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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杨林单枪劫法场 樱桃喜获玄铁棒

    话分两头。话说剿了方腊后,裴宣、杨林赴蓟州,两个均授武奕郎、蓟州军都统领。裴宣、杨林点了卯,便回饮马川去了。上官每日点卯不见人,报了朝廷,免了两个都统领之职,却正合了裴宣、杨林二人之意。

    杨林好结交,时常戴一顶灰色毡帽,穿一身灰色袄衣袄裤,挎一口腰刀,提一杆铁枪,四处行走,投亲访友,较量枪棒,一走三五个月不回。裴宣却不喜游走,总在饮马川居住。

    光阴荏苒,一晃五六年过去,来到建炎二年九月。且说杨林来到彰德府,回到了他家乡。他父母早亡,家中只剩他二弟。如今金兵欲南下,杨林担心他二弟安危。来到家时,却见家徒四壁、空空如也。杨林家贫,只一间土屋,内里皆已搬空。杨林吃了一惊,转去问乡邻。乡邻上下左右打量杨林,忽然认出,惊道:“原来是杨林杨大郎!许久不见大郎,一时不曾认出。大郎去了何处,竟十几年方回?”杨林道:“四处游荡而已。我家出了何事故,居然空空如也?”乡邻便道:杨林二弟听闻金兵又将南下,牵了一头牛,载上全部家当,随他弟媳回江州乡下娘家,避难去了。杨林听了,辞了乡邻,一路南下,赶他二弟。杨林一路寻思,且送他二弟到江州乡下,顺便探访穆春。

    行了几日,行至一个去处,唤作桃花岭,倒是见岭上成排的桃树,却不见半点桃花开,未是桃花开的时节也。忽然,三五个强盗从两边桃树林里跳了出来,嘴里叫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前面一伙行人顿时吓的瑟瑟发抖,下跪哀求。杨林寻思道:“这里不是甚么险要处,竟有人胆敢在此打劫?”挺枪走向前来。一个强盗像是头目,骑一匹枣红马,提了一口朴刀,见杨林上前,大声喝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杨林道:“你问我吗?我乃武奕郎杨林是也。”头目道:“甚么郎?”杨林笑道:“武奕郎,徽宗皇帝御赐的,你怎懂!”头目叱道:“呸,甚么鸟御赐,徽宗皇帝都没了,谁来赐你!你不知徽钦二帝已被金人虏去了五国城么?却在这里说甚么徽宗御赐,岂不好笑。你有没有更响亮的名头,有的话赶紧报上来,我的朴刀不杀无名之辈。”杨林道:“你要江湖名头吗?你且坐稳了,说出来吓死你:我乃梁山好汉锦豹子杨林是也。”头目听了,忽然大笑,笑弯了腰,笑岔了气,一个跟斗跌下马来,几个小喽啰急上前,掐人中,捏手脚。那头目缓过来,从新爬上了马,喝道:“呸!我当是甚么好名头。那宋江早被徽宗皇帝毒死,还提甚么梁山好汉。”杨林大怒,挺枪便刺。头目挥一口朴刀砍来,口里说道:“来得好!甚么锦豹子,我教你变成死豹子。”话音未落,被杨林一枪挑下马来,一命呜呼去了。杨林笑骂道:“这般大话,却不经打。”转念却道:“糟糕,只顾杀了此贼,却忘了问他是谁。”其他几个强盗见不是头,一溜烟跑了。

    那伙行人里,有人过来拉住了杨林,口中叫道:“大哥。”杨林看时,却是他二弟。二弟道:“是大哥么?真是大哥!十几年不见,你去了哪里?若不是你报出姓名,我不敢认你了。”杨林惊道:“我听乡邻言,你出行七八日,如何才走到这里?”二弟大哭道:“一路上尽遇强盗,钱物都被抢没了。侄儿两个都小,行不得路,一路艰难,方得到这里。”杨林道:“怎么不见了牛车?”二弟道:“都被抢了,只剩了一个包裹、几领破衣袍。”唤过弟媳,两个侄儿,一个八岁,一个五岁,都过来见了。

