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偷天换日
就在程立风身死的当天凌晨，梧桐苑的政事堂内，柴凤仪拿着蜡烛仔细端详着桌子上新写的几行字，问道：“确定一字不差？”
李昭然点点头道：“一字不差。我跟莫大哥已核对很多次了。”
桌子上端放着一张宣纸，角上压着一块墨砚，散发着浓郁的墨香，连字迹都还未干。
李昭然与莫知千回来后，第一时间便找来柴凤仪。两人写下这几行字后，几乎是满头大汗。二人反复斟酌核对，生怕写错写漏一个字。
纸上写着的正是程立风的问剑辞。
这问剑辞，也不是一般的问剑辞，这是剑圣境界的箴言，是程立风拿命换来的。
对一个习剑的人而言，哪怕只是听上一两句，对以后剑道一途的发展，都会起着难以估计的作用。至于普通人只怕终其一生，都难以接触到只言片语。所以他们格外的小心谨慎，现在整个梧桐苑知道真正的问剑辞的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当时在场的除了你们两人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柴凤仪道，“这问剑辞的事儿倘若真传到江湖上，梧桐苑只怕要捅了马蜂窝再也别想安宁了，所以不得不谨慎。”
“别的不敢说，方圆十里应该是没人。”李昭然道。
“那好。”柴凤仪又仔细看了会儿道：“你们觉得这几话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有。”莫知千道：“这些句子中的常识好像都是反过来的。”
他指着其中一句话道：“风是怎么来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云起于天，而归于海，这句话有点毛病。”
“不错。”李昭然道：“我也觉得有问题，照常理来讲，应该是风起于林，而归于山。云起于海，而归于天。”
“后两句呢？”柴凤仪道。
“这后两句感觉也有毛病。”莫知千拖着下巴道：“打从小习武，就知道气势，气势，肯定是有气才有势。照理说也应该是势起于气，而归于意才对。”
“那最后一句怎么解释？”柴凤仪道。
李昭然道：“照上文的逻辑，这最后一句也应当是剑起于心，而归于刃，这也是符合正常思维。”
“正常思维？”柴凤仪冷笑道，“你们觉得程立风算不算个正常人，他有没有这种思维？”
她这话一说，李昭然和莫知千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但有一点几乎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们能想到的，程立风肯定也想到了。
但程立风却选错了。
程立风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自然也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莫知千终于忍不住问道。
柴凤仪冷笑道：“为什么？倘若你能知道为什么，你也是剑圣了。”
莫知千无语。
“那如果单从结果反推过去，是不是只要按着原句的思维走下去，便是对的？”李昭然思索道。
柴凤仪摆手道：“别想了，很明确的告诉你们，单就最后一句，你选哪一个都是错。而且，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选择的问题。”
莫知千一愣，他想问个为什么，想起柴凤仪刚才说的话，又把话咽了下去。
这份问剑辞实际上是关于剑之初的问题，就像自古以来关于人之初的性善论和性恶论的讨论一样，是近乎道本源的问题，以他们三人目前的境界自然是连皮毛都沾不上。程立风临死时因着剑意透体或许有所感悟，不过那也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柴凤仪看着他笑道：“实在想知道为什么，那就从现在开始努力练剑，说不定以后会找到答案的。”
“唉……”莫知千沉重的叹了口气，忽然觉得任重而道远。
“其实还有个事不太明白，柴当家的，你真的相信程立风杀了恭长老吗？”李昭然问道。
