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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迷雾重重

    程立风很喜欢风,因为风从不失约。

    风能引发他的思绪,总能让他回到年少纵马江湖时的快意潇洒。

    所以他也很喜欢风来山庄这个名字。

    他的武功不算太高,也没有邓小楼那般复杂的人生经历,他只是风来山庄历代中的一个普通的守业人,所以他满足于现有的一切。

    可这段时期程立风却没有心情带大家去吹风,因为风来山庄的对头梧桐苑在岭南的势力越来越大了。

    当年名震天下的万盟会解散后有四大帮派接管了旗下大部分地盘,分别是岭南道的风来山庄、江南道的千秋霸业及濒临东海的威震八方,还有近十多年名气大盛的梧桐苑。

    其中风来山庄在岭南道上可谓是第一江湖大帮,门下数万弟子,高手如云,所涉足的生意极为广泛。也正因如此和新兴的由岭南三大世家组建的梧桐苑产生了盐铁生意上的利益纠纷。

    这天程立风正在大厅上和帮内长老商量事宜,忽然接到一封署名为梧桐苑的信。

    他拆开一看整个人都要炸了,刚喝的一口茶喷了三丈远。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秋水,在梧桐苑。

    秋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剑。

    这把剑也不是一把普通的剑,它上边篆有风来山庄特有的号令符文。四省、七坛、十八分舵,见秋水剑如见他程立风本人。

    秋水虽是一把剑,可更多的时候却是风来山庄的旗子。

    风来山庄不知花了几代人的心血才在岭南道搞到贩卖私盐铁器的专利,黑道中对这个肥的流油的生意不知有多少帮派眼红,其中尤以梧桐苑最甚。近些年梧桐苑已逐渐插足风来山庄的一些地盘,两帮日益出现摩擦,可大多是风来山庄息事宁人。如今一旦秋水剑真落入他们手中,以它在风来山庄的号召力,可产生的后果,程立风已不敢想象。

    可梧桐苑怎会如此轻易就拿到风来山庄的秋水剑?

    邓小楼想不通,小风小雨也不清楚。

    作为当事人的程立风自然是一万个不信。

    “程庄主,这……发生什么事了?”下边的人兴许已看出他脸色不对。

    “嚓嚓嚓”程立风二话不说将来信撕成碎片,调整了下情绪,哼道:“简直是胡闹,快把李才儿给我找来。”

    李才儿是照看秋水剑的剑童,也是程立风最信任的孩子,这个孩子他养了十三年,程立风很了解他,不相信他会玩忽职守。

    李才儿刚睡醒,来的时候还是睡眼惺忪。程立风已屏退左右,悄声问道:“剑呢?”

    李才儿迷迷糊糊道:“什么剑?”

    程立风拍桌子怒道:“你说什么剑?你每天擦的那把!”

    李才儿一惊,猛然醒悟道:“剑在,剑在。”

    程立风没好气到:“在哪?!”

    李才儿感觉有点莫名其妙道:“还在原来的那位置啊,前天你不是还来看过。”

    程立风稍微松了口气道:“没丢?”

    李才儿笑了:“爷,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会丢,里边上了那么多道机关锁,昨晚上我还去看过,好好的呢!”

    程立风仍不放心,起身道:“走,一起去看看!”

    来到密室的时候,程立风的脸已铁青。

    “所以昨天你并没有来擦剑,只是过来看一下,然后就练你的功夫去了。”

    “是……”

    “所以这把剑什么时候被盗的,你并不知道。”

    想起他身为剑童的职责,李才儿已吓的跪在地上,哭道:“爷,小的昨天虽然偷懒了,可也是寸步不离这,小的从没见过任何生人来过这里,也实在想不出什么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悄无声息的拿走,剑是绝对不会丢的。”

    剑还在,从剑鞘的雕花,到剑柄条纹,在外表看来,这把剑并无任何异样。他甚至相信拿出来,放秤上,连几斤几两估计都不差。但当他把剑拔出来后才知道真的出事了。剑柄的篆纹没了,这绝不是同一把剑。

    程立风也想不出,什么人能在机关锁完好无损,甚至连密码都没动的情况下,能把里边的东西偷天换日,实在很邪门。

    李才儿哭着道:“小的先前就跟您说过,可您不仅不听,还认为是小的偷懒。就说了这剑不能天天擦,您看,这不把条纹都擦没了。”