    杨林抢了那匹枣红马,托了两个侄儿坐到马上,教他二弟牵了马,向南而行。杨林提了枪,兄弟两个并排走,一路叙话,同望江州来。那伙行人见杨林这般英雄,一哄都跟了上来。路上又有几伙人加入,其中一伙,领头的唤作段晖,二十二三年纪,七尺五寸身长,生得赤发黄须、骨瘦形粗,人称金毛犬。杨林见他生得奇怪,便道:“你生得像我一个兄弟。”那汉子道:“你的兄弟是金毛犬段景住么?”杨林道:“你怎知?”那汉子道:“只我便是段景住之子。”原来,金毛犬段景住乃涿州人氏,常年在北地以盗马为生。不仅盗马,且偷人,与北地一中年寡妇私通,诞下了段晖。那寡妇独自将段晖养大,送其习武,练得一身好武艺,惯使一条熟铜棒。别人见其赤发黄须、骨瘦形粗,与其父一般,便也唤他作金毛犬。上年,母亲亡故,走前嘱他来中原寻他父亲。来到中原,却听闻金兵将来犯,便随几个人,望江南来。杨林叹道:“征方腊时,段景住兄弟在杭州外海阵亡矣!”段晖始得其父消息。

    隔几日,又一伙人,也来入伙。领头的唤作白日鼠,二十上下年纪,五尺五寸身长,个子瘦瘦小小,长得尖嘴猴腮,人却是十分灵巧。但见:面目依稀似猴,身材仿佛如人;生来四方游走,全凭巧舌巧手。杨林道:“你的姓名,倒像是我一个兄弟的绰号。”白日鼠道:“你的兄弟是谁?”杨林道:“我的兄弟唤作白胜,绰号白日鼠。”白日鼠哭道:“白胜乃是我父也!”杨林叹道:“征方腊时,白胜兄弟在杭州病亡矣!”原来,白胜劫生辰纲前,曾嫖一老娼妓,不曾想诞下一儿。白胜却不认,讥道:“你日日与人睡,有何赃证,指他是我的种?”老娼妓气恼,便将白胜的绰号,唤作儿子的名字。白日鼠出生时,老娼妓年近五旬,因先天不足,长得瘦瘦小小,且自幼在妓院长大,油嘴滑舌,八面玲珑,十分滑溜。九岁时母亲亡故,白日鼠被赶出妓院,从此流落江湖,以偷盗为生。不知从哪里习得一身功夫,惯使一对峨眉刺,因不曾正式拜有师父,走的皆是野路子。闻金兵要来,随了一伙人望江南来,顺便去杭州,祭奠其父白胜。

    杨林将段晖唤来,与白日鼠见了,结拜了兄弟。段晖为兄,白日鼠为弟。二人唤杨林作叔叔。杨林领了两个好汉,一大拨人,叫行便行,叫停便停。沿路了遭遇大大小小十几拨毛贼,都叫杨林、段晖、白日鼠料理了。走了月余,来到扬子大江边,等了条大船,渡过了江,时间来到建炎二年十一月。那几伙行人谢了杨林,陆续散去,各奔前程。段晖、白日鼠辞了杨林,自望杭州去了。杨林再走了七八日,终于来到江州乡下弟媳家。弟媳家贫寒,勉强安置了二弟一家。

    歇一日,杨林闲不住,别了二弟,留下两锭大银,置业安家。二弟慌了,问道:“大哥,你又要走了么,走去哪里?”杨林笑道:“我本是浪人,从来四海为家、浪迹天涯。”二弟道:“大哥莫走,何不留在此处,你好歹寻个人、成个家、留个后。”杨林却怅然道:“斯人已去,何以为家?我走了,二弟你自保重。”二弟道:“斯人是谁?”杨林不答。只问了穆家庄路径,出门来寻穆春。

    杨林一个人走了几日,迤逦来到穆家庄。只见那穆家庄好一座大宅院,却紧紧关闭了大门。杨林上前敲门,敲了几回,等了许久,终有庄客开个门缝,探个头,问了杨林姓名、来历,让进了门。进得庄内,关了门,庄客急急道:“穆庄主被都头魏彪捉入府衙,打入死牢,不日开刀问斩。”杨林大吃一惊,问道:“所犯何事。”庄客道:“府衙传出话来,道是穆庄主伙同李彰,刺杀了马二郎。主人嘱我,若他死了,教我去寻梁山好汉,替他报仇。”杨林道:“只我便是梁山好汉。你莫急,且细细说来,究竟是何缘由。”庄客将知道的,都细细说了。杨林听了,虽不清楚事情原委,但总觉得与那王知府脱不了干系。杨林道:“明日,你与我同去江州城,探个究竟。”看天色将晚,庄客备了饭食、酒菜,叫杨林吃了。又去打扫出一间客房,杨林便住在了穆家庄里。

