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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南荒之王

    战斗血腥而刺激,神迹离奇而神圣,但是独孤宇只觉得它们太吵闹。

    虔诚并不能当饭吃,神山也不是粮仓,大部分南荒人一边传唱着新编的歌谣,一边往赶回自己族内领地。

    对于府兵来说,维持高昂的战斗力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独孤宇分了一个五十人的小队,在山下临近溪水的地方建了座粮寨。

    他将收集到的物资粮秣都集中送到那里保存。

    而剩下的府兵则在神山险要之地,建了两处营寨,互为犄角。

    明面上是防备鬼王垌残余势力的报复,其实是防止来自背后的快刀。

    在这次由谶烟引发的动乱之中,鬼王垌扮演的角色像个小丑,煞费苦心却还是被人卖了。

    蛇族则早早地出局,先是臣服于鬼王垌,然后败于羽族之手。被剑仙姬乘虚而入之后,在神山再次失败。

    韩楚是战后才知道,原来新任的蛇族族长蛇馥并没有完全失势,她领着一群族人逃往南荒临近东海的区域,并且自立为东蛇族,彻底分裂了南荒蛇族。

    相比于羽殇念的暧昧态度,熊瞎子那满满的恶意几乎是不加掩饰。

    熊族此战伤亡颇多,强攻过程中耗费的军械更是高达他们数百年积累的一半。

    熊瞎子最后又被夺取精血,此生无望再上一层,变成一只真正的大妖。

    然而最后确实韩楚出现在祭坛之上,成了谶言中的救赎之人。

    云泥般的差距可以让人为之癫狂,而韩楚可不想再和熊瞎子打一仗。

    那样就不好圆谎了。

    精巧的小铜炉里,燃着价比千金的南荒沉香。

    只用稍稍闻一闻,就能沉心静神,正适合治愈离魂之症。

    这些几乎可以拿去做贡品的沉香,全是百族的祭司们进贡来的。

    他们虽然搞不懂祭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尊几乎可以与神石比肩的法相却是亲眼所见。

    那蕴含着无数道韵,发散着天地至理的显像,不论是谁弄出来,都可以在信奉强者的南荒占据一席之地。

    何况还有传承久远的谶言加持。

    韩楚丢开手中文牍,从李静姝手中接过苦涩的暗黑色的宁神汤,配着羽殇念送来的山花蜜蜡丸服下去。

    他又皱起眉头,微微凸起的太阳穴在李静姝的按揉下舒缓下去。

    “这份总结塘报是谁写的?”

    所谓塘报,也就是事关军情的文书。

    南荒神山之战规模颇大,又在要紧关头,不能不详加论述,但是其中许多细节并不好一一赘述。

    韩楚原来是打算自己动笔的,奈何这几天一直头痛欲裂,迟迟无法完工。

    庞三条坐在左边下首席,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是密探司兄弟招募的一位笔墨师爷所写,叫作赵秉文,秀才出身。”

    韩楚微微点头,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此人文采不算太出奇,然而揣摩人心的本事却非常不错。即使对神山上的事情并不清楚,在修饰和遮掩方面却十分到位。