    程立风一拍桌子喝道:“放你娘的屁!赶紧给老子备车”

    一路上,程立风想了很多。近些年江湖事端不多,风来山庄在江湖上的口碑一向不差,虽然做生意大开门路,不免得罪一些朋友,但也都不至于把事情闹的这么大,而且他相信他们也没这个本事。

    盗圣楚天依?程立风想起了这个人,他皱了皱眉。他听说过这人手上功夫了得,能把一个鸡蛋在手里当着众人的面给变消失,还能从你袖子里再翻出来,他或许倒有这个本事。只是楚天依虽然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但大多都是劫富济贫的勾当,在江湖上素有侠名。他相信此人做事情绝对是有原则的,不该拿的东西你就是送给他,他也会给你还过去。不过程立风又转念一想,江湖上有很多事,纯靠道义来揣测一个人的作为也并不是一件靠谱的事,所以他又摇了摇头。他决定无论如何还是先去一趟梧桐苑,他很着急。这真像自家老婆突然被人扔到男人堆里,去晚一会儿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两人一路无话,压抑的气氛宛如天上的黑云阴沉沉的。行至云浮分坛,已是暴雨倾盆。

    分坛主赵刚听说程立风来了,于是安排人手接风,打算在迎宾楼摆一桌。程立风哪有心情应酬,摆手作罢,要了点酒菜,只赵刚一人作陪。

    当赵刚见到程立风身旁的李才儿后顿时惊的整个脸都绿了,程立风见状问道:“老赵,你怎么了?”

    李才儿驾了一路车早已饿得慌只顾闷头吃喝,赵刚不动声色道:“庄主既然来了,分坛有些重要的事务还请到后面一块处理吧!”

    程立风此刻哪有心情处理杂事,见赵刚给他使眼色当下对李才儿道:“你在这等我,我去处理些事情。”

    赵刚将程立风拽到后门,程立风见他形色匆匆,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赵刚低声道:“事情很奇怪,一会儿无论见到什么都不要惊慌!”程立风见他说的煞有介事于是一路跟他到了后院,赵刚吩咐了几个手下抬来一具棺材给程立风看。程立风这一看不要紧,纵然是他这种老江湖也给吓了个够呛。棺材里躺着的尸体竟没有五官,好似生来便是一张白面皮,程立风惊道:“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说这是什么玩意儿自然是认为这不是人。

    赵刚将尸体上的腰牌给他看道:“本来这事儿很蹊跷,想调查完后再找你汇报,你既然来了正好再找你确认一下。”

    哪知程立风见到这腰牌后的脸色竟比见到这具没有五官的尸体更加惶恐。他自幼走南闯北,多少江湖怪谈没有见过,如今能做到风来山庄头把交椅岂能如此容易惊慌?这腰牌此刻简直像烧红了的烙铁,程立风一看之下顿时惊的脱手道:“这……如果这具尸体是李才儿,那外边那个是谁?!”

    这个腰牌写的正是李才儿的名字。

    赵刚道:“庄主,你再确认一下看看,虽然你来之前我已确认过他的身份无疑,但还是要你亲自确认为好!”

    程立风又大着胆子仔细翻看了这具尸体,甚至还扒开几处衣服,这才难以置信道:“虽然没有五官,可看身形和胎记还有几处疤痕这就是李才儿!”

    赵刚也点点头道:“不错,这确实是李才儿,前些日子云浮的兄弟发现了他,只不过死状实在太离奇了,你见过这种死法吗?”

    程立风摇了摇头道:“整个脸皮像是被揭掉了,可又没有撕裂的伤口……我也搞不清楚。不过外边那人既然扮成他,想必和他的死脱不了干系!”

    赵刚立刻安排人将前厅围了起来,只见前厅空无一人,只一桌吃剩的残羹,人早已不知去向。

    程立风心有余悸道:“他跟了我一路,我竟没看穿他,没想到江湖上竟还存有这样的易容术!”

    程立风和赵刚这样的江湖人士对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儿所能想到的解释只能是易容术。

    关于易容用的人皮面具曾被大规模捣毁,这种邪术也被朝廷明令禁止,想不到竟还会在南武林见到。

    赵刚道:“虽然江湖上明令禁止这种东西,可还有一家南海的千面观音,传闻她是南武林仅剩的卖家。”

    程立风摇了摇头道:“这事儿应该跟千面观音关系不大,这人假扮李才儿恐是想赚我孤身前往梧桐苑,由此看来梧桐苑是借秋水剑布局想对我不利!”