    次日,杨林携庄客,入了江州城打探消息。见魏彪高大骁勇,非好惹的主,死牢监守严密,竟找不出半点破绽。庄客去探监,总有人一前一后紧紧盯着,无法传递消息。江州府衙有精兵护卫,那知府大人整日躲在府衙里。杨林与庄客回穆家庄,盘算了几日,也想不出个头绪。转眼已是建炎三年一月,正值年关,江州城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迎接新年;江州城外,穆家庄内,却黑灯瞎火,凄凄惨惨,好不冷清!

    过了十五,终于过了年,来到二月。这日,庄客奔来,哭丧脸道:“听闻皇上核准处死公文已到,知府大人批了三日后开斩。”杨林道:“莫急,到时我去劫了法场,杀了那狗官,救出穆春兄弟!”与庄客细细筹谋妥当。开斩前日,杨林吩咐庄客,夜里去那南边山林里放火。果然,半夜南边山林大火,烧红了半边天。黎明时分,天空中却飘起雪花来,山火方得熄灭了。杨林道:“奇也,这时节,江南竟下起雪来!”庄客来报,说魏彪引七八个土兵,去望南边山林了。杨林叫庄客去马厩里牵了三匹劣马,先入江州城候着。过了半晌,杨林提了枪,跨了腰刀,顶着纷纷雪花,也入了江州城,来到十字路口法场。见那看的人有一两千,人挤着人,压肩叠背,吵吵嚷嚷,人声鼎沸。杨林挤进了看的人群堆里,只见李彰、穆春已押跪在台上。杨林拨开人群,挤到台边来看。

    挨到午时,王乾坤到来,刽子手叫起:“恶煞都来!”王乾坤宣了判词,宣及“梁山泊余孽”时,杨林跃上了台,喝道:“哪个敢骂梁山好汉?”奔王乾坤杀来。见杨林来的急,王乾坤要躲时,杨林骂道:“兀那腌臜狗官,你往哪里跑!”起手一枪,戳透了王乾坤胸膛,只见胸口咕咚咕咚冒出血来,一会儿没气了。刽子手见杀人了,把砍人头的刀扔掉,跑的没影没踪。台上,两边几个土兵赶上前来,被杨林搠翻两个,其余的一哄而散。杨林掏出腰刀,割断穆春、李彰绑绳。穆春夺了一杆长枪,戳了那狗官五六个窟窿。李彰捡起地上的长剑,挥剑砍落了那狗官脑袋。三条好汉一齐杀将出来,敢来挡的,尽数搠翻,见人杀人,见神杀神,雪白天地里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早有庄客牵了三匹劣马在街口等候,三个人上了马,冲出了江州城,一路望穆家庄奔来。

    回到穆家庄,早备好了饭菜,三个人吃了。刚歇了一口气,庄客来报说,那魏都头领了七八个土兵赶来,已到庄外。魏彪从南边山林回来,恰巧碰上法场被劫,见王乾坤被杀,气的七窍生烟,问个明白,急急追赶来。杨林惊道:“来的好快!”穆春道:“怕甚么鸟,看我几个一齐杀将出去!”穆春提了自己的铁枪,穿了棉袄,换了一领皂色绣袍。另拿棉袄与一领浅灰长袍,叫李彰也穿了。三个人拿了包裹,提了兵刃,跨上了马,喝令庄客打开大门,一齐望外冲。杨林当头,穆春在左,李彰在右,三个人猛地冲出,两条枪、一口剑齐望魏彪身上招呼。魏彪见庄门打开,三匹马齐冲出来,一时抵挡不住,三匹马齐望东边跑了。

