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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县衙

    两人步行通过名为“通越”的子城城门,也就是子城的南门,映入眼前的第一个建筑物就是郪县县衙。

    正门被一面巨大的“照壁”所遮挡,目光越过照壁,能看见后面的建筑物是歇山顶式,顶上覆盖着灰色筒瓦的正脊,垂脊以及戗脊条理分明,在正脊的左右,两个屋角各镶嵌着一只“鸱尾”。

    屋顶之下,全部是涂上白漆的木骨泥墙,向两侧延伸,就算有照壁的遮挡,未露全貌,整个建筑已经显得十分庄严、肃穆。

    照壁两侧各站着一位站姿笔挺,昂首挺胸的“执刀”,他们都把双手盖在长长的横刀刀柄上,以刀杵地,这就是唐朝州县衙署第一道安保线,两个带刀的门卫。

    看着二人踏上几级台阶,目标明确的走向县衙,其中一名执刀上前几步,伸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并开口问道:

    “你主仆二人,访何人,有何事?”

    “你奶奶卖铺盖卷儿,你才仆,狗眼不识人的宝批龙,泥个瓜怂、小赤佬、扑街仔、山炮、苕货、瓜娃子......”

    因为穿着朴素的拼接短衣袴裤,乍看之下的确有些像“乞丐装”的吴指南今日之内第二次被轻视了。

    强忍笑意的李白一振衣袖,抽出一封信:“东岩子门下李太白携吴三郎前来拜谒欧阳县尉,这是我师手札,内中已表明来意,烦请郎君移交县尉。”

    “两位在牙门外等候,我去通禀,不过,要多等些时候,州里长官正在县司巡察议事。”多多少少听闻过东岩子赵蕤的名声,两个执刀打量了二人一番,互相点了点头,其中一人转身绕过照壁,往里走去,另外一人还手势指引他二人绕过照壁,去往大门右边等候。

    一扇敞开的朱红色大门就矗立在照壁后面,大门上排列着五横五纵绿褐色门钉、兽首衔环,朱红中门非上级官员莅临或重要庆典不开,其他人员走大门两边各有一个俗称“脚门”的小门,右进左出。

    这就是唐朝州县衙署的正大门------“牙门”,也名为“衙门”。

    牙门两侧又站立着两个执刀。

    执刀、仗身、白直、执衣、庶仆、防閣都是力役,又称手力之制,其实就是民户服役。

    由各个民户家中年纪达到21岁的“丁男”,即男性百姓充任,去给各级职事官完成耕田、护卫及生活服务,如果百姓不愿意服役,可用钱帛代庸,这就是租庸调中的“庸”,又名“纳课”。

    唐律规定,每年纳课者,不得超过2500文,即每月不得超过208文。

    唐高宗之时,撤销了文武散官、勋官此项福利,只按职事官官品计算,给京师五品以上大员的服役人员,叫“防閣”,从96人到24人不等;

    六品以下叫“庶仆”,从12人到2人不等;

    道、州、县等外官官员的服役人员就叫“执衣、执刀、白直”,从二品白直40人、执衣(刀)18人到九品白直4人,执衣(刀)3人不等;

    都督府、都护府、镇戍官、宿卫武官等,则是从军士中抽调人员来为他们服务,这些被抽调的士兵叫“杖身”,每30天一轮番上,可用“纳课代役杖身钱”来代庸,但高的离谱,每一番,即30天640文;

    连驿站的驿卒,水陆关津的力夫、纤夫也是由百姓强制服役完成。

    当初老师赵蕤解释过这其中的情况,吴指南不禁内心惊呼:“好家伙,不上班就必须倒给钱的砖家提议,缘由此处啊!”

    牙门后,“登闻鼓”在西,赤红“肺石”在东,是民有不平则挝鼓站石鸣冤屈的措施。

    站在登闻鼓下等待的两个少年郎开始唠嗑起来。

    “凉菜,你占我便宜,刚才那人误认我是你奴仆,你没有解释,反而故意说成李太白携吴三郎前来拜谒?”

