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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营与销(2)

    张仕雄连忙道,“这点完全没问题,厂里的员工们在得知被合并之后,都以为这笔工资大概是要不回来了,就算是要也不会找现在的东家,如果我们能给出这个承诺,有不少员工愿意留下来。”

    陆金城匆匆卖厂跑路,有不少老员工得知消息便纷纷想要跳槽去南方找机会,但如果邢昭此时能做出保证并且稳住大多数人,这家最近经历大风大浪的厂子才能真正稳定下来。

    现在厂子员工里有不少人都还是持有观望态度,如果新来的老板真能把厂子盘活了,他们还何必背井离乡出去打工?离家远了不说,会不会遭骗,安全与否还是问题。

    “现在厂子需要稳定,我们改制计划先做到降低产业发展负担,等这一步做到了,再根据实际情况制定细则。”邢昭简要总结了一下,“然后就要说说BAI时尚要走的品牌路线了。”

    “品牌路线?”张仕雄倒是在杂志上看过,但却从来没对这个词熟悉过,或者说,他根本难以理解品牌路线有什么用。

    在他和大部分老牌服装厂眼里,把质量做到第一位才是最重要的,什么品牌效应,不就是打广告吗?那打广告,消费者既摸不到服装材料,又不能上身试试合不合身,又怎么能吸引得到人?

    “如今的服装品牌经营者对于品牌理念缺乏深刻的认识,总是以为‘酒香不怕巷子深’,要跟他们聊起服装选料、质量,他们可以连续不停地讲好几个小时,可能他们的产品是天下最好的,但业绩却不是最好的。”

    原老板陆金城的办公室里有一张黑板,那上面张贴着原先的员工细则和排班表,邢昭过去将几页纸一把撕下来,连带着上面沾有的灰尘也纷纷扬扬落下,他从地面上捡起一小截粉笔头,在黑板上面方方正正写下“营销”二字。

    “我刚才和老谭在路上说到,我个人对于市场营销的认知是营与销分开,我们既然已经收下汉江友谊这个经验老道的老牌厂子,从某个方面来讲,也就有了质量保证,但BAI时尚的名声不能仅仅是吞下友谊这么简单,我们要让它走出汉江,走向国内,甚至冲向国际。”

    听到‘冲向国际’四个字,谭三清的心颤了颤,他从未做过这样的畅想。

    “几乎现在大部分厂子还只是一心做产品,而忘记了树立自己在顾客中的地位,总以为优秀的产品能给顾客留下印象,认为他们会口口相传扩大自身影响。”

    听到这里,张仕雄点了点头,这一点他是比较认同的,但他总感觉邢昭话里有话,仿佛下一秒便要抛砖引玉。

    谭三清灵光一现,“所以你刚刚说的从销转向营,就是要提升自身影响力?那我们要怎么提升,光靠在报纸上打广告,我觉得最后可能……收效甚微。”

    “仅仅靠在报纸上打广告确实很难达到理想效果。”邢昭的话没有说死,他当然不会傻到还在实力尚弱、根基尚浅的时候就把所有的钱投入其中,他扭过头在‘营’字上面画了个圈,“再说回之前‘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问题,未来属于信息化时代,信息迭代快,‘酒香也怕巷子深’。举个例子,如今这年头,明星们为了保持知名度还要隔一段时间炒作一下,以防止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新人把自己挤掉,未来信息大爆炸会是怎样?出名就更难了。”

    “所以出名要趁早。”邢昭在黑板上那个营字的方框里点了几下,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办公室里。

    “具体怎么营,绝对不是登报打广告这么简单,我们还要等一个机缘,所以沪城和鹏城的市场依然要跑,没有等到机会之前我们只能暂时靠这种主动的方式来盈利。”

    谭三清点点头,“市场这一块我最近也上手了,虽然汉江制衣在大众眼里不太出名,但业内都十分认可汉江的水平,之前我到鹏城推销产品,还没说销量,他们一听是汉江制造就有人下单了。”

    听着两人交流同频,张仕雄挠了挠头,若说厂子管理这一块,他确实是能手,但要说经营品牌,他就完全不知其意了,这么些年他做过的和品牌搭边的事情也就是不断提升产品质量。今天邢昭想要同他说的估计也就是厂子管理的事情,而后面的品牌路线只是叫他旁听,这个话题他明白邢昭是讲给谭三清听的。

    “对,‘汉江造、质量好’就能理解成品牌效应的典型例子,如果我们把‘汉江’当成一个品牌,提到这个名词,消费者首先能想到的便是‘质量好’的特点,这样子的营销是十分成功的,其中代表消费者的完全信任,他们已经下意识地认为‘买这个品牌旗下的产品,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踩坑’。”

    “那你说的品牌路线……”谭三清见邢昭赞同自己的话,还有些被点到名的荣幸。

    “我之前一直想,汉江的产品能过硬到销往国外,为什么不能试着运作一个能代表汉江制衣的企业,在华夏大地上立足?”

