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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十八章 回家

    丝丝缕缕的白雾缭绕在此地,却并无湿分毫的润之感,反倒是尽显干涸枯燥之意,一片荒凉幽芜。

    折剑沉沙铁未销,昔日战场之痕已是淡泊。岁月过往,风尘沙砾早已将此地掩埋殆尽。惟有这些露出坟土的剑器铁锈伴着这四周横乱的残片显现,似乎在昭示着什么。

    方玄默默站在祭祀之地的入口处,伫足观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陌生地界。

    四周矗立的石柱高耸无比,个个约莫四五十丈,宛若通天,直冲云霄。其上神纹符文密布,已然失去了灵性,但方玄却能隐隐感觉这其中蕴着的浩瀚磅礴之意念,那不是他这等境界所能触及的。

    抚摸石柱表面的沟沟壑壑,方玄似乎能看到一场不知发生在何时何地的惊天之战。那一幕幕刀光剑影,一幕幕生离死别,刹那间浸染了他的心神,将他拉扯到一处幻境之中。

    恍然间,他仿佛看到了山川破碎,天穹撕裂,海浪倒卷,大地轰鸣崩坏。十柄剑器从天而降,坠落在宙宇之中。

    一股股凌厉的剑气撕裂长空,斩断相思情长,将古今往世都生生打通。万事万物均有轮回摆渡,世间唯有剑气长存不消。

    那十柄剑器大小不一,形状各异,七彩色泽映射着人间百态,喜怒哀乐。每一柄剑器,似乎都有不同的神通法则,周身环绕着超凡的道法意蕴,释放的霞光照耀在大地上。

    有的散发冰冷的寒光,似乎可以冻结魂魄,消磨道行。有的散发着炽热的黄光,灼烧着天地元力,四海八荒。有的闪烁着杀戮的红光,沾染了亿万生灵的鲜血,万劫不复.......

    方玄虽然从未见过这十柄绝厉无常的剑器,但却莫名的知晓它们的名字。

    此十剑,乃轩辕、湛卢、赤霄、太阿、龙泉、干将、莫邪、鱼肠、纯钧、承影。

    有诗为证:

    宙宇未现混沌生,鸿蒙太初寂无情。

    神铸道法有兵奇,斩断青云上古惊。

    山川自恃任来去,日月辉耀驭天风。

    圣道之剑名轩辕,仁道之剑名湛卢。

    帝道之剑名赤霄,威道之剑名太阿。

    信洁之剑名龙泉,痴情之剑名干将。

    挚意之剑名莫邪,勇绝之剑名鱼肠。

    崇尊之剑名纯钧,雅优之剑名承影。

    天地共生十道剑,通达往生轮回绝。

    紧接着,它们便化作一道道光芒,似是消失了踪迹。刹那间,方玄只能勉强听见精铁碰撞的声音响起,似乎它们是在和什么东西搏斗。

    那一股股滔天气浪,冲击得方玄神魂都颤动起来,身子如同飘零的落叶一般散去。好在是梦境虚幻场景,不然他一介凡人身躯,早就神魂寂灭了。

    和十剑交手的,竟是一道道金色的锁链。它们似乎也是从虚无之中蔓延而来,与那十柄剑器纠缠,每一击都会将空间破出一道深邃黑洞,但倏尔就被一道补天之术修复。

    宙宇中,有两人相恃而立。其中一人浑身充斥着青色,周身环绕一道又一道剑气,只见他面带微笑,充满了自信,一股桀骜不驯、随性淡然的气息爆发出来,如同那李太白一样。

    而另一边的那人,全身冒出金光,看不清面容,惟有无数细小的锁链缠绕其身,周身的金链上似是有魂魄倒挂,一如万般因果诸加其身。

    受到他们二人的道法刺激,方玄不知为何,原本封禁的神海竟是隐隐震动,三颗种子一般的物件爆射而出,环盘旋绕他身旁。

    第一颗是凝实的白色,圣洁且傲然。第二颗是深邃的黑色,邪恶且诡异。最后一个则是淡青色的,只是比起前两个,它要黯淡的不少,小巧而脆弱,自在而逍遥。

    “这......这是什么东西,种子么?”方玄也是看见了,不由得疑惑起来,这正是小草惊呼的道种。

    黑白二子对那金色的锁链产生了吸引,而那青色小种却对十柄剑产生了吸引,似乎都想脱离方玄,飞往那两人身边。

    那两人也是心生感应,不约而同的望向了方玄这边。那眼神一道漠然,一道淡然,看得方玄毛骨悚然,似乎被什么太古大凶盯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虽然他只是一道模糊的神魂之体,在天地元气如此剧烈波动下,二者却能瞬间发觉细微之处的不融洽,可见其二人手段通天。

    “你来早了.......”方玄只见那桀骜男子嘴唇微微一动,向他这边传音过来。

    之后,便是刹那间先一剑挥出,剑气将方玄卷入一道黑洞之中,消失不见。

    “哼,逍遥,你莫不是想遮掩什么东西。在吾面前,一切秘密都将无所遁形,尔的因果丝线又多了一条。”那散发着金光的男子喝道,显然是不解眼前此人的意思。

    “因果道友,你先过界了,今日便到此为止。”那男子一笑,淡淡地说道。

    “总有一日,尔等一剑宗会覆灭于吾手,他日必定鸡犬不留。”那金光男子留下了一句狠话,便是消失不见,金色的锁链也随之弥散。

    “不送。”男子说道,之后便看向了方玄刚才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他就是第二个人么.......”