    赵刚还不知秋水剑失踪,程立风给他简单说明了情况并分析道:“梧桐苑倘若真拿了秋水剑便可随时调动帮内大小事务。你也知道那帮子人,在江湖上每个都是硬茬子,这些年干生意少不了得罪里边一些人。要是有人想整咱们,整不整得垮那另说,但要让我们乱成一锅粥,三五年内毫无作为,那是易如反掌。咱们跟老庄主打江山,不容易。这份家产要真毁到咱手里,不应该。”

    赵刚道:“既然明显是局,那庄主就不要再前往梧桐苑了。现在就可颁布号令给其他分坛的兄弟说明,只要见到手持秋水剑来调动帮内事务的人可以直接格杀勿论!”

    程立风沉默半晌道:“这秋水剑是本帮号旗,说丢就丢传出去未免显的风来山庄太无能了些……我还是想去梧桐苑走一趟先看看虚实再说。”

    赵刚摇了摇头道:“刚才那人很可能就是梧桐苑派来赚你过去的,近些日子咱们跟梧桐苑矛盾不少,你现在过去太冒险了,可秋水剑的事儿又不能拖……这样吧,你写封信押上名牌,我去走一趟。”

    程立风想了想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当下将信写好,腰牌交给赵刚嘱咐道:“兄弟,这趟有劳你了,无论他们是否拿了秋水剑,不要起争执,一定要安全回来。说实在的,咱们兄弟可比秋水剑重要多了。”

    赵刚闻言感动道:“程老大,有你这句话咱就是死也无憾了!你放心吧!”

    程立风拍了拍他肩膀道:“说哪里话,只不过去看看虚实,梧桐苑要的不过是生意,一切都好商量,万不至于到如此地步。你快去快回,等完事了兄弟们一起喝酒!”

    赵刚闻言不再多说,当下收拾好书信腰牌勒马启程,冷哼道:“三天,三天后我若回不来那就说明我出了意外。到时候程老大你看着办,咱风来山庄也不是吃素的!”

    赵刚这一去果然不到三天便回来了,而且还是梧桐苑的人亲自将他送回来,因为他已经是个死人。为此,梧桐苑的人还细心的给他盖了块儿白布,做了副竹架抬着。

    他的死状和李才儿简直是一模一样,脸皮好似整个被撕掉,面目五官全无,紧剩五个空洞,像极了皮包骷髅。

    程立风揭开白布一看便知道是赵刚,心中一凉,可还是心存侥幸翻了下腰牌,结果又惊又怒,当下喝问梧桐苑的人。梧桐苑的人本以为将赵坛主尸体送来能领些赏钱便没有回去,怎知程立风竟怀疑是梧桐苑的人所为。

    梧桐苑那带头的人在江湖上颇有地位,三言两语便惹了火,冷笑道:“本帮有刀枪不入的稀世至宝凤凰羽,还会稀罕你们那把破剑?梧桐苑莫说没拿,就算拿了又怎地?那也只能怪你们风来山庄无能,连把剑都看不住!至于赵坛主的死,本帮念在情分上让我亲自将尸体送来已是给足了你们面子,程庄主不仅不感谢反而处处逼问,未免太不识抬举了!”说罢带人便走。

    程立风盛怒之下难辨是非,只当是梧桐苑恶意挑衅,当下着人把大门一关将几人痛打了一顿后扣押了起来。

    这边程立风立刻着手对付梧桐苑,因没了秋水剑只能亲自前往岭南各处分坛晓谕帮内兄弟集结。

    风来山庄各处分坛在得知秋水剑已失以及赵刚和李才儿身死后,群情激愤,加上近些年和梧桐苑一些大大小小的矛盾,皆将矛头指向梧桐苑。

    梧桐苑这边在得知风来山庄的情况后自是不甘示弱,也号令集结帮内弟兄,随时准备火并。

    在程立风再三索要秋水剑无果后,于是风来山庄和梧桐苑近万人马在岭南各处地盘进行了一场为时七天的火并。

    一时间岭南大小帮派纷纷站队,江湖风云浩荡,死伤无数。

    风来山庄因有南武林成名已久的剑王江淮汉坐镇,梧桐苑在火并中渐趋下风。梧桐苑这边虽也高手云集,可毕竟少了江淮汉这种级别的高手压阵,只能邀请岭南三大世家出面商量和风来山庄停战。可暗地里却用缓兵之计,一边从分舵凤来阁和飞凰堡抽来几名高手助阵,一边通知远在天竺的梧桐苑主尉迟敬明火速赶来。