    跑出不远,天便暗了。杨林、穆春、李彰三个人不敢停留,恐那魏彪追赶来,顺着雪道连夜急驰,早出了江州地界。天色微明时,远远望见一簇人家,看来是个村镇。三个人进了村镇,只见那独木桥边,一个小小酒店。酒店外拴了马,入了酒店,一面吃酒,一面叫酒保买些肉、借些米来,打火造饭。三个人一边吃酒,穆春、李彰诉说各自冤屈,杨林说了自己来历。穆春、李彰立起身,一齐朝杨林跪下叩头,谢杨林救命之恩。杨林将二人拉起,道:“何足挂齿!二位且坐下说话。”三个人皆从新坐了。李彰道:“那狗官胡乱判案,冤屈好人。杀那马二郎,只我一个就够了,何须胡乱攀扯穆春哥哥!”穆春道:“那腌臜狗官,杀他十遍都不解恨。杨林哥哥杀了他,我戳了他五六个窟窿。”李彰道:“我砍落了他脑壳!只是,那魏彪与王知府是远亲,随王知府自东京来。杨林哥哥杀了王知府,魏彪必追来报仇。”穆春道:“怕他撮鸟!他来时,一发杀了。”

    酒足饭饱,正在闲谈,只听门外传入一阵马蹄声,一伙人来到了酒店前。杨林探头看,低声惊道:“来的好快!”只见那一丈青魏彪头戴毡帽,上撒一托红缨,穿一领白缎子征衫,下面青白间道行缠,抓着裤子口,獐皮袜,带毛牛膀靴;挎一口腰刀,一长一短两口唐刀。魏彪一伙人在院内拴了马,齐望酒店里来。杨林、穆春、李彰提了兵刃,跳将出来。魏彪见了,毫无惧色,从刀鞘里“刷”“刷”拔出两口瞠亮砍刀,右手刀长五尺,左手刀长三尺,挺刀来斗三人。但见:一口剑,两口刀,两条枪,搅在一处;四个人,八只手,八条腿,各有进退;出枪时,如鹰展翅;挥剑时,似凤翻身;刀砍时,饿虎扑食;尘起时,遮天蔽日。这四个一阵恶斗,斗到二十五六合时,魏彪卖个破绽,放剑刺来,侧身闪过,左手刀隔剑,右手刀趁机划过李彰前胸。李彰中刀,鲜血染红了衣袍,“噗”的倒地。杨林一枪急刺去,魏彪闪开,跳出了圈子。穆春拉起李彰,杨林喝道:“且歇!”

    魏彪与众土兵自昨日早起进食,便奔南边山林火场,回到江州即知王乾坤被杀,急急来赶三人,一日一夜未曾进食。肚中无食,手脚乏力,见杨林叫歇,也就歇了。杨林三个人上了马,望东边跑去。众土兵要追,魏彪拦住道:“且入酒店内打火造饭,吃饱肚方有力气追打。他那伙人,被我砍伤了一个,能跑哪里去!”

    却说薛永落户沈家庄,与沈彩虹生有一子一女。沈迪也已成婚,育一子。沈樱桃年十四,身体长高,依旧黑黑瘦瘦。因拜了薛永为师,薛永叫彩虹拣些旧衣袍,送与樱桃穿,有模有样起来。樱桃成天摆弄棍棒,棒法使的娴熟,隔三五天找沈迪比试,比输了便找师父点拨。樱桃固执道:“跟三少东家打平,方算练成。”薛永道:“我与三哥也只斗得四五十合,你却要与三哥打平手。你这般强,来当我师父得了!”樱桃笑道:“师父莫要笑我,我怎敢。师父永远是师父!”现如今,她与沈迪能打上二十五六合。

    这日,听闻庄中农户言,庄后一股干枯多年的山泉涌出水来。樱桃转到庄后,只见一壁山石,一股清泉从岩石缝中汩汩涌出,两三个农户在旁观看。见樱桃到来,那水越涌越多,水声越涌越响,忽然间那岩石崩裂,震声若雷,碎石四溅,白色水花中吐出一条黑色舌头,煞是狰狞。樱桃好奇,上前握住那黑色舌头,猛的用力一抽,竟拔出一条棍棒,却不识得。看那棒,通体黝黑似铁,握在手中却轻似木棒。樱桃奇道:“这是甚么棒?只比木棒略重,却坚硬似铁。”在山泉边空地里使将起来,几个农户纷纷避让,侧目道:“一个女娃,不务正业,成日舞弄枪棒,吃嗟来之食,穿别人施舍的旧衣袍,活成了甚么鬼样!”纷纷离了去,躲远了。