    .......

    “小子,喂!醒醒,莫不是吓傻了吧,别忘了你还欠我烤肉呢。”一个唠叨的声音渐渐清晰。

    “吼.......”一声吼叫也随之响起。

    听这两个熟悉的声音,方玄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回过神来,面前的正是血龙,还有头顶上耷拉下来的小草。

    “可算醒了.......小子,自从我等从那遗迹出来后,你就一直闭着眼睛呆立着,我和长虫如何也唤醒不了。我还以为你神魂遭遇不测了,那神海里的烤肉,可就都是我的了。”小草在方玄头上晃动,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吼.......”

    血龙也是担心的看着方玄,确认后者没什么变化后,这才放心下来。只见它摇身一变,重新化作了一个血珠,隐匿在方玄腰间口袋沉睡。

    先前为了逃窜,它的气血消耗太大了,需要不少时间恢复元气。

    “呼,刚才那一幕到底是什么,那两个斗的仙人,我从未见过,可为什么会这般熟悉。那自我体内浮现的种子却又是何物?”

    “还有,他说我来早了,那是什么意思?”

    方玄手扶着下巴,细细的思索方才的所见所闻。

    那个金色的锁链,自己好像见过不止一次,似乎和一个叫“因果”的东西脱不了干系。

    因果......黑白石头.......

    “小子,听见没有,方才可是草爷出手,这才把你和那长虫从那阵法中解脱出来。”小草拍了拍走神的方玄,这才继续吹牛道。

    “没想到,我等竟是误入了一处太古迷阵,虽然甩掉了那帮发疯的刁毛,但是也被困在其中。”

    “不过,此地竟然恰好是以太极八卦为阵眼,是我最为擅长的阵法。此阵历经长久岁月的侵蚀,已是残破不堪,阵法力量大减,再加上没有守阵之人,想要破除易如反掌。只需从正东“生门”打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复从正北“开门”杀入即可破阵。”

    “本是只想破去那阵法,可没想到误打误撞,竟是直接从那太古之地中解放出来,让你们得以重见天日。这下你还敢说草爷我没用。”

    小草很是得意,在方玄头顶挺起胸脯,迎着出来的狂风,看上去很是神武。这当今世上,能有它没见过破不了的阵法,恐怕也是为数不多了。

    “从太古之地解放,难道不是从阵法中出来么?”方玄并没有细听小草瞎扯,只听清了最后一句,这才疑惑的问道。

    “哼,你自己看看周围,有没有觉得很熟悉?”小草吹了吹发丝,得意地说道。

    方玄顺着它的话语,下意识的环顾四周,瞬间就瞪大了眼睛。

    周围狂风阵阵,卷得沙石碎土乱飞,大片的岩石裸露出来,形成了一片天然的间隔,将这悬崖边和树林区分开来。

    他的身后,赫然便是那黑风断崖处。

    斑驳的石壁上,被方凌用武技打断的痕迹还清晰可见,仿若在昨日。看着这熟悉的一幕,方玄的耳边似乎还隐约回荡着方凌的笑声。

    前面,则是荒城边缘的森林,也是他平日里打猎的地界。

    “我......我回来了?”方玄瞪大了眼睛,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在太古之地的三个月,他每天都期望着能够找寻出去的路子,却一日比一日失望。周围不是山峦森林,便是湖泊沼泽,他不仅日复一日的躲避着凶兽的追杀,更是没有一天睡过囫囵觉。

    夜晚,每当他无聊地望着繁星满天,总是会想起一家人和睦团聚的场景。母亲笑着把饭餐端来,父亲乐呵呵地品着酒,水儿抱着她咿呀玩耍.......

    他甚至一度绝望的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到那个生他养他的地界了。

    今日,他方玄,终于回到荒城了!