    风来山庄正欲借此机会一举铲平梧桐苑在岭南的势力,怎会答应停战?可三大世家的人遍布岭南各处,甚至风来山庄和梧桐苑不少高手都是出身于三大世家,这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加上三大世家掌握的巨量财源,风来山庄要想在岭南长盛不衰,无论人力或是财力都要处处合作。于是迫于压力,只得暂熄兵戈。

    可就在江湖各界人士及武林大小帮派汇集在梧桐苑时,在商谈的前一天晚上,领导梧桐苑的首席主事恭长青突然被神秘暗杀。于是商谈只得暂停,另请主事人。

    柴凤仪是梧桐苑的二把手,虽已年过四十,但姿色身材却最多像个三十出头的美少妇,加上一身金色长裙,头戴凤钗,手持罗扇,一举一动,端庄高雅之极。她要么常年深居简出,要么常年漂游在外,帮中大小事务很少打理,连在梧桐苑生活多年的人都只是听说过柴长老这么一个人,极少能见到她。如今她回来主持事物自然成为众人的聚焦点。

    柴凤仪环视一周,轻摇罗扇道:“感谢诸位,不辞车马千里,光临弊帮,粗茶淡饭,招呼不周。我一介女流之辈,极少主持事务,如有唐突冒犯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她虽然态度高冷,语气冷漠,但谁都知道,能听到柴长老金口说出这么多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来的都是自家兄弟,柴长老就不必客气了。”众人皆起身抱拳回礼。庄主程立风及副庄主彭方和柴凤仪及梧桐苑其他长老对坐,居中坐首位的是儒雅皓首的司马家族大长老司马琴风,左右两边分别是彭家长子彭依楠和谢家三公子谢明。

    三大世家来的都是当今家族主事的人物,其他大小帮派江湖豪杰俱来了一百多人,依着辈分坐了次席。

    这边司马琴风刚说了开场白,不等三巡酒后,梧桐苑众人神色早有不耐,柴凤仪已忍不住站了起来。只见柴凤仪从腰间掏出一块名牌,随后叫道:“今日凑着诸位英雄豪杰俱在场中,还请诸位主持公道!程立风涉嫌暗杀我帮长老恭长青,此是风来山庄独家名牌,是恭长老临死前手中所攥之物!本帮众长老一致认为,风来山庄扰乱武林秩序,发江湖横财,程立风不想和谈,是以趁机杀害恭长老!”

    此言一处,满座哗然,众人仔细看时只见名牌上正写着“程立风”三个大字。司马琴风接过名牌细看半晌,再三疑惑又点头,半晌才道:“司马家的人也有在风来山庄做事的,看材质和雕花,确是风来山庄名牌无疑……程庄主,你可有话说?”

    程立风见状一惊,想起送给赵刚做信物的名牌,半晌不知如何解释,副庄主彭方冷笑道:“区区一个名牌你若想要个一模一样的,我能给你造一骡车!如此就想断定杀人行凶,你当你是当今皇帝,金口御令?!”

    司马琴风闻言道:“这好办,只要程庄主拿出他自己的腰牌这一对照,自然真的假的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彭方看向程立风,程立风摇了摇头,他俩之间并未商量此事,这段时间为处理江湖火并的问题,哪会将这种琐事挂在心上。当下冷笑道:“这确是我的腰牌,不过我并没有暗杀恭长青。我将它送给本帮赵坛主做信物来梧桐苑讨要秋水剑,可赵坛主死在梧桐苑山下,腰牌也失踪了,不成想竟在梧桐苑。怕不是梧桐苑自知不敌风来山庄,于是恭长青上演这出苦肉计,想陷害程某!”