    邢昭的这一想法,不得不说,十分大胆。

    饶是张仕雄在业内干了这么多年,也没见着有人拥有这样的宏愿。

    邢昭没有在意张仕雄眼里的震惊,而是自顾自地对着黑板分析道,“之前我一直对夏艾灌输的都是快时尚品牌的观点,确实,这样做成本低而收益大,但是却丢掉了我们本土的文化。我们能自欺欺人说在外来设计里融入了本土文化,这样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邢昭扭过头,双掌拍向那尚未来得及打扫清理的桌面,一层灰就这样被他掌风扇了起来,他笑吟吟地讲:“未来的一段日子里,快时尚品牌依然是我们快速崛起的主要方式,但是我们要逐步转向国民品牌的定位,不能一味依赖和借鉴国外文化,我们应当在本土培育出一个能代表国民审美的品牌,并且……走向世界。”

    “就像香奈儿,路易威登一样,不仅仅成为国际名牌,更要有自己的企业文化和内涵。让消费者能完全放心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给我们。”

    听完邢昭的一番展望,谭三清心中又激动又担心,激动在于他说的前景十分诱人,走向国际这个词今晚邢昭提到两遍,每一次都叫他心情难以平复;而担心又在于,公司规模太小,而且现有的政策也看不到什么优待。

    “招人需要钱、扩张需要钱、甚至立足也需要很多钱。”谭三清叹了口气。

    没钱,还是如今掣肘他们发展的关键词。

    “这就要提到我今天开会的第四个主题。汉江市产业扶持计划修订版在昨天已经登报,其中有一条很有意思。”

    邢昭回到办公桌前,打开他带来的文件包抽出一份报纸,将上面用红笔圈出的一行字念出来:“对于法人为汉江本地的企业给予优先支持,包括提高贷款上限、降低还款利率和延迟期限等等。”

    谭三清连忙上前,接过报纸将政策一一读完,“如果银行能给我们贷款,那这样……”

    大部分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啊!

    “这次的扶持计划对于所有汉江本地的企业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优惠,所以名额是被抢破头,时间不容耽误,老谭,下周三之前就要把申请表交上去。”

    邢昭又从包里掏出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但整齐的小字令张仕雄瞪大了眼睛,“这是我总结出的几条企划书要点,在申请截止日期之前就要完善,既然朝别人要钱,那不如拿出点诚意来,也叫工作组看看咱们的野心。”

    谭三清接过来,只是扫了一眼便被内容震撼,原来邢昭……早在拉他合伙创业的时候,就已经为企业想好了前路。

    他本想凭着自己的实力找一家大公司乘凉,和邢昭联手创业也不过是积累一些经验,他原来认为,这样做下去确实能有成绩,但如果说做成整个汉江的龙头,甚至全国龙头,是完全没有想到过的。但如今见到这份前景美好的企划书,他觉得自己先前的看法简直愚蠢至极。

    邢昭像是从他眼神的震惊里看透心思一般,笑道:“老谭,我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小打小闹。”

    嘭地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炸开了一样。谭三清此刻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是火热地,迫不及待地,他想要赶紧完成申请书和企划书,看看这样子做究竟能不能达到预期的高度。

    阴沉的天空铺满了乌云,空气闷热而又潮湿,邢昭看向那飞云遮日的天空,心里像明镜一般,已经拨开云雾见到了其后的太阳,刺眼、光彩耀人。

    忽然,空中快速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便是轰隆地雷声作响,没过几秒便狂风大作,那刚才被谭三清打开的窗户此刻不断地有狂风刮入。窗扇呼啦啦地拍打着外面围墙,意识到快要下雨,邢昭向窗户边挪了两步,站在窗前,此时窗外景致一览无余。

    绿树被狂风刮得摇曳生姿,如果忽略掉恐怖的风声,会叫人以为它们是在迎风起舞。

    站在汉江市友谊服装厂这栋办公楼的四楼,邢昭远眺还未高楼林立的汉江市,低矮的平房错落有致地镶嵌在地面上,长长的运河上有五座大桥横跨,那里就是五道桥,周围一片荒地冗待开发。

    再看近处,工人们已然午休结束准备上班,听到外面打雷声,便有人赶紧出来将自己的自行车挤进车棚,以防待会儿下大雨淋湿布制的座套和极易生锈的锁环。

    谭三清站在邢昭旁边,狂风刮在脸颊上令他清醒过来,不知怎么,他下意识感叹道:“起风了啊。”

    邢昭眉间阴沉,仿佛在想些什么重要的事情,听到谭三清感叹,也忍不住道:“是啊,起风了。”

    *

    近些日子,梁明在刘大进的手下人面前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刘大进先是把路南村的场子交给梁明管,虽然梁明完全没有做到他预期之内的事情,但刘大进依然将自己名下最赚钱的几个歌舞厅和KTV交给梁明来管,颇有些托付大业的事情,而刘大进后来涉入的例如互联网、房地产等等项目则是被自己紧紧地握在手里。

    即便如此,梁明的地位还是在圈内得到了显著提高,他在网吧干了这么些年都没有出头,一下子接手这么多巨额流水的场子,论谁知道了都要评判一句‘熬到头了’,亦或者是‘经过了刘大进的考验’。

    这天,梁明在晚上九点左右开着自己的黑色桑塔纳缓缓停在汉江一中门口,等待的中间不忘降下车窗点上一支烟,不断摸索香烟滤嘴的手表明他十分紧张。

    邢昭今天一反往常没有骑车,他刚出校门便颇为熟稔地打开车后门钻入车里,书包丢在棕色真皮座椅上,缓缓合上眼睛揉着太阳穴。

    在灯下瞪了一晚上试题,论谁都得瞎。

    梁明透过后视镜观察疲惫的邢昭,将烟头灭掉迟迟没有启动车子,终于,在经过车内几十秒的静默之后,他问出了那个令自己今天感到十分紧张的问题:“咱们……真的要这么做?”

    邢昭没作任何解释,只是闭着眼睛淡淡道:“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梁明低下头,这是这个汉子在活了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或者说,他还在考量后果的利弊。

    但是很快他就想通了。

    自己如果不主动,那么面临的只有死路一条。只有搏一下,才能在这死局里逃出生天。

    虽然也有可能是死路一条的下场,但另一个下场,总归还是一条生路。

    苦涩地咧嘴一笑,梁明嘴里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我真是鬼迷心窍了。”

    来到一家餐馆门口,这家餐馆的老板是他的老朋友了,刘大进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因此今晚把人约在这里是最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