    赵秉文把光柱、显像之类的事情,归拢到雷雨交加,天降雷霆,最后降祸于乱臣贼子之身,算是对此事盖棺定论。

    毕竟从远处看那些显相,配合光柱,确实像是天降的雷霆。

    真正知晓内情的也不过几十人,而且大部分都不懂得祭坛的真正作用,也就不可能联想到韩楚的隐秘身份。

    李静姝在旁边研磨笔墨,替韩楚摊开一份空白的文牍。

    韩楚提笔就写,大部分采用赵秉文提供的内容,在一些小细节上则加以修饰。

    特别是南荒流传的谶言,更是一笔带过。而且对于最后的结果,也只记录鬼王垌部众伏诛,神石之上的情况更是一字不提。

    南荒被靖南王封锁的消息渠道也露出个缝隙,今晨送来的消息也让熊瞎子彻底歇了小心思。

    原来南部各州郡的戍卫兵承平日久,出奇地保留了战斗力,这期间和靖南王的主力部队交战十次,只输了三场,丢了三四个下等州县。

    朝堂的反应也十分迅捷,十万神策军自神都开拔,一路合并地方部队,抵达靖南道时,号称二十万,驻扎在险要之地,距离靖南王的大本营平南城只有六十里。

    他们就像一把尖刀抵在靖南王的脖子上,形势对于反叛的贼人十分不利。

    九真一假的记录文牍旋即写成,装进信封,用火漆封了口,加上众人请功的文书和南荒诸族自辩的请罪书,通过密探司的渠道,一起发往神都。

    屋外响起脚步声,韩楚侧耳一听,脚步十分轻灵,就知是羽殇念来了。

    门口并无守卫,羽殇念便径直而来,她四下环顾。

    只见庞三条居左席,下列几个密探司的谍子,正在闭目养神。

    独孤宇坐在右席,身后站着两个洗髓境的校刀手。

    韩楚则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坐在正席上,神情慵懒,哪里看得出半点王者之气。

    羽殇念似乎忘了先前的那点不快,张口道,“敢问大王何日登基?”

    庞三条差点从座位上滚下来,密探司的人眼睛没有睁开,耳朵却一动一动。

    独孤宇更是发出轻笑,异族人究竟是异族人,选个王者都这么随便。

    李静姝立即呵斥道,“南荒不认我大周正朔么?没有陛下的旨意就自封为王,几与叛党同谋。”

    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韩楚深知羽殇念存的是什么心思,用指节敲了敲案牍。

    “不论你存着什么打算,也没什么用处,瞧瞧屋子里,全是圣朝人。我们可不会在这里待多久。”

    羽殇念笑道,“大人先前怜悯南荒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原来竟是惺惺作态。”

    韩楚面色一凝,显然还是有几分良知道德。

    羽殇念又笑道,“早年间我们就曾经商议过修通一条贯穿南荒,交通内外的商道。只是困于材料难寻,百族不和,最终无法实现。”

    “现在鬼王垌的水泥工匠在我手中,据他们所说,可以用此物代替岩石,建造商路的工程量锐减。倘使大人主持修建,百族摄于大人声威,也不会加以阻挠,只需三四年时间,便可完成这万家生佛的盛事。”

    羽殇念不惜溢美之词,大加吹嘘,反而让韩楚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李静姝开口道,“大禹治水而得天下。韩头儿如果留在南荒修十年商路,聚集百族之力,成为南荒之王就是水到渠成。”

    韩楚才知道自己被忽悠了,脸上浮现一丝不悦。

    他或许有些慈悲心,但又不是悲天悯人的得道高僧,不可能为了帮别人把自己搭进去。

    韩楚冷冷地看着羽殇念,谁知她毫不畏惧地对视过来,明亮的眼眸看得人心慌意乱。

    韩楚立即招架不住,幸亏熊瞎子粗大的嗓门在屋外干嚎起来。

    “祸事祸事!”

    熊瞎子跑进屋,小山般的躯体差点把大门挤破。

    “出事了,我们从军的族人发来讯息,昨夜靖南王奇袭神策军大营,连破七寨,阵斩两位大将,杀伤无算。”

    独孤宇神色一动,起身凑过去查看熊瞎子攥着的粗黄草纸,上面全是鬼画符,只有熊瞎子才能看得懂那是什么意思。

    韩楚大感讶异,因为他记得靖南王每年都要向朝廷缴纳巨额赋税,留在他手中的钱粮是绝对不够维持一支足够规模的精兵。

    但是这份战报无疑是向所有人昭示,靖南王手下有足够忠诚强悍的精锐部队。

    韩楚不由得想到一句话,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眼下的这点府兵只是暂时与他协作,也就是说他半点嫡系人马都没有,倘若鬼迷心窍地贸认王号,只是害人害己。

    独孤宇看问题的角度与韩楚不同,他绝不相信靖南王有造反成功的可能,所以官军这次失败反而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

    “南荒地形险隘,不利于大军展开,而且距离主战场太远。如果我们借道南诏,汇集当地义军,从灵溪涧杀出,便可直抵平南城外。”

    熊瞎子随即大喜道,“此事算我们一份。”

    羽殇念自觉地退出去,羽族可以在南荒逞威风,是因为这里缺乏军备,又没有多少可以制作强弓的兽筋、牛角。

    外界的正规军可不缺乏对空手段。

    韩楚面露一丝迟疑,他可没想过投身军伍。

    对他来说,在神都当个小吏就已经十分知足。

    然而命运总是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