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幕 惊蛰
惊蛰日，天上雷霆震震，地下万物竞发。
人心随之骚动。
小乞丐闷哼一声，猛地睁眼，急坐起身，心颤不已。
他又做了噩梦，梦里竟有一个披头散发无面目之人，一手攥刀，一手抓着血淋淋的心，直直扑向他。
眼见那刀尖将扎进心口，小乞丐及时惊醒。
他汗流浃背，此刻夜风一吹，顿觉浑身冰凉，不禁打个冷颤。
耳畔传来轻微鼾声，小乞丐偏头看见九爷佝偻瘦小的背。
九爷是个傻子，大家伙儿都叫他老九，常欺负他是个傻子，动辄秽语笑骂拳脚相加，还抢他吃食。
仅有小乞丐愿意亲近老九，唤他九爷，两人搭伙要饭。
毕竟只有老九不欺负他。
小乞丐寻思，其实做傻子也无甚不好，至少凡事忘得快，无烦恼睡得香。
老九吭哧着翻个身，面朝向小乞丐，砸吧嘴，仍睡得死。
小乞丐肚子咕咕叫，他拍拍肚皮，心忖肚儿你别叫，等天明了就有的吃。
他一直算着日子，明日即旬日，城里的吴大善人该来施食了。
吴大善人巨富无比，近三年每遇旬日必来施食，风雨无阻，几千张嘴饭菜管够。
小乞丐每次都趁机吃到肚儿撑得滚圆，还能分到几袋粮种。
只此一顿，便能躺上几天不用折腾去要饭。
待饿极了，把粮种煮的吃了，又能管上几天。
小乞丐越想越美滋滋。
一阵闷雷滚动，电闪映在小乞丐脸上。
他这才回神，抬头看，又觉烦恼。
棚顶不知怎地破个大窟窿，好几天都未及修补。
无它，没找到料子。
眼看暴雨将至，再不补窟窿，等雨落下来，又该遭殃。
夜乌漆墨黑，小乞丐踅摸，这当儿大家伙儿该像九爷般睡得死沉，正好去薅些料子来补窟窿。
他随手摸索，攥住一根骨头，轻缓地爬出木棚。
小乞丐才站起身，隐约听见一声狗叫，循声望去，恍惚看见前方不远处，一只狗影径直窜入黑暗中。
“阿宝？”
小乞丐稍微迟疑，“阿宝！”他立即小跑去追。
阿宝是只狗，又小又丑。
小乞丐与老九搭伙前，便与阿宝相依为命。
有天阿宝突然没了，小乞丐大病一场，却念念不忘，渐成心魔。
小乞丐追了一路，气喘吁吁，却没再见着阿宝半只影子。
“咦？”前边忽地传来一阵轻微窸窣，他急不可耐跑去。
小乞丐驻足，地上卧有一物，很遗憾不是阿宝，是件衣衫。
他捡起衣衫，拿捏时只觉衣料无比软和。
小乞丐抖开衣衫一看，即觉得有些可惜，衣衫上破了几个窟窿，沾有许多污秽，散发着怪异气味。
他没多想，直接套上衣衫，脖子以下遮住大半个身子。
小乞丐扥扥袖领，自顾低头前后左右瞧了又瞧。
他抻抻胳膊扭扭腰，只觉正合身，起码能穿好多年，比他胯上的烂裤头强百倍。
小乞丐平白得了好处，情不自禁咧嘴笑。
他欢喜之余，自忖前边说不定还能捡着别的宝贝，鬼使神差地摸索过去。
小乞丐寻了好一会儿，只听得鼾声一片，忽远忽近抑扬顿挫，再无收获。
他眉头一皱，整个人都不太妙了。
这般好的衣衫，只捡着一件，亏大发！
小乞丐双手各自攥住袖口，轻轻摩挲。
他走过转角，怵然一惊，一个黑影近在眼前，形同石狮岿然不动。
小乞丐登时觉得无匹恶寒扑面刺来，透骨穿髓。
他惶恐至极，双股颤栗，不敢妄动。
小乞丐心如擂鼓，呼吸越发急促。
黑影骤然动了，身似霹雳，电光石火间跃至小乞丐跟前。
这一刹那，小乞丐惊得完全忘记逃命，只顾张嘴打算嚎叫。
他才眨眼，黑影即到身前二尺有余。
一只手掌突如其来，紧箍住小乞丐才张开的嘴。
小乞丐只觉有个珠子灌入口中，喉头耸动，珠子径自滚进肚里。
他不禁打了个嗝，澎湃嚎叫将发未发戛然而止，同时看清了黑影的脸。
一张少年的脸，坚毅，俊朗，却沾满血污。
尤其少年左脸，自太阳穴斜剌至嘴角，一条约大半拃长的伤口分外扎眼。
伤口皮肉外翻，血染红大半张脸，浸透了衣衫左领肩。