    樱桃舞动那棒,一边使着一边连声叫道:“好棒!好棒!”把这棒使得风车儿似转,望山边一块巨石砸下,只听“轰”的巨响,巨石应声裂开。更奇的是,那岩石缝竟应声停住了涌水。正是:龙泉喷涌,吐出一条神棒;樱桃使棒,打得顽石应声开。

    樱桃大喜过望,说道:“我有这神棒,无须总躲他铁叉了。待我找三少东家比试去。”

    樱桃望那岩石缝跪下,拜了三拜,口中道:“不知是何方神圣送来神棒,谢谢了!”乐颠颠的,一溜烟跑去寻沈迪,不巧却撞见师父。薛永看了她的棒,惊道:“此乃玄铁棒,神赐也!”

    话说大宋建炎三年四月初,初夏时节,天气已热。沈迪、薛永来到丹徒县城,行于市井间。这市井闹热,人烟稠密,车马穿行,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诸物行货都有。正在人堆中穿行,薛永忽然瞧见街巷上小跑过来三匹马,骑在马上一个中年汉子似是穆春。薛永肚中奇道:“穆春怎来到了丹徒县?”细看时,确是穆春。薛永叫道:“兀那不是穆春哥哥么?”穆春听见叫,回头看时,原来是薛永。穆春下马,与薛永见了。杨林也下马来见,薛永慌忙行礼道:“见过杨林哥哥。恕小弟眼拙,一时间没认出哥哥来。”沈迪惊道:“莫不是江州劫了法场的杨林?”杨林却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处,且找个僻静处说话。”沈迪道:“且随我来。”引众人来到沈灵店铺里。

    沈灵店铺门前新贴一副对联,上联写着:“人无笑脸莫开店。”下联写着:“会打圆场自落台。”杨林看了,赞道:“兀那店主是个晓事的人。”只见沈灵出来,将众人引入内堂,分两边坐下,左边沈灵、沈迪、薛永,右边杨林、穆春、李彰。沈灵抱拳道:“小的乃沈家二子沈灵,在县城开这店铺,做些小生意。”沈迪道:“我是沈家老三,人称黑猿沈迪。”薛永道:“我是薛永,如今是沈家二女婿。征方腊时,我在昱岭关中箭昏死,正是三哥救得我出来。”杨林道:“我乃武奕郎杨林是也。久闻黑猿沈迪大名,今幸得见,果然雄壮似猿!正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沈迪道:“久闻杨林哥哥大名。听闻哥哥近日单枪劫了法场,真英雄也!”杨林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指穆春道:“他是武奕郎穆春。”穆春道:“我乃江州穆家庄穆春。我与薛永兄弟,不打不相识,相识在江州。”李彰道:“我唤作李彰,江湖诨名烙铁头,催命判官李立族弟也。”

    薛永见对面三个人血染衣衫,浑身皆伤,惊问道:“听闻杨林哥哥劫了法场,如何来到此地,又是被何人所伤?”杨林诉说道:“我护送自家二弟到江州,他浑家乃江州人,回江州躲避金兵。顺便去访穆春兄弟,却被庄客告知,穆春被都头魏彪捉入府衙,打入了死牢。那狗官王乾坤冤枉李彰、穆春杀了他妻兄。我入江州城查访,却寻不到机会相救。开斩那日,我单枪匹马劫了法场,杀了王乾坤,救出穆春、李彰二人。魏彪乃是王乾坤远亲,功夫十分了得,有万夫不当之勇,一路追杀至此。我三个虽奋力抵挡,与他大大小小十几战,皆为其所伤。所谓逃生不避路,逃了月余,竟不知怎地跑来了丹徒县。听闻薛永兄弟获救,落户沈家庄,不想在此得见。”薛永惊道:“魏彪那厮莫非三头六臂,这般了得?”穆春道:“那厮身长八尺五寸,高大雄壮,武艺高强,两口唐刀神出鬼没,有万夫不当之勇。”薛永道:“比杨制使如何?”杨林思纣道:“我估摸,杨制使恐不能敌也。”李彰惊魂未定,说道:“那厮忒执拗,一根筋,定要报仇,大过年的,也不歇息,连追月余,穷追不舍,恐旋即追杀到此,此地不敢久留也。”说起魏彪,李彰犹在瑟瑟发抖。沈迪道:“既如此,且入随我入沈家庄躲避,若何?”杨林道:“如此甚好,但恐负累了沈家人。”沈迪道:“无妨。那厮敢来沈家庄,保准叫他有来无回!”沈迪引众人望沈家庄疾驰而去。沈灵吩咐了店小二如此这般,也骑马回沈家庄去了。