    此言一出简直是在骂梧桐苑弱智,梧桐苑众人哪能受得了,满座怒骂愤起,风来山庄众人也一拍桌子不甘示弱纷纷站了起来。余下仰人鼻息的大小帮派立刻愁眉苦脸,不知是不是要跟着站起,只听满厅桌椅板凳嘈杂乱动。梧桐苑的人叫道:“你们打不过就暗杀,风来山庄的人枉称江湖好汉!把送尸的那几个弟兄交回来!”

    风来山庄的人也叫道:“还我们秋水剑!还赵坛主命来!”

    这边风来山庄失了秋水剑,一口咬定信是梧桐苑写的,剑一定也在梧桐苑。梧桐苑一万个摇头否认,骂声连篇。

    那边梧桐苑认定风来山庄故意挑衅,引起江湖火并,程立风暗杀恭长青,意在风来山庄一家坐大!风来山庄的人自然一口一个爹娘回敬。

    眼看两方人马就要动手,司马琴风连摔了三个大碗这才让众人安静下来,只听司马琴风咳了半天才皱眉缓缓道:“你们既请我来,老朽一大把年纪,倚老卖老的,纵然说的不中听,你们也得听进去……你们两家都是岭南大帮,都是些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怎地像些市井无赖在这破口对骂……听老朽一言,先各回各位!慢慢说话!”

    众人闻言皆冷哼一声,拉好桌子板凳坐下。

    司马琴风道:“尉迟庄主不在中土,柴长老你就权为主事!老朽有个建言,程庄主既怀疑梧桐苑私藏秋水剑,你就带队让风来山庄的人去搜一搜便是!”

    此话一出,梧桐苑顿时又炸了锅。梧桐苑作为南武林四大帮派之一涉及那么多江湖买卖交易,山中库房重地及一应私密之处怎能让外帮窥探?而且山上机关防卫以及地形山势作为防守根基更不宜对外帮展示,尤其是风来山庄这样的大帮。这不等同于将一个女人脱光衣服给男人看?纵然什么都不损失,这份耻辱梧桐苑岂能甘心?

    就在梧桐苑众人七嘴八舌讨论时,柴凤仪一拍桌子道:“好!我就给他们三天时间搜山!”

    这话一出不仅梧桐苑的人愣了,就连风来山庄的人也是愕然半晌。不等风来山庄作出反应,柴凤仪话锋一转道:“风来山庄一向标榜‘信义’!那咱们就来赌一赌!如今梧桐苑先退一步,给风来山庄三天时间来搜索梧桐苑,只要在梧桐苑找到贵帮的秋水剑,岭南梧桐苑就地解散!可如果风来山庄三天后找不到秋水剑,那就请程庄主在三天后找出杀害恭长老的真凶,如何?”

    其实风来山庄并未有确切的证据证明秋水剑就在梧桐苑,两帮发展到火并的程度完全是许多事情挤压而成。事实上许多帮派火并的缘由都是由一些鸡毛蒜皮,芝麻绿豆的小事儿引发,更别说像风来山庄和梧桐苑这种程度的误会了。只不过柴凤仪既然当着天下豪杰的面儿如此光明磊落的说话,风来山庄岂能畏首畏尾?不然岂非是做贼心虚?

    “好!”程立风道:“柴长老快人快语,风来山庄接了!”

    柴凤仪道:“如果程庄主找不到凶手呢?”

    不等程立风接话,副庄主彭方冷笑道:“你这赌的有点问题。凭什么风来山庄找不到秋水剑,梧桐苑就能洗清嫌疑作罢。而程庄主却要找到真凶才行?如此说来岂非梧桐苑也要找到秋水剑才行?莫要以为俺们大老爷们心思就不够缜密,你这些把戏还是收着回家哄孙子吧!”

    柴凤仪闻言拍手,笑道:“好!好一个彭副庄主,你心思倒是缜密,既然你觉得不公平,要怎样才算合适?”

    彭方道:“倘若风来山庄搜不到秋水剑便能证明梧桐苑的清白,那么程庄主也不需要找到真凶,他只要三天内能自证清白即可!”

    柴凤仪冷笑道:“彭副庄主真打的一手好算盘,纵然两家都自证了清白,风来山庄倒是毫无损失,可梧桐苑被你们从头到脚翻看了个遍!倘若你们回头翻脸,再次火并攻山,这满山机关防卫,山行地势岂不是等同虚设?再加上梧桐苑许多隐秘资料,一旦外泄这份责任谁来承担?”

