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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近墨者黑

    两人说了半天,大舅究竟出了啥事儿也都不清楚,都是听姥爷说,大舅用刀抹了脖子。一个穷工人,开火车的,大苦大难都经过,揭不开锅,吃不上饭,他都没说想不开。那是啥大不了的事情让他寻短见?值得自己刀抹脖?这事儿必定大得让大舅难以承受了。

    母亲说,大舅出事儿,是三舅来信告知的。信上没说清楚,只说大舅刀抹脖。为啥?没说。这还不如直接说清楚痛快些。

    三舅信上说,怕姥姥,姥爷担心,这事儿先跟二舅说了。二舅在部队请了假,早几天已经赶到大舅那儿了。事情有二舅照看处理,让姥姥,姥爷放心,不要担心。

    这都刀抹脖子了,姥姥,姥爷能放心?能不担心么?

    看来兄弟姊妹们,一母所生脾性也是各有不同。三舅就是那么柔柔的,天大的事情出来了,他也是一百脚踢不出来一个屁,照样还是不着急。

    二舅脾气可是比三舅暴躁得多。四舅当时年龄尚小,不识时务,大人们正说事儿,心里烦,他在旁边瞎闹呵。二舅一个巴掌呼脸上,让他记了一辈子。到老还曾对我说:“你二舅一巴掌打我脸上了,为啥打我,就是我当时闹呵了。你大舅没有打过我。你大舅喜欢我。那时是供给制,你大舅领着我去领小米。发米的大姨说:‘你的儿子几岁了?跟我儿子差不多大吧。‘

    ”你大舅可自豪,说:‘这是我兄弟,比你儿子小,已经上学了。‘”

    由此可见,早年四舅只让大舅养活,他是没有替大舅及其子女们出过一点儿力。这也难怪后来大舅的儿女们,对他这个小叔稍有微词的原因了。

    大概半个月以后,姥爷回来了。这次有了确切消息:火车在行驶中货物被盗。与大舅同一列车的司炉、副司机、守车的,都被判了刑。

    大舅看到那场景害怕。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一列火车上,总共只有四个人,那三个都被判了刑,就我没判,我能不害怕?就是杀鸡儆猴,也得吓死我了。”

    ”人家偷,判刑,那是活该。你又没有偷,你怕啥?跟着啥人学啥人,跟着赖人瞎胡混。没他爹本分。这害怕倒成理由了。”姥姥生气,痛恨,相隔千里,在家惋惜,说:“就这点儿鼠胆,这一辈子注定是没有多大出息了。眼看着他那一支,我那群孙子孙女都是猫,突然来这一杵子,硬让这群猫都变成老鼠了,这一下把孩子们的命运都改变了。”

    倒霉事儿都是为没出息的人准备的。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没占住,那不是倒霉又能是什么?不倒霉能没出息么?搞出大成绩的人,谁又能说他倒霉呢?

    世上的事情真的是:胜者王侯,败者贼,败者寇。这个总结太现实,太逼真!

    一个窝囊的家庭领导,把一个有着幸福感,本来有着希望的家庭,从康庄大道上,引入坎坷难行的荆棘沼泽地,他有罪过。孩子们埋怨他没错。我们不能说孩子们没良心,也不能说孩子们忘记大人生养的父母恩,更不能因为孩子们有几句牢骚,抱怨话就让定孩子们不孝顺。因为那受困苦,受鄙视滋味的难受程度,只有在那个家庭环境里熬日子的孩子们才最清楚。

    不久之后,大舅被抓,也被判刑了:一年。这一年不是审查,是判处徒刑。

    母亲和父亲听到这个消息都很诧异:这,这不是没事儿么,咋又判了呢?。母亲叹息:“这还不如一剪子把自己捅死算了。这下把这一家子都坑到那山窝里去了。”

    母亲说这话不无道理。大舅参加工作是在解放前,就职于西京铁路局,西京机务段,专跑西京至金川一线。因常年在西京,也就在西京租房安了家。

    解放后,铁路系统调整,西京机务段放权,成立悦州机务段,专管西京至金川一线。

    于是,大舅、三舅和他们那些工友,家属一道,一起搬到了悦州。悦州地处原上,若无铁路穿越,那就只有道道圪,道道梁,少有人烟。刚到时,夜晚还能听见狼叫唤。

    恰在大舅入狱那一年,悦州机务段撤销,业务、人员重归西京机务段。

    于是三舅与工友们一道,又返回西京。

    至此,三舅与大舅一年难得见上一面。大舅一家至此也就落户在了悦洲县,成了标准的山沟县里的三等县民。

    因此我有感慨:大舅若有一个能干的爹,他用得着远离家乡这个千年古都,去那山窝窝里挣钱做工么?

    其实呀,大舅固然有错,姥爷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换言之,若是这事儿做父母的有责任,那世间又该有多少烦恼?