柴凤仪坐了下来，缓了缓情绪，良久才道：“说实话，我常年游离在外，程立风在江湖上的口碑确实不错。所以单从个人感觉而言，我是不太相信。咱们也尽了江湖道义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自证清白，是风来山庄内部出了问题，这点咱们可没有掺和。不过近十年来风来山庄和梧桐苑也是积怨已深，如今风来山庄倒了，对梧桐苑也算是件好事儿。”
她呷了口茶，又缓缓道：“但他今晚宁死不弃剑的精神，又使我对他的事情重新审视了一番。毕竟他当时确实是可以走掉的。”
秋莫言倘若让一个人走，那梧桐苑确实没办法。
柴凤仪道：“所以，纵观前后，我觉得这许多事确实存在蹊跷。”
莫知千道：“我也感觉不对头，倘若是其他人暗杀了恭长老，嫁祸给风来山庄，又该怎样？”
柴凤仪笑道：“若有人故意引发梧桐苑与风来山庄火并，那从中取利的一定是第三者，可现在很明显占了便宜的是我们梧桐苑，这就很有意思了。”
莫知千道：“会不会有人暗中故意帮助梧桐苑？”
柴凤仪摇了摇头道：“一切等尉迟庄主回来再说吧。”
李昭然道：“那，剩下这位怎么办……”他指了指外边，虽然秋莫言早已不在这，但他说话的动作还是小心翼翼。
柴凤仪道：“什么怎么办？”
李昭然道：“我意思是，我们要不要……”
柴凤仪冷笑道：“难道你觉得，他吃什么，喝什么，睡哪里，还需要你来操心吗？”
莫知千道：“我觉得好不容易请来一次，还是表示一下比较好。”
柴凤仪道：“请来？谁能请得动他？”
莫知千道：“怎么，难道不是梧桐苑请来的？”
柴凤仪道：“不是。”
李昭然道：“那他怎么会出现在梧桐苑？”
柴凤仪摇了摇头道：“我已派人在暗中调查。”
莫知千“啊”了一声道：“这……这不合适吧，万一被发现，得罪了他……”
柴凤仪道：“像这种人物的行踪很可能牵扯到武林巨变，及早掌握消息才不至于被动。”
“哦……”莫知千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对他心中的偶像，他自然还是怕一些蝇营狗苟的事沾染了他。初秋的风透过门缝渗了进来，略微凉意，让莫知千起了些鸡皮疙瘩。
柴凤仪手里的蜡烛也开始微微抖动，室内的光线开始忽明忽暗，桌子上写着问剑辞的纸张，呼啦啦的往上掀。
有风吹了进来。
这本是很平常的事，可细心的柴凤仪却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因为有墨砚压着，纸张一角翘起很高，但风力好像并没有这么大。
她只是这样感觉。刚想伸手过去拿那幅字的时候，手里的蜡烛突然灭了。
这绝不是风吹的。
可是蜡烛刚灭，风就来了。
前后不过一个呼吸间。
这应该是计算上的一个时间差。可就这么一个时间差的失误，为日后破解问剑辞被盗一案提供了重要的线索。
“快把字收起来！”柴凤仪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风很大，窗户，门板，哗哗乱响。
李昭然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第一时间就伸手按着那张随时要挣脱墨砚的纸。
莫知千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柴凤仪手上的蜡烛。
接下来便发生了整个南武林史上最神秘的失窃案件。
蜡烛亮起来的时候，李昭然手上按着的已经是一张空白的纸。
那幅写有问剑辞的纸已经不见了。
柴凤仪拿着蜡烛，莫知千看着桌子，李昭然还保持着那按着的姿势。三人就这样楞在当场。
无论人谁都难以相信，一张纸会凭空消失，这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所以当这种有违常理的事情发生时，人们第一时间是很难接受的。
“这不对。”柴凤仪说道，“是不是掉地上了？”
虽然李昭然很确定的第一时间就像抓兔子似的捂住了，但毕竟刚才黑了那么一会儿，而且手里捂着的原本带有字的那张纸，确实已经不见了。
李昭然也接受不了，所以他觉得确实应该是哪里出错了。于是他蹲在桌子底下，仔细瞅了一圈。
莫知千也接受不了，于是他在桌子上乱翻一通，余下的纸被他挨个掀了个遍，最后连桌子都掀了。
“奶奶的！见鬼了！”莫知千忍不住大叫道。
