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佛爱无奈

    生活中人人都有心情。心情的好坏直接影响言语的温柔与生硬。父亲对奶奶的再嫁，耿耿于怀，见到奶奶，无形中便把自己的情感捎带出来，言语之间，似有责怪、埋怨奶奶的意思。

    奶奶觉得委屈，眼泪唰唰涌出来，呆呆地盯着父亲看半天，一反常态，没有斥责父亲，居然与父亲讲起道理，明显展现出据理力争的姿态。她说：“我和你爹离婚这事儿，你没有你媳妇明白：你总觉得是我先提出离婚，是我的过错。你就没有觉得你爹不应该找小老婆？你爹找了小老婆，我跟他离婚，老死不相往来；我不去找他的事儿，就已经对起他了。我离婚是迫不得已呀！我不愿意那么窝囊的活着。这你也知道，这你也说过，我离婚是为我自己。我承认，我离婚就是为了我自己。为我自己，我才离的婚。我觉得，我提出离婚没有错，现在新社会，兴离婚，离婚的人多了，也没啥丢人。

    ”你还有一个烦我，就是我再嫁。如果咱们有吃有喝，能够将就活着，你以为我想再嫁人么？我再嫁，那可都是为了你，为你当掌柜的这个家着想。咱们一家六口，全是吃客，没有一个挣钱的。你又在老县衙待着，啥时候出来，不知道。那俩孩子是我嫡孙女、嫡孙子，我能忍心让他们忍饥挨饿?就是把我卖了，我也不能让他们饿着冻着。为这，我嫁人了。为了这个家嫁人，我觉得没错。”

    父亲知道了自己错怪奶奶了，低着头，默不作声。

    奶奶看一眼，低着头的父亲像是安抚，又像是交待，说：”你可知道，咱西京的房子，我跟你爹离婚时判归我了。那房子一直出租着。在西京时，租金都是我去收的。离开西京，租客也是每年年底把租金邮过来，这是说住的。我跟你爹离婚，手续办利索，当时立有字据：西京的房租邮到他那里，他一分不少，转给你。你记着年底催收就是了。

    “再有，我已经把西京的房子转换到了你名下。你抓空去西京把那房子卖了。还有，我为你们藏在灶台窑窝里的那点金货银货，遇住难处，把那些东西变卖一点儿，即便你没工作，节省些也能吃上三五年。——你们取出来了吗？”

    父亲应声：“取出来了。”

    奶奶说：“取出来就好。省着些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它。”

    父亲点头称是。

    奶奶接着又说：”或许你不理解，我嫁人就算了，为啥还带上小姑？那都是为你减轻负担，省一个人口粮，让你们不饿肚子。我这当妈的只能这样了吧。我还能为你们做些啥呀。”

    父亲感动得一塌糊涂，擦一下眼泪说：“我常听人说，再婚好过的没几个。若是受委屈，你随时回去，咱们还在一起过。你在家看孩子，我和媳妇都出去工作，小姑再大些，也能出去工作，一家人同心协力，日子也能过好的。”

    奶奶说：“你说这是后话。能不能出现那种情况，还不好说。不过我看甄和畅的为人，还有他跟我说的那些话，讲的那些事儿，我觉得那样的事情在他身上是不会发生的。那人是明白人，他跟我说，他是用他的经历想明白，人间有大爱，人间有大恶。他跟我说了，他只求将来小姑能给他养老送终，他就满足了。”

    父亲觉得奇怪，说：“以他这么说，他是见过大阵仗的人。啥事刺痛他了？”

    奶奶说：“他跟十六姨的男人石路，原本都是河洛中学学生，两人关系好，两人一块儿闯天下，远赴广东报考黄埔军校。军校毕业，两人走了两条路：石路从了共，他就随了国。国共合作的时候，一次围歼日寇，甄和畅率的是第二梯队。那仗打得惨烈，日本鬼子死冲活突。眼看鬼子就要冲出包围圈，他的上峰没说让他这个团去把那个被撕开的缺口扎起来，反倒是让他趁着日寇拼命外突的时候，向石路率领的八路开枪开炮，乘机消灭掉石路这支八路部队。甄和畅率部投入战场，不听上峰摆布，及时堵住缺口，给石路以援助。最终取得全歼日寇的大胜利。

    “为这，他解甲归田，诚心向佛。在安国寺出家，成为一名和尚。本想以此了却一生，哪成想，鬼子飞机丢炸弹，炸毁了安国寺前殿，炸死了住持，安国寺解体，和尚跑了个净干。他的佛心向善也变得垂首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