    进了沈家庄,薛永叫彩虹来,见了杨林三个人,看了伤势,把了脉,抓了药,安排了客房。沈灵取来三领衣袍,叫三个人换了。三个人敷了金枪药,喝了药汤,在客房歇下了。入夜,沈灵店铺里的店小二骑马赶到沈家庄,来见沈灵、沈迪。店小二道:“魏彪领七八个土兵,临黑来到丹徒,四处打听杨林三个人。街上人皆见三少东家引了众人望沈家庄来,如何封得住众人的嘴!听人说,那厮今晚在县府客栈歇息,明日要进沈家庄来。”沈灵吩咐店小二,在庄上歇了。

    沈迪、薛永商议半宿。一大早,沈迪提了铁叉,薛永佩了弯刀,领了十个会射弓箭的后生,都带上弓箭,望庄前峡谷走去。走出不远,却见樱桃提了玄铁棒,追了上来。原来,昨日见店小二来庄上,不知何事。入夜,见师父与三少东家偷偷商议,便潜去窗边,偷听了二人说话。樱桃暗道:“原来是明日与人厮打,却不来叫我!”今日早起,提了棒,跟了出来。沈迪道:“樱桃,你跟来作甚么?”樱桃道:“我来帮你打杀魏彪那厮。”沈迪道:“你不会射箭,来也无用。你回罢,有事会叫你。”樱桃道:“我会使棒,打他个脑壳蹦裂。师父,我有了玄铁棒,与三少东家能打三十余合了。”薛永笑道:“你就在庄前路上等着,他冲来时,你抵挡一下。切记,打不赢便跑,千万不可恋战。”樱桃道:“还是师父向着我。”沈迪、薛永各领了五个后生,一个上了左边山,一个上了右边山,都入树丛中躲了。樱桃留在了庄前路边,只见她一纵身,躲到了一颗树上。

    不多时,魏彪引七八个土兵,都骑马,小跑而来,入了峡谷。沈迪看时,魏彪果然高大雄壮,一部络腮胡须,两眼放着冷光,提着双刀,右手刀长,左手刀短,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领先奔驰来。见峡谷狭窄,树木阴森,魏彪顿时警觉。沈迪喝道:“哪里来的盗贼,敢入我沈家庄逞威风?你莫走,叫你知道我黑猿沈迪厉害,放箭!”两边箭镞齐望峡谷密集射来。魏彪挥刀,左抵右挡,奈何箭镞太密,如何抵挡得了!左边小腿早上被射了一箭,一众土兵纷纷中箭落马。箭镞从两边山中射来,峡谷里没个去处躲避。魏彪见不是头,赶忙勒转马头,朝来时的路,拍马跑回丹徒县城,几个土兵紧随他而去。樱桃跳下树跑来,见峡谷里留下三个土兵、四匹马,便抡起玄铁棒,“噼噼啪啪”一阵打,无论人脑壳、马脑壳,也无论是死是活,统统敲烂,一边敲,一边叫道:“不过瘾!不过瘾!”沈迪、薛永下了山,来到峡谷里。沈迪叫几个后生,把土兵埋了。回了山庄,沈迪又叫人,去把四匹死马拉回,宰了吃肉。沈灵安排庄客宰了马,将马肉全都卤熟。

    午时,杨林、穆春、李彰三个起了床,有庄客引去见了朝奉。朝奉叫庄客端来饭菜,教三人一同吃了。听庄客说起,魏彪早上来时,在庄前峡谷被射了一箭,跑回丹徒县城去了。穆春转去找沈迪,叫道:“那厮既来,何不喊我们一同厮打,杀了那厮?”沈迪道:“打杀那厮,我们三人足矣!你们有伤,且先歇息。”

    天黑时,薛永偷偷叫了樱桃,与店小二一同,骑马潜入丹徒县城。这三人潜入县城作甚么?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