“真是活见鬼了！”李昭然不会说粗话，也学着莫知千叫道。
“他妈的，我就不信了！”这话是柴凤仪说出来的。
李昭然和莫知千两人平素里与柴凤仪共事并不多，但给他们俩的印象一向是端庄大方，遇事冷静。乍听到柴凤仪爆这么一句粗口，两人还一愣，只当她一时失态。但接下来，两人都觉得“见鬼”那句话说的太早了。
柴凤仪披风一脱，解下腰间的凤尾索，踹倒身前挡着的板凳道：“把梧桐苑所有人，所有蜡烛全部给我集合到这里来！老娘还就不信，有人还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就凭刚才那么一个时间差，柴凤仪就断定，这绝对是人为的作祟。
吹灭她手上蜡烛的那道风，虽然已非常小心，但柴凤仪还是感觉出了那风中隐含的劲气。
有人在暗处发力。
但至于到底用了什么手法，能在门窗不动，三人严密守护下，凭空抽掉李昭然手中的那幅字？柴凤仪实在想不通。
但她断定，字一定还在屋子里。
她虽然常年闲游在外，但却是一个控制欲非常强的女人。大凡强势的女人，好像都有这一点，李昭然这样想。
这件事已然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所以她表现的非常暴躁，莫知千这样分析。
他二人一个这样想，一个那样想，好像在重新整合柴凤仪的形象时。柴凤仪一鞭子就抽了下来：“还他妈发愣！快给我去叫人！”
于是这两人连滚带爬的跑出去叫人。
柴凤仪忽又道：“一个人去就够了，李昭然你留下。”
李昭然返身回来后，看到柴凤仪正以一个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又恢复了那端庄圣洁的姿态。
“脱衣服。”柴凤仪道。
“啊？”李昭然生怕听错了，“柴当家的你刚才说……”
“我说把衣服脱了！”柴凤仪盯着他认真的说道。
“啊，这，这，这……”他“这”了三下，还是把上衣脱了，因为柴凤仪的鞭子已举了起来。
柴凤仪拿着他脱掉的衣服抖了抖，又看了看他的裤子。
李昭然感觉不对，忙道：“柴当家的，我一向很尊敬你，你年轻时候纵横江湖的事，我非常佩服。但是，我总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孤男寡女的……”
柴凤仪冷笑一声道：“你给我当儿子我都嫌你小。”
她走过去，把衣服递给他穿好，接着又道：“把手摊开。”
李昭然穿好衣服，把手摊开后，柴凤仪拿蜡烛仔细照了照。
手上有许多那字迹上的墨渍。
这不照还好，一照柴凤仪郁闷的连眉头都锁了起来。
如果她足够细心的话应当察觉李昭然手上的墨渍也太多了些，只是黑灯瞎火又加上焦躁急切不免有些大意。
她刚才自然怀疑了一下李昭然，毕竟灯黑以后，他是唯一一个接触到那幅字的人。
她甚至还怀疑，在李昭然捂着那幅字之前，字便已经被抽走了。但李昭然手上的墨渍却明确的显示，灯黑以后，他确实捂着了那幅字。
这就很离奇了。
谁还能在人捂着一幅字的时候，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字抽走。
但她现在已不得不相信，字确实已经不在梧桐苑了。
“你捂着那幅字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李昭然想了想，摇摇头道：“没有。”
柴凤仪无奈的叹了口气，蹲下仔细看着那些翻到在地的纸。不一会儿门外灯火通明，莫知千带了梧桐苑一干弟子赶了过来。
门外举着火把，门内点了一百零八根蜡烛，里里外外一片亮堂。
但柴凤仪站在那却道：“都回去吧，不用再找了。”
莫知千纳闷道：“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柴凤仪背转身，慢慢道：“你们相不相信那幅字已经不在这了。”
莫知千无奈道：“不信也没办法啊，不是找不到嘛……”
柴凤仪回过头道：“那你们相不相信，有人偷走了它？”
李昭然叹了口气道：“与其相信有人能在我手里就这样硬生生的盗走它，我却没任何察觉，真倒还不如相信闹鬼了来的靠谱。”
柴凤仪冷笑道：“我一向信鬼神，可这次却不相信，因为有一个人就可以做到。”
“谁？”二人同时问道。
“盗圣楚天依。”柴凤仪道。
