,而不得往生。

    至于他为什么怀疑到陈晓东,是因为路德威在看他关于年的行动报告时,随口说了一句:“这家伙这次怎么那么积极啊?”

    其实他早就研究过城西分队每个队员的情报,说到陈晓东,就是极为精明贪利,一般的案子能躲就躲,而在当时,追捕年兽只是毫不起眼的一个小小任务,所以连他这种新丁菜鸟都派了过来,但陈晓东居然在大年夜主动过来参与,那就很令人怀疑了。

    而连他都注意到的疑点,队长怎么可能不注意到。

    应该,可以告慰祝老头和年了,尽管还有一些没有解开的谜团,但如果硬要一杆子捅到底,恐怕现在的他已经躺在了乱葬岗里。

    他叹了一口气,本想就此离开,却突然发现有些不妥,便轻手轻脚走到窗前。

    此时屋里睡着四个流浪汉,其中一人却显得特别干净,大冷天里一件单一,脚蹬一双草鞋,哪怕是流浪汉,在这样的冷天里,穿得都过分少了。

    再借着月光细看,那人一头乌黑头发,随便用根布条系着,手边还有一个,酒葫芦。

    原来如此,原来酒是他带来的。

    孙停,素描画家孙停。

    这家伙可是个体面人士,怎么混到这里跟流浪汉挤一块了?

    心念此处,范离又想他的酒了。

    今晚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有值得庆贺的,有应该祭奠的,有细思极恐的,有悬而未决的。

    只喝一点,喝一点就走。

    他翻窗而入,小心避开地上横七竖八的手脚,俯身拎了拎葫芦,酒还有不少,便席地坐下,刚想往嘴里倒,瞥了一眼那几位流浪汉,又把葫芦放下,身形一闪间,手里已多了两个杯子,从城南分队拿来的。

    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宅子会不会兑现,虽然自己要买也还是买得起,但如果是墨天给的,那才意味着暂时安全了。

    自斟自饮一杯,还是像上次那样够劲。

    所以又喝了一杯。

    旁边的孙停翻了一个身,由左侧躺变为右侧躺,脑袋枕在右臂上,呼吸细密绵长。

    范离喝着酒,偶尔看去一眼,虽然看一个男人睡觉从来不是他喜欢的事情,但不知为什么,越看他,越想睡觉。

    孙停的睡姿当然很优雅,更迷人的是,他整个状态无比自在,哪怕是在睡在这座雄城里最不堪的一间屋子,旁边还有几个最落魄的流浪汉,但此时的他,恐怕是睡在全世界最舒服的床上、身边躺着全天下最美丽女子的人,都无法与之相比。

    范离很羡慕他。

    所以范离本来只想喝两杯的,但后来一杯接一杯,就是很好奇,这壶酒里是不是有很神妙的安眠药啊。

    嗯,果然还是有的,再后来,他很舒服的躺下。

    脑袋枕在孙停的小腿上。

    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