    “啊!”方玄大吼一声,似是要把这么多天的郁闷一同抒发出来。

    “草爷我感知了一番,发现那太古之地时间流速竟是与外界不同,我等在里面度过三月,可外界只流动了三四天,也不耽误你什么事。”

    “哼,小子,这下该好好感谢草爷了罢,你那烤肉.......啊,别急啊,跑这么快作甚。”小草本是想邀功一番,可不曾想方玄眼中光芒一闪,立马飞速狂奔起来。

    血境大成的气血之力骤然爆发,数万斤巨力自脚下释放,方玄如同陨星一般爆射而出,大地都是被他的步子踩得塌陷下去。

    此地虽是荒城边缘,但是离方玄家并不远,只需二十里地的步程便可到达。

    平日里,方玄走路也要半个时辰。可如今,已是血境大成的他,狂奔之下,不到十个呼吸就已然到达。

    可是,在这片山林中,已经没了那个草屋的痕迹,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

    任凭他四处游走,都是发觉不了草屋存在的地界,就如同它凭空消失了一般。

    “奇怪,草屋为何不见了,难不成我找错地方了?”方玄疑惑道,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来奇怪,当方玄第一步踏在这片林子中时,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压抑感,萦绕在他心头。不止如此,一股又一股心悸之感,如同海浪一般撞击着他,竟是一时有些头晕目眩。

    方玄正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地上传来“咔吱”一声动静,似乎是他踩到了什么。

    方玄低头一看,那竟是一块小瓷器的碎片,被他一脚踩成了粉末。旁边也有一些碎片,上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烫金的纹路在林隙的日光下闪耀,分外显眼。

    不知是什么人,将如此精致的瓷器摔碎在此。

    “这瓷器碎片,怎的这般像母亲陪嫁之物?”方玄捡起了一枚碎片,立即想到了草屋中唯一的一个值钱物品,脑子顿时有些嗡嗡作响。

    那是当年母亲出嫁时,娘家所赠予的物品,一直被母亲视若珍宝,每天都要用山泉水擦拭。

    即便他们被赶出方家之时,母亲仍旧死死抱着这个物件,不曾撒手,最终带到了这草屋之中,也是最为值钱的一个物件。

    “或许是巧合吧......”方玄虽是这样说着,但他的声音却是颤抖起来,整个身子都有些不稳。

    他不敢想象发生了什么.......

    “小子,你......没事吧......”小草似乎听出了方玄有些不对劲,也是出言关心道。

    “闭嘴!”

    方玄此时已经有些怒极,丝毫没有在意小草的关心,只是大吼一声。小草立马噤声,不敢说话。

    它本来刚才就想说出自己不好的猜想,但碍于方玄急切寻家,它实在是于心不忍,不想多嘴。

    而现在,自己此时再说什么,恐怕都没办法让方玄冷静下来了。

    方玄又勉强向前迈了几步,他已经有些晕眩的眼眸,捕捉到了掩埋在草丛中的碎屑,一直向前方蔓延过去。

    那是一片片烧焦的木板,乌黑的印记,还掺杂着些许草泥。虽然早已是面目全非,但还是被他一眼看出,这是原先的草屋墙壁。

    方玄通红着双眼,身形一抖,双膝跪在了泥地之中,颤抖着双手,剥开半尺高的茂密草丛,顺着那碎屑延伸的位置摸爬过去。

    不一会就到了尽头,碎屑消失殆尽,唯有一个物件躺着,半掩在草丛和泥地中。

    那是.......一个烧焦的布娃娃,半边身子仍旧玩好,依稀可以看见上面用上好丝线缝制的花边,以及.......点点干涸的斑驳血迹。

    那是,母亲给水儿缝制的玩具,一直被水儿带在身边。

    不仅如此,那四周的草地上,无一不是干涸的血斑,似乎不久之前,曾有人喋血在此。

    “呵.......呵,哈哈哈哈。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方玄蓦然起身,原本神色凝重、双眼血红的他,竟是哈哈大笑起来,一抹血泪从脸颊一闪而落。

    “梦,这一定是梦,我们怎的可能这般容易就从太古之地出来,一定是我在做梦,快醒来,快醒来......”

    方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牙齿死死咬住嘴唇,梦呓那般呢喃道。可是,头顶传来的阵阵剧痛,并没有让他醒过来,唯有更加钻心的痛楚弥漫心间。

    “唉,小子,你.....”还没等小草说完,方玄便一把打断了它的话语。

    “别开玩笑了。对了,一定是她们在捉弄我,想给我一个惊喜罢了。母亲,水儿,你们快些出来,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水儿,快看,我又能修炼了。还有父亲,我一定会找回父亲,让我们一家四口团聚,一起再吃年夜饭.......”

    方玄四肢颤抖着,双手紧紧扣着泥地。只见他瞪圆了双眼,张着大嘴。想要吼叫,却已然没了气力,眼泪混着鼻涕淌落下来,隐在草丛中。

    血境大成的方玄,此刻竟是无比虚弱,竟然需要扶着一旁的松树,才能勉强站起身来。

    方玄咧着嘴狂笑着,口水顺着嘴角蔓延下来,眼睛恍惚无神,宛若一个痴呆的乞丐。

    他本是踉跄了两步,却被脚下一个坚硬之物绊倒,一头栽倒在地上,满脸泥泞。

    他伸出手摸索着,一把把那个硬物件缓缓拽了过来,却发现竟是一个令牌,似乎不曾被大火烧毁,表皮闪烁着乌黑的光泽。

    上面,赫然印着一个“方”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