“这……”二人面面相觑，李昭然道：“光听说这贼头手上功夫了得，但从来也没见过，想来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柴凤仪道：“倘若偷盗这行也有境界划分，那楚天依的盗功，换成剑法，怕也不见得会比秋莫言的差了。”
莫知千自然是不太相信，可是他又不得不信，“他真有这么厉害？”
“找着他一问便知。”李昭然道。“而且就算不是他做的，这类手法，他总该了解一些。”
柴凤仪冷笑道：“找他？六扇门的人花了二十年的时间连他的影都没摸着。”
“那烟雨十三楼呢？”莫知千道。
“烟雨十三楼拿钱办事，难度越大，自然砸钱越多。能找到楚天依的价码，怕是高的不可想象。”柴凤仪突然一笑道：“我倒想起了一件事。十年前，江湖上还倒真有人到烟雨十三楼出价寻找楚天依。”
“然后呢？”莫知千问。
“然后？”柴凤仪道：“烟雨十三楼做事从不失手，所以楚天依自然是找着了。”
两人一惊道：“还真找着了？什么人愿意花那么多钱去找楚天依？”
柴凤仪笑道：“听说是一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有钱还有势。”
莫知千咂咂嘴道：“听起来这楚天依还有不少故事呢。”
李昭然道：“我更想知道，烟雨十三楼的人是怎样找到楚天依的。”
“很简单。”柴凤仪道：“因为当时的楚天依，就在烟雨十三楼。”
“呃……那现在呢……”李昭然道。
柴凤仪道：“烟雨十三楼里并无固定成员，过了这十年，谁又知道他在哪。”
夜风微冷，她又穿上了她的风衣淡淡道：“只不过当下之急，并不是寻找楚天依。”
莫知千郁闷道：“那要做什么？”
李昭然无奈道：“这幅问剑辞此番怕是要流入江湖了。到那时，倘若有人知道这问剑辞出自梧桐苑，只怕梧桐苑将会成为整个武林的众矢之的。”
柴凤仪冷冷道：“不错，我想这应当是程立风为何要在梧桐苑问剑秋莫言的真正目的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当时在场目睹这件事的，怕是另有他人，只不知是否和杀害恭长老的人有关。”她坐下来叹了口气道：“看来，他程立风就算是死了，也要让梧桐苑不得安生。”
李昭然点点头道：“一字不差。我跟莫大哥已核对很多次了。”
桌子上端放着一张宣纸，角上压着一块墨砚，散发着浓郁的墨香，连字迹都还未干。
李昭然与莫知千回来后，第一时间便找来柴凤仪。两人写下这几行字后，几乎是满头大汗。二人反复斟酌核对，生怕写错写漏一个字。
纸上写着的正是程立风的问剑辞。
这问剑辞，也不是一般的问剑辞，这是剑圣境界的箴言，是程立风拿命换来的。
对一个习剑的人而言，哪怕只是听上一两句，对以后剑道一途的发展，都会起着难以估计的作用。至于普通人只怕终其一生，都难以接触到只言片语。所以他们格外的小心谨慎，现在整个梧桐苑知道真正的问剑辞的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当时在场的除了你们两人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柴凤仪道，“这问剑辞的事儿倘若真传到江湖上，梧桐苑只怕要捅了马蜂窝再也别想安宁了，所以不得不谨慎。”
“别的不敢说，方圆十里应该是没人。”李昭然道。
“那好。”柴凤仪又仔细看了会儿道：“你们觉得这几话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有。”莫知千道：“这些句子中的常识好像都是反过来的。”
他指着其中一句话道：“风是怎么来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云起于天，而归于海，这句话有点毛病。”
“不错。”李昭然道：“我也觉得有问题，照常理来讲，应该是风起于林，而归于山。云起于海，而归于天。”
“后两句呢？”柴凤仪道。
“这后两句感觉也有毛病。”莫知千拖着下巴道：“打从小习武，就知道气势，气势，肯定是有气才有势。照理说也应该是势起于气，而归于意才对。”
“那最后一句怎么解释？”柴凤仪道。
李昭然道：“照上文的逻辑，这最后一句也应当是剑起于心，而归于刃，这也是符合正常思维。”
“正常思维？”柴凤仪冷笑道，“你们觉得程立风算不算个正常人，他有没有这种思维？”