    “还有,你刚才差点就笑出来了,别以为我没看见。”吴指南探头在李白耳边很小声的说:

    本来已经压下笑意的李白,此时已经用牙齿强咬下嘴唇,努力控制自己面部表情管理,嘴角紧抿的幅度和快要弯曲的眼角却出卖了他。

    “荔枝,十二郎不是笑话你衣衫简朴,是因为对外人都须自称表字。”

    “我字太白,你还未取字,自然只有对外人称呼你为吴三郎。”

    “总不能见人就喊你日啖三百颗荔枝吧,我是在笑话这个。”

    “爬开些,这是咱两私称,你敢说出来!对了,你为何取字太白?”

    “我阿娘怀我之时,惊姜之夕,长庚入梦,故生而名白,以太白为字。”

    “长庚是啥?”

    “啧啧,这都不懂,就是太白星。”

    “哼,等我及冠,东岩师自会为我取字,不过,今日我被你笑话,伤了自尊,你得赔偿我精神损失!”

    “你想要何物,只管说!”土豪白毫不在意的回答道:

    “以后你给我写几首诗吧,至少四首以上,这样才能弥补我今日之心痛。”

    正当两人还在窃窃私语中,之前那名执刀郎从左边脚门走出,对着他们招招手:

    “两位小郎君,苏长史已议完公事,在县尉房等候,请吧。”

    “白衣小郎君,解剑,从右边门跟随某进入。”

    两人都感觉有些奇怪,和苏乂有过一面之缘的李白问道“请问这位郎君,今日来县司巡察议事的就是苏长史?”

    “正是,两位之中哪一位是吴家三郎?”

    “正是小子我。”

    “这几日整个郪县都在议论一名益州人,叫什么伤荔别的,协助官府破了吐蕃谍子案,在县司当执衣的吴二郎私下给某说是他家三弟。”

    “你是吴大力之子?”

    “不敢,正是某,当日只是侥幸而已。”吴指南顾不得吐槽吴二郎嘴巴不严,赶忙谦逊回礼:

    “喊叔,某是你阿耶袍泽,四年前,我同你阿耶从本县一起募兵长征健儿,奔赴陇右,只不过后来分兵之时,我是前军步槊,你阿耶是中军亲卫。”

    “果真是你小子,没给咱这些军汉之后丢人,身手像你阿耶一样,干净利落,灼然骁勇。”一脸络腮胡的执刀大汉转身伸手使劲拍了拍吴指南的肩膀。

    “痛,大叔手劲好大,收回刚才用各地方言骂人的话,这可是亡父战友啊。”吴指南内心:

    “阿叔原来是父亲袍泽,请受小侄一拜。”吴指南忍痛刚要正式肥揖一礼,却被对方制止。

    “你两个小子,先去办正事,莫让苏长史等久了,出来再聊,某押班完就在左边执刀房待命,可来那里找我,县司里的人都称呼我------南九郎。”

    南九郎带着二人来到第二扇大门前,同样是青瓦、丹柱、白墙,中间大门洞开着,两边各有一个台阶,大门正上方悬挂着一个牌匾,牌匾上用楷书白底黑字写着两个大字-------“謻(yi)门”,也就是以后改称为“仪门”的二道门。

    “吴家三郎,下次来县司办事穿正式一点,官府有规定,非重要公事及断案,鹑(chun)衣短褐者不入謻门,若不是苏长史要接见你俩,今日,你就只能止步于此,在这候着,旁边这位白衣小郎君倒是可以通行无阻。”南九郎好心提醒:

    “噗呲~~~”李白终于憋不住笑,轻笑出来,马上又用手掩饰。

    吴指南(﹀︹﹀),这不就是衣冠不整,恕不接待吗?今天被鄙视几次了,这里还等着最为致命的官方吐槽。

    引领着他们没有走正门,而从右边的台阶绕过第二扇大门,进入一个小院落。

    院落两侧各有三间房屋,门楣上用写有字迹的大木牌钉着,东面是“吏”、“户”“礼”,西面是“兵”、“刑”、“工”。

    南九郎继续介绍道:“我右手边是县帐史、司户佐、录事、司功佐等公干的地方,左边是不良帅、司法佐、典狱、市令等公干的地方,这是胥吏们的公舍,县令、县丞、主簿、县尉的公厅则是分立在后面大堂左右。”

