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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两国恩怨(一)

    马车在左相府的后门停了下来。

    明玦抬头一看,有些好笑:“这又是做什么,走后门,搞得这么神秘。”

    竹西跳下车,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没办法,这个时候,老爷他们都在,连大公子都回来了,我家少爷行事自然得小心些。”

    明玦听罢不解,心说就算长辈在家,也不至于约个人都得这般偷偷摸摸的吧,自己好歹也是宫里正经任职的三等侍卫,又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洪水猛兽。

    竹西显然不打算多做解释,径直领了他避开灯火通明的游廊,绕路走了偏寂小道,来到王植的房中。

    一进屋,明玦便闻到了粥菜和茶水的香气,没想到竹西并未托词,王植还真备了饭菜招待他。

    “来啦,快坐,等你许久了。”王植指了指他对面的蒲团,含笑招呼。

    明玦颔首行过一礼,掀衣坐下:“还以为公子正为情黯伤呢,害我在腹中打了一路的草稿,想着该如何措辞开解公子,谁成想,公子的兴致居然这般好,倒是我多虑了。”

    王植替他倒茶的手微顿了顿,而后抬眸敛去笑意,道:“别说,我确实挺需要你开解的。”

    明玦轻笑一声:“公子想如何利用我?”

    “这话说的!”王植摇头一叹:“太直白了!”

    “直白不直白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猜得对是不对。”明玦捡了筷子,盯着桌几上的菜色,道:“我今日一回来,就接到了任职调令。听说是公主身边的一个侍卫犯了错,被贬了职位,然后就有人在陛下面前荐了我去补位。”

    “这难道不好?虽然品级没升,但在公主这样的贵人身边伺候,总比你现在跟着李大路巡防宫务有前途,这是军中多少贵门子弟都求不来的好差呢,你不该谢谢我?”

    明玦暗哼一声,心说你们两个人倒是会玩儿,一个想拿我做挡箭牌,一个意图把我安在对方身边不知道想干什么,真当我这么好欺负,会乖乖陪你们玩儿?嘴上却说:“嗯,是该谢谢公子。”

    说罢,他举杯敬道:“公主要去东夷和亲,公子这时候将我安在公主身边,是想要我做什么?”

    王植端起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他,慢慢道:“寻机……”

    “嗯?”

    “杀了东夷那位大王子。”

    “咳咳!”明玦差点儿被自己的唾沫星子给呛了。

    王植挑挑眉:“怎么,这对你来说很难?”

    明玦按了按突突发跳的额角,无奈道:“说实话,你比我直接多了!你信不信,大王子死了,公主立刻就能嫁给二王子、三王子……你怎么不干脆让我帮你把东夷皇族的种给绝了?”

    王植神情淡定,平静道:“东夷大王子已有王妃,公主嫁过去,是做妾。”

    明玦闻言大吃一惊:“什么?不是说那位大王子早年丧妻,公主过去和亲虽是续弦,但也是正室王妃啊。”

    明玦对东夷的情况了解不多,只听说东夷大王子楼猛骁勇善战,是所有王子中最有可能继承王位之人,他比公主大了一轮,早年娶了一位身份尊贵的王妃,可那位王妃体弱多病,早早病逝。楼猛悼念亡妻,空置王妃之位多年而未娶,直到如今两国联姻,皇帝决定将宁顺公主嫁过去给楼猛续弦。

    说来这事儿也是一件奇耻大辱。

    堂堂渊国公主之尊,皇帝最宠爱的女儿,送去别国和亲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去给人家续弦。

    不过,公主续弦一事,明玦好歹还能看懂此举意图,若是大王子日后能够继位,公主便是东夷的王后,对渊国自然有利。

    但是做妾……

    这可就离了个大谱了吧!

    明玦蹙眉道:“东夷王的确是个贤明之主,这几年他励精图治,东夷在他手中国力渐盛,风头已然越了渊国,陛下心存忌惮这我明白。但如今两国局势尙算平稳,又何至屈就到这个地步。”

    王植轻叹一声,搁下茶杯:“朝中一些事,说隐秘也不算隐秘,但你没有涉入其中,不知道也是正常。我先说一个事,二皇子身体里有一半东夷人的血脉,这你应该知道吧。”

    明玦想了想,道:“据闻,永平年间,太渊帝在位时,曾与东夷打过一场,东夷大败,后割地赔款,签下三十年不犯边境的合约,并送亲子到渊国为质。后来,那位东夷质子因在宫内救了一位落水的姑娘,被其相中招为赘婿,而那位落水的姑娘,正是镇国公爷膝下最小的女儿福云锦。当今的皇后娘娘,便是镇国公府嫡幼女福云锦和那位东夷质子所出。这么算下来,如今的二皇子殿下身体里属于东夷人的血脉不及一半,顶多只有二三成吧。”