少年披头散发，双目通红血丝暴胀，似恶狼紧盯住小乞丐，眼神如同尖刀刺进他心口。
小乞丐觉得少年在注视他的喉咙，不禁咽了口唾沫。
他不由自主地细瞧少年的脸，猛地愣了一下，寻思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小乞丐支吾着想说话，却看见少年嘴唇翕动，随即察觉手掌灌来一股无可匹敌的蛮力，强推着他的脑袋朝后翻仰。
他心底骤然生起一阵怖寒，挥起骨头就要去砸少年的脸。
小乞丐只听得“喀嚓”一声脆响，便看见一番奇妙天地，天在下，地在上。
“真奇怪……”
只此一念，小乞丐即失去一切知觉，骨头轻轻滑过少年肩头。
他垂落的胳膊，手里仍紧紧攥着骨头，也终究无法晓得少年说了什么。
少年眼见小乞丐瞪着一双大眼僵直倒地，转身钻进黑夜里。
他才走片刻，尸体的肚子眨眼间鼓作一个圆球，又迅速瘪掉。
尸体再无一丝血色，完全变成僵白。
一声惊雷，尸体周围浮现七个蒙面黑衣人。
为首一人挥手，便有四人分散开来，四方搜查。
这人蹲下身查验尸体，自头、颈、心、腹一番排查，站起身，轻摇头，“五脏俱坏，好手段。”
“哼，”另一人冷笑，“小犊子倒是心狠手辣。”
“呵呵，”最后一人讥笑，却是个女人声音，仅听声音也甚是妖娆妩媚，“你杀人全家，也不见得心慈手软。”
“不识时务，该杀！”男人针锋相对。
“够了，休要再争，”为首之人冷眼扫过二人，“正事要紧！”
此时，西面传来一阵清脆枭鸣。
六个黑衣人迅速聚合，直向西去。
狂雷撼天震地，击碎苍穹。
一滴雨滴“啪嗒”扑击大地，开启序幕，瞬间连起雨牢，密不透风。
天将明，暴雨歇。
少年暂时摆脱追击，转回到尸体边。
他蹲身着手摸向尸体腹部，讶然一惊，又仔细摸索一番，大惊失色。
刚才寄于其腹内的宝珠竟然凭空无了，莫非被他们取走了？
少年沉思，片刻灵机一动，直接以掌作刀，剖开尸体胸膛，剜出心脏。
心脏已经完全干枯，无一丝血气，缩成一个赭红弹丸大小。
少年扯下一截衣袖，小心裹住心脏，塞入怀中。
他又看向尸体瞪圆的双目，伸手盖住双目，轻抚合目。
手掌抚过，尸体却不闭目。
少年不禁垂首，心有所触。
“贼子受死！”一声暴喝突如其来，伴随数道剑光袭来。
少年心存警惕，稍一侧身躲过偷袭，不料左肩一阵剧痛，已中数镖。
他当即催动一张符箓镇在左肩，扫视四方，有六个黑衣人围杀冲来。
“狗贼阴魂不散！”
少年有心复仇，却已负重伤。
他深知继续纠缠当死无葬身之地，三十六计走为上！
少年双手并用，急催动两张符箓，贴在双腿，口中念念有词，“嗤”一声，化作一道金光飞向东方。
有人惊诧，“纵地金光！”
为首之人怒喝：“恶子中了火龙镖，插翅难逃！”
六人当即各自驾起遁法，往东追去。
天已大明。
怒喝率先惊醒了蜗居在这片区域的贱民。
一颗颗脑袋如雨后春笋探出棚子，先朝天上看。
有人小声嘀咕：“是神仙打架？”
自然有更多人应和，此起彼伏——
“当是。”
“错不了。”
“真神仙哪？”
“千真万确！”
……
有人注意到不远处躺平的僵尸，悄悄快步摸了过去，自是看中了僵尸身上的华丽衣衫。
这人眼见又有几人奔向僵尸，索性不装了，迈开腿冲了过去。
有五六只手同时抓住衣衫，随即五六张嘴开始交锋，唇枪舌战赌咒怒骂，一浪高过一浪，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
又一拨人加入混战，一拨后又一拨，个个张牙舞爪捶咬抓挠。
直至将衣衫撕扯成碎片，每个加入混战的人都抢到一块碎片，才心满意足退出战场。
偃旗息鼓后，臭水坑里仅剩个赤条条的僵白小少年，睡得死沉。
……
人心随之骚动。