她这话一说，李昭然和莫知千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但有一点几乎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们能想到的，程立风肯定也想到了。
但程立风却选错了。
程立风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自然也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莫知千终于忍不住问道。
柴凤仪冷笑道：“为什么？倘若你能知道为什么，你也是剑圣了。”
莫知千无语。
“那如果单从结果反推过去，是不是只要按着原句的思维走下去，便是对的？”李昭然思索道。
柴凤仪摆手道：“别想了，很明确的告诉你们，单就最后一句，你选哪一个都是错。而且，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选择的问题。”
莫知千一愣，他想问个为什么，想起柴凤仪刚才说的话，又把话咽了下去。
这份问剑辞实际上是关于剑之初的问题，就像自古以来关于人之初的性善论和性恶论的讨论一样，是近乎道本源的问题，以他们三人目前的境界自然是连皮毛都沾不上。程立风临死时因着剑意透体或许有所感悟，不过那也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柴凤仪看着他笑道：“实在想知道为什么，那就从现在开始努力练剑，说不定以后会找到答案的。”
“唉……”莫知千沉重的叹了口气，忽然觉得任重而道远。
“其实还有个事不太明白，柴当家的，你真的相信程立风杀了恭长老吗？”李昭然问道。
柴凤仪坐了下来，缓了缓情绪，良久才道：“说实话，我常年游离在外，程立风在江湖上的口碑确实不错。所以单从个人感觉而言，我是不太相信。咱们也尽了江湖道义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自证清白，是风来山庄内部出了问题，这点咱们可没有掺和。不过近十年来风来山庄和梧桐苑也是积怨已深，如今风来山庄倒了，对梧桐苑也算是件好事儿。”
她呷了口茶，又缓缓道：“但他今晚宁死不弃剑的精神，又使我对他的事情重新审视了一番。毕竟他当时确实是可以走掉的。”
秋莫言倘若让一个人走，那梧桐苑确实没办法。
柴凤仪道：“所以，纵观前后，我觉得这许多事确实存在蹊跷。”
莫知千道：“我也感觉不对头，倘若是其他人暗杀了恭长老，嫁祸给风来山庄，又该怎样？”
柴凤仪笑道：“若有人故意引发梧桐苑与风来山庄火并，那从中取利的一定是第三者，可现在很明显占了便宜的是我们梧桐苑，这就很有意思了。”
莫知千道：“会不会有人暗中故意帮助梧桐苑？”
柴凤仪摇了摇头道：“一切等尉迟庄主回来再说吧。”
李昭然道：“那，剩下这位怎么办……”他指了指外边，虽然秋莫言早已不在这，但他说话的动作还是小心翼翼。
柴凤仪道：“什么怎么办？”
李昭然道：“我意思是，我们要不要……”
柴凤仪冷笑道：“难道你觉得，他吃什么，喝什么，睡哪里，还需要你来操心吗？”
莫知千道：“我觉得好不容易请来一次，还是表示一下比较好。”
柴凤仪道：“请来？谁能请得动他？”
莫知千道：“怎么，难道不是梧桐苑请来的？”
柴凤仪道：“不是。”
李昭然道：“那他怎么会出现在梧桐苑？”
柴凤仪摇了摇头道：“我已派人在暗中调查。”
莫知千“啊”了一声道：“这……这不合适吧，万一被发现，得罪了他……”
柴凤仪道：“像这种人物的行踪很可能牵扯到武林巨变，及早掌握消息才不至于被动。”
“哦……”莫知千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对他心中的偶像，他自然还是怕一些蝇营狗苟的事沾染了他。初秋的风透过门缝渗了进来，略微凉意，让莫知千起了些鸡皮疙瘩。
柴凤仪手里的蜡烛也开始微微抖动，室内的光线开始忽明忽暗，桌子上写着问剑辞的纸张，呼啦啦的往上掀。
有风吹了进来。
这本是很平常的事，可细心的柴凤仪却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因为有墨砚压着，纸张一角翘起很高，但风力好像并没有这么大。