    王植听得忍不住失笑:“你够严谨!”他指着桌上的粥菜,道:“别光顾着说话,吃菜,边吃边说,我也不光是请你来聊天的。”

    明玦便夹了几口菜吃:“嗯,味道不错。”

    “是吧,别看这些菜式简单,可都是永安名厨亲手做的,味道自是没的说。”王植接着说道:“方才说到哪儿了?哦,质子是吧。话说这位质子,名叫楼晦,在兄弟中排行第四。东夷王楼玛的父亲,与楼晦乃是一母所生,排行第五。楼晦兄弟俩因为生母的缘故,极不得父王宠爱,楼晦就不说了,一出生就被自己的父王觉得晦气,最后更是直接取“晦”字为名。而楼晦的弟弟就更不用说了,据闻他从出生至死,就没见过自己的父王,他父王甚至连名字都懒得给他取,以至于东夷王族名谱上都只有他的排行而无姓名,被人叫做楼五。”

    明玦喝了口粥,胃口大开,频频夹菜,嘴里有些含混道:“唔……可谁知最后登上王位的却是这位无名之子。所以,现在的东夷王楼玛,其实是皇后娘娘的堂弟。”

    “不错。”王植耸耸肩,道:“其实,质子楼晦和其妻子的感情据说相当要好,楼五继任王位后,一直想将自己的哥哥接回东夷,可楼晦自己不愿回去,再说他是质子,先帝也肯不放人。”

    “这也正常。”明玦道:“楼晦名义上为质子,可他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因为无论是东夷还是大渊,他们都知道楼晦不受重视,质子的生死对东夷毫无影响。但楼五继位后,质子的价值就不一样了。”

    “正是如此。楼晦是楼五的亲哥哥,他们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在东夷王宫内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日子,他们之间有真正的兄弟情谊。而楼五手段过人,能力远在父亲之上,对渊国更具有威胁,因此先帝绝无可能放质子回去。”

    “据载,楼晦因坠马而死?”明玦问道。

    “传言如此。”王植道:“真相如何,我们不清楚,但这个答案,楼五显然是不相信的。东夷战败后,与渊国签订退百里、远边境、送质子的协议,期限为三十年。按理三十年后渊国需将质子送还给东夷,可谁料期限未至,质子却意外死在了渊国。”

    明玦似有所悟:“所以,楼晦的女儿成了大渊的皇后。”

    “嗯,这事儿渊国理亏,必须给出一个交代。”王植说到此处笑了起来:“当年,先皇有意将后位许给福家,但当时储位未决,先皇对于将福家女儿指给哪位皇子一事,非常头疼。后来好不容易,先皇决定遵循祖制,立嫡长为太子,封福家女儿为太子妃。孰料,福家女却胆大包天,当场拒了先皇的指婚不算,还当众言明,非四皇子楚青耕,宁死不嫁。”

    明玦听得起了起了兴致,搁下筷子,托着下颌道:“那这可就麻烦了吧,福家女儿注定得是皇后,她嫁给谁,谁就是皇帝,她此举动摇皇储之位,不过如今看来,她如愿以偿了。”

    王植摇了摇手指:“今上当年在皇子中虽然非嫡非长,排行老四,但由于战功显赫,文韬武略远胜其他皇子,加之母族势盛、母妃又深受皇宠且高居贵妃之位,因此反比嫡长皇子更被人看好,就算是先皇,其实心底本也更属意四子,只是碍于嫡长之别,这才退而求其次的选了大皇子。”

    “这么说,福家女坚定选择四皇子之举,是正中先皇下怀了?”

    “也可以这么说。”王植道:“在楼晦身死之前,福家女与四皇子便已然结识,且彼此感情深厚。他们两情相悦、私定终身时,皇帝尚未指婚。任谁也不能说四皇子是为了皇位而执意要与福家结亲,当时,四皇子确实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如此一来,四皇子便成了离皇位最近的人。”

    王植叹口气,感慨道:“当年,朝中由此,就立嫡还是立贤一事而争执激烈,楼五又为兄长身死一事而咄咄相逼,最终引得内外纷争不断,以至朝局大乱。四皇子见此事越发难以收拾,便和福家女站出来,上表自请封地,甘愿放弃皇位和后位,离开永安,永生不再踏入中州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