小乞丐闷哼一声，猛地睁眼，急坐起身，心颤不已。
他又做了噩梦，梦里竟有一个披头散发无面目之人，一手攥刀，一手抓着血淋淋的心，直直扑向他。
眼见那刀尖将扎进心口，小乞丐及时惊醒。
他汗流浃背，此刻夜风一吹，顿觉浑身冰凉，不禁打个冷颤。
耳畔传来轻微鼾声，小乞丐偏头看见九爷佝偻瘦小的背。
九爷是个傻子，大家伙儿都叫他老九，常欺负他是个傻子，动辄秽语笑骂拳脚相加，还抢他吃食。
仅有小乞丐愿意亲近老九，唤他九爷，两人搭伙要饭。
毕竟只有老九不欺负他。
小乞丐寻思，其实做傻子也无甚不好，至少凡事忘得快，无烦恼睡得香。
老九吭哧着翻个身，面朝向小乞丐，砸吧嘴，仍睡得死。
小乞丐肚子咕咕叫，他拍拍肚皮，心忖肚儿你别叫，等天明了就有的吃。
他一直算着日子，明日即旬日，城里的吴大善人该来施食了。
吴大善人巨富无比，近三年每遇旬日必来施食，风雨无阻，几千张嘴饭菜管够。
小乞丐每次都趁机吃到肚儿撑得滚圆，还能分到几袋粮种。
只此一顿，便能躺上几天不用折腾去要饭。
待饿极了，把粮种煮的吃了，又能管上几天。
小乞丐越想越美滋滋。
一阵闷雷滚动，电闪映在小乞丐脸上。
他这才回神，抬头看，又觉烦恼。
棚顶不知怎地破个大窟窿，好几天都未及修补。
无它，没找到料子。
眼看暴雨将至，再不补窟窿，等雨落下来，又该遭殃。
夜乌漆墨黑，小乞丐踅摸，这当儿大家伙儿该像九爷般睡得死沉，正好去薅些料子来补窟窿。
他随手摸索，攥住一根骨头，轻缓地爬出木棚。
小乞丐才站起身，隐约听见一声狗叫，循声望去，恍惚看见前方不远处，一只狗影径直窜入黑暗中。
“阿宝？”
小乞丐稍微迟疑，“阿宝！”他立即小跑去追。
阿宝是只狗，又小又丑。
小乞丐与老九搭伙前，便与阿宝相依为命。
有天阿宝突然没了，小乞丐大病一场，却念念不忘，渐成心魔。
小乞丐追了一路，气喘吁吁，却没再见着阿宝半只影子。
“咦？”前边忽地传来一阵轻微窸窣，他急不可耐跑去。
小乞丐驻足，地上卧有一物，很遗憾不是阿宝，是件衣衫。
他捡起衣衫，拿捏时只觉衣料无比软和。
小乞丐抖开衣衫一看，即觉得有些可惜，衣衫上破了几个窟窿，沾有许多污秽，散发着怪异气味。
他没多想，直接套上衣衫，脖子以下遮住大半个身子。
小乞丐扥扥袖领，自顾低头前后左右瞧了又瞧。
他抻抻胳膊扭扭腰，只觉正合身，起码能穿好多年，比他胯上的烂裤头强百倍。
小乞丐平白得了好处，情不自禁咧嘴笑。
他欢喜之余，自忖前边说不定还能捡着别的宝贝，鬼使神差地摸索过去。
小乞丐寻了好一会儿，只听得鼾声一片，忽远忽近抑扬顿挫，再无收获。
他眉头一皱，整个人都不太妙了。
这般好的衣衫，只捡着一件，亏大发！
小乞丐双手各自攥住袖口，轻轻摩挲。
他走过转角，怵然一惊，一个黑影近在眼前，形同石狮岿然不动。
小乞丐登时觉得无匹恶寒扑面刺来，透骨穿髓。
他惶恐至极，双股颤栗，不敢妄动。
小乞丐心如擂鼓，呼吸越发急促。
黑影骤然动了，身似霹雳，电光石火间跃至小乞丐跟前。
这一刹那，小乞丐惊得完全忘记逃命，只顾张嘴打算嚎叫。
他才眨眼，黑影即到身前二尺有余。
一只手掌突如其来，紧箍住小乞丐才张开的嘴。
小乞丐只觉有个珠子灌入口中，喉头耸动，珠子径自滚进肚里。
他不禁打了个嗝，澎湃嚎叫将发未发戛然而止，同时看清了黑影的脸。
一张少年的脸，坚毅，俊朗，却沾满血污。
尤其少年左脸，自太阳穴斜剌至嘴角，一条约大半拃长的伤口分外扎眼。
伤口皮肉外翻，血染红大半张脸，浸透了衣衫左领肩。
少年披头散发，双目通红血丝暴胀，似恶狼紧盯住小乞丐，眼神如同尖刀刺进他心口。
小乞丐觉得少年在注视他的喉咙，不禁咽了口唾沫。
