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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姜与顾共天下

    璎珞低头应是。

    姜扶光眼皮有些发沉,勉强打起精神:“自大虞朝亡于世家,数百年来,世家门阀雄强。”

    璎珞知道,长公主这话是借她的口耳,说给范寺卿几人听的,连忙凝神细听。

    姜扶光说了几句话,就有些气喘,断断续续的咳了起来:“当初南太祖立南朝,为了获得世家的支持,默认了顾氏子弟世代为相,多年来顾氏族人,在朝中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结,门生故吏,遍布朝堂,所谓的中立派,不过是以顾氏为首的世家势力。”

    顾系世代中立,维护皇权,平衡朝局,不参与党争,也不参与夺嫡,也从不危害社稷,深受历代皇帝的信任。

    但是,他们维护的真的是皇权吗?

    “姜顾共治,姜与顾共天下,”姜扶光轻笑了一声,“以顾氏为首的世家,真正维护的是皇权之下,属于他们的功名利禄,皇权永固,也代表他们荣华永享。”

    可笑的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直到泥足深陷才看透。

    父皇曾经对她说过:“朝中的水,远比你想得要深。”

    自她步入朝堂,不管做什么都无往不利,她自以为掌控朝局,却不知,从她插手私盐开始,就已经得罪了以顾氏为首的世家,是父皇、是外祖父,甚至是孟公,替她挡下了来自世家的压力。

    旧勋党派也是世家手中的棋子,是谋利的工具,所以根深蒂固,难以根除,令父皇都束手无策。

    父皇想通过私盐案,将这些隐藏在朝中的旧勋势力彻底拨除,将一个干净的朝堂交到她手上,却不想,父皇的行为彻底惹恼了世家。

    这才有了,在她离京之后,世家摆布旧勋党派,在朝中兴风作浪,顾相袖手旁观,父皇操劳病重,病情急转直下,昌郡王和姜景璋被世家逼到绝路,姜令荣成了被世家选中的储君。

    姜扶光叹了一口气:“没有顾系的支持,就凭旧勋党派那点能耐,姜令荣不可能登基为帝。”

    这就是名满天下的天下第一文豪世家——

    顾氏!

    世人称其为南朝的栋梁之家,素有“顾氏不灭,南朝不亡”之美誉的顾氏啊!

    那些朝臣口口声声,希望她病愈还朝,辅佐新君,治国理政,也不是出自真心。是因眼下朝局混乱不堪,朝臣们要靠她稳定朝局,安定社稷,安抚戚家军。但凡戚家有一点弱势,他们就会联合起来,卸磨杀驴,瓜分她手中的权利。

    “所以,”姜扶光说了许多话,嗓音嘶哑的厉害,“这南朝到底是姜氏的王朝,还是他顾氏的天下?”

    璎珞心中微颤。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姜扶光似是有些乏了,闭眼靠在榻上,“这就是大势。”

    早在十六年前,世家已经把南朝玩完了,是父皇熬干了心血,是外祖父落了满身的病痛,才令南朝重新焕发生机,南朝的国运系在父皇与外祖父之身,如今父皇驾崩了,外祖父战死,再也没有人能压制世家。

    姜扶光呢喃道:“明哲保身吧!”

    ……

    岭南。

    穆贵妃从浑浑噩噩的梦境里清醒过来,茫然地看着床顶的幔帐,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难得陛下精神不错,便叫张德全服侍起身,她扶着陛下的手,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在长长的廊道上,廊下稀疏的灯火,阑珊地洒在互相搀扶的身影上。

    天空飘着零星细雪,落在陛下灰白了大半的头发上,她担心陛下受凉,踮起足尖,要帮陛下将氅衣上的兜帽戴上,陛下摇摇头,反而抬手捻起她乌发间一片雪,雪入手即化。

    “无妨,”他嗓音嘶哑,看着她发间点点碎雪,“他朝若是同沐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穆贵妃目光轻颤,强忍着喉咙里的酸涩,笑着转开了话题,指着不远处满树苍翠的桂树:“早前,我与阿琰摘了许多桂花,酿了一坛桂花酒,就埋在那棵桂花树下,等阿琰回京,就把桂花酒挖出来,我们一家三口闲坐甘露殿,赏雪小酌,想来也是别有风趣。”

    南兴帝掀起兜帽,为她挡住了迎头的风雪:“桂花酒甘温,利脾胃,在外面待了许久,有些冷了,便小酌三两杯,袪寒暖身正好,”似乎怕她不同单意,他又解释道,“少喝一些,不碍身的。”

    见他难得高兴,穆贵妃也不想坏了他的兴致,只好点头:“不超过三杯。”

    “好!”南兴帝含笑应允。

    窗外零星的雪花,扬扬洒洒地飘舞,寒意从窗外透进屋里,夫妻二人烤着炭火,临窗而座,桌上摆着泥炉,温着桂花酒。

    南兴帝想到了许多从前的事:“我记得有一年万寿节,先帝在太极殿设宴,款待各地诸侯,及各国使臣,南越国小王子代表南越国主,前来朝贺先帝万寿,后来在武斗会上,公然挑衅太尉府,那时,南朝与南越国的关系,已经是岌岌可危,在两国邦交一事上,太尉府显得十分被动。”

    穆贵妃有些忡怔,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现在想想,却是恍如隔世。

    南兴帝笑了:“凛风和南风比小王子年长,恐有以大欺小,便是胜了,也要落人口实,认为其胜之不武,着实令太尉府为难,但小王子却态度嚣张,不依不挠。”

    思绪如潮,汹涌而来,穆贵妃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场盛大的宫宴上。

    那时她身为将门虎女,在父兄耳濡目染之下,喜欢兵法策论,舞刀弄枪,父兄也从不拘她。

    令人感到意外的事,兄妹三人中,大兄和二兄都擅使刀法,唯独她,在枪法上颇有天赋,得了几分父亲的真传,她生平最大的愿望,便是与父兄一般上阵杀敌,可父兄却从不答应。

    她懂父兄对她的爱护之心,戚家为了南朝,已经流了太多血,如果他们出生入死,最终的结果,是连他们最心爱妻女妹妹,都要上战场流血牺牲,他们又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