    没有进入远观就能感受到威严肃静的县衙大堂,从东面绕行半圈,来到大堂西面,用“直棂窗”隔出一间精致小巧的房舍前。

    三人拾级而上,站在一扇小门前。

    南九郎:“苏长史,东岩子二徒已带到。”

    从房屋里传出一道温和的男中音:“进来吧。”

    南九郎退身回行,特意指了指门口方向,示意一会儿出门前两人可去找他。

    两人度步跨入房舍里,梓州长史苏乂面带微笑,居中坐在一张翘头案后。

    “东岩子门下李十二白拜见苏长史。”李白与苏乂见过面,首先稽礼。

    “赵征君门下吴三郎拜见苏大......长史。”还好吴指南反应快,才没有把“大人”这两字喊出来!

    在唐朝,“大人”这称呼只针对自家长辈,不开眼的人见到当官的就狂喊“大人”,就跟出门看见男的就下跪认爸爸,看见女的就抱腿认妈妈,实属无赖之徒,不懂规矩的“憨獠”,是要被拖出去打板子,甩大比兜滴。

    “两位小儿郎,我前日都见过,白衣十二郎文采非凡,飘逸出尘,那这位当日还在沉睡昏厥之中,没见过我的田舍儿就是近来名震两州的伤荔别啰。”

    好嘛,吴指南这是被了解真实情况的苏乂又戏谑又夸奖。

    田舍儿是轻微调笑吴指南今天不合时宜的穿着,名震双州伤荔别自然是一番称赞。

    “嗯,看来我有点过于不拘小节了,虽说自己之前,只注重自身锻炼和学习,不在意这些,可老话不是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世人肤浅的多,眼里只在意皮相,甚少骨相。”

    “自己在家随便怎样乱穿无所谓,出门在外,穿正式一些,少些麻烦白眼,也予人尊重,今日这事接二连三,看来需要转变思维了,咱现在也有钱了,不是!”

    不过,现场拘束气氛在苏乂的调侃之下,也变得轻松下来------当官的,就是会说话!

    “苏长史不在州署办公,反而到县衙来亲临指导政事,应是剑南都督府乃至京师有重要公文,不知,我二人造访,会误了长史公事否?”吴指南问道:

    “哦~~~看不出三郎虽是田舍儿,却还是个小机灵鬼,一来就猜出我之公干!”苏乂满眼赞赏,从正襟危坐的状态转变,换成盘腿“趺(fu)坐”,身体微微倾向着吴指南的方向,接着,右手在翘头案上无意识的敲击。

    行为心理学中,解释为:对方从较为戒备的状态转变成较为放松的状态,并且身体的倾斜也说明对吴指南有了更大的趋向关注,敲击的手指同时在说明,他在思考是否继续把这个话题说下去。

    “也无甚造次,况且其中一事和你前来求取之事还有关联,也罢,就一并说与你两个小儿郎听。”苏乂思虑一番,停止敲击手指,右手一挥,说道:

    “圣人去岁(开元五年717)驻跸东都洛阳,京畿一带遭遇蝗灾、水灾,圣人体恤下情,免了相应州县一岁租,观天象的太史监上疏,蝗、水灾之后,多有旱灾,宜早提防,圣人下敕各道州,预夏至之后以旱虑囚,以备赦宥天下。”

    唐时“虑囚”,汉称“录囚”,即上级执法机关对下级执法机关所关押的囚犯进行人员名录筛查、复核、审对,纠正错案,平反冤狱,督办悬而未决之久案,大理寺须五日一虑囚,道州县据远近,也是一旬到一季一虑囚,除了此项功能以外,还演变成遭遇灾荒,天子准备大赦天下前统计全国囚犯数量的定制。

    州公廨一般情况下不置监狱,只在治所所在地的县一级衙署设置监狱,虑囚自然在县衙开展。

    吴指南心中一喜:“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会耕田,会养马,会蕃语的纳古,你马上就是我的人啦。”

    “高兴个鸡毛,本人为人正直又不是陈院长,再说外语老师还是个糙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