她只是这样感觉。刚想伸手过去拿那幅字的时候，手里的蜡烛突然灭了。
这绝不是风吹的。
可是蜡烛刚灭，风就来了。
前后不过一个呼吸间。
这应该是计算上的一个时间差。可就这么一个时间差的失误，为日后破解问剑辞被盗一案提供了重要的线索。
“快把字收起来！”柴凤仪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风很大，窗户，门板，哗哗乱响。
李昭然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第一时间就伸手按着那张随时要挣脱墨砚的纸。
莫知千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柴凤仪手上的蜡烛。
接下来便发生了整个南武林史上最神秘的失窃案件。
蜡烛亮起来的时候，李昭然手上按着的已经是一张空白的纸。
那幅写有问剑辞的纸已经不见了。
柴凤仪拿着蜡烛，莫知千看着桌子，李昭然还保持着那按着的姿势。三人就这样楞在当场。
无论人谁都难以相信，一张纸会凭空消失，这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所以当这种有违常理的事情发生时，人们第一时间是很难接受的。
“这不对。”柴凤仪说道，“是不是掉地上了？”
虽然李昭然很确定的第一时间就像抓兔子似的捂住了，但毕竟刚才黑了那么一会儿，而且手里捂着的原本带有字的那张纸，确实已经不见了。
李昭然也接受不了，所以他觉得确实应该是哪里出错了。于是他蹲在桌子底下，仔细瞅了一圈。
莫知千也接受不了，于是他在桌子上乱翻一通，余下的纸被他挨个掀了个遍，最后连桌子都掀了。
“奶奶的！见鬼了！”莫知千忍不住大叫道。
“真是活见鬼了！”李昭然不会说粗话，也学着莫知千叫道。
“他妈的，我就不信了！”这话是柴凤仪说出来的。
李昭然和莫知千两人平素里与柴凤仪共事并不多，但给他们俩的印象一向是端庄大方，遇事冷静。乍听到柴凤仪爆这么一句粗口，两人还一愣，只当她一时失态。但接下来，两人都觉得“见鬼”那句话说的太早了。
柴凤仪披风一脱，解下腰间的凤尾索，踹倒身前挡着的板凳道：“把梧桐苑所有人，所有蜡烛全部给我集合到这里来！老娘还就不信，有人还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就凭刚才那么一个时间差，柴凤仪就断定，这绝对是人为的作祟。
吹灭她手上蜡烛的那道风，虽然已非常小心，但柴凤仪还是感觉出了那风中隐含的劲气。
有人在暗处发力。
但至于到底用了什么手法，能在门窗不动，三人严密守护下，凭空抽掉李昭然手中的那幅字？柴凤仪实在想不通。
但她断定，字一定还在屋子里。
她虽然常年闲游在外，但却是一个控制欲非常强的女人。大凡强势的女人，好像都有这一点，李昭然这样想。
这件事已然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所以她表现的非常暴躁，莫知千这样分析。
他二人一个这样想，一个那样想，好像在重新整合柴凤仪的形象时。柴凤仪一鞭子就抽了下来：“还他妈发愣！快给我去叫人！”
于是这两人连滚带爬的跑出去叫人。
柴凤仪忽又道：“一个人去就够了，李昭然你留下。”
李昭然返身回来后，看到柴凤仪正以一个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又恢复了那端庄圣洁的姿态。
“脱衣服。”柴凤仪道。
“啊？”李昭然生怕听错了，“柴当家的你刚才说……”
“我说把衣服脱了！”柴凤仪盯着他认真的说道。
“啊，这，这，这……”他“这”了三下，还是把上衣脱了，因为柴凤仪的鞭子已举了起来。
柴凤仪拿着他脱掉的衣服抖了抖，又看了看他的裤子。
李昭然感觉不对，忙道：“柴当家的，我一向很尊敬你，你年轻时候纵横江湖的事，我非常佩服。但是，我总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孤男寡女的……”
柴凤仪冷笑一声道：“你给我当儿子我都嫌你小。”
她走过去，把衣服递给他穿好，接着又道：“把手摊开。”