    程立风起身笑道:“既然梧桐苑觉得不妥,觉得当着天下豪杰的面丢了份儿,咱风来山庄自也不肯占你们这个便宜!程某既然身陷囹圄,我作为一帮之主可自囚于梧桐苑,相信介时天下英雄也不会再嘲笑梧桐苑。二来,梧桐苑既担心风来山庄翻脸攻山,此番可留下程某做人质,倘若证得清白,等到梧桐苑重新布防后我再回风来山庄,如何?”

    这话一出风来山庄的人皆表示太过冒险,值此两帮交火停战之际,又是误会的敏感时期怎能孤身一人自囚于梧桐苑,倘若真搜出秋水剑,梧桐苑翻脸不认账又挟制程立风要挟风来山庄,介时帮中弟兄岂非进退两难?

    “不可!”彭方刚要起身否决,程立风拍了拍他肩膀,朗声道:“程某既作出这个决定,自然是相信梧桐苑也是讲‘信义’的人!风来山庄‘信义’满江湖,认识程某的人也都知道程某的为人,试问这方面在座诸位豪杰谁能挑出刺儿来?梧桐苑敢退一步让风来山庄搜山,风来山庄就敢退两步让梧桐苑挟制。倘若一个女人为证清白在大众面前连衣服都敢脱了,男人还不敢把喉咙对在刀尖上,岂非惹人笑话?哈哈!”

    程立风一笑,大厅里的众人皆附和着笑笑缓解了不少紧张的气氛。

    柴凤仪道:“那如果三天过后程庄主无法自证清白呢?”

    程立风道:“若无法自证清白,既然梧桐苑敢言就地解散,程某就当以死谢罪!”

    “好!”柴凤仪拍手叫道:“不愧是风来山庄的好汉!只希望你说得出做得到!”

    当下两人折筷为誓,在坐众豪客做了见证。接着当天傍晚风来山庄自提两千多人将梧桐苑围了个水泄不通,又提一千人上山搜索。前两天柴凤仪及帮中其他长老领着风来山庄的人搜山,到了第三日风来山庄又自由搜索一遍。这三天期间风来山庄的人几乎已将梧桐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儿。甚至是掘地三尺,将整个山能犁的都犁了一遭,其中不乏夹带私怨泄愤,梧桐苑的人自是看在眼里怒在心里。若非梧桐苑的人看的紧,程立风等人真恨不得造一把秋水剑藏在梧桐苑。

    三天过后的傍晚,秋水剑仍是杳无音讯。

    其实这个结果程立风等一批高层领导早已猜到,梧桐苑既然甘冒如此风险让风来山庄搜山那必然笃定秋水剑绝不在山上。可柴凤仪既拿这做赌约,风来山庄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接了。再者不搜白不搜,此番对梧桐苑整个山上的地形以及下属账务和人员信息皆暗自抄录了下来,以后倘若再有矛盾这些皆是重要筹码。

    三天之约已过,如今该程立风履行约定。

    一众武林豪杰及三大世家的人再次齐聚一堂宣布结果,双方无异议后便进入了风来山庄的赌期。

    程立风行了抱拳礼,转向副庄主彭方轻声道:“彭老三,我们兄弟几个当初一起闯江湖,打天下,吃过草根,睡过牛圈。连手杀过蛮荒十四大盗,宰过江门绿林的总瓢把子,一路风风雨雨都走了过来,没有咱兄弟过不去的坎儿!你办事,我向来放心,所以我今天就把命交给你了!”

    他说的话里里外外彭方都懂。杀蛮荒十四大盗,彭方欠了他一条命。杀绿林总瓢把子的时候,他又救了他一命。所以彭方说道:“程老大,你放心,除非我死了,不然三天以内,我一定还你清白。”

    程立风闻言心中一动,淡淡道:“你只需护着自身周全,尽力而为就行。程某一条命不足道,但不能让江湖上的好汉们看了咱笑话!”

    两人互相商谈了一会儿不多时便有了对策,一是彭方回去调动帮内弟兄不惜一切代价去查那个假扮李才儿的刺客,他们相信杀害李才儿和赵刚的绝对是同一个人。关于查案这点彭方提出找地下组织烟雨十三楼中的玄光楼求助,他们虽然价格高的离奇可做事绝不会失手,江湖上大大小小的悬案只要玄光楼接手没有破不了的。这点就连六扇门那些吃皇粮的人都自叹不如!