他不由自主地细瞧少年的脸，猛地愣了一下，寻思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小乞丐支吾着想说话，却看见少年嘴唇翕动，随即察觉手掌灌来一股无可匹敌的蛮力，强推着他的脑袋朝后翻仰。
他心底骤然生起一阵怖寒，挥起骨头就要去砸少年的脸。
小乞丐只听得“喀嚓”一声脆响，便看见一番奇妙天地，天在下，地在上。
“真奇怪……”
只此一念，小乞丐即失去一切知觉，骨头轻轻滑过少年肩头。
他垂落的胳膊，手里仍紧紧攥着骨头，也终究无法晓得少年说了什么。
少年眼见小乞丐瞪着一双大眼僵直倒地，转身钻进黑夜里。
他才走片刻，尸体的肚子眨眼间鼓作一个圆球，又迅速瘪掉。
尸体再无一丝血色，完全变成僵白。
一声惊雷，尸体周围浮现七个蒙面黑衣人。
为首一人挥手，便有四人分散开来，四方搜查。
这人蹲下身查验尸体，自头、颈、心、腹一番排查，站起身，轻摇头，“五脏俱坏，好手段。”
“哼，”另一人冷笑，“小犊子倒是心狠手辣。”
“呵呵，”最后一人讥笑，却是个女人声音，仅听声音也甚是妖娆妩媚，“你杀人全家，也不见得心慈手软。”
“不识时务，该杀！”男人针锋相对。
“够了，休要再争，”为首之人冷眼扫过二人，“正事要紧！”
此时，西面传来一阵清脆枭鸣。
六个黑衣人迅速聚合，直向西去。
狂雷撼天震地，击碎苍穹。
一滴雨滴“啪嗒”扑击大地，开启序幕，瞬间连起雨牢，密不透风。
天将明，暴雨歇。
少年暂时摆脱追击，转回到尸体边。
他蹲身着手摸向尸体腹部，讶然一惊，又仔细摸索一番，大惊失色。
刚才寄于其腹内的宝珠竟然凭空无了，莫非被他们取走了？
少年沉思，片刻灵机一动，直接以掌作刀，剖开尸体胸膛，剜出心脏。
心脏已经完全干枯，无一丝血气，缩成一个赭红弹丸大小。
少年扯下一截衣袖，小心裹住心脏，塞入怀中。
他又看向尸体瞪圆的双目，伸手盖住双目，轻抚合目。
手掌抚过，尸体却不闭目。
少年不禁垂首，心有所触。
“贼子受死！”一声暴喝突如其来，伴随数道剑光袭来。
少年心存警惕，稍一侧身躲过偷袭，不料左肩一阵剧痛，已中数镖。
他当即催动一张符箓镇在左肩，扫视四方，有六个黑衣人围杀冲来。
“狗贼阴魂不散！”
少年有心复仇，却已负重伤。
他深知继续纠缠当死无葬身之地，三十六计走为上！
少年双手并用，急催动两张符箓，贴在双腿，口中念念有词，“嗤”一声，化作一道金光飞向东方。
有人惊诧，“纵地金光！”
为首之人怒喝：“恶子中了火龙镖，插翅难逃！”
六人当即各自驾起遁法，往东追去。
天已大明。
怒喝率先惊醒了蜗居在这片区域的贱民。
一颗颗脑袋如雨后春笋探出棚子，先朝天上看。
有人小声嘀咕：“是神仙打架？”
自然有更多人应和，此起彼伏——
“当是。”
“错不了。”
“真神仙哪？”
“千真万确！”
……
有人注意到不远处躺平的僵尸，悄悄快步摸了过去，自是看中了僵尸身上的华丽衣衫。
这人眼见又有几人奔向僵尸，索性不装了，迈开腿冲了过去。
有五六只手同时抓住衣衫，随即五六张嘴开始交锋，唇枪舌战赌咒怒骂，一浪高过一浪，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
又一拨人加入混战，一拨后又一拨，个个张牙舞爪捶咬抓挠。
直至将衣衫撕扯成碎片，每个加入混战的人都抢到一块碎片，才心满意足退出战场。
偃旗息鼓后，臭水坑里仅剩个赤条条的僵白小少年，睡得死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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