李昭然穿好衣服，把手摊开后，柴凤仪拿蜡烛仔细照了照。
手上有许多那字迹上的墨渍。
这不照还好，一照柴凤仪郁闷的连眉头都锁了起来。
如果她足够细心的话应当察觉李昭然手上的墨渍也太多了些，只是黑灯瞎火又加上焦躁急切不免有些大意。
她刚才自然怀疑了一下李昭然，毕竟灯黑以后，他是唯一一个接触到那幅字的人。
她甚至还怀疑，在李昭然捂着那幅字之前，字便已经被抽走了。但李昭然手上的墨渍却明确的显示，灯黑以后，他确实捂着了那幅字。
这就很离奇了。
谁还能在人捂着一幅字的时候，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字抽走。
但她现在已不得不相信，字确实已经不在梧桐苑了。
“你捂着那幅字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李昭然想了想，摇摇头道：“没有。”
柴凤仪无奈的叹了口气，蹲下仔细看着那些翻到在地的纸。不一会儿门外灯火通明，莫知千带了梧桐苑一干弟子赶了过来。
门外举着火把，门内点了一百零八根蜡烛，里里外外一片亮堂。
但柴凤仪站在那却道：“都回去吧，不用再找了。”
莫知千纳闷道：“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柴凤仪背转身，慢慢道：“你们相不相信那幅字已经不在这了。”
莫知千无奈道：“不信也没办法啊，不是找不到嘛……”
柴凤仪回过头道：“那你们相不相信，有人偷走了它？”
李昭然叹了口气道：“与其相信有人能在我手里就这样硬生生的盗走它，我却没任何察觉，真倒还不如相信闹鬼了来的靠谱。”
柴凤仪冷笑道：“我一向信鬼神，可这次却不相信，因为有一个人就可以做到。”
“谁？”二人同时问道。
“盗圣楚天依。”柴凤仪道。
“这……”二人面面相觑，李昭然道：“光听说这贼头手上功夫了得，但从来也没见过，想来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柴凤仪道：“倘若偷盗这行也有境界划分，那楚天依的盗功，换成剑法，怕也不见得会比秋莫言的差了。”
莫知千自然是不太相信，可是他又不得不信，“他真有这么厉害？”
“找着他一问便知。”李昭然道。“而且就算不是他做的，这类手法，他总该了解一些。”
柴凤仪冷笑道：“找他？六扇门的人花了二十年的时间连他的影都没摸着。”
“那烟雨十三楼呢？”莫知千道。
“烟雨十三楼拿钱办事，难度越大，自然砸钱越多。能找到楚天依的价码，怕是高的不可想象。”柴凤仪突然一笑道：“我倒想起了一件事。十年前，江湖上还倒真有人到烟雨十三楼出价寻找楚天依。”
“然后呢？”莫知千问。
“然后？”柴凤仪道：“烟雨十三楼做事从不失手，所以楚天依自然是找着了。”
两人一惊道：“还真找着了？什么人愿意花那么多钱去找楚天依？”
柴凤仪笑道：“听说是一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有钱还有势。”
莫知千咂咂嘴道：“听起来这楚天依还有不少故事呢。”
李昭然道：“我更想知道，烟雨十三楼的人是怎样找到楚天依的。”
“很简单。”柴凤仪道：“因为当时的楚天依，就在烟雨十三楼。”
“呃……那现在呢……”李昭然道。
柴凤仪道：“烟雨十三楼里并无固定成员，过了这十年，谁又知道他在哪。”
夜风微冷，她又穿上了她的风衣淡淡道：“只不过当下之急，并不是寻找楚天依。”
莫知千郁闷道：“那要做什么？”
李昭然无奈道：“这幅问剑辞此番怕是要流入江湖了。到那时，倘若有人知道这问剑辞出自梧桐苑，只怕梧桐苑将会成为整个武林的众矢之的。”
柴凤仪冷冷道：“不错，我想这应当是程立风为何要在梧桐苑问剑秋莫言的真正目的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当时在场目睹这件事的，怕是另有他人，只不知是否和杀害恭长老的人有关。”她坐下来叹了口气道：“看来，他程立风就算是死了，也要让梧桐苑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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