    程立风自然也知道烟雨十三楼的口碑,在想到这点后身体顿时放松了下来。烟雨十三楼若是肯出手,程立风真可谓高枕无忧了。至于花出去的钱,以风来山庄的生意网,不过三年的利润而已。

    然后第二个方向便是程立风的不在场证明。

    应柴凤仪所说,风来山庄的人为了避嫌不能作证,那么程立风就需要在恭长老被杀的时间段里证明自己不在梧桐苑即可。这点看似简单,可恭长青被杀时已是夜里寅时,深更半夜程立风又未婚娶纵然真在屋里睡觉又如何找人作证?

    这点彭方自有计较:“既然问题出在腰牌上,只需要证明那段时期腰牌不在你身上即可。梧桐苑只说风来山庄的人不能为你作证,可未说不能为腰牌作证。赵刚临走时拿了你的书信和腰牌,云浮分坛的兄弟应该都有看到,只要找到几人一问便知。如果证明腰牌在赵刚手里,而且在赵刚被杀后失踪,接着又出现在梧桐苑恭长青手里,那么很可能杀害这几人的凶手就是同一个人!此人针对风来山庄的意图非常明显,是风来山庄的大敌,梧桐苑这事儿一了咱们便得想方设法揪他出来!”

    程立风见他说的胸有成竹,想再说点什么,终究还是无话只说道:“兄弟,一路小心就是。”

    彭方辞了众人,下山的时候,天又开始下雨,气氛变的有点诡异。

    一路淅淅沥沥电闪雷鸣,山上的人都不知哪去了,只剩下满山的白布飘来飘去,还有树上挂着“奠”字的白纸灯笼。风一吹,纸钱乱飞,白布招摇,像是招手,又像是呼唤:“快点,快点。”

    事实上他好像真的听到了。

    他停下脚步,回头四下看了看。虽才是晌午时分,天气阴沉的竟像是夜晚,只能隐见天际一点亮光。整个天空像是被打翻了的墨汁,乌云一直往里渗透着,天也越来越黑。

    彭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那是十年前他孤身一人调查梅花轩罂粟一案时,梅花轩的顶尖杀手春碟,不知在暗中跟了他多久,冷不丁出现在他身后,生死关头,就是这种感觉救了他。

    像那时候一样,彭方猛的身子一矮,转身,侧蹬,空中急转调整平衡,落地。动作一气呵成,背上长剑已在手中。

    他很相信这种感觉,久经生死大关的人,在紧要关头,都会有这种莫名的危机感。他虽然无法解释这种现象,但他宁可信其有。因为这种感觉确实救过他,哪怕他现在像个戏剧里的小丑一样莫名其妙的翻起了跟头。

    四下无人,他缩着身子,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藏在剑后边。像头受伤的猎物一样,环顾四周,保持着十足的警惕。他到现在仍然相信刚才一定有什么东西跟在他身后。

    可是转了好几圈,也看了好几圈,确实什么都没有。雨水“啪嗒啪嗒”打在剑上,“叮叮咚咚”的声音也让彭方冷静了几分。

    他莫名的想起了儿时在茅草屋下,拿着破碗接雨水时的情景。他小时候曾以为日子很苦,每天都会为了吃喝费劲心思。现在他时常感慨,每天只需要操心吃喝的人是有多么的幸福。

    于是他再次环顾四周,确认无事。这才收起了剑。他一路走走停停,常常走着走着翻个跟头,或者一个猛的回头。这时候倘若远处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以为这人脑子出了问题。

    终于出了山门下了山,马还在,车也在,马车还是停在驿站。一切跟来的时候一样。彭方也松了口气,上了马冒着雨就急匆匆逃命似的离开这个鬼地方。

    彭方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梧桐苑,回想起刚才那种紧张的感觉,现在也不由得释然一笑。这真的不能怪他多心,很多人走江湖时间久了,确实会有点神经质。

    他想喝点酒,于是掏酒,在马鞍附近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刚打开灌了一口。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道:“可以给我喝一口吗?我好冷。”

    猛的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彭方整个人都炸毛了。

    于是接下来,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浑身湿透,足以让他当场吓死的人。

    一个没有五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